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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主吉祥(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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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一枚銅錢繼《萌主有命》後再度出擊,打造飛言情 2017年底最甜蜜的江湖歡萌故事!

有一個經常闖禍的前女友是什麼體驗?武林盟主答曰:分手容易,複合難!【可愛,醒目】

七七隻想在惡人谷懸壺濟世,卻莫名其妙被前男友以死相逼要她出谷!

“盟主饒命!我真的只想做個吉祥的老中醫啊!”

 七七有點兒後悔甩了那個豐神俊朗的男友,誰會想到三年後這個前男友居然變成了武林盟主。讓她現在被人堵在家門口,也不能挺直腰杆說:“我前男友是武林盟主。”

幸好關鍵時刻,這位前男友從天而降,趕走了惡人。可他還威脅她,做他的御用大夫。
七七很生氣,這個魚千里已經有貌美如花的未婚妻了,偏偏還要來招惹她,明知她會控制不住對他心動。
無奈之下,七七只好跟著盟主前男友離開山谷,不承想江湖竟是如此險象叢生,危機重重……

作者簡介

一枚銅錢

女,生長於南方小鎮,就學於花城。2012年開始創作第一部作品,風格多變,較擅長輕鬆言情文。此生唯有兩願——家人健康、筆耕不輟。

目次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番外

書摘/試閱

第一章

春天,春雨連綿,打落飛簷,成珠敲落在屋簷下的青石板上,擊出一個個小水坑。
此時七七正托著下巴盯著那不停歇的雨水,一張俏臉很是憂傷。
她上次這麼憂傷,還是爹娘把她送到醫谷認師父做義父時。那時他正好在采藥,懶勁上來,金口一開,說:“你的小名就叫田七吧。”
於是這朗朗上口的名字就伴隨她一生了。
當然現在不是吐槽師父的時候。
上個月醫穀送來一個病號,七七本著醫者父母心,將對方治好了。可誰想那人病癒後,卻將刀子架在她脖子上,還把藥錢搶了回去。七七大怒,趁他不注意,暗中撒了一把藥。那人回去後,渾身發癢,訪遍名醫無果,最後又厚臉皮地回到醫穀。
頗有骨氣的七七自然是閉門不見,那人只好訕訕地回家,誰想途中碰見仇家,結果他因為騰手撓癢阻礙了出手,不幸被砍傷。那人大怒,號召了自己的江湖兄弟,勢必踏平醫穀,活捉七七。
想到自己要被剁成肉包子,七七哪裡開心得起來。她做夢都夢見自己突破了外面圍成三層的銅牆鐵壁,從此逍遙一生。
“師姐,金刀王已經在外面等了一炷香,還有兩炷香就要動手了,你真不打算跑?”
說話的是個虎頭虎腦的七八歲少年,雖然說著危險的話,他卻是一臉鎮定的神色。七七偏頭看他,伸手捏他肉乎乎的臉:“這麼氣定神閑,你真是我師弟嗎?”
團團揉揉臉:“師弟是救不了你了,但我知道有個人可以救師姐。”
七七眼睛一亮:“誰?”
“師姐夫。”
七七臉一黑,用巴掌蓋住他的臉,將團團推開:“喝奶去!”
“……”
被金刀王圍堵家門口是她如今憂傷的事,知曉自己被叫田七是上上次憂傷的事,而上次……就是和魚千里分手……不對,是踹了他,把他趕出醫穀的時候。
說到魚姓,人們第一個想到的,必然是魚家。在江湖可以隻手遮天,在朝廷可以呼風喚雨讓人聞之色變的魚家。
而那樣有權有勢又有錢的魚家,有個在武學上天賦異稟的長子。
而那長子,偏偏又對七七情有獨鍾。
七七覺得一定是老天爺良心發現,薄待了她十餘載,所以丟了那麼一大塊烙餅給她,還是肉餡的。
三年前某日清晨她去山裡采蘑菇,發現一個男子中了瘴氣,暈倒在山溝裡。七七查看了他手腳上的重傷,可見是從山上滾落所致。七七不知道他是誰,也等不到別人來找他,只好費勁將他救回。
男子跌倒時腦袋磕傷了,醒來後前事全忘。七七悉心照顧他足足一個月,等有一天兩人小手無意碰到一起,二人迅速收起面紅耳赤時,師父褚逍遙摸摸下巴,恍然道:“情竇初開啊。”
然後……兩人就正經八百地談情說愛了。
後來有一天,醫穀來了很多人,說要接他們少主回去。七七那時才知道,原來這“肉餡烙餅”姓魚,那大名鼎鼎的魚家長子,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魚千里。
北冥有魚,南山有李。
兩家一正一邪,齊名江湖,無人不知。
魚家先祖隨先皇征戰八方,驍勇善戰,卻婉拒封侯,解甲歸田。他們本就是武將之家,招攬能人,以精養為主,雖然門人並不比大門派人多,卻個個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
而魚家在武林頗有威望,某年江湖反派集合,揚言要踏平少林寺,奪取“天下第一派”的名號,四千餘人已經到了大門口,最後卻悻悻離開——因為魚家當家人正在和方丈下棋。
魚千里得了自家高高手無止境的真氣治療,記憶終於恢復了。在離穀那日,他當眾問七七,可願跟他回魚家。
七七卻將他一推,推出醫谷那壯觀的一線天外,答曰“不願意”。
眾人愕然,魚千里更是愣神。他不死心地進來,又被七七攆出去,反復十次。七七的理由五花八門,魚千里被嫌棄到了天邊,對方就是死活不願跟他走。他要綁了她,七七卻哭得昏天暗地,撕心裂肺。
最後,他問道:“你當真要如此決絕?”
七七木然地點頭:“嗯。”
一字落下,魚千里終於死心離去,醫谷重歸平靜,一直到現在,已然三年光景。
現在魚家勢力如日中天,有他們出面金刀王只怕會立刻提著褲子跑了。可七七仔細一想,當年狠心甩了他,如今去求他救自己,根本就是從虎口跳到狼窩,橫豎都是見閻王的節奏。
而且……三年呀,三年他哪裡還會記得自己。
魚千里的事她也一直有聽說,雖然她努力地在出谷時捂耳不聽,但奈何他名氣太大,上至八十老太下至黃口小兒,對他都如雷貫耳。
三年前,魚千里以少主身份接掌魚家裡外事務;兩年前,魚家勢力、財力擴充一倍;一年前,在武林大會上,反派將勝正派,他率眾力挽狂瀾,武功造詣不可估量,名正言順地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
消息傳來當夜,團團正抱著碗吃楊梅,兩眼發亮:“聽說那魚千里很年輕,才二十有二!”
七七一臉忐忑和悲痛:“我知道。”
“聽說還英俊瀟灑,單身呢。”
七七更悲痛了:“我知道。”
團團哼聲:“師姐什麼都知道,難道他身上哪兒有痣都知道嗎?”
七七乾笑:“鎖骨那兒有一顆紅痣。”瞧著師弟目瞪口呆,她的臉都皺了起來,“團團,你師姐的人生可能要一片黑暗了。”
“為什麼?”
“因為男友當上了武林盟主。”
團團差點把碗都摔了:“魚千里是……是我師姐夫?”
“可惜是前男友。”七七負手望天,一臉憂傷,“而且還是我甩了他。”
“……”
“還有……我們這兒叫惡——人——穀。”
“……”
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團團當晚就拎著行囊跑路,結果半路被七七捉了回來痛揍一頓。
想到過往,她默默掐了自己一把,起身準備去收拾東西從後山暗道逃跑。
金刀王找的是自己,絕不會動團團。團團是宋大俠遺孤,在武林故交甚多,不是腦袋被門夾了的人,不會敢動他,所以七七很放心。
正收拾包袱,外頭有人敲門,頗為煩躁的她擰眉:“團團幹嗎?”
“師姐,外頭有人求醫。”
“沒空,急著逃命呢。”
“對方來頭很大,連金刀王都閃邊了。”
七七一頓,跳了起來:“快迎接貴客!”
“得令!”
這簡直就跟救命稻草一樣,七七邊跑邊竊喜,不多久就到了醫谷有名的一線天那兒。
一線天怪石嶙峋,和它的名字一樣,兩面由高聳的岩壁拼湊而成,只能容納一人過去,車馬無法入內,甚至大胖子也不能過,易守難攻的絕佳地形。
所以師父最常諄諄教誨的一句話就是:“千萬別吃成大胖子呀,否則就一輩子出不了穀了。”
她貼耳在一側岩壁,聽了聽外頭,果然沒有金刀王叫囂的喊聲。她小心探頭往外看,因天色昏黑,又下著雨,看不太清外頭。只是人很多,卻很安靜。她縮了腦袋回來,乾咳兩聲,準備給他們一個神醫形象,而不是這樣狼狽的樣子。
她正理著發,那一線天的小道上,忽然傳來腳踏雨水的輕微聲。
每一步都很緩慢,但聲響並不平和,可以聽得出來對方受了傷,還是重傷,導致身體無法保持平衡。
腳步聲越來越近,雨勢也越來越大。七七貼在岩壁上,暗歎沒有拿傘真是吃虧。她輕咳一聲,才閃身而出,一瞧走來的人,不由得愣住。
男子的視線一直在前面,七七一出現,就落進他眼裡。魚千里好看的眼一瞬間迸出光彩,蒼白的臉全然不見疲倦,唇線不自覺抿起。他也沒有撐傘,雨珠滾落在俊朗面頰上,打在眼前,他就這麼透過雨簾看著她。
七七萬萬沒料到那病號子就是他,就是魚千里,三年前在這被她痛甩出穀的人。
魚千里見她愣神,默然許久。他終於啟齒,緩聲:“別來無恙,七七。”

