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六十頁(全二冊)（簡體書）

2018年度風靡網絡的暗戀情書

一定有一個人，
記得你十七歲的模樣，
愛現在的你

Page 60：
那天陽光正好，你從窗外冒出頭，遞給我一枝茉莉花，眼睛濕漉漉的，抿著唇不講話。
我得承認，那一刻，我被你收買了，小軟糖。
（署名）周漾

高一開學，林軟萬萬沒想到，自己能被分進傳說中的遠程教育直播班。
更沒想到，同桌是她窺窗三年的風雲人物周漾。

周漾：“我的新同桌有點可愛，想親。”

第一章 情書與同桌 1
第二章 魔方與早餐 23
第三章 期中與聚會 50
第四章 字跡與換座 81
第五章 漂流與接力 114
第六章 分班與租房 160
第七章 作文與雪災 204
第 八 章 春遊與校慶 237
第 九 章 高三與競賽 282
第 十 章 高考與謝師 310
第十一章 七年與重逢 328
第十二章 回憶與告白 346
第十三章 紙鶴與牽手 374
第十四章 睡裙與情書 427
番 外 470

第一章 情書與同桌

南宮耀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將宮千雪往床上一推，手撐在她的耳邊，輕喝一聲：“我是不是男人？那我就讓你知道，我是不是男人！”
宮千雪面色酡紅，她……
到“她”字，這一頁剛好結束。
林軟心跳得很快，舉著小手電，快速往後翻頁。
屋外在下雨，雨滴密密匝匝地斜打在窗戶玻璃上，清脆而規律，書頁翻動的細小聲音可以忽略不計。
猝不及防的，房門洞開，門板撞在牆壁上，發出砰的一聲——
林軟下意識地一縮。
緊接著，屋內亮起白熾燈光。
光線明晃晃地紮入瞳孔，她不自覺地躲閃，一邊用手擋，一邊蹙眉眯眼看去。
童芳芳快步上前，扯過林軟手裡的“作案工具”——小手電和印著纏綿男女圖片的言情小說。
花裡胡哨的封面上，“邪魅總裁小甜心”七個字赫然映入眼簾，書頁停留在林軟還未來得及讀的那一面。
童芳芳沒仔細看，只瞧見“渾圓”“揉搓”“呻吟”這些字眼，就和接了燙手山芋似的趕忙把書卷起，作勢往林軟身上撲：“看的什麼書！看的什麼書你！”
林軟縮了縮頭，扯起被子蒙住腦袋。
童芳芳氣不打一處來：“就知道你這幾天鬼鬼祟祟、睡這麼早有問題，這麼點兒大你就看淫穢書籍！”
言情小說而已，哪裡就淫穢了？但童芳芳正在氣頭上，林軟不敢當面反駁母親大人，只躲在被子裡不吭聲。
屋外一聲驚雷，雨聲愈急，似乎在為抓包現場補充天然背景音樂。
童芳芳站在床邊，用卷起的書去戳林軟的腦袋，語氣裡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和你堂哥一個德行，不好好念書，滿腦子淨想些雜七雜八的！”
到底是獨生女兒，童芳芳也捨不得敞開了罵，絮絮叨叨念了半晌，見林軟還是蒙在被子裡，聲音也緩了三分：“幸好你爸今天不在家，不然還不罵死你個小兔崽子！別以為能上一中尾巴就能翹天上去，你再給我看些亂七八糟的書試試看！到時候請家長就丟死你伯伯的臉了知不知道！”
至於嗎……她總不會比堂哥林湛還丟人吧，大伯伯這點心理承受能力肯定是有的。
似乎知道她在亂想，童芳芳又用書拍她的後背。
林軟縮了縮。
童芳芳：“我也懶得說你了！快睡覺！”
“馬上睡，媽媽，你關下燈。”林軟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來。
“真是要氣死我了你！”走之前童芳芳還碎碎念著，回頭看林軟。
伴隨開關的“哢嗒”輕響，被子外的光線一下子就暗了。
林軟把珊瑚絨被子拱開透氣，呼！總算是走了。
她平躺在小床上，望向天花板上的頂燈，心從嗓子眼慢慢回歸原位。
她一直豎著耳朵，過了一會兒，客廳裡電視聲戛然而止，她聽到童芳芳趿著拖鞋進了自己臥室，而後關了門。
一時間，只余雨聲清晰。
林軟心念一動，在黑暗中摸索到小鯨魚抱枕，拉開抱枕肚皮的拉鍊往裡探，很快就找到了藏在裡頭的備用“作案工具”——筆形手電。
就著光，她又從床墊下抽出另一本書：《蜜愛百分百：男神校草吻上癮》。
嗯……其實她還是比較中意校草款的，畢竟總裁年紀有點大。
她用手指輕輕沿著邊緣描摹封面上美少年的輪廓，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身影。

