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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廄的午夜‧異者說─中國鄉村妖怪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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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廄的午夜‧異者說─中國鄉村妖怪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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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商品簡介

內容簡介:

句點中藏鬼的新型模糊散文書
馮傑潛心創作兩年,文字達到妖怪境界
一本最異色的中國妖怪錄

散文家葉國居讚歎推薦:
「他擁有一雙特殊心眼,以文學厚底,以率真幽默,以超凡想像,萃取生活細微成文學的養分。讀他的文章,我連連地歎。怎有這人,想像這事。說妖話怪,說到天下一絕。」


看馮傑用裝神弄鬼的態度,彰顯時代斑駁世相
文化中內蘊童話,鄉土中潛藏歷史,以文學提升妖怪的品味
讀馮傑以出神入化的紙上功夫,再現漢字魅力
連句號都是一種氛圍。讓人從遐想走進奇想幻想

向妖怪致敬
妖怪們說:這是一部向妖怪致敬之書。
鍾馗說:打個招呼,並非致敬。

馮傑筆下「北中原」構成獨有一個文學地理符號,本書是「北中原」另一組合部分。
作者從一片碎瓷再看到一件完整瓷器。全書結構交錯,伏筆交融,文體光怪陸離,文字拙樸內斂,細處見闊,風格獨異,觀時妙趣橫生,掩卷惶然恍然,閱讀裡自有文字苦澀,如鯁在喉,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散文,作者拓展了散文四周的空間邊隙。
作者用裝神弄鬼的態度彰顯時代斑駁世相,以出神入化的紙上功夫再現漢字魅力。他是在一本正經地寫不正經,更是一本正經地借民間元素在一個幽玄語境裡,講訴鄉村尚存的溫暖和人間悲憫。可謂妖魔外相,菩薩心腸。進佛界易,入魔界難。

目次
【序】句號中藏鬼∕葉國居
【作者弁言】記妖錄怪的起因和理由∕馮傑

第一季 春夜扣門聲
妖怪是如何練成的∕張家的春天∕對那一隻羊的補充∕壓虎子∕有三種風∕
栽樹,栽啥樹?∕搜《搜神記》∕囉囉∕電死了外星人∕井下的一些事情

第二季 夏天的葵扇
腕下蝴蝶飛∕夜魘∕皮大仙考∕虎變∕一隻俄羅斯所贈西伯利亞虎咬傷飼養員然後逃出∕
又一種捉老虎的方法∕色∕戴鐵帽者在行走∕粗瓷和甜食∕瓜田的某種日常格式∕
渾身是忠∕貝克漢姆∕畫匠張∕鄉村樂器∕仙人掌的姿勢

第三季 秋月之窺視
土改∕孫木匠和錛和狗和饃∕計算一下《水滸》裡共有多少位妖怪∕治妖怪的單方∕
詩人的故事∕狐狸精前現代生活的幾種形式∕栽種狐狸的技巧∕羊是可以從樹上長出來的∕
雞白∕深夜十二點的陶淵明∕哈士奇∕配紅的道理∕竹林寺在飛翔∕鍘草是一件細髮活∕
隊長讓曹操砍樹

第四季 冬至後妖怪們都烤火去了
妖怪要義∕我姥爺辟邪的方法∕掉筷子∕鐵和貘∕屠狗三段∕米∕羊咳嗽∕
忌禁的馬槽上的狐臭氣∕犯∕五大仙的說法∕白五爺‧專說刺蝟的優雅∕
後遺症∕魔在鄉間的解釋∕貓的語∕妖怪習性資料存考∕吧嗒嘴廟之建築∕猹