叫她七七本來沒什麼,可是聲調全然不同。像冰涼雨水鑽進心底,又像細針噝噝地紮著。七七眨眨眼,回以同樣的音調,連起伏停歇都跟他一樣:“別來無恙,盟主大人。”
魚千里雙唇抿得更緊,三年不見,七七好像更冷漠無情了。
雨勢愈來愈大,兩人都未撐傘,春雨還很涼,七七撐不住了,俯身打了個噴嚏。魚千里步子剛動,頭頂就有傘撐來,後面那人幾乎是擠進來的。七七認得那高壯的大漢,是他的護衛楚厲。楚厲生得人高馬大,比正常男子還要高半個身。
七七下意識地抬頭看去,當即被他瞪了一眼。那年她甩了魚千里,他對自己的厭惡可不淺。她咽了咽,默默退了小半步,抬手:“本神醫不接待你們,請回。”
魚千里不往前走也不後退,語調平緩:“我退出去,金刀王就進來了。你當初說日後見面一定能堂堂正正,絕不內疚畏縮。如今我只是來求醫,你又何必驅趕。”
七七看了他一會兒,也不知是冷的還是什麼,他俊朗的臉如鋪了白紙。這傢伙受了很重的內傷,果真是來看病的,而不是聽到風聲來救她的吧。她暗歎,都分開了這麼久,她竟然還會懷念當年,這臉皮呀,厚得沒話說。
她板著臉道:“我這兒治病很貴的。”
 “我怎會忘記你最喜歡金銀。”
說罷,後面已有聲響,隨他從一線天走進。身後的人都是大漢,各自拿著個金箱子,放置地上。十箱齊齊排列,同時打開,都是耀眼的珠寶,瞬間將這晦暗的天都照亮了。
七七再沒有理由猶豫,她秀氣的手一揮:“成交!”
魚千里見她毫不關心自己,只一心指揮人將東西搬進去,心裡又悶上一口氣。
有他在這兒,金刀王已經在糾結到底是走還是不走。走的話肯定要被人恥笑,說他連個惡人谷都攻不下,還鬧出這麼大動靜;可不走的話,擺明瞭就是不懼魚家威嚴,跟魚家對著幹的意思。
權衡之下,金刀王乾脆領大隊人馬在穀外紮營,決定等魚千里走了,立刻進穀。

三月,正是桃花盛開之際。
惡人谷又叫桃花穀,肉眼可見之處,都能看見桃花。七七問過師父褚逍遙,這些桃樹是打哪兒來的。褚逍遙答:“你師娘特別喜歡吃桃子,但是吃多了腹痛,又割捨不下,於是她瞞著我吃,桃核隨處丟在漫山遍野裡,然後就變成桃花源了。”
再後來師娘過世,師父就將桃花穀改名叫惡人谷。雖然名字變了,但這裡的桃花樹依舊被照顧得很好。
再再後來七七和魚千里相識,為了避人耳目,兩人經常去哪株哪株桃花樹下見面。如今從這桃花下經過,兩人感覺……非常微妙。
雨水已經將桃花打得七零八落,香氣全無,花蕊反而隱約散發出桃仁的苦味。地上殘落的花瓣鋪了一路,辨別不出原來的色澤。
兩人都沒有說話,七七埋頭往前走,心想真不該一時衝動讓他進來,踹他去隔壁師叔家,也不見得就治不好。
一心專注腳下的路,忽覺雨水停了,素來不喜濕的她驚喜地抬頭,以為這討厭的春雨終於過境。可這一抬頭,就見頭頂出現一把傘,描繪著竹林的傘。淡墨寫枝,濃墨捺葉,承著雨聲,意韻悠長。
她偏頭看去,魚千里一手執傘,偏身體離得很遠,傘幾乎全部在她頭上,他自己倒是滿臉的水。水珠滾落,打濕他的眼眉和臉。
一瞬她看得怔然,耳邊卻突然炸開三年前他的質問——
“七七,你當真要如此決絕?”
往事猛然重襲,她點頭的瞬間,覺得魚千里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了。她暗暗吸了一口氣,挑眉:“就算是給我打傘我也不會免你診金的。”
他真想把她團成團丟出去!
進了屋裡,團團已經早早將水煮好。他將水倒進水壺裡提出來,還沒察覺到兩人的異樣,但總是嘰嘰喳喳的師姐竟然無比地安靜,這讓他好不詫異。
魚千里坐下身,見七七發梢淌水,說道:“你先去換身衣裳吧。”
七七拍拍身子坐下:“無妨,賺銀子要緊。”
 
魚千里有意無意地看向她的濕裙擺:“你真的要像只蝸牛那樣給我看病?”
“我怎麼像蝸牛了?”七七瞪眼,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這才發現自己所到之處,都是濕的,真像蝸牛轉了一圈。她大為窘迫,逃也似的跑自己屋裡換衣服去了。
團團嘖嘖兩聲:“我還是頭一回看見師姐不爭辯就服輸的模樣。”
魚千里收回視線,說道:“她討厭黏乎乎、濕漉漉的東西,自然不會想像它們那樣。”
團團這才認真地打量他:“你認識我師姐?”
魚千里點頭:“認識。”他微微一想,“三年前,你還沒有拜褚逍遙為師,不在這醫穀裡。”
團團也點點頭,他是兩年前才來的。等等……關鍵字好像是三年前?他詫異:“公子貴姓?”
“魚。”
“胖頭魚的魚?”
 
魚千里臉一扯:“是。”
“吧嗒。”團團手裡的水壺摔落在地上,他更詫異,驚聲問:“你就是我師姐夫?!”
魚千里身體一頓:“……嗯?”
七七換了乾爽的衣服回來,心情好多了。她本以為要繼續對著魚千里的冷臉,可不知何故,他的心情好像還不錯。再看站一旁的團團,神色十分可疑。她沒有多想,氣定神閑地坐下,一板一眼道:“右手。”
那放在桌上的手很白,手指修長,是她喜歡的那一類。默默心神蕩漾了一下,指尖觸及腕上脈搏,她頓了頓,擰眉,再擰眉。這才看他:“魚千里,你家不是跟鐵家關係很好嗎?為什麼會被鐵砂掌傷著?”
楚厲知道醫谷的大夫江湖聞名,可沒想到只是把個脈,就知道是何人所傷。這田姑娘,看來真不是個草包。
魚千里唇色慘白,開口是比這唇色更淡的聲音:“姑娘是在關心在下嗎?”
七七一頓,神色恢復如常:“好奇罷了。當然,我是大夫,只要治好你的病就行了,其他的不必關心。”
魚千里看著那柔荑在腕上停留,上面原本有的一些細碎傷痕,已經全部不見了。那時他就好奇神醫的弟子怎麼會有那樣的傷,可她不說,他也就沒有多問。
七七察覺他在看,忙收回手,縮進袖子裡,說道:“外傷先敷藥,內傷喝藥調理,約莫半個月就好了。”
一旁的楚厲皺眉:“半個月?那豈不是趕不上武林大會?”
魚千里說道:“快馬加鞭,應當無妨。”他又道,“非病者不得停留醫穀,你們可以在醫穀外面候著,也可去附近尋地方住下。”
“是,少主。”
團團插話道:“金刀王還在外面,萬一哥哥們走了,他殺進來怎麼辦?”
魚千里一臉淡漠:“他不敢。”
真是……莫名的可靠,比他家師姐可靠多了。團團對這傳聞中的師姐夫很滿意,非常滿意。
七七插話道:“如今醫穀的規矩變了,病者也得離穀。”
魚千里側身看她,卻並不辯駁,轉而問團團:“可真的變了?”
團團一臉莫名:“沒啊,還是跟以前一樣。師姐,你亂改醫穀的規矩,等師父外游回來,會揍你的。”
七七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我現在就特別想揍你……”
“……”
魚千里已經轉身,熟門熟路地往外走:“倦了,睡覺。”
七七無語。
這是我家不是你家啊!
七七憤然,指使團團給他拿被子,團團苦了臉:“我夠不著衣櫃。”
無法,她只好自己去。開了方子讓團團去抓藥熬藥,她自己去偏房拿被褥。她不用想也知道他會住在哪裡,這兒格局沒變過,他去的一定還是原先住的那兒。果然,七七進了廊道,還在屋外就見燭火已點亮,他正站在屋裡。
七七憤憤地抱了被子過去“啪唧”拍在床上:“追加五箱金銀!”
魚千里沒有答,說道:“屋子很乾淨。”七七並不是個愛打掃的人,這裡卻很乾淨。
“不巧,我這兩年變得非常勤快,因為本姑娘年紀到了,正在努力準備嫁人的技能。”七七不想和他多說,徑直往外走,走了幾步又道,“團團去熬藥了,你最好不要那麼早睡。”
“七七。”魚千里只是隔了幾丈叫她,他沒有向前,只靜靜地看她,“我並不信你當年那些亂七八糟的理由,可你無論如何都不肯跟我走。如今已過三年,還有心結沒放下?”
七七怔忪片刻,默了默也直勾勾地盯他:“聽說盟主大人下月成親,恭喜了。”