熬夜看完一本小說，第二天出門時，林軟眼底帶了淡淡的烏青。
蕭瀟在奶茶店等候多時，見林軟穿著背帶裙出現在店門口，她迫不及待地仰起頭，朝林軟招手：“林軟！這裡！”
林軟步子拖遝，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被女鬼吸幹了元氣，精神不振，神情懨懨。
走近了，蕭瀟也注意到她臉色不好看，瞪大眼睛問：“你幹嘛去了啊？這黑眼圈，該不會一晚沒睡吧？”
林軟搖頭，一本正經地回答：“沒事，看了本書。”
蕭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林軟幫忙參謀，也顧不得在小事上多加糾纏。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問道：“對了，說正事，你覺得我應該怎樣做啊，直接找他說，會不會太尷尬了？”
林軟支起下巴看她，點點頭：“是很尷尬。”
蕭瀟有點著急，又有點沮喪，聲音低了兩度：“那怎麼辦？”
一想到楊洛要去一中，岑書敏也要去一中，她仿佛就能預見兩人光速發展姦情、然後確立關係、甜甜蜜蜜地攜手考上top1、結婚生子三年抱倆成為恩愛模範！
林軟的目光落在一側的書架上，聲音淡定：“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告白的話，你寫情書吧，電視劇和書裡都是這麼教的，這是常規方法。”她頓了頓，補充道：“要當面給，放抽屜裡或者夾在書裡很容易產生誤會，萬一他十幾年之後才看到呢？”
蕭瀟：“……”
林軟繼續說：“當面給也別找錯了人，記得叫他的名字。看過《惡魔在身邊》嗎？”
蕭瀟好一會兒沒講話，半晌，直接從書包裡翻出一遝信紙，小心地撕下第一張，遞給林軟。
林軟接過散發著香味的卡通信紙，目光一掃才發現，上頭已經寫滿了字。
蕭瀟成績不怎麼樣，倒是寫得一手好字，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印刷體。
蕭瀟咳了聲，正兒八經地解釋：“寫情書我也想到了，所以昨天就寫了一份，你幫我看看這樣行不行？”
她湊近林軟，聲音又壓了些：“楊洛今天在學校打球呢，我決定了，等會兒你陪我去，直接找他。”末了還不忘補上一句，“周漾也在。”
聽到最後那四個字，林軟手上的情書輕輕地顫動了一下。她還沒來得及仔細欣賞蕭瀟的大作，就被店門開合的吱呀聲吸引了注意力。
手肘間夾著籃球的男生大步邁入，還喘著粗氣——竟是楊洛。
很快店門再次開合，又進來一個身形單薄的高個男生。
男生頭髮被汗水浸濕，劉海兒貼在額前，鼻尖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半明半暗裡，他的膚色是半透明的冷白，似乎再走近一點，能看清青色的細小血管。
楊洛走到吧台前點單：“一杯冰西瓜汁。”他回頭問：“周漾，你要什麼？”
男聲微沉，帶著變聲期獨特的沙啞：“西柚水。”
楊洛：“還要一杯冰西柚。”
兩人說話時，林軟和蕭瀟的眼睛都一眨不眨的。
蕭瀟率先回過神，握住林軟的細小手腕，聲音壓得很低很低：“是楊洛，怎麼辦怎麼辦？”頓了一秒又說，“軟軟，你幫我給楊洛吧！”
林軟抽回目光，愣怔：“……現在？”
蕭瀟猶豫片刻，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慎重地點頭。她緊張兮兮的：“拜託了拜託了，我不敢自己給他。”
林軟一時不知該怎麼拒絕，看了看蕭瀟，又看了看手上的情書。
她正躊躇，楊洛已經注意到她倆，揚起手打招呼：“蕭瀟，林軟！”
他摟住周漾的肩膀一齊上前，語氣輕鬆：“你們倆也在這啊。”
蕭瀟緊張，不著痕跡地抓著衣擺，儘量自然地點頭打招呼。
而林軟捏著情書，半晌沒動。
楊洛和她倆是一個班的，知道林軟一向安靜不愛說話，倒也沒在意。他直接跟蕭瀟搭話：“蕭瀟，你考了哪所高中？”
這個問題直戳痛處，蕭瀟短暫地沉默，而後假裝灑脫地回答：“南附啊。”
南附在南城實在算不上好去處，楊洛打算換個話題。
而林軟毫無防備地被蕭瀟戳中了癢癢處，驀地站了起來，只得硬著頭皮喊道：“楊洛。”緊接著，她將那一封情書直直地遞到楊洛面前。
楊洛一愣。
空氣中的塵埃似乎在那一刻凝滯不動，午後蜜色的陽光透過窗戶折射進來，細小的光束隨著人影輕微挪動，忽明忽滅，像是拉扯的拔絲糖漿，斷續又纏綿。
不知何時，楊洛點的兩杯飲料已經做好，周漾付完賬，將飲料放到桌上。
毫無預兆的，他從楊洛身後伸出手，接過那張紙。
他的手指瘦長，骨節清晰可見，林軟盯著看，目不轉睛。
紙上傳來淺淡的花香，字跡工整漂亮。
周漾沒有任何停頓地隨手將紙對折，包住往外冒水珠的飲料杯身，聲音懶洋洋的：“傳單借我用一下，不介意吧？”
是傳單啊——楊洛也回過神，看上去還有幾分緊繃過後的輕鬆。他問林軟：“你們在這邊發傳單啊！還有嗎？不然我幫你們發吧？”
林軟抿著唇不說話。
蕭瀟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還未回歸原位，忙搖頭：“沒了，這是……最後一張。”
楊洛了然：“那行，我們的飲料好了，先走一步啊，再見。”