季之外 體裁異樣
捉拿妖怪∕妖怪也似文章∕紙牌謎語

【附錄】
妖怪籍貫考——馮氏對照記

【跋】時間記∕馮傑
【再跋】顧炎武討伐我也∕馮傑

【序】句號中藏鬼∕葉國居

馮傑年紀與我相彷,五年級生。幾年前,他以秋風落葉之姿,囊括無數獎項,被喻為在台灣最會得獎的大陸作家。我對他興趣起來了,潛心研究馮傑探囊取物的文字魅力。他時而穿起哲理的喻衣,一瞥身,就見智慧。時而擁有一顆童心,冷不勝防地栽個根頭,令人莞爾,再想了一會兒,還會突然發笑。更有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是馮傑文字的跟屁股。在北中原,我繞了一圈。我迷了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一直認為,慢活,這兩字用來形容馮傑這個人,最貼切不過。幾次在《聯合報》上看他的畫作,用筆線條慢慢,落款徐徐。走走停停,像一隻蜻蜓,在飛行中會頓停,轉折,再行。如同中國的書法,線條在行筆中帶著節奏。設若一個書寫者,轉彎不知緩,直線不知疾,長線不懂休息,那只是匠,不是家。如果在生活中有沒選擇,那將危機四伏,不是墮落就是過勞。我屢次在馮傑的畫中,斷言畫作,絕非出自成日橫衝直撞的畫家之手。他非科班出身,但認真就是一種美麗,從構思、布局到留白。細微中顯見地,生活中帶美學。我沒聽過他唱歌,但肯定馮傑的生活觸處即歌。一如他的散文,我必須要為他的句號,停留再三,想了再想。
有快有慢,有走有停。有了選擇,《馬廄的午夜.異者說——中國鄉村妖怪錄》,就美不勝收。
妖魔鬼怪固然離奇,但話鬼也要論技。馮傑遣詞簡要,句號之多,轉折恰到好處。句號是一種氛圍。像暗中降臨,如陰天籠罩,似一場夢,會衍生不可能的可能,讓人從遐想走進奇想幻想。廣大的北中原,我去過大城,但苦無機會涉鄉踏村。觀光向來總是被呼朋引伴看光光,難在眼眶定居。深度的文化體驗,需要停歇駐足。我每讀馮傑的散文,彷若自己化身成為一個背包客,去了一趟北中原。經費不多,移動很慢,時間很長。體驗了最深刻的民風,最純樸的村落。而馮傑的妖魔鬼怪,就藏在句號中。我說這句號,教我停,教我走。我有越來越深的感受,他筆下的鄉村妖怪,句號的氛圍團團向我靠攏包圍。告訴你們,馮傑要說鬼故事囉!如果不敢聽,請先將你耳朵掩起來。馮傑不會勉強,他給你選擇。在我看來,是高招,也是絕招。
馮傑話妖說怪,文化中內蘊童話,鄉土中潛藏歷史,以文學提升了妖怪的品味。你會好端端地卻著魔了,又欲罷不能,實乃拜文學加乘之功。我讀《馬廄的午夜.異者說——中國鄉村妖怪錄》,接續數日,我甘拜下風。那些場景故事,我在台灣客家村落,也有過相同的經驗,我卻沒他的奇想。馮傑之前的一本散文集《豬身上的一條公路》,內文提及北中原村落,興來以竹帚上的細枝當剔牙。回想起來,彷若自己也曾經歷,但卻被我忽略錯過。再談《馬廄的午夜》,台灣客家莊仲夏的半夜牛欄,蚊蟲飛鳴,老牛甩頭擺尾咚咚跺步,聲響與歎息,從這裡應該也能出發許多故事,壯大成小說。年代一般,文化相若,卻終究未在我心萌芽。這就是馮傑高竿的地方。他擁有一雙特殊心眼,以文學厚底,以率真幽默,以超凡想像,萃取生活細微成文學的養分。讀他的文章,我連連地歎。怎有這人,想像這事。說妖話怪,說到天下一絕。
生活的體驗觀察,是文學重要的事。從熟悉的環境入手,土地待久了就能真知其味。正如馮傑在文中所說的,大地靜默如謎,一草一木都不容小視。真的,不管真實幾許,但已真情無限。真情經過轉換,大化後的真,比真還真。我沒見過馮傑的二大爺,他說過了那麼多的經典話,是真是假,我早已蠻不在乎!當鄉土傳說,輔以大中國的歷史背景,配上他筆下如詩般的文采,就算你想不信。其實,真的很難。
馮傑的散文,就此豐富了北中原,也豐富了華人世界。我要大膽地說,馮傑的文字是當代散文家最能拉筋的,柔軟堪折,了無痕,又無限可能。如果再對照他的畫,富生命的線條,有快慢的節奏,合拍我心,超凡脫俗無人能比,足以療癒快得無法剎車的年代憂傷。
2015.03.01

【作者弁言】說明記妖錄怪的起因和理由∕馮傑
我非主流。主流作家多秉筆直書,不如此這般入邪道來寫字造文。
這是午夜異語者。
這是午夜馬廄語。
這是午夜黑暗之聲。
我兩年裡經營的這一本起因最莫名其妙內容最荒誕不經的書,春種秋收,荷花本是白的,開到最後非紅非素,成一朵藍色荷花,它是暗夜之書,再墮落地來講,是形式上屬於很好玩內容上要喪志的一種書,屬於扯淡書。
諸位看官,本書你可從右往左看或從左往右看,可從前往後看或從後往前看。還可抽刀斷流從中間來看。儘管翻書未必有世間的有情人翻臉快。
書中出場的妖怪主要是現代氣質妖怪,妖齡不限,妖別不限,妖職不限,妖籍不限,多屬一九四九年至當代新型妖。一九四九年以前的妖怪有鈍感,有純度,似老白汾,一九四九年之後的妖怪是二鍋頭,是我故鄉的「冰糖春」酒,屬另一番味道品質。
總之,看這樣的書既時尚也世俗,可入車,可入廁,可入枕,在正常承受能力下,不會便秘和失眠。我號稱是一部中國妖怪錄,實為虛張聲勢薄。
此書另一妙處是:相看兩不厭,只有眾妖怪。妖怪本不噁心。你可以看到我在一本正經裝神弄鬼時,又是如何漏洞百出,顧此失彼,看到破綻。鍾馗肯定發笑:「休聽這小子胡說八道,且看俺老夫如何動手。」
文字技術上,我從始至終都沒有讓鍾馗出手的欲念,插圖只是陪襯,文字才是本質。本人文字溫和,從不慫恿,亦不暴力恐怖美學,我喜歡寬宏、簡約,舒展的語境狀態,還避惡就善,我喜歡讀《金剛經》《水經注》《逍遙遊》《相馬經》之類大眾讀物,我知道世間萬念皆空,一輩子的長度像吸一支洋菸很快要過去,我知道愛情沒有燒餅重要。我姥爺一向教導我「子不語怪、力、亂、神」。
說以上諸語只想證明我腕底的都是好文字。一地錦華。
至於裡面穿插自家面目的插圖,是小時受繡像小說影響所造,與主題無關。看他人的畫著急就自己操刀。你可看圖說話,可揭過去不說話。
在四十多年前的北中原,我童年少年時代青磚故屋,一盞灶燈高掛,晚飯未吃完,就急急往村後馬廄緊跑,姥姥在後面喊:——「把碗裡的飯根兒喝完再去。」
「飯根兒」是方言,是最後的飯湯,能映照初月。
鄉村馬廄裡,民間藝人已入場設壇,輪番開講。有高人顯相,有馬糞氣息瀰漫,有馬鈴上滑落燈草花之聲。最主要的是,且有午夜垂直降臨的跫聲和身分不明的諸神將要光臨。神之格思。
馬廄的夜空星斗高懸,聽眾脖後正發涼之時,講主會戛然收住,嘴皮子賣弄關子。一副要照顧大家的語氣:「我不勉強,現在走還來得及,誰不害怕留下來繼續聽」。
貌似忠厚,實則近似午夜敲詐。
我想繼續聽,又怕,悄悄掀草簾子一角來看,馬廄之外,月光明亮,一地如水……
2012.12.12
文摘

