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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癌不癌?語言學家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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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癌不癌?語言學家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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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王品服務生:「現在讓我為您做一個上菜的動作」!
阿基師說:「有做一個擁抱的動作,也做到了嘴對嘴的動作」!
你聽過這種說法嗎?

你上台報告時,說了多少次「其實」、「然後」?
這樣的中文到底正不正確?
這種說話現象媒體廣泛稱之為「語言癌」。
不過這樣的語言到底「癌不癌」?
這樣的語言從何而來?
現在就讓語言學家來告訴你!

語言會生病嗎?病了可以治療嗎?
本書由六位語言學界知名教授解讀所謂語言癌的現象,精采分析現代語言的問題,讓你對語言生成的背景更加認識,一窺語言的奧秘!

作者簡介

作者群簡介
何萬順
夏威夷大學語言學博士、國立政治大學語言學研究所及心智大腦與學習研究中心特聘教授;2003 年創辦 Taiwan Journal of Linguistics,曾任科技部語言學門召集人。近年來研究語言中數詞系統與分類詞的地理分布、語言形式、歷時演變與認知心理,且積極推動「回歸大學教育精神、廢除英語畢業門檻」。

蔡維天
1994 年取得美國麻省理工學院語言學博士學位,師事 Noam Chomsky 教授;同年回到母校國立清華大學語言學研究所及中文系任教。蔡教授自 2013 年起擔任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hinese Linguistics 聯合主編一職。其近年研究領域涵括漢語句法、南島語句法、製圖理論、句法――語意介面研究。

張榮興
美國夏威夷大學語言學博士,目前為中正大學語言學研究所教授兼所長,專長為認知語言學、句法學、手語語言學,著有《跨時空手語詞彙認知結構比較》、《台灣手語地名造詞策略研究》、《聾情覓意:我所看見的聾人教育》、《漢語事件結構的句法》等專書。

徐嘉慧
語言學教授,任教於國立政治大學。主要以口語語料為基礎,研究語言的使用、手勢與語言共同的表達模式、兩者的認知表徵及神經基礎。

魏美瑤
現任東吳大學英文系教授。著有兩本專書-Virtual Missiles: Allusions and Metaphors Used in Taiwanese Political Discourse 與 Language Choice and Identity Politics in Taiwan,及許多篇期刊論文和專書篇章,都是關於語言政策、語言選擇、身份認同等議題。目前研究聚焦於台灣與中國之性別隱喻和政治,分析兩地卓越女性從政者自己、媒體和選民所使用之隱喻、框架和典故。

何德華
美國康乃爾大學博士,現任國立中正大學語言學研究所教授。教學研究領域為社會語言學、南島語言學、應用語言學。曾任美國惠頓學院跨文化英語教學研究所教授、靜宜大學英文系教授、紐約州綺色佳中文學校創辦人。兒時為中廣公司兒童播音員與卡通配音員。

名人/編輯推薦

專家、名人一致好評推薦!
科技部部長 徐爵民:
「欣見語言學家能以科普提高人們對語言科學的認識,本書讓我們不僅能更客觀且深入的看待語言,也更能享受探索語言的樂趣。」

中央研究院院士、總統科學獎得主 李壬癸:
「相當難得,國內幾位傑出的語言學者,願意撥出時間來談我們今日面臨的各種語言的問題,從語言學的角度去分析和說明,提出如何更準確地運用我們日常使用的語言,並希望能改善我們語文的表達能力。」

哲學普及作家 朱家安:
「這本書提供了語言癌的初步『解方』:或許語言癌本來就不存在。讀了這幾位語言學家的洞見,我感覺我的語言癌痊癒了。」

知名作家 朱宥勳:
「語言學的專業長期被文學界忽略,這是很嚴重的問題。所以我很慶幸有這本書的問世,藉著『語言癌』的事件切入,用科普的精神以清晰明確的文字扼要示範了幾個語言學重要領域的思路,真的非常精彩。」