楊洛和周漾的離開和來時一樣迅速又毫無徵兆，留在奶茶店內的林軟和蕭瀟都陷入了沉默。
萬萬沒想到，字寫得太好了竟然也是一種罪過。
傳單？？？
蕭瀟趴在桌上，整個人都頹喪了。
林軟不太會說話，更不擅長勸人，只望著窗外腦袋放空，打算等蕭瀟自我療傷。書上都說，女主角受傷的時候像一隻孤獨的小獸，喜歡躲在角落裡默默舔舐傷口。當然，男主角可以幫忙一起舔。
她不是男主角，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奈何蕭瀟看上去沒什麼女主角潛質，一點都不忍氣吞聲。她翻來覆去地長籲短歎，讓林軟一度懷疑自己欠了她一筆鉅款忘了還，她正在九曲回腸一歎三疊地提醒。
好半晌，林軟終於開口：“你還想告白嗎？”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蕭瀟還沒衰，就已經竭了，她生無可戀地搖頭：“算了。”
林軟嗯了一聲，一本正經地勸她：“這樣也好，也許你念高中就不喜歡他了。”
見蕭瀟飛來一記白眼，林軟及時改口：“喜歡的話也可以等高考之後再做打算，早戀不好。”
蕭瀟不以為然，只鄙視地瞪了林軟一眼：“你好意思跟我說早戀不好？誰天天去七八次廁所就為了路過十八班看周漾啊！”
林軟面無表情：“我是真的要上廁所。”
蕭瀟現在怨氣很大，懟起人來毫不嘴軟：“上廁所需要踮腳在十八班的窗邊看？廁所開在十八班裡了？”
林軟小臉繃著一聲不吭，直接去吧台點了兩杯果汁，把其中一杯重重地拍在蕭瀟面前。
蕭瀟抬眼，以為是封口費。
林軟的聲音毫無起伏：“祭奠我們死去的友情。”
蕭瀟：“……”

從奶茶店出來，周漾走在前面，步子懶散。飲料杯上的紙張被水珠浸濕，字跡已然變得模糊。
楊洛抄起籃球追上周漾，狐疑地問道：“周漾，剛剛那傳單是什麼傳單啊？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情書呢！不過啊，確實也不可能，林軟那妹子可高冷了，同學三年都沒拿正眼看過我幾次呢。”
周漾在前頭走著，沒接話。
楊洛又湊近問：“到底是什麼傳單啊？我記得她倆家境還不錯，不至於要出來發傳單吧。”
周漾鎖眉，聲音不耐煩地上揚：“美術班，你要上？”
楊洛果然不感興趣，很快略過了這個話題。
和楊洛順路一段，兩人分走兩個方向，周漾隨手扔了西柚水杯，外面包裹的那張紙卻留了下來。
紙張展開，字跡大片模糊，看不清晰。
只最後一句還依稀可見：“楊洛，我喜歡你很久了。”
他眸色微沉，輕哂一聲，慢條斯理地將半濕的情書揉成團，扔進垃圾桶裡。

有賴於初中班主任對高中生活的多次高能預警，林軟對開學沒有任何期待，但開或不開，她說了不算。
頹廢的暑期過去，南城一中的新生報到日很快到來。
林軟到校時已經上午八點，出租車司機在路口就把她放下，說一中門口的單行道顯示擁堵，進不去了。
林軟以為司機師傅是不想繞路掉頭在找藉口，可拐彎走進一中正門前的水清路，她才知道人家說的是大實話。
本就不夠寬闊的單行道像車展一般停滿了各式豪車，比較低調的車不少也掛了特殊牌照。
這樣壯觀的場面林軟並不陌生，她所在的初中——長禮外國語中學，每逢開家長會，也能飽覽一場豪車盛宴。
童芳芳和林茂原本也要送她來報到，但恰逢新店開張，抽不出身。
吃飯時，林軟便主動提出自己可以一個人到學校報到。
見林軟突然變得乖巧懂事，林茂頭腦發熱，非常慷慨地往她書包裡塞了一部嶄新的手機，又掏出錢包，給她添小金庫。
做完這一切，林茂偏偏還要故作威嚴：“手機只准查學習資料知不知道？學校旁邊的東西也不要亂吃，錢不准亂用。”
林軟正在喝湯，聞言抬眼望向林茂，乖乖地點頭。
末了，她還頗為識相地給林茂夾了一塊排骨。
童芳芳手在桌底下擰林茂腰窩的肉，朝他飛了一記眼刀子。
這人能不能有點立場，手機不是說好的當期中考的獎勵嗎？開學第一個月的生活費已經雙倍給了，他又額外塞錢，規矩一開始就立不住了！
彼時林軟收了新手機又收了錢，只默默地吃飯，假裝看不見對面兩人無聲的戰爭。
她早就習慣了，兩個人都是嘴上說得嚴厲，事實上，立場這種東西在他們家根本不存在。