既然已經要成親,那何必還一臉專情地跑來問她這些話。要是她又動心了,把持不住說要跟他重新來過,她不就成了大罪人。
“魚千里,我不想討厭你。”
魚千里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問道:“我是那種一腳踏兩船的人?”見她要走,他開口問,“不聽解釋嗎?”
“不聽。”七七知道他不是那種人,所以更不願聽。一心留下來聽反而顯得她還在意這事,既無意重來,那何必還要流露牽掛,讓對方也有念想。然後她就以“不聽不聽我不聽,但是心裡癢癢癢”的模式逃回藥房。
跑回藥房她還有些恍惚,蹲在正在拿著蒲扇輕扇藥煲的團團身旁,不由得歎了一氣。
團團低聲:“師姐夫惹師姐不高興了嗎?”
七七腦子一嗡:“你可別當面這麼喊他,會誤會的。”
團團眨眼,沒敢告訴她他已經這麼喊了好幾回。誤會什麼的……可他分明見師姐夫很開心呀。算了,師姐暴躁起來的樣子可是很恐怖的,指不定會把他揉成團丟出去,那他就真的變成團團了。
“師姐,剛才我送魚家的人出穀,聽人說起盟主受傷的事了。”
七七默默豎起耳朵:“喔……”
“聽說是魚老爺本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魚盟主外出之際,給他許了門親事。對方就是鐵家姑娘,可魚盟主回到家,說什麼也不同意。他去登門道歉時,鐵莊主說,如果他受自己一掌,就不追究他損害自己女兒名譽的事。所以……”
“所以他才挨了鐵砂掌?”七七握緊拳頭,有些心煩。她剛才冷言冷語地諷刺他三心二意,好像才真是誤會大發了。怪就怪那金刀王揚言要來剁了她,否則她也不會幾天沒出門,聽不見外頭風聲。
她“嗷”了一聲,抱著腦袋不知如何是好,感覺明天沒臉見他了。
團團無奈了,師姐很怪,真的很怪啊。

翌日一大早,魚千里就被一種很奇怪的味道熏醒。他擰眉起身,心頭掠過不好的預感。剛打開門,就見個男童端了水盆過來。
團團剛到拐角的同時那魚千里就走了出來,他感歎這人內力真不錯,竟然這麼快就察覺他來了。
洗漱過後,等魚千里擰了臉帕擦拭乾淨手,團團才說道:“醫谷是管飯的,不過五十兩一頓,魚盟主不介意的話就一起吃吧。”
五十兩一頓……魚千里意味深長道:“你師姐斂財的手段越發高了。”
團團乾笑兩聲,他老早就覺得師姐貪財的惡習就是跟師父學的。他甚至一度覺得他們要是沒銀子了,會把自己賣了去換錢。他跟在一旁領魚千里過去,好奇地打量了幾眼,越看越覺得魚千里俊逸非凡:“師姐當年竟然看不上魚盟主,真是奇怪。”
魚千里忍不住問道:“醫穀進進出出那麼多人,你師姐就沒想過給你找師姐夫嗎?”
團團搖頭,一副老學究的模樣:“師姐說她要鑽研醫術,兒女私情不便談。”末了他又悄聲道,“其實呀,師姐長得那樣好看,來求親的人其實不少。但師姐挑三揀四,連師父都說要去南山尼姑庵找師太給她留個首席大弟子的位置。”
挑三揀四什麼的,魚千里深有體會。七七那人,可不就是個麻煩的姑娘。當年他怎麼會喜歡她,連他也想不明白,明明脾氣差,廚藝不佳,容易動怒,不講道理……
等等,他到底喜歡她什麼?!
離廚房越近,魚千里的心就揪得越緊。
進了小飯堂,桌上放了三碟菜,七七正拿著飯勺往碗裡添飯,壓了一遍又一遍。等她放下飯勺時,飯都不見鬆動,真是一碗頂三碗。
從菜肴色澤來看,其實還不錯。魚千里起筷夾菜,還以為七七的廚藝已經見長了,可誰想一口下去,舌頭就在抽了。
七七本來還期待滿滿地等他誇自己,誰知道這菜入了口,魚千里俊朗的臉都快皺出褶子來。她縮了縮:“不好吃?”
魚千里淡定地咽下,喝了一口水,團團已經插話了:“師姐,挺好的,適合拿來招待仇家。”
七七立刻投以“我要將你丟去填茅坑”的眼神,團團默默扒起了飯……
她有些挫敗:“以前你明明說最喜歡吃這道菜……”
魚千里頓了頓,看著那清炒雞肉丁,切得很均勻,叉骨銜接處也從中劈開,非常好咬,不會傷了嘴。他這才想起來,當年……他確實說過這是他喜歡吃的。
七七驀地明白:“難道當年你也是騙我的?這菜一直沒做好吃過?”
團團向魚家長子投以同情的目光,可到底是自己的師姐,他小聲地插話:“師姐沒有味覺,做菜難以把握是正常的……”
魚千里微微點頭,他知道七七沒有味覺,所以吃什麼都是囫圇吞棗,也對廚房有自卑式的抵觸。可他那時不知,說想吃蒸魚,恰好褚逍遙出穀去了,七七就自己去做。等她做好端了來,魚腥得不能聞,樣子也難看。他這才知道她的事,問了緣故,說是兒時受過刺激,一直沒治好。
他重新起筷,默默吃起來:“病了,口味不對。”
七七攔住他,氣餒:“罷了,我知道不好吃。”空氣一時凝滯,她想了想好像應該救場了,搖頭歎道,“到嘴的五十兩銀子飛了,吾輩痛心啊。”
氣氛又怪異起來,團團想哭,他夾在這裡很難受啊。還有,這菜真心鹹。師父啊師父,您什麼時候回來拯救徒兒?
拯救不見有,吃完被打發去洗碗倒是真的。
魚千里飯後在院子裡散步,一會兒團團過來喊他喝藥。他到了那兒,見桌上左邊是藥,右邊是蜜餞,場景熟悉得很。團團見他盯著這些,說道:“師姐雖然沒味覺,但對病者很好,這習慣還是她教的。”
他沒有告訴團團,這醫穀的習慣,是他開的先河。默了默他問道:“你師姐呢?”
“采藥去了。”
魚千里並不打算去找她,可等他以散步為藉口走了小半天時,就發現自己在采藥的那個山頭了。他想跟她解釋成親的事,哪怕她不聽,他也要解釋清楚。
昨日雨下到半夜才停,現在山上還滿是雨珠,走上半山腰,他的褲管就濕了,泥土卷上鞋面,踩的時候都能感覺得到那種濕膩感。他倒是無妨,不過七七的話……念頭剛起,就聽見窸窣聲,他往那兒看去,一個著青色布衣的姑娘正奮力抖腿,似乎試圖將鞋底的泥甩開。
那模樣實在滑稽,引人發笑,看得魚千里抿緊嘴,生怕一不小心笑出聲。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傻氣。
七七抖累了腿,終於不抖了,扶著樹嘀咕:“樹啊樹,你看我多愛護你,都不忍往你身上踹。你要是有靈知,就變成仙人帶我飛回去吧,顯靈顯靈啦。”
魚千里忍不下去了,緩步走了出來。那掠過草叢矮葉的細碎聲響讓七七嚇了一跳,還真以為仙人臨世。一看是魚千里,她愣了愣,神色又複傲氣:“魚盟主身受重傷還爬上山來,半個月後好不了可千萬別賴我的醫術,要拿回診金,做金刀王第二。”
 