中正大學講座教授 戴浩一:
「本書的六位資深語言學家,這次跳脫他們長年鑽研的議題,就社會大眾關心的「語言癌」提出他們的看法給大眾參考,也意圖把語言學以科普的方式介紹給社會,精神可嘉。」

台灣語言學學會理事長 謝妙玲:
「語言學『重新與日常生活產生聯繫』,不僅能幫助我們更加了解當下語言使用的豐富樣貌,還能讓我們重新詮釋過去所未曾仔細思考的有趣現象。」

政治大學語言學研究所所長 張郇慧:
「從『做一個 XX 的動作』的說法開始,這幾位語言學家讓我們看到語言的特質、語言的創新能力、人們理解語言的能力,讓讀者能用更客觀的態度看待語言。」

清華大學語言學研究所教授 曹逢甫、
京劇、歌仔戲、影視演員 朱陸豪、
TED × Taipei 創辦人暨 TED 亞洲大使 許毓仁
――傾力推介

推薦序一
謝妙玲/台灣語言學學會理事長暨國立臺灣師範大學英語系副教授

長久以來台灣語言學界引頸企盼的第一本語言學科普書籍終於誕生了,我們推動科普的夢想也踏出了第一步。
語言與語言的使用者密不可分,無可厚非的,只要是跟語言有關的問題,人人都可以發表意見,但是如果語言「生病」了,我想多數的人會同意須要找語言的醫生,然而語言的醫生是誰呢?這時候把語言學當成一門學科研究的語言學家就責無旁貸了,解決問題的首要條件就是先了解問題在哪裡,語言學家幫我們知道有沒有問題或是問題在哪裡了以後,才能「對症下藥」。
這本書的發想跟語言「生病」有關。在 2014 年年底「語言癌」這個議題首先在《聯合報》引起熱烈的討論,當時諸多學者專家從不同的觀點提供了各式各樣的意見,可見社會大眾對此議題之重視,但是很可惜的是,沒有語言學家從語言學的觀點加入討論。
為了彌補此明顯的缺憾,隔年的 3 月14 日,台灣語言學學會與政大語言學研究所和科技部語言學門舉辦了一場相關的座談,作為語言學門思想交流系列之一,名之為「語言癌不癌?語言學家的看法」,由於引起熱烈的迴響,同一團隊於 5 月 16 日假高雄師範大學與高師大華研所、台研所合作舉辦了語言癌南部場,得到聯合報派員參加報導,再度回應此議題。
在兩次的座談裡,與會的五位講者分別從理論語言學、社會語言學、譬喻與修辭、語言變異、言談分析等不同視角,檢視語言癌究竟應被視為一種疾病、需要介入治療――(「不要再說『做一個點菜的動作』了!」)――或是,應視其為反映語言自然演進的過程?這本書主要就是收錄這五位講者的文章,將他們的精闢分析與大眾分享,同時也囊括了相關的報導和第一場座談會的問答紀錄。
在這本書裡五位作者不談深奧的語言理論,對此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在許多討論語言學的專論中得到智性挑戰的樂趣。本書的所關切的是語言學研究如何「重新」與日常生活發生聯繫。
早在二十世紀初,現代語言學之父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把語言學塑造成為影響巨大的一門獨立學科,將語言視為一個符號與意義的科學,然而,他的研究素材並非來自於歷史典籍或是官方文書,而是來自人們日常生活的言語使用,最終從這些表象的變異中分析出其共性與規律。亦即,由言語使用的觀察出發,經過科學研究的假設-推論-驗證過程,且最後將研究結果連結至問題的源頭,讓即使不是研究語言學的讀者也能了解「是什麼」背後的「為什麼」。
索緒爾區別語言的能指與所指,誠如浪漫的英國大文豪莎士比亞告訴我們玫瑰不管叫什麼名字,所指的對象都是一樣的,都能表達愛慕之心。但是,語言不同的使用是否會引起我們不同的情緒反應?為什麼燒燙傷治療所使用的「屍皮」會因更名為「大體皮膚」而給人不同的觀感?儘管兩者所指涉的實體並無不同。語言的使用是否會影響我們對外在事物的認知方式,甚或是對其親近接納、抗拒排斥的情意態度?
另外一方面,語言也不是一成不變的,青少年廣泛使用、表示拒絕涵義的「打槍」是一個動詞加賓語的結構,「約會」這個詞也是同樣的結構,按照道理,應與具相同結構的「見面」、「買單」一樣,後面不再直接加上賓語或是補語,但在網路上,充斥著「某某人打槍某某人」、「某某人約會女朋友」的例子。我們使用的語言是不是總是在經歷句式結構的重整或是擴大使用的彈性?如果仔細觀察,這些隱微的語言現象無所不在,甚至在我們還沒意識到其存在之前,可能即已不知不覺地開始使用了。