林軟提著行李箱到校報到，行動不是很方便。
走進校園，她也不四處亂逛，只往人多的方向走。
公告欄前看分班名單的人很多，林軟個子小，擠不過別人，但好在運氣不錯，她湊在公告欄邊緣，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在“一班”歸屬之列。
可一班很特別，分班名單下還寫著一行小字：“教室請前往科技樓二樓。”
其他班級都在教學樓，為什麼一班在科技樓？一班不是普通平行班嗎？
想到前段時間的分班考試，林軟有點不安。
從人群中退出，林軟直奔報到處辦手續。
她在報到處領了寢室鑰匙和一張清單，邊看邊往外走。
不料有男生跟了出來，問：“同學，你是一班的吧？”
林軟下意識地回頭。
男生朝她揚了揚下巴，眉峰輕挑：“我也是一班的，我叫喻子洲。你的行李箱……看起來很重啊，要不要我幫你提回去？”
林軟擺手：“不用了，謝謝。”
喻子洲頭髮兩邊都剃到很短，頭頂卻很厚重，像壓了一半西瓜皮，身上是潮牌短T恤搭卷邊七分褲，腳踩一雙熒光色阿迪達斯的鞋子，整個人看上去蠻潮的，但林軟對他這種小鎮校霸款的男生向來敬而遠之。
喻子洲吊兒郎當地站著，下巴始終保持微揚的狀態，還未等他再次開口，走廊盡頭就有拍著籃球的男生用南城話喊：“洲別！快來！”
他望過去，朝人隨意比了下手勢，繼而垂眸瞥了眼林軟，倒沒再糾纏，抬步就走。
只是剛走沒多遠，他又造作地退回林軟跟前，一手撐牆，歪著腦袋湊到林軟耳邊，聲音半明半昧：“記住，我叫喻子洲。”
“……”
喻子洲覺得自己這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非常完美。他挑眉，捋著頭髮帥氣地往前走——
砰！
林軟心裡還在想，這男生……是不是偶像小說同好啊，猝不及防的，身後就響起一聲摔倒在地的巨響，緊接著是喻子洲的痛呼和低聲啐罵。
她回頭。
喻子洲四肢趴地，姿勢扭曲又透著莫名的喜感。
仿佛感受到身後的注視，喻子洲昂著腦袋回頭看，剛好瞧見林軟波瀾不驚的臉上崩開一絲裂痕。
摔得不太狠，就是有點丟人。喻子洲手腳並用正想爬起來，一雙乾淨的白球鞋突然闖入視線。
來人在他面前停步，慢慢下蹲，而後撿起害他摔倒的罪魁禍首——圓珠筆。
“對不住啊。”罪魁禍首的主人語氣不咸不淡，聽不出絲毫歉意。
喻子洲看清那張臉，實在忍不住罵出聲：“周漾你小兒麻痹症啊，筆都拿不穩！”
周漾沒把喻子洲的話當回事，直起身子，單手插兜，目光似不經意地掠過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林軟。
兩人的視線短暫相對。
許是陽光有些曬，周漾輕皺眉頭，將松垮的書包甩到肩上，沿著幾級石階徑直從花壇穿過。
林軟的目光緊緊地鎖住他的背影。
她拖起行李箱，徑直從掙扎著起來的喻子洲身邊快步走過，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浪費在賣弄失敗的人身上。
喻子洲：“……”

不過拐彎的工夫，林軟已經找不到周漾的身影。她有點失落，不死心地尋了兩圈，才往學校對面的學生公寓走。邊走她還邊安慰自己，周漾看上去和自己班上那個“小鎮校霸”很熟，那以後要見到他應該也不會很難。這樣想著，林軟加快了步伐。
到寢室時，林軟發現舍友們早就來了，三張床都已鋪好，只是此刻人都不在。
留給她的床位上，放了一顆費列羅，林軟伸手拿起來，看了看，心裡有些許安定。
上午十點半要到所在班級集合，林軟看了下手錶，才八點二十，不急。
她慢慢套被褥，做衛生。
收拾妥當後，她換上領來的新校服下樓，在便利店買了瓶冰可樂。
可樂握在手裡，絲絲涼意從指尖滲入，四肢百骸都被凍醒，她眯眼望向單行道的對面。
男生、女生走在一起，一個高大帥氣，一個柔美乖巧，兩人有說有笑，看著倒是般配得很。
開學之前，蕭瀟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幫忙盯著楊洛和岑書敏，可她卻覺得，蕭瀟嘴上說得硬氣，心裡怕是比她還要清楚，如果他們真要走到一起，誰也攔不住。
林軟等兩人走出視線範圍才進學校。
時間還多，可走進學校時，林軟覺得很不對勁，為什麼人這麼少？
她看了下手錶，嗯……？怎麼還是上午八點二十？
她再仔細一看，秒針早就不動了。
糟了。