“如果不是因為傷勢過重,長輩也不會同意讓我來這兒。”魚千里看了她一眼,“所以你如果治不好我,就不是金刀王第二了,而是一千個金刀王要找你算帳。”
一千個金刀王……七七腿軟,一個就夠了,還紮堆!鞋底的泥立馬不重要了,她撥正了背簍的位置繼續走:“還差一味藥,我去找,你老老實實地下山待著,和團團聊天。”
魚千里並沒有下山,跟在她一側。七七怒了:“我還不想被一千個混蛋找麻煩。”
他氣定神閑,依舊跟著。七七見他不走,這才放緩步子,打定主意不跟他說話。
所過之處,葉子甚高,葉面上的雨珠晨露滾落,兩人衣裳已打濕一半。從這綠色密集的地方出來,沒有那略微煩心的葉子碰撞的碎音了,魚千里才道:“你曾說過,我非魚家當家人,你一個孤女進來,我護不住你,你不肯受委屈。而今魚家大半都由我掌管,你可來去自由。”
七七默默聽著,看似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可為了在短短的三年裡做到這一步,他想必也付出了許多。如今的他可不只是比以前瘦了,行事和語氣也更沉穩,當真不同了。可他一句不提,後面那些話,她也明白。往昔不行,而今你嫁進魚家,也不會受什麼委屈了。
魚千里見她又發起呆來,因為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有些不安。良久,才見她點點頭:“哦。”
他頓時惱了:“七七!”
七七稍稍挪他遠了點,一臉警惕:“幹嗎?”
“成親的事……”
“我知道。”
魚千里還以為她是在敷衍,想到自己誠心解釋,一顆心卻被她踩了又踩,他氣得胃疼。他還沒氣完,忽然見她身體一震,猛地從視線裡消失了大半截,整個人往後倒去。他忙伸手拉住,握了那因一直在撥開雨葉而顯得冰涼的手,一瞬也愣神。就是這愣神刹那,他重心不穩,隨她一起往下滑去,“撲通”掉進深坑中。
 


七七再也不相信當今武林盟主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了,身為高手中的拔尖者,他竟然連她這身輕如燕的人都沒抓住,反而被她拽下來,簡直傷自尊。她抱了腦袋坐在濕漉漉的泥土上哀號:“難道我真的已經胖到這種地步了?”
魚千里這一震,肋骨疼得很。鐵世伯有心留他一命,但氣不過他違背婚約,雖沒往胸口拍,可也沒讓他好過,拍斷了他一根肋骨。這種天氣他跑到山上來,不就是仗著自己輕功好。但這一摔,又斷了他兩根肋骨。
七七不聞旁人諷刺,抬頭看去,見他倚在泥壁上,手捂胸口右側。她驚了驚:“蘑菇?”
魚千里微微睜眼,偏頭看她。迎著這灼灼目光,七七頓覺剛才說錯話了,蘑菇是他以前在醫谷裡時她給他取的名字,而且剛剛她喊得實在太著急。
“讓你別上山亂走,偏不聽。”七七板起臉,繼續做毒舌高傲的神醫。她轉身翻找散落坑底的青草,找了幾樣,還沾著泥,就這麼塞進嘴裡嚼。
魚千里伸手握住她下巴:“髒,苦。”
七七將他的手拿開,低頭繼續嚼,除了口感有些不適,一點味道也沒。快嚼爛時她示意他敞開衣裳,將那草藥敷在可見的瘀青上。左右看看,她抬手撕他衣服,用力一扯,沒扯動……又使勁扯,還是沒扯動。她大怒:“以後沒事不許穿質地這麼好的衣服出門!”
魚千里甚是無奈,看著她將自己的青色布衣撕開一大道口子。他說道:“回去買新的給你。”
七七愉快地點頭:“就這麼說定了。”
魚千里皺眉看她,心事多多的姑娘,探不出半句話。他問:“這兒怎麼會有個大坑?”
“我和團團挖來捉野豬的。”
“結果沒坑到野豬,反而把自己搭進來了。”
聽他這麼說,七七也擠眉弄眼:“盟主喔,武功高強的盟主喔。”
魚千里唇線緊合,看她已經將包紮的布條擰結,那雙手就要離開之際,他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的手。
被溫熱一瞬包裹,七七要收手,這一扯,扯得他身體猛動,肋骨都跟著晃了。他面色更蒼白,她也不敢動了。
確定她不會再抽手,魚千里也因痛得疲累了,緊握她的手緩緩閉上眼:“等我休息一會兒,恢復了氣力,就帶你上去。”
七七默不作聲,倚靠泥壁,借著外面照入的光看他們兩人的手。
“魚千里。”
“嗯?”
七七低頭,看著他的手,聲音低沉:“我們……回不去了。”
魚千里沒有答話,也沒有放開。就在七七以為他又要跳過這話題時,他忽然就開了口:“確實是回不去了,想到我在整個魚家護衛隊面前顏面無存,我也不想回去。”
七七乾笑,被連續趕出去十次,他還不想掐死自己,也是難得了。
魚千里忽然微微轉身,又睜眼看她,悠悠道:“回不去,那就從現在再開始。等膩了,再丟掉,重來,重複到你吐,重複到你點頭為止。”
七七真覺得胃在翻滾,要吐了!她就知道被趕了十次還不死心的人,絕對不是這麼好打發的!都說武林盟主陽剛正氣,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賴了?