? 妖怪是如練成的——我二大爺如是說

何為妖怪?開篇這一問題提得好。
當一個村裡普通的磚瓦、土石、草木、器皿諸物有一天從漸悟到頓悟,會悄然開腔說話,也想講經布道,也要貫徹思想、研究路線問題,也想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等等,說明妖怪已經姍姍來到村裡,想深入民間,欲深入人心。
世上每一個妖怪都有個性,一直在堅持自己的主義和鄉愁。
在人類還沒有出現前,妖怪已經存在。這是說,在我們村民沒有從山西洪洞大槐樹下遷移過來前,它就先入為主,妖怪社會裡自有組織,妖怪村長,妖怪書記諸類,只是我們不知妖怪機構及下榻政府何在?譬如它是躲在雞窩裡,臥在豬圈裡,睡在屋簷下,縮在蟬蛻裡,小到露水裡,藏在磚縫裡,屈身牙齒裡,爬到樹梢上?或是朝發夕至?坐高鐵捷運或挖道遁地溜走?
現在中國仍存在一群妖怪,智商高的妖怪屬研究生,有兩個戶籍,一個在鄉村,一個在城裡。君進我退,顧此失彼,讓政府管控不了。
我們村裡村民從頭到腳都相信迷信,迷信之人一般都有宗教感,他們相信人生如謎語,聽天由命,信任萬物有靈。我二大爺是這樣解釋妖怪的:
妖精一般是植物花草、器皿用具年代久遠,歲數大了,有了智慧,想發言鳴放,鐫刻造字,想主政做一番事業。人心狹隘加上又不理解,造成雙方無法交流,在某一時辰出現,就成了妖怪事件。是誤讀成妖。
我有次問他:你那一把「夜壺」年分使用長了也會變成妖怪嗎?
他一頓,分明看到我不懷好意。
便說:時間一長,能打碎。
這種答法近似禪宗公案。屬於太極功夫,凡人不用。
他在馬廄裡接著講:一般是江山崩潰、國家有大事來臨,易出妖怪。好年好景,風調雨順,有饃有飯吃時,鄉村不易出妖怪。妖怪多是外向型氣質,喜歡瞎湊熱鬧,趁機起鬨,大鳴大放。這有點像我家那條老狗。我二大爺說,出妖怪多的年分自有規律,如土改運動,如大夥食堂,如打倒地富反壞右的年頭,如批林批孔那些年,一九七六年易出妖怪,某某年也出妖怪。
我十三四歲逃學,坐在村東地自家杏樹上看干寶《搜神記》,裡面多處看不懂。譬如裡面有這樣說法,「妖怪者,蓋精氣之依物者也。氣亂於中,物變於外,形神氣質,表裡之用也。本於五行,通於五事,雖消息升降,化動萬端,其於休咎之徵,皆可得域而論矣。」
話意我是明白,干寶像在講哲學,他的哲學我認為就沒有課文上〈矛盾論〉〈實踐論〉〈為人民服務〉「老三篇」好懂。毛主席也好哲學。教我們語文的江老師也好哲學。我不好哲學。我二大爺說過哲學不能當飯吃,不能當湯喝。只供辯論,鬥嘴。
大千世界,人自有人的道理,妖怪也有妖怪的道理,妖人缺乏溝通,各自有志。
故,一個村裡出妖怪之必要,出精靈之必要,出怪誕志之必要,出馬啣一枝玫瑰花之必要,出我二大爺如是說之必要。
好,下面我們開始進入正題。
2013.01.30霧霾數天連續

聽荷草堂主人注釋:
「五行」為金、木、水、火、土,「五事」為貌、言、視、聽、思,「休咎」為吉、凶、禍、福。作者的「二大爺」開始在擺文字卦攤。此先生我曾見過,和作者一樣,自認最有才能,實屬鄉間無聊落魄文人。俗語道:百無一用是書生。
我更喜歡〈洪範〉裡中國傳統的「五福」:「一壽,二富,三康寧,四修好德,五考終命。」這才是每個中國普通人的大夢。



? 栽樹,栽啥樹?