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枝丫間蟬鳴聒噪，林軟一路跑向科技樓，心裡升起微微的燥意。
科技樓顯得分外冷清，一樓都是冷冰冰的器械實驗室，她爬上二樓，才聽到人聲喧嘩。
高一直播班。
林軟仰起下巴看門口橫立的班牌，心裡沒來由地開始緊張忐忑。
直播班是什麼？……不會是因為入學考試考得太差，被分到了一個超級學渣班吧？
她抿唇，扒拉著門板往裡走。
教室裡的掛鐘指示著上午十點二十五分，還好，沒有遲到。
老師還沒來，大家都在聊天。
林軟往座位上掃了一圈，一眼就望見剛剛報到處外賣弄失敗的喻子洲，他此刻已經恢復生龍活虎的狀態，正跟人聊得火熱。
林軟移開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教室。
這間教室和一般教室有些不同，天花板上有中央空調出風口，教室前後各有一排探照燈，攝像頭有一、二、三、四——竟然有四個！
林軟心裡愈加忐忑，默默地往後排走，找到空位坐下。
可她還沒放下書包，就有女生敲桌，道：“同學，這是我的位置，你走錯了。”
林軟茫然。
女生好心地開口解釋：“班主任已經排好座位了，在講臺上，你可以去看一下。”
剛開學就排好座位了？
林軟心裡驚訝，面上卻不顯，起身道謝。
教室裡嬉笑打鬧一片，林軟走上講臺，目光落在座位表上，自上而下開始尋找——林軟。
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瞧見自己的名字旁邊並排而立的另一個名字——周漾。
她的心跳突然開始加速，這是同名同姓嗎？
就在下一秒，有人推門而入。
剛好掠過一陣風，將門板哐當拍在牆上，聲音很大。
林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反應慢了好幾拍。
好一會兒，她才察覺身後右側有一股壓迫感，淺淡的柚子味道充盈著鼻腔。
她轉頭，就見套了新校服的男生低垂眼簾，也在看講臺上的座位表。
兩人離得很近。
男生微偏著頭，只能看到半張側臉，下頜至脖頸輪廓線條精緻利落，唇色淺淡，眉眼間少年意氣。
林軟心怦怦急跳，好像再往前一步，頭髮就能觸到他的下巴了。
周、漾。
她還記得，三年前第一次見到周漾時，她剛在同桌的慫恿下看完了人生的第一本言情小說，面上是一貫緊繃的淡定，心臟卻亂跳個不停。
她拿著水杯和同桌一起出門接水，正好在教室門口撞見拎著羽毛球拍、卷起校服衣袖的帥氣少年。
可能是那時陽光正好，籠罩在他身上仿佛天使的光環。
林軟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陽光下咕嘟冒泡的冰可樂，沸騰得厲害。
三年後的他，驚豔一如初見。

十釐米，一把短尺的長度。林軟和周漾手肘相對，只隔了十釐米的距離。
坐下後的五分鐘，林軟整個人都處於出神狀態，心裡只想著一件事：周漾竟然是她的同桌！
老師進來點名，叫了林軟兩次她都沒有反應，還是周漾轉頭瞥她一眼，她才回過神應了一聲：“到。”
林軟望向講臺，發現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師，年輕漂亮，看上去還很溫柔。
“我姓楊，是你們的班主任，同時也是你們的英語老師，以後叫我Miss楊就好了。”
Miss楊聲音很好聽，最重要的是普通話標準。林軟在長禮念了三年初中，被各種奇怪口音的普通話折磨了三年，給他們班上課的老師大多是老資格，學校額外優待，又臨近退休，不像新來的老師還需要普通話達標。她松了口氣，聽臺上的Miss楊講話。
“有些同學可能對直播班有一定的瞭解，但大部分同學可能還不是很清楚。”Miss楊稍稍一頓，繼續道，“一中高一和高二都設有直播班，直播班就是……我們在教室裡上的每一堂課都會進行錄製，錄的課用來給子弟學校的同學進行學習觀摩。大家也看到了，我們教室攝像頭比較多，這些都是用來錄課的，大家以後上課也需要用錄音話筒來回答問題。請大家謹記一點，我們上的每一堂課，都相當於公開課。”
此話一出，講臺下一片譁然。
小學六年、初中三年，每次上公開課老師都會三令五申要求大家不能睡覺、不能開小差，必須保持高度的精神集中，可以說是相當痛苦。誰能料想剛進高中，班主任就說以後的每一堂課都相當於公開課，這和淩遲處死沒有什麼區別吧。
林軟聽後，也有些愣怔。倒是前座的喻子洲特別無所謂，一副很懂的樣子跟他的同桌“科普”：“我早就知道了，直播班特坑！你知道嗎？我們隔壁就是機房，教室裡在幹什麼，機房那全都能看見。”
喻子洲的同桌是個女生，被他三言兩語也帶得話多起來：“那睡覺玩手機不是很容易被抓到嗎？”
喻子洲：“是有點，但也沒什麼，他們肯定沒那個閒工夫一直盯著你啊，小心點就行了。”
教室裡討論得熱烈，林軟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周漾。
周漾好像不太在意，只是支著太陽穴，單手在桌下快速擺弄四階魔方。
這時喻子洲突然回頭，朝林軟挑眉，又去敲周漾的桌子，問：“下午打不打球？”
周漾掀起眼皮看向喻子洲，懶洋洋地吐出一個字：“困。”
與此同時，他手上的四階魔方六面剛好復原。
林軟面無表情地端坐著，腦海中默默飄過兩個字：好帥。
很快喻子洲的同桌也回過頭來，見喻子洲和周漾熟絡，好奇地問道：“你們認識嗎？”
喻子洲：“對啊，我們同一所初中，經常一起打籃球。”
“這樣啊，那你們還挺有緣分的。”喻子洲的同桌點了點頭，又轉向周漾，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我叫梁芷，‘芷’是草字頭，下面一個‘停止’的‘止’，嗯……這是一種香草。以後就是前後桌了，請多多關照！”
周漾抬眼一瞥，淺淺地點頭，算是回應。
梁芷和周漾打招呼的工夫，喻子洲也將目光重新移到林軟身上：“你是不是叫林軟啊，剛剛老班叫你好幾遍你才答應，想什麼去了？”
他的手肘撐在林軟桌上，整個人顯得很隨意。
“走神了。”林軟聲音很輕，回答完喻子洲，將目光轉至講臺，認真地望著Miss楊。
台下討論了很久，Miss楊才示意大家安靜，開始安排領書事宜。
一部分男生被叫去搬書，剩餘的同學留在教室內填表。
趁著發表格的工夫，喻子洲和梁芷又轉過頭來說話。
梁芷長得不錯，氣質也還可以，就是皮膚不那麼白皙。她轉過來就一直圍著周漾問東問西，周漾隨口說點什麼，她都表現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林軟慢吞吞地轉筆，有點不爽。
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表現過於明顯，梁芷找周漾搭了一會兒話後，又看向林軟，上下打量她一番，嘴角微微上揚，開口打招呼：“你好，你是叫林軟吧？我叫梁芷。”
林軟態度比較冷淡，只應了一聲：“你好。”
還未來得及多聊，表格就發到每人桌上，喻子洲和梁芷只好回身填表。
從小念書至現在，類似的表格填過無數張，早已駕輕就熟，只是今天，林軟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
身邊淺淡的柚子味道鑽入鼻腔，她不由自主地開始神遊，腦海裡無數個周漾飄過。
在“愛好”一欄落筆時，她不知不覺就寫下了“周漾”二字。
“欸，借支筆。”
周漾的聲音微沉，自耳畔傳來，林軟下意識地轉頭。
可視線對上的那一秒，她又快速埋下腦袋，任頭髮將側臉完全遮擋，只伸手將筆袋往周漾桌上挪。
紙上“周漾”二字有點燙人，林軟把紙揉成一團塞入書包，又起身快步上講臺拿回一張新的表格。
她沒什麼愛好，把“看小說”轉化為“看書”寫上去後，盯著周漾桌上的魔方看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寫下“魔方”二字。
她這次填得專心，梁芷的筆掉到她桌下都沒察覺。
周漾還筆時，林軟剛好填完表格。
他瞥了一眼，神色微動。
林軟後知後覺，一隻手默默地攀上桌沿，不動聲色地遮住“愛好”一欄。

