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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三部曲(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賽珍珠唯一正式授權、完整新譯典藏版,大地、兒子們、分家,全三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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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  價:NT$ 1200 元
優惠價:901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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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得獎作品

商品簡介

親身經歷中國農民的災難,寫出世界上最偉大的小說之一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賽珍珠傳世經典,繁體中文版首次完整譯本

※唯一正式授權,全三冊──並由知名譯者彭玲嫻費時兩年完成
※美國文學史上最暢銷的小說之一,連續兩年居冠,並榮獲普立茲獎
※歷年來最受讀者喜愛、翻譯語種最多的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作品之一
※不朽的大地──美國國家圖書獎得主哈金,專文代序

「《大地》表現了中國農民對土地的熱愛和依戀,小說中的土地宛如一個人物。作者對她書中的人物和題材是寬厚的,可以說是熱愛和敬畏的。這跟也寫中國農民的魯迅截然相反。賽珍珠的敬畏體現在莊重古樸的文風中。小說的語言明顯沿承聖經的風格,具備永久和沉厚的質地。這完全是聖經的風格,但它有助於成就一種永恆的感覺,正好適合講一個古老的故事,使得平實的字句下面暗湧著詩意。彭玲嫻的譯文把這種久遠、溫厚的語言恰好地重現出來。對土地的渴望、熱愛和信賴不是人類古老的感情嗎?這種感情難道不是世界上所有農民共有的嗎?賽珍珠的《大地》將中國農民的經驗昇華成史詩般的普世藝術:樸素、堅實、莊重又寬厚。這是一代又一代讀者喜愛的主要原因。」───摘錄自哈金代序,〈不朽的大地〉

█不朽大地,百世流芳█

「賽珍珠的獲獎在於她筆下對中國農民的豐富、寬厚、史詩般的描述」
──一九三八年諾貝爾授獎辭

包含《大地》《兒子們》《分家》,全三冊。
看賽珍珠筆下,靠大地起家的農民王龍,跨越三代的家業興衰與人性變化。

長期居住中國,目睹中國農民與土地的依存關係,令賽珍珠深受感動,聯想起原始的神話:「人來自泥土。生命得自於大地,最終要歸於大地」,於是創作了這部經典名著。她也是第一個西方作家「把中國人的生活描寫成普通正常生活,而不是把它寫成什麼東方奇觀或天方夜譚。」因為真正感受到中國農村之美,關切農民生活,所以下筆逼真動人。在這個「金生粟死」的年代裡,人辛勤勞動卻苦無所獲。《大地》頌揚人與土地間厚實可靠的寄託與情感。此外,畢生熱愛中國,甚至將《水滸傳》譯往西方的賽珍珠,對於如《紅樓夢》般盛極而衰的中國式家族故事也十分熟悉,兄弟分家、反目成仇,世代重蹈覆轍。賽珍珠的「大地三部曲」同樣圍繞著土地上的房子,一步步從興旺走向衰敗,但興旺時以農為本的傳家智慧,衰敗時「人不可離開土地,銀元亦來自土地」的教訓卻不失敦厚慈悲,其後開展的三部曲更有意為敗亡的家族命運,寄寓新的視野和希望。細品必能令讀者富足,心胸開闊踏實。

《大地》的受歡迎程度不僅風靡東、西方讀者,影響力更跨越世代,久久不墜。去年獲獎的搖滾詩人巴布狄倫便在獲獎辭中表示,自己早年閱讀並仰慕的名家包括海明威、卡繆及賽珍珠。二○○四年,知名電視主持人歐普拉將四本經典名著選入讀書俱樂部,分別是:《百年孤寂》、《心是孤獨的獵手》、《安娜卡列尼那》以及賽珍珠的《大地》。 

樸素、堅實、莊重又寬厚。這樣的故事自有其永恆的品質和魅力。日後必然會有新的譯本,遲來的繁體中文版,今年首度完整面世。
《大地》正是一套文學經典中的經典,值得品讀收藏。

《大地》故事簡介
中國安徽出生的貧苦農夫王龍,娶了村裡地主黃家的女僕阿蘭,靠著年年豐收,持續買進更多土地,成了地主,沾起酒色財氣。直到天災再臨。王龍重新振作,當災禍過去,家園復甦,孩子也不知不覺長大成家時,太太阿蘭卻生病倒下……故事的重心也離開了這一代人。