「榆柳蔭後檐,桃李羅堂前。」——陶淵明詩句

鄉村種植學裡,栽樹標準村村不同,各有千秋。我們村自有一套特色的「吾村栽樹觀」:
三百年來,它一直保持「前不栽桑,後不栽柳,院中不載鬼拍手」的習慣。
在北中原口語裡,「桑」和「喪」同音,預示出門不吉。後不栽柳,我推算是柳枝在北中原曾為孝子出殯時打幡使用,柳樹多作為墳頭的搖錢樹。院中栽柳,易導致陰宅陽宅串通一氣,作怪與人。「鬼拍手」指毛楊樹。風來,楊葉子嘩嘩響。聲音詭奇。夜半人們不願意聽到這種手掌之聲。今天聽還有點像政府選舉會上全體鼓掌通過。嘩嘩,嘩嘩嘩嘩。
最有故事的是通往道口鎮路邊的那一棵大白楊樹。是一棵神樹,這是後話。
方圓百里的村莊,栽樹觀大同,略少異樣。
馬家庄的樹木觀是「前不栽桑,後不栽柳,院中不載劊子手」。「劊子手」是指桃樹。桃花,桃木,桃實,這些本質都是紅色。風格妖豔。馬家庄的妖怪們有文化,大都願意在桃樹上開展一系列娛樂活動。桃花唱紅歌。
我們村裡老人還認為「桃」與「逃」諧音,有逃荒要飯之兆。歷史上,北中原人逃荒都逃怕了,提起舊事頭大如斗,髮亂如麻。水、旱、蝗、湯。黃河發水,螞蚱蹦躂。一九四二年。一九五八年。一九七二年。一九八〇年。還有以後未知的年代。「逃」都是預示凶年。
在馬家庄,桃木還有一種神奇的法力,可當辟邪樁和桃木橛來使用,掛在門窗或木版畫上避妖,鍾馗、張天師們斬鬼大都使用桃木劍。鋼刀,馬刀,菜刀材質不算最好,易捲刃。
官橋營村的樹規則是不在院子裡栽楝樹,楝子為苦豆,象徵主人要飽嘗苦果。好處是楝葉不招蟲,楝樹花實在好看,淡紫色,一簇簇。籠罩一個村子,像一團憂愁的夢。
高平村的地主老財們,在自家院裡都不栽柏樹,說柏樹是只有關帝廟裡才栽,黑咕隆洞的,陰深深的。
我細算一下,北中原栽樹觀相同的計有牛屯、趙庄、半坡店、八里營、瓦崗寨、張三寨、葛村。這些村子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大致一樣。追求日子穩妥。標準是「種桐樹,養母豬」。
栽槐樹有辟邪功能,且是黑槐,中國黑槐。洋槐則是近代異域引來的事了。
幾乎滑州全縣都忌在院子栽杏樹,也是忌一種諧音,好事者這樣解釋:「杏就是興,人興樹不興,樹興人不興。」如講辯證法裡的矛盾論。我記得在留香寨村外,土崗上面全是栽的杏樹啊,花綻枝頭,月滿中天。悲欣交集。
我是偎依著杏樹長大的,花開溫暖。情感上,我更願意把它作一種「幸樹」。
我間接知道,陶淵明就不管以上這些樹論。認為亂栽,胡栽才有趣。
每到春天,村裡人喜歡栽樹。樹栽得比人多,比人稠。
胡半仙對我說過:嘴是兩張皮,說啥啥有理。當年東庄俺老師教我算卦,嚇唬人:院子裡栽樹是「困」,不栽樹吧,進去是「囚」。有人說栽柿是有事,有人會說柿有七德。
村長老黑舅不管這些,他虎著臉,他不知道詩人陶淵明。他對這些鄉村草木觀點一向不屑一顧。在初春大地上,他斜披一件軍用大衣,照舊我行我素。
「我日他哥,都是閒得蛋疼。照你們這雞巴迷信說法,院子裡啥都不栽,一根屌毛也不栽,一律刷白牆,統統寫上清一色的標語!」
2013.02.25客鄭,還是霧霾。