語言學的「重新與日常生活產生聯繫」,不僅能幫助我們更加了解當下語言使用的豐富樣貌,還能讓我們重新詮釋過去所未曾仔細思考的有趣現象。在語言學家蓋依.多徹(Guy Deutscher)《小心, 別踩到我北方的腳!》(Through the Language Glass: Why the World Looks Different in Other Languages )一書中,提到荷馬史詩所描述的海洋和公牛都是酒色的(winecolored),這是因為當時的人們是色盲?是當時的海洋、公牛與現代海洋、公牛的顏色不同嗎?還是儘管在視知覺上確實存在差異,只是當時語言的顏色分類未能顯示其區別?反過來,儘管典型的藍色與綠色在視覺色彩空間中占據相異的兩端,但當我們提到「青天白雲」時,所產生的天空心象究竟是符合色彩空間中的哪一端?多徹告訴我們語言對我們的影響,也許比我們想像中的要來得更多、更令人驚奇!
當我們嘗試解決一個問題時,往往會在尋找答案的過程中發掘更多問題,而也正是因為好奇心以及對問題的探索,讓我們得以不斷推進智識的疆界。本書的各主題,正是以我們日常生活所使用的語言為素材,從不同視角加以剖析,並鼓勵讀者除了享受閱讀的樂趣以外,也能正面看待自己從這個議題所思考到的其他衍生問題,並能以本書的剖析框架為基礎,嘗試將語言學與日常生活的觀察相聯繫。
本書各章節的作者都是一時之選。首先,另一位為此書做序的是張郇慧教授,她的研究領域為句法學、構詞學、語料庫語言學,以及口譯。而主編以及第一章的作者何萬順教授的專長為形式句法學、漢語語言學及計算機語言學。何教授將句法學「論證」的科學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搬出貼近日常生活的實例,要我們思考:詩人余光中有沒有語言癌?有沒有可能名廚阿基師其實是說話大師?以此帶領讀者的思緒一步一步進入語言學的世界,介紹語言學家看待語言的方式,也為讀者面對接下來各章的主題做了十足的暖身操。
第二章的作者蔡維天教授的專長為語法理論、句法―語意介面研究、漢語句法及南島語句法。蔡教授在此章裡,運用了形式語言學的句法理論分析被冠上「語言癌」的種種語言現象。他進而提出所謂「做一個……的動作」可以「輕動詞」的概念分析,並且利用自身研究南島語的成果佐證類似的句式其實也出現在其他的語言裡。因此,蔡教授呼籲大家 “Don’t panic!”,冷靜下來理性觀察,才能察人所未察,見人所未見。
第三章作者張榮興教授主要研究領域為認知語言學、句法學、台灣手語及語言習得。在這章,張教授發揮所長,以認知語言學的譬喻相關理論審視「語言癌」議題,描繪出「做一個……的動作」的認知概念圖。他認為,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來看,釐清使用者的認知概念才是消除「語言癌」的關鍵。「認知如果清楚,語言癌自然就不見了!」
徐嘉慧老師是第四章的作者,徐教授的主要研究領域為言談分析、語言與手勢、語言與認知及口語語料庫。在這一章中,徐教授運用了自身的研究專長,提出語料庫分析的實證數據,輔以人耳目一新的看法,認為所謂的癌語句都具有符合溝通情境所需的語用功能,所以「我們的中文沒有癌呀!」。
魏美瑤老師負責第五章,魏教授專精於人類語言學、語言與政治、權力與認同、性別與政治。在此章中,魏教授探討台灣語言、政治政策與身分認同相互依存的關係,並根據她長期的觀察,能近取譬地以立法院質詢等實例帶出相關議題,說明語言並非一成不變,而是擁有萬花筒般的面貌;我們應因地制宜,考慮場合、身分等等社會因素,才能在這個瞬息萬變的社會中,做一個成功的溝通者。
最後,何德華教授負責本書的結語與座談會問答的部分。何教授的專長為社會語言學、南島語言學以及應用語言學。在這一章裡,何教授將五位講者各自的觀點分為「科學派」和「批判派」,總結語言學家們對於「語言癌」指控的兩種作戰策略。何教授並藉此順勢點出「語言癌」和語言學家的密切關係,展現出語言學家對於推廣知識應有的使命感以及推動語言學科普的決心。
我們希望這本書能夠重新將語言學知識與日常生活的觀察聯繫起來,達到「拋磚引玉」的效果,讓關心語言相關議題的讀者能與我們一同探索埋藏在語言現象之下有趣且迷人的知識,並且殷切期盼在不久的將來有更多語言學科普的書籍問世。
語言學學界的同仁加油,也期待各界的批評指教。