《兒子們》故事簡介
以王龍的死開場。三個兒子中,王老大是個性軟弱的地主;王老二是精打細算的大掌櫃。王老虎是妾室所生,因為一個丫鬟與父親決裂,投身軍旅。王老虎變賣土地養兵,在軍閥混戰間風生水起,成了令人尊敬的大將軍。《兒子們》以三位兒子,特別是王老虎成為軍閥的過程,描述了中國不同面向的繁茂與向榮。

《分家》故事簡介
王龍的孫輩已是地主後裔,並移居到當時工商最發達富庶的上海。這一輩的年輕人們同樣離開耕作與土地。全書主人翁王遠是王老虎的兒子——在軍閥父親的教導下不堪逃兵的他,卻在回鄉進入了祖父王龍起家的泥土房子時,找到了不曾有過的心靈平靜。戰亂又起,王遠輾轉入獄又脫逃,坐上了前往美國的船,在世界另一端地大物博的國度中,見識到土地深邃厚實的力量…… 

 

作者簡介

賽珍珠(Pearl S. Buck,1892-1973)

美國作家。出生四個月後即被身為傳教士的雙親帶到中國,在鎮江度過了十八年。賽珍珠在中國生活了近四十年,她視中文為「第一語言」,把鎮江稱作「中國故鄉」。一九三二年,憑藉著描寫中國農民生活的長篇小說《大地》,連續兩年穩居暢銷榜冠軍,並獲頒普立茲文學獎;一九三八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她是首位美國女性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並且是作品流傳語種最多的美國作家。


彭玲嫻

台大外文系畢業,輔大翻譯學研究所肄業,曾任前新聞局《光華畫報雜誌》(今外交部《台灣光華雜誌》)英文編輯、《解讀時代》雜誌主筆、多家影視公司字幕編譯,譯有《瘋人遺囑》、《盲目》、《同名之人》、《我在法國的歲月:名廚茱莉雅.柴爾德回憶錄》、《凜冬將至》等二十餘書。

不朽的《大地》
文/哈金

 賽珍珠一輩子被誤解和曲解得太多。她在中國長大,從小就隨父親入了中國籍,直到 臨終前仍堅持自己也是中國人,是中國的女兒。她的石墓上只刻了三個篆體漢字:「賽珍珠」。雖然從四○年代起就不能回大陸了,她仍在西方一直為中華民族的利益呼籲奔走,可以說沒有任何美國人比她對中國做出更多的貢獻。她不喜歡國民黨,而把希望寄託於共產黨,認為共產黨能為中國的勞苦大眾謀福利。七○年代初美國開始跟中國大陸秘密互動,賽珍珠堅決支持中美恢復邦交,並為此做出諸多努力。她以為一旦兩國關係正常了,自己就可以“回娘家”了。但當她於一九七三年透過中國駐加使館申請簽證時,卻被拒簽了。這對她打擊很大。在大陸中國,從四九年到八○年代末,她一直被認為是反動的美國作家,她的作品全都被禁。

 除了由於她略微偏左的政治觀念,國民政府和大陸政府對她的偏見主要是來源於許多中國文人的妒嫉和無知。他們讀不懂原著,也根本不願費心去思考分析她的作品,不分青紅皂白地給她戴上了“誣衊歪曲”中國的 帽子。這頂帽子就由當局沿承下來,使她成為終生不受歡迎的人。最讓文人們感到不忿的是她獲諾獎的作品《大地》竟是關於中國農村的小說 ,就是說賽珍珠占了中國人的光,所以從1931年《大地》出版直到90年代,華語界詆毀她的聲音從不絕耳。其實,《大地》只是諾委會評判賽珍珠的一個考慮,並不是決定性的因素。當年的諾獎評委主席安得斯-奧斯特鈴是這樣解釋的: 「讓評委做出決定的最終因素是那些關於她父母的傳記,它們寫的是那一對在中國做傳教士的夫婦。那是兩部令人羡慕的著作,其份量超過她所有其它的作品,並且似乎抵達了具備永恆意義的境界。此外,她那些關於中國農民的小說憑藉真實、敏銳和豐富的細節,讓西方讀者看見通常沒被注意到的地域。但是她那兩部傳記的文學藝術品質仍是她在之前和之後的作品都不能企及的。」