聽荷草堂主人注釋:
虛實結合,可參考本書「第三季」裡〈栽種狐狸的技巧〉一文,那一種栽法成活率更高。



? 戴鐵帽者在行走——這一篇專講妖怪的速度

一年四季在交替轉換,鄉村穿衣經驗是:「春捂冬藏」。這裡含有一種鄉村季節哲學。不可擅自更改。
按馬廄裡面的敘述規矩,一般只有進入夏季才開始講水鬼故事,冬季則要情節收斂一些,最好講那些暖和一點的故事。
冬天聽故事近似烤火,須加劈柴。你意象冰涼就達不到效果。
如果鄉村四季在「馬廄的講述裡」使用顛倒了,故事背景肯定也要遜色,打折扣的傳奇有點無實際意義。
在村子裡,論輩分我要稱呼姥爺的長者很多,一個村裡起碼有十多位姥爺。這次說的姥爺是一位遠門的三姥爺。
這天,此位三姥爺說,今天給你們講一個水鬼故事吧。
我馬上知道此時季節肯定不是梅花盛開,已經可以光腚洗澡了。
我們逃學洗澡保持有一個習慣,多是先洗後偷,洗完澡後開始偷瓜,偷到興處,連不熟的瓜紐兒也偷,吃的沒有糟蹋得多。
後來我明白,他講這故事包含教育意義,文以載道,有自己目的,說破了,有點用心險惡,中心思想無非就是不想讓我們洗澡。我們每一次洗澡對他看管的十畝瓜地都包含被盜的危險性。
他說,那一年他給大隊種了十畝瓜,瓜田品種計有甜瓜,酥瓜,面瓜,打瓜,西瓜,菜瓜,仿白袍,花里虎,拳頭酥,狐狸頭等等。後四個也是瓜名。
十畝瓜田臨著衛河的一條分支,叫白馬河。這一匹白馬從我們村東緩緩流過,慢慢騰騰,像位大爺。這一年河上木橋糟壞,大家都是蹚水過。
這一天三姥爺在瓜地抽著旱菸,看正午的陽光垂落,瞌睡蟲上爬,不一會兒就開始打盹,陽光下影子低垂得像一彎穀穗。我三姥爺要午睡了。
模模糊糊,恍兮惚兮,覺得有兩個光屁股小孩子冒出來,在河邊擊水玩耍。兩個孩子玩得高興,一個小孩對另一個說:
「閻王爺今天對我提前說了,明天我就要托生,明天中午時辰,有個戴鐵帽的人要過河,他就是我的替死鬼。」
我三姥爺聽出來,這孩子不是本地口音。
另一個光屁股孩子聽後,有點失落感,自言自語:「不知我啥時候能托生?」
前一個孩子說:「等等吧,大家耐心一點,論資排輩,都有出人頭地這一天。」
倆孩子說著,鑽在水裡不見了。
一陣風來,我三姥爺吹醒,看到自己流了一片口水,他覺得像做了一個夢。揉揉眼,看前面有兩片漣漪,河面泛一片銀光。他知道這兩個小孩子蹊蹺不凡,來頭不小。他心裡暗暗記著:明天中午會有一個戴鐵帽的人行走,要來過河。
三姥爺心裡嘀咕:這麼熱的天,咋能有戴鐵帽的?
在村裡,我三姥爺是一個愛多管閒事的人。第二天,他就執一把蒲扇,在河邊閒坐留意,單看路口過人。世上的事,多都是讓這類貌似民主人士弄亂了。日頭快到當午,才看到一個從道口鎮趕集回來的人,買一口大鐵鍋,陽光直射,天氣悶熱,他就把鐵鍋頂在頭上行走,來到河邊,要下水到對岸。
三姥爺心裡一驚,這口鍋不就是一頂鐵帽?他就急忙喊住戴鐵帽者。
那人去下頭上的鐵帽子,把鐵鍋拎在手裡。我三姥爺一看,有點尷尬,這不是鄰居老旦嗎?按說,老旦是村裡的一個飼養員,還和我三姥爺因為一點瑣事打過架,兩家有過節,至今兩家的女人碰頭都不說話。這機會真是好,完全可以打黑槍,趁機把他拉下水。
我三姥爺是爺們,沒有這樣,他主動邀請趕集歸來的老旦到瓜棚裡吃瓜。
老旦也感到突然,他怕我三姥爺不安好心,還要戴上鐵帽繼續下河。
我三姥爺口氣加重,今天你必須來吃瓜。
話說到這分上,老旦只好不再過河,來到瓜棚裡,開始吃瓜。
我三姥爺問,大熱天你買鍋幹啥?老旦說:我家的鍋底薄,不小心前天搗爛了,昨天夜裡做了個夢,今天趕集買鍋好。
我三姥爺只笑,不說話。老旦吃了兩個瓜,我三姥爺看時辰已過,才讓買鐵鍋的老旦蹚河回家。
老旦不知道,我三姥爺暗中救他一命。
到夜裡,三姥爺在瓜棚裡面又做一個夢,兩個小水鬼上門找到他,一個虎著臉對他說:「哎,我說你這糟老頭,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再說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倒是壞了俺的好事。你知道不,托生這事五年一屆,我還得等下屆,再等五年。好,等你以後過河再說。」
甜瓜熟了。三姥爺要到道口集上去賣瓜。
這天他擔著兩筐俗名叫「白糖罐」的小甜瓜,一人要過河去高平集上賣瓜。走到河當中,「撲通」一聲,筐裡帶的秤錘不小心掉到河裡。
那一方秤錘掉下後,卻不見下沉,一方鐵秤錘竟是漂浮在水面上,單等待著我三姥爺去撿。
我三姥爺頓時一機靈,他心裡明白,就自言自語地說,「好,等俺把兩筐瓜挑到對過再來拾吧。」瓜挑到對岸後,三姥爺回過頭,看到鐵秤錘還在水面靜靜漂著。他就笑了,說:「你個龜孫!去球吧,少來這一套。」
話音一落,那一方漂浮的鐵秤錘臉色變紅,羞愧地沉下不見了。是一方羞澀的秤錘。
這故事最大的效果不是其本身的民間性和文學性,是具有一種震懾性,漫長的一個夏季,我們偷瓜事件都比去年同期下降百分之五十。這是文學的教化力量。
後來,大家才知道上了我三姥爺的當。
老旦對我說:扯淡,那天我在家一直睡覺,哪上過高平集買過鍋?是你三姥爺怕你們偷瓜,胡編亂造的,像那些雞巴作家寫文,都是瞎噴空兒。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人民早已當家作主了,哪有水鬼?你三姥爺見過?
最後一句,他還加重了語氣,口氣無法表達,我記錄時只有在下面點四個「著重號」表示出來。
2013.02.20客鄭

聽荷草堂主人注釋:
這是我聽到一個最曼妙有趣的水鬼故事,一招復一招,雙方過招,各見天真機智,尤其裡面一項「五年一屆」之鬼話,世間趣語?