推薦序二
張郇慧/國立政治大學英語系副教授暨語言學研究所所長

語言,再普遍不過的工具,人人都會使用至少一種語言,有人會更多的語言,每個人使用語言的時間很長,使用的場合也很多;語言,人人都懂,因此人人也都覺得他懂得有關語言的知識,談到語言時每個人都是專家,都能質疑別人的「語言觀」。這對像物理、化學、天文、經濟或數學領域的專家而言是很不可思議的,因為我們對其他專業不會像對語言一樣,理直氣壯的隨時提出想法與意見。以語言為專業的語言學家沒有其他專業的「優勢」,因為一般大眾對於物理、化學或是天文等常常是所知有限,但對語言卻有很多「主觀」的知識。這些主觀意識可能包括「中文沒有語法」或是「有些語言比其他的語言合邏輯」這樣的認知。
語言學家在一般的社交場合裡都有過以下的經驗:
初見面的友人:你是教什麼的?
語言學家:語言學。
(此時空氣有一點凝結)
初見面的友人:「喔,語言學?語言學是什麼?」
語言學家:「用科學方法研究語言。」
(停頓無言。)
初見面的友人:「那你會幾種語言?」
語言學家:「呃,語言學不是學語言,而是分析語言。」
初見面的友人:「那我怎麼把英文學好?」
語言學家:……
這樣的對話顯示大部分人會使用語言卻不了解語言或語言學的本質,人人都能運用語言,但不見得知道語言運作的機制。語言學家一直沒有什麼機會跟大眾解釋如何客觀地剖析人們所使用的語言,而現在正是時候。
這本書可以說是第一本以中文撰寫而成的語言學科普的書,從「做一個 XX 的動作」的說法開始,本書的幾位語言學家讓我們看到語言的特質、語言的創新能力、人們理解語言的能力。我們能用很少的規則,創造出無數的用法。
就拿這本書的題目來說,「語言癌不癌」中有「X 不 X」的結構(X 代表任何的語言形式),何萬順教授在第一章中提到這個結構中的 X,只能是動詞或形容詞,如「吃不吃」、「美不美」,我們不說「書不書」或「石頭不石頭」,因為這個結構中的 X 不接受名詞。然而「癌」很顯然是名詞,何萬順使用它時卻打破了這個規則,我們也都能理解他想表達的概念。我們甚至可以把其他語言的詞彙套用到這個結構,如「O 不 OK」或是「ha 不 happy」,但同樣的我們也不說「lunch 不 lunch」。這些例子告訴我們任何一個語言的母語使用者,均有語言能力,能嫻熟運用內建的規則,創造出新的用法,而這個新的用法能被接受,並衍生出新的用法,就如同細胞一樣,一直生長,再分裂,又有新的「細胞」長出來。這就是語言,有其創造性;規則是有限的,但創造出的用法卻是無限的。
用「癌」來說明語言中某些用法的大量滋長,擴散與傳播,這是一個譬喻(metaphor),是人們使用語言時常用的一個手段。例如我們想讓人了解人生這個抽象的概念,我們會說「人生是一齣戲」,一齣戲有不同角色,有劇情起伏,有悲有喜,高潮迭起,就像人生一樣,每個人扮演一個角色,經歷各種經驗,有時快樂,有時悲傷,就好像演戲一樣,人們用這種具體方式來了解很多抽象的概念。這是張榮興教授在第三章「譬喻與修辭」中提到人類的認知概念及人們說話時凸顯概念的不同面向。語言提供了我們很多溝通的方式,是語言的創造性,只是很不幸的我們用了「語言癌」這個說法,凸顯了「癌」的負面特性,認定是「不正常」增生。殊不知像癌的變化、滋生是語言的特質,而所謂「不正常」的增生是人們在面對不同目的,不同情境時所演化出來的說法(見徐嘉慧:「語言癌?形式、結構與語用」)。聽見「做嘴對嘴的動作」、「做一個拍照的動作」不必聞癌生懼,這是語言的適用問題,文體與語體的衝突問題(見蔡維天:「別鬧了,余光中先生!――從生成語法的角度檢視語言癌之生成」),與語言的形式是無關的。語言本身無罪(見何萬順:「語言癌不癌?」),之所以有「語言癌」或是「語言潔癖」是語言使用者的態度問題(魏美瑤:「語言潔癖 PK 語言癌」)。我們創造出一些詞彙來掩飾我們不願意討論的事物,例如,我們不說「大便」,而說「上大號」、「方便」,或是「上洗手間」、「化妝室」,這些詞彙我們不會當作是語言中的「癌」吧!?
這本書從語言的不同角度分析人們使用語言背後的原因,語言不同的學門包括語法(語言的結構)、語意(句子或詞彙的意義)、認知(對事物概念的看法)、語用(語言使用及語言功能)、社會語言(語境、語言調適、個人風格)。這些角度指出了語言形式與語言功能的兩個面向,語言形式的創新是為了達成不同的溝通目的。語言因為使用情境、語言使用者、語言歷史的洪流而更凸顯了語言的複雜性。本書還提出了有關「標準語」的問題。到底有沒有「標準國語」、語言教育到底應該包括甚麼內涵等等問題的討論(見何德華:「語言癌?:必也正名乎!」),或許可以滿足一般人對語言的好奇。這些語言現象不是個別語言的問題,而是跨人類語言的現象。
讀這本書你可以知道語言學家關心的是什麼。希望讀者看完後不再簡化語言現象,能用更客觀的態度看待語言。