 這裡指的是《流亡者》和《奮鬥的天使》兩本傳記。此外,當年的評委之一是瑞典詩人兼小說家塞爾瑪-拉格羅夫(Selma Lagerlöf),她是第一位獲得諾獎的女作家(1909),她也解釋說自己把票投給賽珍珠是因為那兩部優秀的傳記。雖然,授獎辭提到賽珍珠作品中「對中國農民的豐富、寬厚、史詩般的描述」, 但顯然當時西方文學界公認她的紀實作品成就更高。可是中國文人們不會關注這點,可能也讀不懂原著,無法體驗那兩本傳記中健朗清麗的文字和其中對人生、婚姻、文化衝突的洞見。

 跟別的諾獎獲得者的處境一樣,諾獎是賽珍珠的一座險峰,是一道分水嶺,後來無論她怎樣努力都再無法攀達新的高度。她對寫作,尤其是對長篇小說,執著地堅持,一輩子筆耕不斷,共出版了一百多部書,連八十歲高齡那年也出了五本書。但不管她的小說還是非小說,再也沒回到三○年代的高度。從小說方面看,她諾獎後的長篇都有嚴重的結構問題,這主要是受中國小說的影響。她反復強調中國小說說書式的品質,讀者要多,內容要戲劇化,所以就隨便給作品中加入離奇或牽強的情節,有的甚至違反邏輯,造成了結構失調、章節混亂的結果。這種做法在中國說書的傳統中是允許的,只要能在那一刻抓住聽眾就可以,但西方小說講究結構嚴謹,要處處精心製作,力求建築之美。不過,從作者的心理和努力的角度來看,我們又不得不敬佩賽珍珠。她怕自己只有一部能傳世的長篇──成為一本書的作者,就不斷寫,拼命寫,四、五十年始終處於寫作狀態,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很少有人能做到。她身為女人,在那個年代常常被男作家和批評家們瞧不起,要做到這樣更不容易。小說家有些像運動員,很難長期將自己保持競技狀態,就連魯迅寫小說也不過只有五、六年的創作期。而賽珍珠卻是一直寫到去世,從沒鬆懈過。

 那兩部使她獲得諾獎的傳記早已絕版了,但《大地》卻不斷重版,在英語和漢語中仍有眾多的讀者。漢語中至少已經有九個譯本,彭玲嫻的新譯文起碼是第十個譯本,恐怕沒有另一部著作能在八十幾年裡在漢語中這樣被反復翻譯,而且仍有新譯本出現。這至少說明這部長篇一直被讀者們喜愛,有巨大的內力,能經得起這樣不斷重譯。那些謾駡詆毀賽珍珠的人都已過世了,現在我們應該靜下心來認真看看這部著作的高超之處。很多學者談過文化和政治怎樣影響了對這部小說的接受,我只想說大陸四十多年的禁版給了此書更茁壯的生命,因為真正的好書被禁一回就等於延長一次壽命,就給它準備了更多將來的讀者。這裡讓我就《大地》文本上的一些特徵談談自己的看法。

 首先,諾獎頒獎詞中有一個詞非常準確:寬厚 (generous)。《大地》的作者對她的人物和題材是寬厚的,可以說是熱愛和敬畏的。這跟也寫中國農民的魯迅截然相反,《阿Q正傳》的敘述者對其主人翁是尖刻和厭惡的,並將阿Q的弱點無限放大。賽珍珠的敬畏體現在莊重古樸的文風中。小說的語言明顯沿承聖經的風格,具備永久和沉厚的質地,連中國農民的對話也十分正式,他們不說「Yes」,而說「Aye」, 也不隨便罵人或說髒話。這種文風莊重得以至於敘述語言和對話語言幾乎相同。這完全是聖經的風格,但它有助於成就一種永恆的感覺,正好適合講一個古老的故事,使得平實的字句下面暗湧著詩意。彭玲嫻的譯文把這種久遠、溫厚的語言恰好地重現出來 。

 同時這種古樸的文體又帶有異國情味。賽珍珠說漢語是她的第一語言,她先會說漢語,但先會讀英文。寫《大地》時 ,她 先用漢語在腦子裡行文,然後再用英語重寫。這應該是真的,有些詞的確是從漢語直接拿過去的,比如火車是「fire wagon」”, 麻將是「sparrow dominoes」。 這樣的英文有一種異國情調,別具一格,讀起來新鮮有趣。