守在家裡的團團快中午才見到他們回來,遠遠就看見兩人攙扶依偎,舉止十分曖昧。團團眯眼往那兒瞧,眉眼上揚,暗想真是情意暖暖,師姐哪裡有這麼溫柔過。
七七真懷疑魚千里是故意裝扶風弱柳的公子,就算斷了一根肋骨也不至於要挨著她走吧。可疑,非常可疑。
到了跟前,團團問道:“師姐夫他沒事吧?”
七七腦門上的青筋一跳,見師弟滿眼的意味深長,她抬腿踹了他一腳:“快去熬藥。”
團團“嗷”了一聲,屁顛屁顛地往藥房跑去。
安置好魚千里,七七又好好地給他上藥。剛才在坑裡沒看清,這會兒洗掉先前敷上去的青草藥,她的視線一直往他肋骨四周飄。這胸肌,這腹肌……真是……她默默抹了下鼻子,在心裡說:穩住!
魚千里一直在看她,見她目光飄來飄去,也不遮掩。良久,他才道:“美男計好像對你有用。”
七七驀地起身,連結也不打了,憋紅了臉:“我只是在很仔細地幫你查看傷口,我是大夫,是神醫的弟子,嫡傳的。”
魚千里微挑了眉:“哦。”
太過分了!七七瞪了他一眼,胡亂打了個結,端起髒水盆憤然離去。
魚千里氣定神閑地看著七七踹門出去,終於笑了笑,倒身躺下。褚逍遙說得沒錯,對七七,只要臉皮厚點就好。
他本不會出現在醫穀,在和鐵家的親事定下後,他剛要去婉拒,褚逍遙就來了,詢問他和鐵家姑娘的親事。知道七七並非真對自己決絕,他才決定回來找她。挨了鐵世伯一掌,他就順理成章來了這兒。
“七七心有苦衷,唯有你能拉她一把。”
褚逍遙只告訴他這句話,而魚千里依舊不知道七七受過什麼苦,只是他初入醫穀,七七的性子……怪得很。一別三年,如今她倒是沒心沒肺還伶牙俐齒了。
七七已經在房裡打了很多個噴嚏,團團過來彙報情況時,見自家師姐裹著被子“阿嚏”不停,同情道:“一定是金刀王在外頭‘掛念’師姐。”他去摸了幾顆藥丸來,又倒了水,遞給她,“師姐,我覺得魚盟主做師姐夫挺好的。他長得好,又有銀子,還是盟主,他哪點配不上師姐你呀?嘖,你竟然還甩了他。嘖嘖嘖,難怪師父說師姐是大笨蛋。”
“團團。”七七齜牙,捏著他肉乎乎的臉說道,“師父現在出遠門了,就算我揍你一百遍也不會有人救你,你真的要這麼挖苦你師姐嗎?”
團團臉都被捏寬了,訕笑:“我錯了,師姐饒命。”
七七哼了一聲,這才放手:“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多話。”
團團嘀咕:“你不也才十八……說得自己像個大嬸。”
語落,他的臉又被捏寬了。
“咚咚。”
團團默默哀號了幾聲“師姐夫”,捂臉去開門,果真是他。團團當即往他背後躲:“師姐夫救我!”
這醫穀一共就三個人,七七用腳指頭也猜到是誰了。她懶洋洋道:“姑娘閨房,不許進來。”
魚千里沒有進去,在門外說道:“帶你去買衣服。”
七七一頓,瞧了一眼扔在地上被撕了一大塊的青衣,忍住了:“區區一件衣服的錢在下還出得起,不勞煩盟主大人了。”
團團詫異:“盟主大人買的衣服一定鑲金帶銀,師姐竟然不去?”他扭捏著問道,“可以把機會讓給我嗎?”
七七大方道:“拿去。”
“跟師姐夫去買衣服啦。”
七七瞟了一眼他倆,見他們真要走,心癢了。喂,把買衣服的錢給她才是對的吧,她這不是真的同意了啊!
她在心中呐喊,可兩人已經走遠了。
團團心花怒放地跟在一邊,很是大方地拍拍小小的胸膛:“我知道魚盟主要收買我,放心吧,我會讓你好好收買的。”
魚千里嘴角一抽,這醫穀的人……都是錢精。他問:“團團喜歡你師姐嗎?”
“喜歡啊。”團團認真地點頭,又往後瞧瞧,噓了一聲,“千萬不要讓師姐聽到,否則她會嘚瑟的。師姐是個好人,對我很好,就是懶了點,總愛使喚我做事。”
團團話閘一開,也嘮嘮叨叨起來。語畢,兩人已經快到房門口,魚千里遲疑片刻,問道:“這些年,你師姐過得可好?”
團團歎氣:“不好,常常以淚洗面呢。”
語調一憂傷,魚千里也感同身受。那樣沒心肝的姑娘,也會常哭嗎?
“阿嚏!”七七卷著被子縮成一團,鼻子已經漸漸塞了。堂堂神醫大弟子竟然染了風寒,這根本就是個笑話。
早上起來,七七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憔悴得不成樣子。她想裝扮裝扮再出去,找遍整張桌子都不見半點胭脂水粉,只有一面鏡子和一把梳子,梳子還缺了一根齒。她無奈地趴在桌上,欲哭無淚,這十八年來她是活得有多粗糙……
她隱約看見南山尼姑庵的師太在朝自己招手,驚得雞皮疙瘩全部冒了起來。她當即換了一身亮青色的衣裳,將臉襯得精神些。又戴了斗笠,壓得低低的,這才出房門。
誰想出了院子,就見了個攔路虎。她抬頭順著腳往上看,恰好和那人視線對上,她忙低下頭。
魚千里眼尖,一眼就看見了她紅通通又憔悴的眼。他聲音都輕了,不再打趣逗她:“你總是這樣哭,眼睛會哭壞的。”
七七眨眼:“什麼?”
魚千里語重心長道:“團團說你這些年常以淚洗面,你看看你的眼,都見蒼老了。”
七七怒了:“他竟然說我以淚洗面?臭團團,我要把他揉成團從懸崖丟一百遍!我明明過得無比開心,同情分不帶這麼給我賺的。還有,我哪裡蒼老了,我才十八!”
魚千里狐疑:“那眼睛怎麼這麼紅?”
“我這分明是染了風寒,一晚沒睡好。”
他竟被個小屁孩坑了……
魚千里收了收心,問道:“吃了藥沒?”
好像忘記了……不過這不重要。七七挺直了腰杆:“吃了,我現在要出穀去買點東西。”
“買什麼?”
七七轉了轉眼珠子:“衣服,你答應賠我的那個。”
魚千里愉快地道:“走吧,帶你去金刀王面前走走。”末了他又道,“嚇唬嚇唬他。”
七七無語。這個邀請真是……完全沒有辦法抗拒!


醫穀小門一開,一線天重見天日。
駐紮在外頭的金家人立刻通報,只是片刻,裡面的人還沒出來,金刀王已經率眾等在外面,扛刀提劍,威風凜凜地盯著。
一線天緩緩走出一個姑娘,相貌明豔,帶著少女特有的風姿。金刀王是個粗漢子,只瞧出這人就是那坑他受傷的神棍,哪裡有什麼欣賞的意思。他胸膛高挺,頭也仰起,以下巴看她。
可後面很快又走來一個男子,他立在七七旁邊,淡漠的眸子掃了他們一眼。金刀王的氣勢頓時就弱了,他趕緊收起刀劍,彎身嬉笑:“魚盟主這是外出呢?精神看來已經好了很多。”
魚千里微點了頭:“每天守在這兒,你也是辛苦了。”
金刀王額頭有汗,已經能感覺得出潛伏在山道兩邊魚家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盟主這是領著田神醫去哪兒呢?”

第二章
魚千里坦然道:“趕集。”
“……趕……集?”金刀王眨眨眼,堂堂盟主竟然說自己要去趕集?他抬頭看去,確認他說得沒錯。只是這個詞從一個有身份有地位,還長相俊朗的人口裡說出來,竟然完全不突兀。
說起來他們兩派還是鄰居,金刀王頭一次發現鄰家的公子這麼帥氣!
還沒等他醞釀好讚美的詞,他又愕然地發現當初一掌就打得反派頭頭落花流水的魚盟主,竟然很溫柔地牽住了身旁的姑娘,然後跟小兩口似的走了。
他還能不能好好報仇了!
走了二十丈遠,七七才終於奮力從他掌中把手抽出來,她抗議:“我還要嫁人的,魚盟主此等行為讓在下非常困擾。”
魚千里若有所思,沉吟:“嫁我倒是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魚千里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賴了?”
“那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心沒肺了?”
七七看著遠方天穹,撇嘴:“沒心沒肺才能過得好好的。”
魚千里默然不語,良久說道:“我這次來了,就不會再走。”
七七腹誹:你不走我走,銀子我有的是,去哪兒都能躲。她念頭剛起,又聽他說道:“躲也沒有用,魚家的人遍佈天下,都聽我調遣。除非你有自信能躲過魚家追查。”
她憤憤道:“魚千里你鑽進我肚子裡了不成。”
見她惱怒,他驀地笑笑。平時都是冷面的他偶爾一笑更是爽朗清俊,舉世無雙,看得七七心神難以抑制地蕩漾。察覺春心氾濫,七七忙收回目光。她才不是那種會被美色誘惑的人,她默默握拳堅定地下決心。
七七偏頭看了看他,昨天明明還直不起腰,今天就能下地出門了,還說不是裝病公子。

今天還真是趕集的日子,鬧市人非常多,人們衣擺挨著衣擺,手碰著手,擠成一團緩緩挪動。七七看見那麼多人,腦袋都大了,於是走在魚千里右側,死命給他擋住那些人。
魚千里沒被別人擠傷,反而因為她一個勁地朝自己這邊擠而皺眉,她這是打算再擠斷自己一根肋骨嗎……
好不容易到了一間成衣鋪子,七七的頭髮都要變成雞窩了。
掌櫃十分熱情,賓客至上的模樣:“本店成衣料子好,價格低,若沒合眼的,也可量身定做。少爺、姑娘可以先瞧瞧。”說罷,掌櫃又去拿了幾身時新的粉色緞子衣裳出來,“時下的姑娘最喜歡的便是這個。”
魚千里說道:“她不喜粉色,有什麼青色的衣裳,都拿來看看。”
七七確實不愛那些顯眼的顏色,獨獨偏愛青色,連姑娘家愛的胭脂水粉她也不……等等,她趁著掌櫃去拿衣服,跑去門口的胭脂攤子做什麼?
被當眾拆臺的魚千里緩步走到外面,難得見她認真地挑選,不停地問那大嬸哪個好。他走到她身旁,問:“喜歡嗎?我買給你。”
世上最動人的話一定就是“買買買,我付錢。”七七覺得有個金庫在身邊真難受,因為她不能打他的主意。選了一個,她挺直腰杆:“本姑娘有錢。”
魚千里抿抿嘴。七七打開盒子聞了聞,氣味很淡,不錯。抹了一點塗在手背上,顏色也不會太濃,她欣然點頭:“就它了。”
大嬸歡喜道:“姑娘真是好眼力,賣您五十個銅板好了。”
一枚銅錢能買一個肉包子,一轉眼五十個包子就沒了。七七摸摸肚子,才往腰側摸去。這一摸手就頓住了,她低頭看去,哪裡還見得到荷包的影子。難道是剛才被人趁亂摸去了?臉色一變,她下意識就朝魚千里看去:“我不見了三千三百個肉包子!”
魚千里扯扯嘴角,要拿銀子付帳。七七抬手攔住,神情嚴肅:“大嬸,這胭脂我能不要嗎?”
大嬸濃眉一挑:“胭脂已開已用,恕不退還。”
無法,七七只好接受魚千里贈送的五十個“包子”。兩人回成衣鋪子時也沒挑到合適的衣服,一連走了幾家都無功而返。見他眉頭堆起一個“川”字,再擠下去,估計他得疼暈,要扛著他回去了。她開口道:“不買了,回穀。”
魚千里沒有反駁,也好,下次還有機會一起出來。