主編的話
何萬順/科技部語言學門召集人暨國立政治大學語言學研究所特聘教授

在讀者手中的是台灣第一本語言學科普的書。主要的目的不僅是希望能讓讀者透過語言學家的分析,對所謂的「語言癌」現象有更客觀的看法,也希望經由這個議題的討論,讓讀者對於「語言學」這門科學多一點認識。
「語言」是每一個人再熟悉不過的東西了,因為每一個人至少都會一個語言,無論是口語或是手語。可是「語言學」是什麼,大多數的人就陌生了。因為大多數的人都上過國文課、英文課,但是很少人上過「語言學」的課,即便是大學生也只有主修語言的專門科系或是心理系、人類學系、民族系等相關的鄰近科系,這些學生才比較有機會上到「語言學概論」或是更細的課程,像是「語音學」、「構詞學」、「句法學」等等。大多數的學科在大學部都有主修,但是全台灣的大學都沒有「語言學」的主修,只能在研究所的層級攻讀碩博士學位。這些事實使得「語言學」在看似熟悉的外表上,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當然台灣的語言學家們也難辭其咎,不僅在語言學的科普上甚少著力,在媒體上對與語言相關的議題也鮮少發言。我能想到的唯一的例外是,十幾年前在「通用拼音」與「漢語拼音」的爭議中,倒是有不少語言學家投書媒體。但是很不幸的是,這個議題被高度的政治化,當時本身就是心理學家也是語言學家的教育部長曾志朗還因此去職。這恐怕對語言學家多少產生了些後續的寒蟬效應。政治凌駕專業的結果是,台灣的拼音問題至今懸而未決,「一國兩制」甚至「一國多制」的亂象比爭議產生之前更為嚴重。
當《聯合報》在 2014 年年底首創了「語言癌」這個名詞,並且對相關的議題大肆報導,電視媒體也趨之若鶩,在諸多報導中對此發表意見的人相當多。我相信台灣所有的語言學家都和我一樣,很快就注意到語言學家的缺席。缺席的原因我想有兩個:一個是記者與主編根本不曉得有語言學家的存在,另一個原因當然是語言學家們不敢或不願意挺身而出。但是從語言學科普的角度來看,再沒有比這個議題更適合語言學家發言的了,因為這幾乎是每一本語言學概論教科書在第一章就會討論到的議題。所以我覺得這個絕佳的機會,實在不應錯過。因為身兼科技部語言學門召集人,已經與台灣語言學學會合作在「語言學門思想交流系列」下,舉辦了三次的座談會,所以決定就在這個機制下,擴大舉辦一場開放給社會大眾與媒體的座談會,主題就訂為「語言癌不癌?語言學家的看法」,這也是讀者手中這本書書名的由來。
於是我和學會會長謝妙玲與政大語言學研究所所長張郇慧商訂邀請幾位台灣最優秀的語言學家,從語法、言談、認知與社會這四個不同的層面來檢視與「語言癌」相關的議題。蔡維天是清華大學語言學研究所教授與前所長,世界一流的語言學家、形式句法學的頂尖高手。徐嘉慧是政大英文系教授,也曾任語言所所長,是語用學與言談分析的專家,在語言與手勢方面的研究,全國無人能出其右。以上兩位也都是國科會傑出研究獎的得主。