 與文體相關的還有一種類似寓言的情致。賽珍珠通篇都在力圖將這個中國農民的故事提升到歷史之上,使其具有永恆和普世意義。書中只有王龍和 阿蘭有真正的名字,別的名字至多是風塵女子的花名,像「杜鵑」、「荷花」等。作者似乎有意製造一些抽離,跟具體的地方和人群拉開距離,以使故事更有抽象性。這中努力也表現在其他方面, 比如通篇基本沒有地名。那座富裕的「南方城市」是南京,王龍的鄉鎮在安徽,但這些地方作者故意不點明。還有歷史事件,敘述人至多提到戰爭和動亂, 從來不談這些事件的歷史意義。所有這些努力使故事跟歷史和現實保持了一定距離,讓它獲得類似古希臘戲劇式的抽象,以超越時空。所以,光說這個故事多麼真實還不夠足以準確地描述《大地》的藝術特色。賽珍珠在藝術上是獨具匠心的,眼界相當高遠。

 《大地》表現了中國農民對土地的熱愛和依戀,這種把土地視為母體的觀念源自美國文學。小說中的土地也是一個人物,是一個重要人物──她養育人,能使人健全,讓他們生命旺盛,財源滾滾。每當王龍緊貼著土地,他就興旺健康,而只要脫離土地,他就會墮落,變成行屍走肉。洪水來了,淹沒了田地和莊稼,他不得不跟土地分開,而且越閑越焦亂,就開始嫖妓,娶了荷花做妾。當他最終下地勞作起來,滿身都是泥巴和汗水,他的身心就又健康了,根本不在乎荷花嫌他髒。用現在的話來說,他又找回了自己。這種對土地的理想化是美國移民文學的基調之一,早在薇拉.凱瑟(Willa Cather)的小說中就充分表達過。賽珍珠對凱瑟的作品肯定非常熟悉。不過,用美國人的眼光來看中國農民的生活可以帶來不同的光彩。如果我們心胸開闊,這也會給我們新的視野,讓我們看到新的東西。難道對土地的渴望、熱愛和信賴不是人類古老的感情嗎?這種感情難道不是世界上所有農民共有的嗎?

 《大地》的成功在於它將中國農民的經驗昇華成史詩般的普世藝術:樸素、堅實、莊重又寬厚。這是它為一代又一代讀者所喜愛的主要原因。


 