從集市出來,走了一段路進入山道,七七說道:“回去還錢給你。”
“不收。”
“我會還你的。”
“不收。”
……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傲嬌了。七七腹誹半路,說道:“你就不恨我嗎?當著眾人的面拒絕求親,還把你推出去。”
來到這裡第一次聽她主動說起往事,這興許是個好兆頭。魚千里沉了沉氣,說道:“只有氣,沒有恨。”
七七乾笑兩聲:“你身邊的好姑娘一定不少,當年你還說我是幹鹹魚的身板子,何必呢。”
魚千里微微低頭瞥了瞥她:“確實是‘當年’。”
七七捂住胸口,面紅耳赤,瞪了瞪他:“呸!”
魚千里抬手摸她腦袋:“個子長了不少,臉也長開了,就是脾氣更差了。”他默然片刻,隱約有些歎氣,“如果不是你師父來找我,或許我不會那麼快出現在醫穀。”
七七邊豎起耳朵邊撣他的手:“……師父去找你了?還讓你來這兒?”她咬了咬牙,難怪他突然出現,難怪師父突然就有了個故交要去拜訪,原來是跑去找他了,“他跟你說了什麼?”
“很多。”
“簡而言之。”沒有成功將他的手拍下來的七七越發不高興。
魚千里低頭看她,總算將她有些亂的發捋順了:“不能再丟下你一人,不然你會瘋魔而死。”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可能他真的不會回來了,更不會死皮賴臉地留在她身邊。哪個男子願意遭了白眼還想留下,更何況他已經不知道她對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思。對方不喜歡自己,難道自己還要強留,惹她厭煩嗎?
“瘋……魔?”七七沒好氣道,“師父說的鬼話你也信,如今我很好,好得很。”
魚千里察覺她話裡真有生氣的意味,沒有辯駁:“鼻音重了,回去記得喝藥。”
七七摸摸鼻尖,又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春天真冷,冷得讓她討厭。
回到醫穀,又下起了雨。
七七熬藥喝下,渾身發燙,躲被窩裡焐汗去了。團團去山上看完設下的狩獵陷阱歸來,提了兩隻野雞和一隻兔子,放進後院關了起來。
魚千里見他一個小孩都能殺雞去毛,毫不膽怯,說道:“你師姐十五年紀時還不敢碰這些。”
團團笑道:“出身不同罷了。”
魚千里了然,團團是宋大俠的遺孤,雖然宋大俠是大俠,卻是個遊俠,風餐露宿不少。幾乎每日都會有人前去找他切磋挑戰,血和刀劍,團團看得應當不少。既是常在野外走,弄這些吃,確實不是難事。
晚飯很豐富,團團的廚藝比七七好多了。團團跑去叫她起床吃晚飯,可門敲不開,也沒人應答。他心下覺得不好,轉身去叫魚千里。
魚千里在門口敲了三聲,確實沒人答聲。左右看看,窗戶緊閉,他抬起手掌……團團咽了咽口水……
“啪!”
門碎成三段,終於通了。團團抹了抹汗,跟武力值高的人在一起雖然可以省很多麻煩,但這門也是花錢做的啊,師姐一定會生氣的。然後師姐會因為打不過魚千里,就轉而揍他一頓洩氣。
團團頓時覺得很憂傷。
進去找了一圈,不見人,團團歎道:“師姐一定是逃走了,太不讓人省心了。”他覺得自己一定會因為這個不懂事的師姐而留下心理陰影,自此對小姑娘敬而遠之,然後師父大概會去北敬寺找方丈讓他留個首席大弟子的位置給他。
“師姐夫打算怎麼辦?現在金刀王的人都在等著師姐羊入虎口,就怕在外面晃悠久了有危險。”

魚千里毫不猶豫地抬步往衣櫃後面走去。
衣櫃約莫高九尺,緊貼牆壁,只有一點縫隙。魚千里站在衣櫃前,打開往裡說話:“出來。”
團團探頭看去,只看見衣服,哪裡有人。
魚千里俯身敲敲那衣櫃裡面,“咚咚”兩聲,還是不見人。他又尋了一遍,果真看見夾板那兒有個拇指大的鐵環。他伸手一拉,夾板動了動,還沒鬆開,又被扣緊,原來裡頭有人擋住了。
“阿嚏!”
明明是師姐的聲音,團團詫異:“這兒竟然有暗格。”
魚千里滿臉黑線:“七七。”
團團咳嗽一聲:“師姐你再不出來,魚盟主就像轟門那樣轟開這兒了。”
小默片刻,裡面嘟囔一聲,帶著濃厚鼻音,這才見那衣櫃暗格打開,爬出一人。七七還沒直起身,悶聲問:“你怎麼知道我躲在這兒?”
“動靜這麼大,想不讓人發現都不行。”
七七不語,低頭瞧著他黑色的鞋面。腦袋上已有手在幫她弄掉發上的棉絮碎線,那些東西從頭上飄落,在眼前消失。她驀地抬起頭,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你剛才是不是把我閨房大門給踹了?”
魚千裡手微頓,視線默默往上,再往上……
七七咬牙:“請盟主大人看著我的眼睛說話好嗎?”
魚千里認命地收回視線,問道:“明天給你找最好的工匠。”默了默,他又認真地問,“門你是要金的還是銀的?”
“……”

 

吃過晚飯,又喝了藥,七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沒味覺的好處就是不管多油膩的菜,都能塞進肚子裡,然後補充各種抵抗風邪的能量。還有喝藥也是,多苦都沒關係,吃塊黃連都能生龍活虎。
魚千里見她病一好就嘚瑟地朝團團炫耀,終於知道為什麼團團在她面前會那麼沉默了。有個嘮叨的師姐,他根本沒法插話。
“師姐,要是魚盟主走了,金刀王就肆無忌憚了。我看呀,還不如招了魚盟主做師姐夫,一世無憂還衣食無憂喲。”團團很是滿意這個師姐夫,他剛見縫插針地說完,腦袋就挨了一記栗暴。
七七揉著他的腦袋語重心長地說:“團團,你別看他一臉善良,實際內心是個大惡人,絕對不是師姐夫的人選。”
團團搖頭晃腦:“可是我覺得魚盟主很好啊,師姐那麼嫌棄他折騰他都沒跑,這種男人找不到了。”
魚千里站在兩人身後聽見這話,被嫌棄卻不跑什麼的……這真是誇他嗎。還有,不要明知道他在後面還光明正大地議論他好嗎。
七七瞥了一眼後頭,又撇了撇嘴:“好男人天底下多了去了。”
團團感慨:“可是能包容師姐的人屈指可數啊。”
“好像碗還沒洗,地還沒擦,房頂的瓦片也缺了幾塊……”
“師姐!師姐你不能這樣!師父說我們是斯文人,要講道理!”
 