張榮興是中正語言學研究所教授兼所長,專精認知語言學的研究,利用認知架構解析文本往往有獨到洞見。魏美瑤是東吳英文系教授,也曾擔任系主任,長期關注語言、社會與政治方面的議題,是聲譽卓著的社會語言學家。台灣語言學學會副會長何德華,中正語言學研究所教授與前任所長,則負責主持座談會最後的 Q&A。身為學門召集人及此次座談的發起人,我負責座談會的引言,對所謂的「語言癌」現象從語言學宏觀的角度指引一個方向。
在台灣語言學學會與政大語言所的通力合作下,兩百人次的報名額度很快就滿額了,2015 年 3 月14 日在政大舉辦的座談會座無虛席十分成功。負責主辦的政大語言所雖然在會前已儘量通知媒體,但僅有幾個學生刊物與網路媒體到場採訪並且做了報導。
最令我們振奮的是,有許多學生、老師與民眾因為報名額滿或因為人在中南部而無法參加,因此要求我們到中南部再辦一場。於是謝妙玲會長聯絡了高師大華文所鍾鎮城所長和台文所王本瑛所長;感謝兩位所長的鼎力相助,原班人馬於 2015 年 5 月 16 日在高師大國際會議廳再次合體。這一次《聯合報》來了兩位記者,文字記者徐如宜和攝影記者劉學聖,在隔天做了大篇幅的報導。
《聯合報》的報導給了本書由聯經來出版的契機。當時我正和講者們籌劃將演講內容改寫成書,於是很快地就與總編輯胡金倫先生和編輯李芃小姐見了面,相談甚歡。對於出版本書的提議,發行人林載爵先生也展現了高度的興趣。幾個月後,台灣第一本語言學科普的書於焉誕生。
為了讓讀者更了解「語言癌」的背景,我們在書中加入了過去一年媒體中相關報導與討論的剪輯;此外,為使書中內容能更活潑的呈現,我們特別把第一場座談會的錄影製作成 DVD,附在書裡。在了解「語言癌」的背景之後,讀者若能先觀看座談會的演講與談話,再看文章的話,想必會更容易了解各篇文章所論述的內容。
英國的語言學家尼爾.史密斯(Neil Smith)在一本很精彩的語言學科普書裡,一開始「前言」的標題就是:How to be the Center of the Universe?(如何成為宇宙的中心?)答案是:Be a linguist.(做一個語言學家。)他提供了右邊這個圖作為解釋。
的確,人類的生活與文明中,語言是無所不在的。因此,語言學的研究除了語言本身的語音、詞彙、句法、語意之外,跨領域的語言學研究真的是海闊天空,幾乎涵蓋人類知識的每一個領域。我只給大家一個小小的例子:各位手機中的語音辨識與輸入系統(例如iPhone 裡的 Siri)或是大家上網常用的 Google Translate 就都是語言學家參與合作研發的結果。
沒有一本書可以給你整個宇宙,本書當然也不例外。「語言癌」相關的議題所牽涉的學術領域與可分析的層面,其實也超過本書所涵蓋的句法、認知、語用、社會等這幾個層面。但是我們希望本書中的討論,能為您開啟一扇知識的窗,不僅能一窺語言的奧秘,也能因此對語言學這門科學產生一點興趣。