目次

全三冊 
《大地》
《兒子們》
《分家》

書摘/試閱

第一章

這天是王龍的大喜之日。在床帳內的黑暗中睜眼之初,他想不起這天和其他日子有何不同。屋子裡一片闃疾,唯有年邁的父親在與他隔著堂屋的房裡氣息咻咻的微弱咳嗽聲打破沉寂。每天早晨,王龍聽見的頭一個聲響便是父親的咳嗽聲,而他往往靜靜躺臥聆聽,直到咳嗽聲愈趨愈近,父親房門上的鉸鏈咿呀作響時,他才挪動身軀。
但這天早晨他沒有等待,一躍而起,推開床帳。天剛破曉,黑暗中透點微紅,小小的方形窗洞上,殘破窗紙劈啪飛揚,一抹紅棕色天空在窗外隱約可見。他走上前去撕去窗紙。
「春天到了,不需要這個了。」他喃喃咕噥。
這樣出聲說出自己但願住家這天看來體面些,他感到羞赧。窗洞不大,幾乎難容伸手,但他仍然伸出手去感受外頭的空氣。一股輕柔微風自東方吹拂而來,溫和,輕聲呢喃,飽含水氣。這是好兆頭,田地需要點雨水,作物才能收成。這天不會下雨,但倘使這風一時不歇,幾天內雨就會來了,這是好事。昨兒他曾對父親說,倘使天頂上這耀眼酷熱的火傘再不收起,麥子就結不成穗了。如今像是老天爺特意挑了這個日子來給他祝福。大地將要能開花結果了。
他匆匆走進堂屋,邊走邊套上藍色外褲,並把藍色棉布腰帶在腰腹最豐滿處打個結,上半身則赤裸著,要等燒了水,梳洗過後再穿上衣裳。他走進緊挨著正屋、作為灶間用的耳房,黑暗裡,一頭牛扭著頭,在門邊角落裡低聲鳴叫。灶間以自家田地挖出的大量泥土製成的泥磚砌造,正屋也是,屋頂鋪設自家麥田採摘的麥梗。祖父年輕時,以同樣是自家田地裡的泥土,一手打造了爐灶,多少年來的煮飯燒菜使爐灶乾硬而烏黑,一只圓而深的鐵鍋立於其上。
他用葫蘆瓢從一旁的水缸舀水,把鐵鍋裝了半滿。水很珍貴,因此他舀得謹慎。但稍加遲疑後,他猛然舉起水缸,把整缸水全倒進鍋中。這天他決定要來清洗全身。打從不再是母親膝頭的孩子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裸裎的軀體,但這天會有個人看見,他想要把身子清洗乾淨。
他繞過爐灶,來到後方,從立在灶間角落的乾草和麥梗中挑揀出一把來,仔仔細細調整排列,放入灶口,力求把每根草葉的功能發揮到極致,接著用一只老舊燧石和打火鐮打出火苗來,扔進乾草堆中,火焰於是熊熊燃起。
打從母親在他六歲那年辭世之後,他就日復一日,天天在早晨生火,但今天將是最後一次了。他生起火,把水煮沸,斟了些熱水在一只碗中,再把碗捧進父親屋裡。父親坐在床上,一面咳,腳一面在地面摸索鞋子。過去六年來,這老人天天都在房裡等待兒子端熱水來舒緩他晨間的咳嗽。如今這對父子可以歇息了,有個女人將跨進這個家門,王龍將再也不需要不分寒暑都黎明即起生火燒水,他將可以高枕安臥,也有人會捧上一碗熱水進屋給他。而倘使莊稼收成得好,熱水中甚且會有茶葉飄浮。每隔個幾年,總會有一次好收成的。
這個女人若是倦了,會有她的孩子接手生火,她和王龍會生一大窩小傢伙。想起成群孩童在房裡的三間屋子跑上跑下,王龍不禁停下了手邊的動作。三間屋子對他們父子而言太大了。打從母親過世,房子就呈現半空狀態。家裡人口眾多的親戚,例如他那孩子一個接一個出世的叔叔,總是聲聲勸誘,而他們總要極力抗拒。