? 夜魘

李逵道:「你路上休撞著我。」
張順道:「我在水裡等你便了。」
——摘自馬老六評書《水滸傳》

我二姥爺是村裡最後一名編織手藝人,他會「張籮」。張的籮包括螞蟻籮,篩麵籮,粗籮,細籮。村裡另外喊他叫「拴簸籮的老孫」,是職業尊稱。張籮的一系列操作工序都不說擰,說「拴」,這是一個學術專業用語。
仲夏裡一天,他在新鄉拴了一個月簸籮,做完活後回家,騎一輛「永久牌」舊自行車上路,路上車老愛掉鏈子,像一個老人愛流口水。
他騎車過斑鳩鎮,過延津,過牛屯,過道口,過上官村,一門心思要急著趕路,也是為了省錢。二姥爺對我說過,他夜行壯膽有一條祕訣,就是嘴不離菸,菸頭一路必須冒明火。要是沒有火,就用手撓頭髮,摩擦起電,乒乒啪啪,頭髮裡迸出來的火星也能驅鬼。
他說走夜路小鬼最怕火,怕光。
我問,鬼怕唱歌吧?你咋不大聲歌唱?唱〈東方紅〉,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我二姥爺笑了,「鬼可不怕唱呢,恰恰相反,唱歌鬼就會攆話音兒來。咳嗽一聲都不行。」
我問,鬼怕帶一把菜刀吧?
我二姥爺說:「你以為是扁一刀家殺豬啊?」扁一刀是村西一屠夫。
二姥爺這一個「小包袱」抖得恰是時候。
大家聽後都笑。
一馬廄裡裝的都是碎碎的笑。
話說這時,我二姥爺赤模糊加重,眼前那一條道路表情昏黑,像鑽進一條墨胡同。他騎一輛自行車摸索在黑顏色裡,行走不憑車技,全憑他平時經驗。
騎到後半夜,估摸大概是來到滑縣境內,腿沉,不想再蹬車了。恍惚之間,他進駐一家門口掛一面紅旗的旅店。一個披黑大氅的人掀開布簾閃出來。
披黑大氅的人查看一下登記簿,在櫃檯後面對我二姥爺說:「今天是個節日,路過的學生多,只剩下一間房了,你要不怕的話就住進去,湊合一夜。」
二姥爺笑了,住個雞毛店有啥怕的?他奇怪,既不八一又不十一,沒聽說今天是啥節日?
我二姥爺養成多年在外住宿習慣,有時為趕活省錢,經常遇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情況,還在村外麥秸垛裡湊合過夜,聽那些刺蝟說話,從身邊一一擦過。
他想到世上好店也不過一宿。登了記,來到最後剩下那一間房子。屋裡一張四腿床,一張三腿桌,一架臉盆,床頭還貼一張毛主席標準像。
夏天睡覺好湊合,這是比冬天外出的最大好處。他就躺下。
夜裡有幾隻蚊子嗡嗡亂飛,二姥爺睡不著覺,下床想尿。恍惚間,聽到外面人聲鼎沸,二姥爺披衣,側耳聽,聽不清,從門縫往外面看,看到院子裡占滿一群十七、八歲的學生,口音不同,計有百十來名,大家舉著兩面紅旗,一面繡有「東方紅」三字,一面繡著「824」三字。忽然間,大家開始爭吵。幾個人手持手電筒。手電筒光柱在夜空交織。
聽到一個學生說:別吵了,別吵了,等一會兒紅司令就來。
我二姥爺以為紅司令年紀一定很大。出來一看,紅司令原來是一位女學生,頂多二十來歲,齊耳剪髮,戴著紅袖章,一邊走一邊舉著紅語錄本。大家緊緊跟隨著,在轉一個圈子,又轉一個圈子,我二姥爺最後都算不清轉多少圈。
我二姥爺一時看得恍惚,心想:日怪?這可是猴年馬月的事啊!我二姥爺只是覺得像在演電影。不真實。
熱鬧間,聽到村裡的雞啼聲音,雞一叫,就聽不到這群學生爭吵。我二姥爺常說雞啼是紅色的。他覺得身子下面一片涼,用手一摸,自己竟是躺在一條鄉野小路上,四周空曠,身邊有三棵老樹。自行車躺在身邊,再一摸,後座上還放著那幾面簸籮。
二姥爺拴簸籮這麼多年,從沒有害怕過,這次覺得問題有點蹊蹺,後脊梁冒涼汗,急急扶起來自行車,跨上去,使勁蹬車。簸籮掉下來一面他也不要了。
黎明時分,東方一片曙紅,不知蹬了多遠路程,自行車也大汗淋濕,車梁濕漉漉的。他來到一個村頭,看到一家熟悉的車馬店,這店是真的嗎?
他感到自己一身是汗。車馬店的店主開門,驚訝道:「這不是高平集拴簸籮的老孫嗎?你咋起來得這麼早?勤勞致富啊!」
我二姥爺說,你先給我來一口水。一把茶缸遞來,咕咚咕咚喝完,他才抹抹嘴,告訴店主剛才遇到的奇事。
店主一直不吭。
店主一陣沉默。
店主最後才說:
你騎車過的那個地方叫「咕嘟屯」,不乾淨,過去有兩隊全國大串聯的紅衛兵在那兒相遇,雙方不是一個派別的,有路線之爭,兩隊開始打仗,最後雙方死了二十來人,都戴紅袖章,分不清敵我,乾脆埋到一塊。旁邊栽一棵柏樹。葉和籽都在發青。
2012.12