表格填完後，梁芷和喻子洲又開始聊天。
聊得起勁的時候，梁芷回頭問：“周漾，你家做什麼的？喻子洲家開房地產公司的呢，土豪啊。”
她像是和老熟人開玩笑般，問得直接又隨意，面上也一片坦蕩。
周漾輕哂，也開玩笑般回答：“無業遊民啊。”
喻子洲一聽，邊笑邊罵：“你爸媽要是無業遊民，那我們家算什麼？”
周漾無所謂地偏過頭，輕輕挑眉，又開始單手把玩魔方。顯然，他並不打算告訴梁芷。
梁芷也看出來了，沒再追著問。她看向一旁的林軟，又問了同樣的問題：“林軟，你爸媽呢？”
林軟：“做生意的。”
不相熟的人開口就問家庭背景，問得再自然也讓林軟感覺有些奇怪，於是她回答得很模糊，擺明瞭不想多說。
沒想到梁芷支著下巴，像是完全沒察覺到一般，繼續問她：“什麼行業的？”
“……餐飲。”
“噢。”梁芷做了然狀，揚起笑容，大方地說道，“那以後一定要去你們家吃飯！要請客噢。”
林軟敷衍地嗯了聲。
梁芷也移開目光，對林軟再沒興趣。
之前她的筆掉到林軟桌下，她俯下身去撿時，看到林軟穿了雙很舊的綠尾，鞋面洗得白裡泛黃，磨損嚴重。那一瞬，她心裡就有了判斷。剛剛隨口一問，林軟的回答也藏著掖著，更讓她覺得，這個女生不坦誠，甚至有點虛榮。
結婚要講究門當戶對，交朋友也一樣，什麼樣的家庭背景就決定了什麼樣的交友檔次。實在有差距的話，為人至少也要大方不扭捏才對。
林軟不知道，自己穿了雙舊鞋子，說了句做餐飲的，就讓梁芷的心思千回百轉。她只想著要怎麼開口，跟自己的同桌搭上話。
前座兩位早就聊得熱火朝天開始回憶初中生活了，她和周漾還保持著淡淡的尷尬……
眼看書已經搬回教室，發完書就要放學，林軟心一橫，轉頭看向周漾，開始多餘的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林軟，以後我們是同桌了，希望你能多多關照，也希望我們以後能夠互相學習。”
林軟音如其名，軟綿綿的，和她繃起來的一臉嚴肅非常違和。
周漾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有點想笑，然後就很不厚道地笑出來了。
林軟：“……”
周漾笑完，眉峰輕挑，語氣頗為玩味：“互相學習……不知道我應該學習你什麼？玩魔方嗎？”說著，他把自己剛剛把玩過的四階魔方打亂，放到林軟桌上。
眼前的魔方五顏六色，林軟一時啞口無言。