「我說呀,兩個光棍兒要這樣大的房子做什麼?爺兒倆同住一間屋子不就得了?小夥子身體暖烘烘的,倒可以舒緩舒緩老子的咳嗽。」
但他的父親總回答:「我這床要留給孫子睡的。等我老了,他可以烘暖我的老骨頭。」
這下孫子就要一個接一個報到了!他們恐怕得沿牆架床,甚至連堂屋都得擺上床鋪才行,這整間房子會床滿為患。就在王龍揣想著半空的房裡床鋪處處的當兒,爐火熄了,鐵鍋裡的水涼了。老人幽暗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身披未扣鈕子的衣袍,以手抓著,邊咳嗽,邊吐痰,氣喘吁吁地發話:
「怎麼還不拿熱水來給我暖暖肺?」
王龍瞪著眼,回過神,羞慚起來。
「柴火潮了。」他在爐灶後頭囁嚅:「這風濕氣重……」
老人繼續咳個不歇,開水不滾他就不罷休。王龍舀了些水到碗裡,頓了半晌,打開爐架上的一只釉彩罐,掏出十幾片乾燥卷曲的葉子,灑在水面。老人貪婪地睜大了眼,但隨即出聲抱怨。
「怎麼這樣浪費?喝茶好比吃銀子哩!」
「今天是大日子。」王龍短促地笑了一聲,「喝吧,喝了會舒坦些。」
老人用乾枯嶙峋的手指捧過碗,低聲嘟囔。他看著卷曲的茶葉一一舒展,鋪滿水面,捨不得喝下這樣珍貴的東西。
「再不喝就涼了。」王龍說。
「說得是……說得是……」老人一驚,大口大口喝起熱茶來。他陷入一種肉體感官的滿足,猶如孩童專注於吃奶。但他並沒有忘我到不曾察覺王龍正死命自鍋裡舀水,注入一只深深的木盆。他揚起頭,瞅著兒子。
「那水足夠把莊稼澆到開花結果啦!」老人驟然發話。
王龍沒有吭聲,也沒有停手,一逕舀水,舀到一滴也不剩。
「喂!」父親大嚷。
「打從過年以來,我就沒洗過澡了。」王龍低聲說。
他羞於告訴父親,他但願自己的身子清淨,才好讓女人看。他捧著木盆,匆匆走進自己房裡。門框變形,房門鬆垮垮懸在框上,關不緊,老人蹣蹣跚珊走進堂屋,嘴湊近門縫,扯開嗓門兒嚷嚷。
「一早就喝茶,又洗東洗西的。一個女人一進門就給她這種待遇不是好事!」
「就這麼一天嘛!」王龍也吼回去,隨即又補上一句:「我洗過會把水潑在田地裡,不會浪費。」
老人聽了這話,不響了。王龍解開褲帶,褪下衣衫,就著窗洞透入的一塊四四方方的天光,在熱氣蒸騰的水中扭絞一條小毛巾,猛力摩搓黝黑而細瘦的軀體。他以為空氣溫煦,身子打溼後卻感覺凍寒,於是他快手快腳,毛巾急促浸水又取出,揉搓到渾身冒出一股細細煙霧。這時他走向母親的一只箱籠旁,取出一套新的藍色棉布衣衫。這樣的天氣不穿鋪棉冬襖可能稍嫌寒冷,但他的冬襖面上破爛污濁,灰黑潮溼的棉絮從洞裡紛紛冒出頭來。他忽然不願穿上冬襖,他不願女人頭一回見他,就目睹他的棉衣襯裡外露。將來她會清洗並縫補這件衣裳,但這頭一天,他不要她看見。他套上藍色的棉衣棉褲,又罩上一件同質料的大褂。那是他唯一的大褂,只在筵席的場合才穿,而那樣的場合一年不出十次。接著他手指靈巧地解開垂在腦後的長辮,從小而歪斜的桌子抽屜取出一把梳子,開始梳理頭髮。