聽荷草堂主人注釋:
不過發了一場癔症而已,何不題在牆上題字化解?可參考後文「第四季」裡〈我姥爺辟邪的方法〉以應變。作者有一個這樣的姥爺,我也有一個這樣的姥爺。


? 皮大仙考

「仙家」是北中原語系裡一土語。含有一絲敬重。有時候,稱在村裡占卜的玄虛者也為「老仙兒」。
啥叫「仙家」?
北中原對「仙家」下的定義是這樣:在村裡,多指那些地位不顯赫亦有法力的神仙,如樹精,魚精,老鼠精,貓精,狗精,老驢精之類。它們雖屬副職性質,但是萬物皆有神靈,大地靜默如謎。一草一木都不可小視。
關於「皮大仙」的具體形象,在歸類上則有一些模糊,村裡一直未有統一的結論,有人說是地老鼠,有的說外形像小豬。我二大爺堅持後一種鄉村學術觀點:近似豬。
君子不打妄語。這結論源於他親眼見過皮大仙。注意,這「親眼」二字可力撥千斤,近似說評書裡的說到「有詩為證」四字。還相當於當下學者的「田野」作業。
村史上,一共有三次出現過皮大仙的案例。
村西頭王殿臣祖上顯赫,他爺的爺是村裡當年最大財主,有青磚瓦房四十間,良田千畝,家大業大。這一年三十晚上包餃子,包得筐裡、簸籮裡、案板上、炕上都是,餡是蘿蔔絲大肉加十三香調製,甜鹹適當。
到了初一起五更要下餃子,發現竟沒有一個,空空蕩蕩。
而在離他家三里遠的柿園村,西頭有一戶叫郭炳良,郭家窮得叮噹響,名透窮相,大家都戲稱他諧音「鍋冰涼」,過年時他家包不起餃子。覺得醋水暖和,他決定要煮一鍋醋開水來過年。郭炳良起五更一看,額頭發亮,院子裡竟然到處都是餃子,餃子餡和王殿臣家盤的一樣,數目也一樣。
這些餃子都是被皮大仙連夜搬遞過來的。「打地神」可偷送財寶。
皮大仙第二次露面出場與王殿臣有關,是王殿臣他爺的爺,家裡擁有肥田千壟,糧囤高聳。這全是得力於一塊寶地,那一塊地上積的肥一直拉不完,王家高騾大馬,車軸壓壞,已經拉了好幾輩。
王家老祖宗壽終正寢,眼看要斷氣了,在臨終前,他把全家孩子們叫到跟前留言,囑咐說:樓房均可置換,騾馬均可置換,唯有那一塊安置糞堆的地方,無論如何都不能和別人家置換。
王家老祖宗伸出兩個指頭,來不及說原因。
祖上死後,兒子們淡忘此語,一年後要蓋房,非要騰出來這一片地方,剛開始時糞拉不完,讓村裡人幫助來拉。拉了幾天,到最後一車時,裡面跑出來一匹小動物,是豬的摸樣,那就是「打地神」皮大仙。富脈斷了。以後皮大仙缺席,王家田地不再肥沃。到王殿臣這輩,土改時劃為貧農成分。
故事一直在村裡相處流傳,尤其王殿臣家裡人相信並感恩。要不是逃走的那皮大仙,王家就劃為惡霸地主了,土改時一準點了天燈。
村支書在大會上批駁說:新中國了,這些都是封建迷信殘餘,勞動人民積肥多是幹勁大,地主老財積肥多是剝削農民。
故事打住。以後,鄉村許多年不再說皮大仙的話題。
河南「大躍進運動」開始,這一天早晨,村支書端起一把喇叭講話,那聲音裝在喇叭裡,等出來時變形成了數字,說:豫南的遂平縣成立第一個人民公社,放了「衛星」,小麥畝產七千三百斤,信陽縣都放到畝產七千三百斤,河北徐水放的衛星小麥畝產一萬二,還上了《人民日報》頭題。
縣委書記傳達的精神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全縣村村都要放「衛星」。
在北中原,我們村人一向有低調謙虛傳統,經過商量,我們村放的衛星暫定為畝產一萬斤。別的村沒見過大世面,不敢撒手大放,我村一舉奪魁,成為全縣衛星村。
我二大爺聽後頭大如斗,私下掐指嘀咕:畝產一萬斤?連老祖宗都沒聽說過的事,根本不可能。一萬斤,麥子還通風不通風?
一周之後,市裡組織參觀組來參觀畝產萬斤試驗田。
村支書帶頭,大家連夜在村西找到一塊試驗田,全村勞力齊出動,僅一天時間就堆積了一個大糧囤,當做試驗田。
參觀組來到田間,看到在一畝地中麥子一棵挨一棵,不見空隙,如同一個大麥垛。有人發問:這些麥田是如何種植?怎樣管理?支書說:採用密植辦法,深翻土地,多施肥料,白天用扇子、用鼓風機向裡邊通風,晚上有燈光照射助長。
參觀組長說:全縣只有我們村放的一顆「衛星」最瓷實,不空虛。
參觀組走後,村支書鬆了一口氣,大家擔心把地裡的麥子捂霉,開始組織村民回收那一大堆糧食。
一車接一車拉麥子。大車,小車,馬車,驢車,架子車,拱地牛,獨輪車,銅盆,臉盆,飯勺,挖耳勺,全村各種類型的器具車輛都用上。奇怪的是,麥子拉到半夜也沒有拉完,第二天,還要繼續拉。拉到第三天還沒有拉完。
這有點像愚公移山,不同的是愚公拉的是石頭,個大;愚公的後人拉的是麥子,粒小。
月落月升,麥子無盡,直拉得大家心裡犯嘀咕,連村支書心裡有一點發毛。
拉了五天,才算拉完試驗田糧食。別說一萬斤,日他娘,十萬斤都有。
拉完了最後一車,大家圍著一堆麥子,不住驚歎唏噓。村支書撥開眾人,看到在一堆麥子下,躺著一匹疑似小死豬,黑皮白斑,微微顫動,尚有餘溫。這豬樣子神奇,一一盤查,全村誰家都沒有走失這樣一匹豬。
那動物慢慢成一汪清水,消失大地。
我二大爺後來感歎說,那是暗中支持全村「放衛星」累死的皮大仙啊!
2013.02.25客鄭