書很快就發下來了。
周漾將新發下來的課本隨意往桌洞裡一塞，拎起前座喻子洲的後衣領，聲音懶懶的：“走了，去打球。”
喻子洲被他扯得猝不及防，很納悶：“你不是困嗎？”
“現在醒了。”
周漾和喻子洲很快從教室門口消失。
林軟心不在焉地收書，目光掃到魔方時，羞恥感瞬間爆棚。
好端端的，寫什麼“魔方”呢？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周漾那個眼神，是看笑話的意思，還是覺得不屑？
林軟心裡惆悵，又總感覺哪裡不太對。
周漾和印象中的樣子……好像有點差別呢。

事實證明，林軟的直覺很准。她的同桌和她印象中積極向上陽光帥氣的少年有不小的差距。
開學一周，她就目睹了周漾上學遲到、上課睡覺、不做筆記、不穿校服等一系列惡行。
他話不多，可一開口就是帶著淡淡優越感的迷之嘲諷。
班上不少女生是從長禮過來的，早就知道周漾。
開學前兩天，經常有女生來找他搭話，而他的回答總是不那麼顧念同校情誼。
“搜完百度再來問。”
“沒有學習方法，可能是智商問題吧。”
“入學考試？沒參加啊，不然我怎麼會在這裡。”
……
林軟很難相信，這是自己窺窗三年、長禮初中最挺拔的那棵小綠草。她不知道是自己從前對周漾瞭解不夠，還是周漾突然性情大變了。
上語文課時，她思緒游離，在回想昨晚看的小說。
突然，她心念一動，扭頭盯住周漾。
該不會是他家出了什麼事，刺激到他了吧？
小說裡都是這麼寫的。

秒針指向十二，下課鈴聲準時響起。
周漾動作迅速，從桌底踢出籃球，準備拎上喻子洲離開教室，可余光瞥見林軟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他挑眉，問：“有事？”
兩人四目相對，林軟有短暫的恍神。
她很快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緊接著，她從桌洞裡抽出物理書，小臉繃著，一本正經地對周漾說道：“下一節是物理課，我想問你一道題。”
在周漾開口前她補充：“已經上網搜過了。”
周漾目光沉靜，片刻後，突然輕哧一聲，一條腿搭上椅子的橫杠，單手撐桌，扯過林軟的物理書。
他看題速度很快，叼著筆帽，在林軟書上唰唰寫下解題步驟。畫下最後一個“0”，他順手用黑筆的末端戳了戳喻子洲：“起來，走了。”
兩人勾肩搭背，很快離開了教室。
林軟看了看書上未幹的筆跡，抬頭望向周漾的背影，又要走神。
這時，身後有人搭上她的肩，嘿了一聲，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原來是顧雙雙。
顧雙雙見林軟回頭，一臉蒙，眼裡還沁著水霧，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臉蛋：“你的臉也太軟了吧。起來了起來了！發什麼呆呢，陪我去廁所。”
林軟捂著被捏過的半邊臉，被顧雙雙拖起來往外走。
顧雙雙和林軟一個寢室，為人開朗大方，善於交際。開學的時候，她特意提前到校兩天，一來想在班主任面前留個好印象，二來想跟室友搞好寢室關係。可來得早的兩個室友是初中同班同學，兩人特別熟，一直同進同出。一段已經成熟的友誼裡，再插進第三人，總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在四人寢室，室友關係再好，似乎也難免會出現兩兩更為親密的情況。
顧雙雙識趣，早早退出，而林軟就這麼毫無預兆地被顧雙雙拐到了友誼的雙人小船上。

課間女廁分外熱鬧，林軟和顧雙雙在外排隊。
走廊正對著操場，林軟側頭望去，半眯起眼。
顧雙雙在一旁問：“軟軟，李天王佈置的思考題你寫了沒有？我抄了同桌的，你要不要抄一下？等會兒上課可能會叫人回答呢。軟軟，軟軟？”
顧雙雙喊了好幾聲，林軟才回神：“啊…雙雙，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
顧雙雙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林軟聽完，擺了擺手：“不用了，我問了周漾。”
顧雙雙瞪大眼睛：“周漾？”
林軟認真地點頭。
“噢對，我都忘了你和周漾是同桌。聽說他在長禮很厲害，你們一所初中的，以前認不認識？”顧雙雙低聲八卦。
林軟一頓，剛好洗手間有人出來，她轉移話題：“有位置了，你快去。”
顧雙雙轉頭，也顧不得再問，忙往裡鑽。
這是三十分鐘的大課間，平時要出早操，可今天老師們開會，就變為休息。林軟趴在走廊欄杆上等顧雙雙，目光投向遠處的籃球場。
不管是在長禮，還是在一中，她都習慣了去人群中尋找周漾的身影，且大多時候，她都能迅速地分辨鎖定。
他打球的姿勢，下一秒的動作，嘴角上揚的弧度，像是電影裡被分解為一幀一幀定格的畫面，無數次重播慢放，然後被她銘刻於心。
遠處周漾投球進籃，傳來一陣歡呼，林軟也不自覺地彎起唇角。
她耳邊有初秋稀疏清冷的風，吹入心湖裡，泛起漣漪。