※※※※
王龍走進自己房裡,再度披上大褂,放下辮子,用手撫撫剃過的眉毛,又撫撫臉頰。或許他該去剃個頭?這會兒天還沒亮,他可以先到剃頭街去剃個頭,再到大宅院去接那女人。如果手邊子兒還夠多的話,他就打定主意去剃他一剃。
他從腰間取出一個油膩膩的小灰布包,算了算裡頭的錢。共有六塊銀元和兩把銅板。他尚未告訴父親他邀了朋友晚上來吃酒。他邀了堂弟,也就是叔叔那年輕的兒子。為了陪伴父親,他連叔叔也一併邀了。此外還邀了村子裡三個鄰舍農人。他打算上午從鎮上回來時,順便買點豬肉及一條小塘魚、一把栗子回來,不定還買點南方的竹筍,外加一點點牛肉,好和自家菜園種出的包心菜一起燉,但得要買了豆油和醬油後還有餘錢才行。若他去剃頭,恐怕就買不了牛肉了。但他驀然下定了決心,就是要去剃頭。
他一聲不響地撇下老人,踏進戶外的清晨。天仍暗黑泛紅,太陽卻正攀越地平線上的雲朵,映照著拔高中的小麥與大麥上的露珠。有一霎,王龍被農人本性分了神,彎下腰去檢視抽穗中的麥子。穗子仍空心,仍在等待雨水。他嗅了嗅空氣,焦躁地望向天空。雨水就在不遠處,黑壓壓藏在雲裡,沉甸甸含在風裡。待會兒他要買一炷香來,給小小的土地廟上個香。像這樣的大日子,他就會去上香。
他彎彎拐拐穿過田地間狹窄的小徑,不遠的前方,灰色的城牆矗立。他即將穿過城門,而城牆內有棟宏偉的宅邸──黃府。他的女人自小在那兒做丫頭。人們說:「情願打一輩子光棍兒,也不要討個在大戶人家做過丫頭的女人做媳婦。」但當他對父親說:「我這輩子都討不成老婆了嗎?」父親卻回答:「這年頭日子苦,女人都要有金戒指、綢衣裳才肯嫁,辦個喜事又那樣費錢,窮人家就只有做丫頭的女人可以討了。」
他的父親於是打起精神來,上黃府走了一趟,詢問可有多餘的丫頭賞他們一個。
「不要太年輕的丫頭,頂要緊的是,不要太標緻。」他說。
絕不能是個標緻姑娘,這點令王龍難受。倘若討了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哥兒們都會恭賀他。父親見他面露不服,吼了他幾句。
「我們要個標緻女人來做啥?我們要的是個能種地、管家、生孩子的女人,標緻女人會做這些事兒嗎?標緻女人成天只會想著要穿什麼衣裳好配她的漂亮臉蛋兒!不行,我們是莊稼人,我們家不准有標緻女人!何況大戶人家的標緻丫頭哪個有完璧之身的?家裡的少爺全都先一步染指過啦。當醜八怪的第一個男人總比當俏姑娘的第一百個男人要強。你想想,天仙美人會覺得你這雙農夫手比那些貴公子軟嫩的手討人愛嗎?你曬成黑炭的臉會比那些玩弄她的男人黃金也似的肌膚俊俏嗎?」
王龍知道父親言之成理,但仍天人交戰了一番,一時之間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忿忿開腔:
「好歹不要個麻臉或缺嘴的女人。」
「能夠要到什麼樣的女人,也只有聽天由命了。」父親回答。
這個女人並沒有麻臉或缺嘴,至少這一點王龍是肯定的,但其餘一概不知。他和父親當初打了兩枚銀戒指,鍍上金,另買了一副銀耳墜。父親帶著這些物件到女人的主子家去提親。他對即將成為他女人的人所知僅止於此,除了清楚他要在這天去把女人接回家之外一無所知。