“惡人谷哪裡有斯文人,快去快去。”七七一腳把團團踹走,耳邊沒了聒噪,她這才舒心。旁邊位置一空,又被魚千里填補上。她起身要走,就被他側身攔住,堵住了出路。她眨眨眼,抬指,上面夾著三根銀針,“不走我就紮你。”
魚千里從容道:“會比斷了肋骨更疼?”
……七七瞬間敗陣。
就算她是神醫,針法厲害、用毒一流也不會讓人生畏,因為她不會武功。這年頭在江湖行走,只要不會武功,就直接等同于廢柴。在高高手的面前,更是廢柴中的廢柴。
兩人近處貼身挨著,連對方身上的熱意都能感覺得到。
魚千里不說話,七七也閉緊了嘴。氣氛沉寂,有些尷尬。
雨已消停,烏雲散去,白月盈穀,照得地面上水坑反射白光,院落更是亮堂。明日會是個好天氣,但如今還是有些冷。七七縮了縮身,又揉揉鼻子。不過半會兒,她就聽見旁人脫衣,往她身上披。
七七沒有偏頭:“如果當初我沒有救你回來,你是不是死了?”
魚千里微微點頭:“或許是。”
七七終於轉頭盯著他:“如今我要你走,你卻不走,是不是在恩將仇報?”
魚千裡面上神色沒有過多變化,他只是將披在她身上的衣服裹嚴實:“我想過很多次那時為什麼你性情大變,後來想來想去,好像想通了。”
七七臉上一僵:“你想通什麼了。”
魚千里歎息:“之前還好好的,可你聽說我姓魚,還是魚家少主,就變得奇怪了。所以七七……你怕你擔不起魚家少主夫人的頭銜。”
七七嘴角一抽,只是這一瞬間,魚千里就知道他猜錯了,只是除了這個,他當真想不出合理的解釋。
“我說,但是你不許揍我。”
魚千里面色溫和:“不揍。”
七七咳了一聲:“因為當年我發現我來了癸水,以為自己快死了,所以才把你踹出醫穀。”
魚千里的好脾氣又差點被她一招破解了,他微微笑道:“七七,這樣敗壞你神醫師父的名聲是不好的。你當時跟了褚逍遙這麼多年,連這個也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七七忘了這點,本來是多麼好的理由啊!又決絕又說得通,每年有多少武林的嬌貴小姑娘因突來癸水,以為得了絕症精神萎靡地被送到穀口求醫的。失策!
魚千里見她又撓頭苦惱地想理由,想起當年初見時他受了傷,她也是好好叮囑了,只不過那個時候她只是大夫,語調頗為冷傲。後來他才知道不過是因為她覺得神醫就該有神醫的樣子,所以總那樣清冷。
七七察覺到灼灼目光,抬頭看去:“看我幹嗎?”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約定三生的那棵樹?”
七七頓了頓,兩人曾山盟海誓,雖說都是情竇初開,可那種感情一點也不比別人的淺淡。否則也不會三年了,她沒忘,他也沒忘。他被趕出去十次,還依舊相信她是有苦衷的。更不會在這三年裡,一直往上爬,想給她鏟平他所能想到的荊棘路。
這三年他不是離開了,而是一直在等機會回來。
換做是任何一個人,也會被打動。可她一旦再回頭,魚千里就……死了。
“樹被砍了。”七七握緊了拳,“早就砍了。”
魚千里愣了愣,話還沒說出口,他就猛地一頓,起身往外看去。七七瞅準時機要逃,還沒邁步,就被他抓住了手。
“誰在那裡?”
魚千里聲音沉冷,七七也不敢再掙扎,往那兒看去,卻什麼都沒有。她正以為他聽錯了,不知何處傳來軟軟女聲:“都說新任盟主武功高強,如今看來果真不假。”
七七蹙眉,這嗓音聽起來來者不善。
魚千里見她不再跑,反而下意識側身護著他。只是一個動作,就無須多猜多想。他對七七的感情,從未變過。旁人覺得她無情,他卻是知道的。
皎潔夜幕下,緩步走出一人。這人身著一襲白綢,看著面色不善,容貌卻非常美豔,眉心一點梅花妝,眼眸透著絲絲嫵媚,勾魂攝魄。女子身姿十分曼妙,每一步,腳下都好像能漾開一朵豔麗牡丹來。看得七七更覺自己這十八年來活得非常粗糙!
魚千里擰眉:“白煞?”
“白煞?”七七吃了一驚,江湖上赫赫有名、形影不離的黑白雙煞,這兩人除了好事,什麼事都做,而且絕對是一流高手,沒想到他們竟然夜闖醫穀。她細看不見另一人,心覺不安,“黑煞呢?”
白煞笑容豔絕,語調更是柔媚:“你猜?”
七七暴脾氣上來,當即呸她一口:“猜你大爺!”
白煞沒想到這姑娘竟然這麼潑辣,竟敢呸她!她柳眉緊擰,見兩人握緊雙手,微覺詫異,片刻“哧哧”地笑了起來:“江湖傳聞魚盟主不近女色,是個冷面閻王,原來不是不近,只是口味奇特,與眾不同罷了。”
七七頓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她低落地瞅瞅自己,自己……不差啊。那握緊的手沒有鬆開,反而握得更緊,從力道感覺得出,非常明顯。一瞬好像將她的心也緊緊纏裹,不受外頭一點冷襲。她抬頭看向魚千里,一別三年,他已經不同了,更有擔當,也更心細。
魚千里神色淡漠,拉著七七轉身就走,聲音淡漠至冷漠:“你們不會安然出穀了。”
瞬間寒氣逼人,白煞未及動手,忽然有數十人鋪天蓋地襲來。七七好奇地往那兒看去,領頭的可不就是魚家護衛頭頭楚厲。白煞似乎沒有料到這遭,妖媚的臉也變了顏色。她抬起雙手笑笑:“我不反抗,別動手。”
七七由衷地感歎:“長得真好看。”
魚千里嘴角微抽,現在完全不是感慨對方樣貌的時候吧。
七七沒留意他的眼神,心裡羡慕得很。就算是被抓也這麼妖豔,她都有種衝動要放了她。果然色字頭上一把刀啊,她驀地想起,問:“黑煞呢?”
“魚家的人會去找。白煞出現,他必定不會離得太遠。”
七七莫名地安心,還沒抓到人就覺得已無大礙。等走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兩人還牽著手,她甩了甩,依舊是沒甩開。
魚千里只當作不知:“等會兒楚護衛會押他們來見。”
“金刀王應該還請不動黑白雙煞,除了他,我也沒惹別人。所以……”七七哼聲,“這兩人是你招惹來的。”
魚千里默了默:“我的仇家確實多,尤其是這次力壓邪魔外道,更惹他們不滿。他們心懷恨意,想暗中解決我,也不奇怪。”
七七頓了頓,轉而快步往前走:“去藥房,給你再敷點藥。”
魚千里蒼白的臉上倒露出些許笑,七七催他快走時瞧見,抿嘴:“我只是不想你繼續給我們醫穀惹麻煩。”
饒是說得無情,但七七的話還是讓他心情大好。一個人有沒有情意,從對方的一舉一動就看得出來。更何況是七七這樣不會做戲的,重逢那一刻,他已看得清楚。
進了藥房,就見團團還在煎藥。見兩人又手拉手進來,真是不讓人多想都不行。團團說:“剛才外面有點吵,好像有人在屋頂走。”
七七恍然:“興許是魚家的人在捉黑煞。”
“黑煞?”團團怔忪片刻,又轉身回去繼續扇火,若有所思,“黑白雙煞來了啊……”終於……來了……
七七忙著給魚千里上藥,沒有留意自家師弟的變化。
團團熬好藥,斟進碗裡。他端了給魚千里,笑笑道:“師姐夫要快點養好病,然後照顧好我師姐。”
七七瞧了他一眼:“人小鬼大,快去睡覺。”
“得令!”團團快步走出大門,才回頭道,“春日是播種的好時節,我明日去買點菜籽。”
七七點頭:“早點回來。”
“嗯。”團團離去前,又看了看自家師姐,她除了醫術好,什麼也不會,不過好在有魚千里。
 