回到教室，很快上課鈴響，是物理課。
林軟將書擺在桌角，輕聲歎氣。
他們班的物理老師是一中有名的拖堂李天王，熱衷拖堂三百年不動搖。這還不算什麼，他第一堂課給大家立的規矩才叫震撼人心，一、二、三、四、五、六、七還分小點展開闡述，語速飛快、條理清晰、層次分明。林軟一度覺得他應該轉行去教思想品德。
忽而一陣桌椅響動，微燥的熱氣和身上縈繞的柚子味道被裹挾著帶到林軟身旁。
周漾額角有汗珠順著臉頰邊緣往下流，他隨意地將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整個人癱坐下來，擰開礦泉水瓶，咕嚕咕嚕喝水，喉結也隨之快速滾動。
林軟愣了愣，默默地別開視線。
她剛翻開書，周漾就輕敲她的桌子，聲音很低：“林軟，我睡會兒，打下掩護啊，謝了。”
“……”
誰給他的勇氣睡得這麼心安理得？攝像頭是擺設嗎？
林軟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了好一會兒，很想用筆尖戳一戳，忍了又忍才沒動手。

窗外送來陣陣清涼的風。
李天王在臺上講得唾沫橫飛，林軟目光落在黑板上，思緒卻無法集中。
周漾翻了個邊，臉朝林軟，睡得安靜。他雙眼合著，呼吸均勻，額前的碎發被風撥動。從林軟的角度看過去，他臉上的細小絨毛清晰可見。
她腦袋放空，筆尖停在紙上。
嗯……長得可真好看。
不知何時起，教室裡變得分外安靜。
林軟抬頭，發現李天王的視線分毫不差地落在身側的周漾身上。
一秒，兩秒，三秒。
她若無其事地看向黑板，小身板坐直，時不時低頭，裝作記筆記的樣子，放在桌下的腳卻不停地踩向周漾。可周漾和吃了安眠藥似的，紋絲不動。
李天王一直盯著他，周身氣壓很低。
終於，李天王忍不住從粉筆盒裡扒拉出個粉筆頭，扔了過去。但是，物理老師也不一定能扔出一條精准的抛物線。
林軟盯住在桌面上滾動的粉筆頭，遲緩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額角。
痛覺有短暫的延遲，觸碰的瞬間她才發覺剛剛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一片。
很多同學早就順著李天王的視線望向周漾，等著看好戲。可這一刻粉筆頭的距離偏差讓氣氛變得十分尷尬。隱隱約約，教室裡傳出了憋悶的笑聲。李天王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了。
也不知道周漾是什麼時候醒轉的，他伏在桌上看林軟，唇角往上掀起。
“還不給我站起來！回答問題！”李天王中氣十足，喊得麥克風都發出了刺耳的鳴叫聲。
林軟皺起秀氣的眉頭，濕漉漉的一雙眼望向周漾，示意他快點起立。
可周漾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還沖她挑了挑下巴。
“那位女同學你還在幹什麼？！上課不認真聽講還東張西望！”
捕捉到關鍵詞“女同學”，林軟愣怔。
“說的就是你！”
她剛一抬頭，又被李天王吼得下意識地一縮。
這一刹那，林軟腦袋空空的，遲緩地起身。
她整個人都慢了半拍，直到李天王一頓狠批，最後撂下話讓她去教室後面罰站，她才搞清楚狀況——李天王是拉不下面子，不承認扔錯人，所以要將錯就錯。
林軟垂眼，沒有爭辯，默默地合上書本。
轉身離開時，餘光不經意間瞥見周漾一臉的幸災樂禍，她腳步一頓，視線對上周漾，又很快偏開。
就像可樂被融化的冰塊無限稀釋，淺淡的苦澀留在舌尖，一瞬間就覺得，變味了。
前所未有的委屈擊中心臟之時，也伴隨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她站在教室後，像一棵安靜的小樹。
旁邊的窗戶沒關，風陣陣吹來，髮絲蹭在臉頰上，有些癢。
李天王沒有因為將錯就錯罰了林軟就放過周漾，見周漾醒來，又找由頭把周漾罵得體無完膚，斥他去後面罰站。
周漾一句沒爭，懶洋洋地起身，帶動桌椅哐當作響。
他往林軟身邊一站，想開口。
林軟頭也不撇，往旁邊挪了一步。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下一堂歷史課的任課老師站到教室門口，李天王才作收束。
等他離開，林軟和周漾一前一後地坐回座位。
喻子洲回頭敲了敲桌子，語帶調侃：“哈哈哈，林軟你也太倒黴了吧，是不是特別想打你同桌一頓？”
林軟一言不發，垂著腦袋拿書。
周漾正在活動肩膀、腦袋，見喻子洲哪壺不開提哪壺，抄起書就扔過去:“少在這兒礙眼！”
歷史課無縫銜接，老師在講臺上喊“起立”，喻子洲也沒再跟周漾貧。
趁著起立敬禮的工夫，周漾轉頭喊：“林軟，林軟？你沒事吧？”
林軟沒理。
坐下後，周漾又在座位下使小動作。
林軟忽視了幾次，終於忍不住了，她轉頭瞪著周漾，眼圈紅紅的，濕漉漉的眼睛愈發水亮：“周漾，你煩死了！”
她雙手伏在桌上，把頭埋了進去，再不吭聲。
不承想下一秒，周漾彎下腰，湊近，歪著腦袋從下往上看她。
兩人在桌下以一種奇特的姿勢對視。
空氣好像因為空間的縮小越來越稀薄。
林軟忍了又忍，可一眨眼大顆的眼淚就不爭氣地往下砸，落到周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