※※※
他扭頭看了她一、兩次,她寬闊的臉孔毫無表情,踩著一雙大腳,步伐平穩,慢吞吞前行,像是這條路她已走過了一輩子。走到城門口,王龍猶疑地停下腳步,一手穩住肩上的箱子,一手在褲帶裡摸索,翻找那僅存的幾枚銅幣,掏出兩文錢,買了六個青綠色的小小桃子。
「拿去吃吧。」他粗裡粗氣地這麼說。
女人孩子一般飢渴地接過桃子,默不吭聲捧在手裡。走在麥田壟上時,王龍扭頭看女人,女人正小心翼翼啃咬其中一枚桃子。察覺王龍看她,她再度用手掩住桃子,嘴也不動了。
兩人就這麼一路前行,來到土地廟所在的西邊田地。小小的一座廟,灰磚壘
砌,瓦片屋頂,高不過一個男人的肩頭。當年王龍的祖父也耕作著王龍現今生活了一輩子的農田,他用獨輪車從鎮上運來磚瓦,修建了這座廟。牆面塗抹灰泥,有一年豐收,祖父從村裡請來畫師,在白色的灰泥牆面畫上山與竹。然而幾代下來雨水沖刷,竹子僅存幾縷翎毛般縹緲的陰影,山丘則消失殆盡。
廟簷下安坐著兩尊小而肅穆的泥塑神像,是用廟宇周遭田地裡的泥土塑的。兩尊像分別是土地公和土地婆,身穿紅紙金紙裁製的衣袍。土地公留著真髮仿製的稀疏長髯。每年過年,王龍的父親總買來新的紅紙,小心翼翼裁剪黏貼,為這對神祇添置新袍。而每年的雨雪總是登堂入室,夏日驕陽也長驅直入,神祇的衣袍總是年年損壞。
然而此時此刻,一年方才伊始,衣袍仍新,整潔的外觀讓王龍自豪起來。他從女人臂彎接過提籃,小心翼翼在豬肉之下尋找方才買來的兩炷線香,生怕線香若折斷了,會是不祥之兆,但線香完好如初。由於左近四周的居民也都敬拜這兩尊小小神祇,因此神像前香灰堆積成小山,王龍把兩炷香插於其上,笨手笨腳地摩擦燧石與打火鐮,燃起一片乾葉來點香。
這一男一女便這麼立在土地神面前。女人看著線香的末端艷紅起來又轉為灰黑,灰燼逐漸沉重時,女人俯下身去,用食指撣去灰燼的頂端,而後又彷彿唯恐自己舉止失當,匆匆往王龍瞥了一眼,目光呆滯。但這動作令王龍心動。她像是覺得這炷香屬於他們兩人。像是這一刻,他們成為了結髮夫妻。兩人就這麼肩並肩,沉默無語地看著線香燒成灰燼。此時夕陽已西沉,王龍於是扛起箱子,兩人踏上歸途。
老人站在家門口,領受這日最末的一抹陽光。王龍領著女人上前來時,他分毫不動。若是他注意到那女人,就有失身分了。於是他佯作對天邊雲朵興致高昂地高聲說:
「掛在弦月左端那朵雲意味著就要下雨了。最遲明晚雨就會來。」看見王龍從女人手中接過提籃,他又嚷:「你去花錢了?」
王龍在桌上擱好提籃,答得簡明扼要:「今晚會有客人。」說完便把女人的箱子扛進自己屋裡,在自己的衣箱旁擱下,用奇異莫名的眼光瞅著衣箱,但老人來到門邊,喋喋不休地嘀咕:
「這個家花錢如流水!」
兒子邀了客人來,老人暗地裡是心喜的,但他估量在這新媳婦面前不能不發點牢騷,生怕她一進門他們就這樣揮霍,會慣壞了她。王龍不作聲,逕自進了灶間,女人跟了進來。王龍把提籃裡的食物一件件取出,擱在冰冷爐灶的檯子上,對女人說:
「這裡有豬肉、牛肉和魚,晚上有七個人要吃飯,妳會燒菜嗎?」
他說話時沒有正眼瞧女人,正眼瞧似乎於禮不合。女人用平板的嗓子答:
「打從我進黃府,就是廚房裡的奴婢。我們餐餐都有肉。」
王龍點點頭離去,之後直到客人蜂擁而至時才再度見到她。他的叔叔樂天貪饞又狡猾,叔叔的兒子是個莽撞的十五歲少年。上門的莊稼漢個個粗笨,怯生生地咧著嘴嘻嘻笑。其中兩人是收割時節和王龍交換種子並互相出力幫忙的村人,另一個是他的隔壁鄰居阿清,個頭矮小,沉默寡言,若非必要絕不開口。大夥兒在堂屋裡你謙我讓,不肯入座。終於各自就座後,王龍走進灶間,要女人上菜。女人說:
「我把碗碟交給你,請你端上桌。我不想在男人前拋頭露面。」
王龍聽了心生歡喜。這女人是他的女人,不怕讓他看見,卻怕在別的男人前露臉,他感覺驕矜自豪,於是在灶間門口自女人手中接過一只又一只的碗碟,在堂屋桌上一一擺好,接著便拉開嗓門兒吆喝:
「叔叔,兄弟們,吃飯嘍!」叔叔向來風趣,他問起:「我們都不能見到蛾眉新娘嗎?」王龍答得堅決:「我們還沒圓房,圓房之前,其他男人不宜見她。」
他敦促大夥兒吃飯,大夥兒於是就著一桌好菜默默吃了個盡興,間或有人盛讚魚的棕黃醬汁美味可口,有人大誇豬肉煮得好,王龍則一再謙讓:
「粗茶淡飯,燒得不好!」
但內心裡,他暗自為這桌菜色感到光榮,因為女人混合了糖、醋、少許的酒和醬油,巧妙帶出了肉的全部風味,王龍從未在朋友的桌上嘗過這等美味。
那一夜,賓客們就著茶水談天說笑,久久才散,女人始終待在灶下。王龍送走最後一位客人,走進灶房,見女人蜷縮在老牛旁的稻草堆沉沉睡去。被王龍喚醒時,她的髮絲中混雜著稻草。王龍呼喊她,她恍惚中猝然舉起臂膀,像是要抵擋拳腳。好不容易她睜開眼,用奇異而寧靜無言的眼神注視他,王龍覺得自己像面對個孩子。他執起她的手,領她走進上午他為了她而洗滌身軀的房裡,點起桌上的一對紅燭。燭光下,他赫然驚覺自己此刻與女人獨處了,驀地羞赧起來,但不得不提醒自己:
「我有自己的女人了,這事非做不可。」
他鐵了心開始寬衣,女人則一聲不響,輕手輕腳在床帳角落鋪起床來。王龍粗聲粗氣地開口說道:
「妳上床前,先把燭火滅了。」
接著他逕自躺下,厚棉被拉上肩頭,佯作沉睡。但他並沒有沉睡,他躺臥著戰慄,渾身肌理的每一條神經都警醒著。許久之後,燈光乍暗,女人在他身旁緩慢無聲地悄悄挪動,他渾身脹滿近乎破殼而出的狂喜。他在黑暗中嘶啞一笑,伸手擁她入懷。
(第一章完)

得獎作品

★1932年普立茲獎
★1938年諾貝爾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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