楚厲很快就押了黑白雙煞來,一進屋就見少主敞開衣衫讓七七療傷,令他非常不滿。他就是不喜歡貪財又自負的人,更無法想像日後這姑娘做少主夫人的模樣。武林那麼多好姑娘,怎麼少主偏偏看上了她。
痛心疾首啊,痛心疾首。
還沒痛完,又見自家少主目光很溫和。他頓時惱了,少主何曾這樣看過姑娘!
黑煞和白煞相覷一眼,想不通那雷厲風行、不近女色的魚千里怎麼就突然跟個姑娘親近起來了。
七七見黑煞竟是個年輕的美男子,全身黑袍也根本阻擋不了他貌比潘安的樣貌,真是太養眼了。魚千里微微挑眉,撥正她的臉:“好好上藥。”
黑煞見七七于自己有意,趕緊拋了個奪人心魄的風流眼,盼她搭救。這一眼飛去,惹得七七又桃花心氾濫。魚千里立刻冷冷瞥他一眼:“找死嗎?”
黑煞:“……”
喂,不要嚇走我的桃花美男啊。七七腹誹著擰好結,洗淨了手回來。魚千里也穿好了衣服,正好瞧見白煞朝他柔柔媚媚地笑,他不由得眉頭緊擰。
魚千里問道:“你們來醫穀做什麼?”
白煞身子一軟,軟在黑煞身上,氣若遊絲:“求醫。”
剛才想揍她的樣子可不要太精神!七七板臉:“太假了。”
白煞瞪了她一眼,撥撥松如墨雲的發,隱約露了香肩,更添幾分嫵媚。七七真想對她吼一聲“找死麼”,竟敢當著她的面勾搭魚千里……不對,她好像沒資格管這個。
她只好頹廢挫敗地壓下一肚子氣,乖乖坐在一旁看魚千里審問。
魚千里說道:“我只會溫和地問兩遍,你們如果不說,我的手下會用一千種法子讓你們開口。”
黑煞和白煞臉色同時劇變,連七七也聽過魚家的手段。魚家原本就是朝廷中人,兵部、刑部都有人。朝廷逼供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像得到的。所以魚家抓到的人,從來就沒有問不出的話。
白煞的聲音終於變得有些僵硬:“我們……只是進來……”她咽了咽,到底還是沒說。
魚千里微微抬手:“後山有塊平地,去那裡拷問,不要讓聲音傳到這兒。”
楚厲立刻上前:“是。”
他們兩人被拖走時,並不打算說出實情,而他們驚恐的表情卻烙在七七眼裡。
魚千里見她也心有餘悸,說道:“日後做了魚家少主夫人,這些絕不會少見。我不動他們,放了他們,有朝一日,他們便可能會危及我的性命。七七,你可明白?”
七七木訥地點頭,她懂,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懂。一旦對敵人心慈手軟,換來的,可能就是滅頂之災……等等,她跳了起來:“誰要做少主夫人了?!”
魚千里驀地笑笑,臉上又複溫情。七七隻覺這一笑比黑煞的還明媚一百倍。她登時臉上發燙,忙轉身:“累了,睡覺。”
看著她從眼前逃似的消失,魚千里若有所思,心情也大好。
翌日起來,果真是個晴朗日子,空氣裡透著初夏的微熱。魚千里起身時,發現昨晚的藥果真非常有效,肋骨並不像前幾天那樣疼得難受。從房裡出來沒有聞到飯香,他才想起團團昨天說要出穀買菜籽。想到要吃七七做的飯菜,他的胃就好像被人踢了一腳……酸爽。
對著老天發誓,他絕對沒有嫌棄七七做的菜難吃。
山谷空幽寂靜,此時還沒有什麼鳥叫聲,鬧騰了一夜的蟲子也消停了。
醫谷共有十餘間屋子,圍成一個圈,中間就是院子。所以魚千里一出門就能看見對面七七的房間,門還沒有開,想必七七又在睡懶覺了。
他決定去廚房,熬鍋暖暖的粥給她。他提步往前走,出了這院子的一條通道,就到了廚房外面。他還沒進去,身後忽然有聲。他轉身看去,一個八尺高的男子輕步落地,目光未對上,他就已單膝跪下:“少主,黑白雙煞已經招供。”
魚千里瞳孔微縮:“說。”
“他們是為了尋仙劍法而來。”
尋仙劍法是宋先鋒,也就是團團生父的絕技,換而言之,他們是為團團而來?他竟猜錯了,以為他們是來尋自己。忽然想到團團離穀的事,他心覺不好,問:“團團什麼時候走的?”
“今日一大早,說外出買菜籽。七七姑娘不過半炷香的時辰也走了,也說去買些東西。”
魚千里詫異:“七七也走了?”
楚厲微微一頓:“七七姑娘並未說不回來……”
魚千里心裡一沉,好好的去買什麼東西,分明是跑了……他恍然,這師姐弟果真是一個脾氣。大家都以為黑白雙煞是來找他們的,等會兒……團團自覺被盯上還情有可原,但七七為何要跑?
她果真藏著許多秘密,連褚逍遙也不知道,他更不知道。
“找到他們,安然送回穀裡。”
話落,自己也往外面走去。

“阿嚏!”
七七覺得自己的鼻子快要被自己擦沒了,本來她的風寒已經好得差不多,誰想突然冒出對黑白雙煞,嚇得她夜裡受涼,病又嚴重起來。她不由得搖頭歎道:“我真是枉為神醫嫡傳大弟子啊。”

她舒舒服服地打了個哈欠,躺在屋頂上,瞧著青山綠水,覺得還是外頭好。她真不想回去對著魚千里心煩意亂,那樣會擾她修身養性。
這裡是棟二層矮房,爬上來並不費勁。而且屋頂上鋪的不是瓦片,而是茅草,躺著舒服極了。曬著暖暖日光,七七心覺安穩,翻了個身,準備睡一覺。
魚千里進了小鎮,很快就打聽到七七的蹤跡。這兒離醫穀並不遠,附近住了個神醫,小鎮的人怎會不知。神醫也是要吃飯的,需要買米買菜,一來二去,神醫對鎮上的人來說自然就臉熟了。一知道是問七七的,又見是個俊朗男子,鎮上的人紛紛殷勤地指路。
等尋了七七進鎮後的路線,魚千里更加肯定七七就是要做好完全準備逃跑。
乾糧鋪、成衣鋪,還有錢莊……
都是她今天去過的地方。
“七七……”
魚千里默默念了一聲這不讓人省心的名字,步子又加快了。
可從錢莊出來,順著掌櫃指的地方去找,卻沒七七的蹤影了。
午時已過,小鎮幾乎走遍。魚千里奇怪七七的動作竟然這麼快,還這麼隱蔽,竟連魚家的人也找不到。
楚厲尋來時,已經是申時過半。一到跟前他就滿臉黑線:“少主,已尋得七七姑娘。”
魚千里輕鬆一口氣:“可安全,在哪兒?”
“安全,在……在一處小巷屋頂。”
魚千里眨眨眼:“屋……頂?她在那做什麼?”
楚厲臉上的黑線堆得更多:“睡覺。”
魚千里頓時氣得胃疼。
七七此時正抱膝坐在屋頂上,曬得已經有些暈乎,春天的太陽也這麼毒辣,沒道理啊。她恍恍惚惚地看著前方,忽然看見魚千里的身影,她揉揉臉:“竟然開始出現幻覺,中暑了嗎?”
“七七!”
聲音熟悉而響亮,七七驚了驚,竟果真是他。她大喜,朝他擺手。人剛到面前,她就見著魚千里滿臉怒氣,不由得縮了縮。這一縮,魚千里還以為她又要跑,忙緊捉了她的手腕:“跑跑跑,天底下還有比魚家在時更安全的地方嗎?”
七七蹙眉,迫於他氣洶洶的模樣,她也沒敢大聲說話,只低聲道:“我沒跑啊。”
魚千里修煉多年的穩重脾氣也快被她氣沒了:“那你大清早一聲不吭地外出,又去乾糧鋪、成衣鋪買東西做什麼?不是逃跑?還有,你倒聰明了,知道按兵不動,是打算等魚家的人走了後再逃出小鎮?”
七七扯扯嘴角:“魚千里,你怎麼滿腦袋陰謀詭計?我早起不告訴你是不想打攪你,去乾糧鋪是不想半夜爬起來做吃的又不想餓肚子,所以買了些肉乾。”
魚千里狐疑地問:“那你去成衣鋪做什麼?”
七七頭一偏:“不告訴你。”
魚千里忍了忍氣:“錢莊呢?”
“買完東西沒現錢了,當然要去取。”
魚千里瞧著她大大小小的包袱,見那輕軟的包袱裡分明就是放著衣服的,他忍了忍氣不問這事,轉移話題:“那你怎麼藏在屋頂?”
話剛問出,就見她面紅耳赤,十分可疑。七七嘀咕:“因為要下去的時候發現梯子被人撤了……下不去……”
“撲哧。”楚厲負手在後沒忍住笑,他忙背轉身強忍,肩頭都顫了起來。
魚千里怔得說不出話,他擔心一整天到底是要怎樣……
“七七。”
“什麼?”
“武功差就不要亂跑。”
七七咬咬牙,不帶這麼嘲諷的。她理虧在先,見他的臉色也不好,沒敢氣他:“回去吧,團團也該等急了。”
魚千里這才想起團團,他緩聲道:“黑白雙煞的目標是團團,不是我。他大概也知道,所以今早在你之前,已經走了。”
七七愣了愣,猛地站起身:“臭團團,蠢到姥姥家了!”
罵得大聲,她卻是最著急的那人。
魚千裡帶她離去,楚厲在後頭收拾那三四個包袱。拾起一個輕軟的包袱,恰好露出一角,楚厲往那兒看去,卻是男子的衣裳。他頓時大怒,一面戲耍他家少主的感情,一面還紅杏出牆?不可原諒!
不對……他又往裡瞄,這白得慘不忍睹的顏色和沒有過多邊飾的衣裳,分明跟少主的一個風格。
他緩緩抬頭往遠方看去,早已不見少主和七七的身影。
那七七姑娘,難道並不像他看見的那樣沒心沒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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