聽荷草堂主人注釋:
皮大仙的故事我也聽過。皮大仙沒有累死,依然在今日世上做搬運致富活動,以不同的現代形式出現。有一天出現在人民大會堂,出現在天安門,你也不必驚怪。


? 虎變

在離恆河很遠的一個村子裡,聽人說起有藍老虎。——博爾赫斯〈一個無可奈何的奇蹟〉

留香寨三里開外有個鄰村,叫柿園村。
小時候跟著姥姥坐馬車去走親戚,蓋一條素花被子,睡一路,搖搖晃晃,掀開被角看看,是一角藍天,又看到一條驢尾巴在藍天上晃。這就到了。
一百年前這倆村流傳有同一個傳說:
說那時候,我們這個鄰村裡常有老虎出沒。都是從新鄉市以西的太行山上下來的中原虎,那時山水環保,老虎比現在數量要多,外形要肥。一匹、兩匹、八匹,像游擊隊,經常分批出來鬧事,要吃烙餅,吃小蔥這並不可怕,可怕是鬧到後來吃小豬,吃小羊,吃小孩,有時吃後連骨頭也不吐。
老虎絕跡了數百年,話說這一年進入新世紀,又開始鬧虎。
大家自發地組織一支烏合之眾的打虎隊。捕虎使用的工具是「檻」,檻是一種專門用來捕捉老虎的工具。這捕法有傳承。我姥爺說,「檻」古書上記載過。遠看是一個大木籠子,裡面設著機關,虎一進去會緊緊卡住,像穿上緊身衣或者是比基尼。
浩浩蕩蕩,村裡的人便去捉老虎。老虎有靈性,聽到風聲,多種信息就在虎鬚之間流傳,虎鬚在分析過濾。一年下來,一隻老虎竟也套不住。打虎隊沮喪。
這一天,打虎隊又去打老虎。
大清早上,看到昨夜埋伏安置的一架「檻」裡,竟有一個人坐著,那人戴著帽子,抱著一方大紅皮包。像當今好萊塢「超人」明星披著一方紅裡子風衣。
眾人大吃一驚:天哪,本要捉虎,咋會是一個人關在裡面?
檻裡困著的那個人有點惱火,說:「媽的!看啥?快開門,我是鄉長。」
話說得大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鄉長不是李小鬧嗎?咋換人了?這人怎麼縣裡的電視上沒見過?
檻裡的鄉長看到大家的愚呆樣子,大怒:「我是新上來的鄉長,我昨天到縣裡開會,夜間回來,路上下了場雨,起了點兒霧,糊裡糊塗,誤入你們設下的這座大黑傢伙裡了,出不來,困了一夜,趕快放我出來!」
這年頭社會上的騙子多,大家怕又是一個新騙子,就問:「你既然是鄉長,應該有工作證吧?有會議上發的紅頭文件吧?拿出證明證明。」
「有,當然有!」
鄉長從手邊拿出來一個牛皮文件包,拉開拉鍊,掏出來一大疊紅頭文件。
紅的,紅的,一把手都是紅的,還有鮮紅公章。不假,果然是真鄉長。大家覺得這可闖大禍了,事情鬧大了,有眼不識金鑲玉,都開始害怕,往後躲避,急忙道歉。
我村的烏合之眾們打虎不行,但有古風傳承,知錯必改。大家吆五喝六,急急忙忙中把鄉長從裡面放出來。
鄉長弓腰鑽出來。
鄉長站定,咳一聲,彈彈身上的細泥,抖了抖身子,鄉長隨手把風衣一甩,裹在身上,一轉眼,忽然變成一隻老虎,紅虎。聽牠咆哮一聲,向西邊南太行山裡倉皇奔去……
2010.02.22

聽荷草堂主人注釋:
本篇屬於胡扯蛋。人民公僕,焉能變虎?
我和作者同鄉,在北中原木版年畫之鄉,見到畫虎藝人,老虎畫的功能主要辟邪。畫的虎凶猛厚實,虎脊梁上往往護有雙鵲,以示吉祥。民間藝人畫好老虎後,要在畫上題詩一首:「猛虎本是獸中王,牠在高山逞剛強,怒吼一聲如雷動,回頭望見日月光。」詩題好後,才在後面用毛筆端正簽上自己名字。

作者簡介

馮傑
一位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的「六〇後。」
一位想當詩人卻當上鄉村信貸員的錯位者。
一位童年在鄉村,中年來到城市的夢遊者。
一位努力寫詩最後被列入散文家的淺詩人。
一位文章全部由自己來插圖的自戀合作者。
一位在內地寫字,異鄉賣文的隔海種字匠。
一位現代電腦旁邊使用毛筆的越俎代庖者。
一位沒上過大學文章選入高考試卷,自答又不及格者。
一位得過大陸獎卻被稱「獲台灣文學獎最多的大陸作家」。
一位只想把漢字經營得有趣,最終成無聊的不尷不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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