目次

推薦序一/謝妙玲
推薦序二/張郇慧
專家、名人推薦

主編的話/何萬順
「語言癌」相關報導選集

第一章:語言癌不癌?/何萬順
第二章:別鬧了,余光中先生!――從生成語法的角度檢視語言癌之生成/蔡維天
第三章:譬喻與修辭/張榮興
第四章:語言癌?語言使用的觀點/徐嘉慧
第五章:語言潔癖 PK 語言癌/魏美瑤
第六章:語言癌:必也正名乎!附「語言癌不癌」座談會 Q&A 精采紀錄/何德華

書摘/試閱

第一章:語言癌不癌?
何萬順/科技部語言學門召集人暨國立政治大學語言學研究所特聘教授

1.「語言癌」到「語言癌不癌?」
第一次在《聯合報》看到「語言癌」這個名詞,我很快就注意到相關報導中完全沒有語言學家的看法。於是我認為這是推廣語言學科普的絕佳機會,應該舉辦座談會讓語言學家與社會大眾交流。當下靈光一閃的題目就是「語言癌不癌」;我相信你從來沒聽過這種說法,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自認你懂我這麼說的意思。這不是很有趣嗎?一個前所未聞又十分怪異的說法,但絲毫不影響你的理解,這是為什麼?
首先,請問「語言癌」中的「癌」是什麼詞?我想你一定同意是名詞。因為「皮膚癌」的「癌」是名詞,而皮膚癌是一種長在皮膚上的癌;所以「語言癌」的「癌」也是名詞,是長在語言上的癌。那再請問你,「語言癌不癌」,這裡的「癌」是什麼詞?我設想的是形容詞,為什麼呢?因為「語言髒不髒」的「髒」是形容詞,所以類推的話,「語言癌不癌」的「癌」就跟「髒」一樣,當形容詞用了。然後若我們問「這樣的語言髒不髒?」,可以回答「很髒」或是「不髒」,同樣,我們也可以問「這樣的語言癌不癌?」,但答案可能有兩種,有人認為「很癌」,而我倒認為「不癌」。今天我之所以可以把名詞的「癌」當作形容詞用,不但沒被批評,而且大部分的人大致上都還能懂我的意思,這其實要歸功一個人,就是余光中。余光中1961 年在〈重上大度山〉這首詩裡給了我們一個非常美麗的句子。
撥開你長睫上重重的夜
就發現神話很守時
星空,非常希臘
「星空,非常希臘」幾十年來膾炙人口;如果你沒聽過,那你大概不是台灣人。但是有件事大家一定要知道,余光中當年造出這個句子,當時以及往後的十幾年很多人可是不以為然,如清大前任校長沈君山在《浮生三記》裡所記載的這段話:
大概是 1973 年,我邀請詩人余光中到清華來作對象是教授的講演,在滿座博士之前,他朗誦了他的新詩:星空非常希臘……等等,正在自我享吟哦的樂趣時,忽然一位聽眾,唬的站起來,也不打招呼,劈頭的說:『你這詩不通,希臘是名詞,怎麼可以當形容詞?……』
余光中本人對於這樣的批評當然有所回應,導致了「炮火連連,新詩朗誦會不歡而散。」早於 1967 年余光中在《五陵少年》一書的自序中就已經說了:
〈重上大度山〉是我在東海大學開現代文學那一年寫的。……至於「星空,非常希臘」一行,曾被一些頭腦密不通風的鄉下人指指點點了很久……
真有趣,余光中稱那些對他詩作有意見的人為「頭腦密不通風的鄉下人」,用李登輝的話說就是「阿達瑪空古力」(此為日文「頭コンクリート」的中文音譯,意不知變通)。可是余光中自己卻不喜歡一些新創的詞,例如「性騷擾」與「知名度」,他反而較喜歡既有的詞,如「調戲」和「名氣」。誰對誰錯、誰勝誰敗,我留給讀者自己判斷。以上的解釋說明了語言中新的用法是層出不窮的,你我都可能是發明者或使用者;而其中某些創新與改變觸動社會上某些人的敏感神經,而導致正反雙方一連串非完全理性的反應。正因為雙方的論述並非基於理性的論證,因此從理性的角度來看,勝敗就不重要了。
以上講的是社會上普遍看待語言的一種態度,但是語言學家的態度並非如此。以下要談的第一個重點是這兩種態度的差異。第二個重點則是以教育部長吳思華的一段談話作為例證,來釐清「其實」的用法其實並沒有張大春想的那麼「垃圾」。第三個重點是探究阿基師和王品的「做一個ⅩⅩ的動作」並且釐清它後面的邏輯。最後我們會總結以上的討論,從語言學的角度來為語言究竟癌不癌這個問題的答案,指出一個大方向。

2. 看待語言的兩種態度
看待語言有兩種態度,一是主觀,二是客觀。從主觀的態度出發,你就會主觀地規範(prescribe)語言,你會說語言應該怎麼說才好,不這麼說就是不好。例如,星空可以「非常藍」,不可以「非常希臘」;可以說「為您點餐」,不可以說「為您做點餐的動作」。如果你是以客觀的態度出發,那麼你會客觀地觀察人們如何使用語言,並且對觀察到的語言事實給予客觀且精準的「描述」,而不是予以「規範」。
所以,《聯合報》的這個報導,就是從主觀的角度出發,告訴你有一些表達是累贅的,他們不喜歡。譬如說「大家好,很歡迎大家來到今天我們的座談會」,這裡的「我們的」,其他還有「所謂的」、「有關」、「做一個ⅩⅩ的動作」都是不好的。他們認為這是很嚴重的,是 cancer;It will kill you! 既然他們是醫生,可以診斷你的病,當然就可以開藥給你。所以「語言癌」的報導出來後,果然就有教育部、一些學者,還有大考中心的人,接二連三地跳出來,賦予自己「語言醫生」的職責,慷慨地提出了藥方。而「開藥」這個詞的英文也恰恰好就是 prescribe,和「規範」是一樣的。
這種主觀的看法和規範有以下一些特徵。首先,他評斷的標準是武斷的、片面的,是他說了算。就是別人主觀的看法可能跟他的完全不一樣,因為他們評斷的標準不同,所以他們如果辯論的話也只是各說各話。其次,這樣的看法永遠是局部的,不看語言的全貌,不會嘗試告訴你這個語言整體的語音、構詞、句法、語意應該是如何,不會對這個語言做一個比較全面的規範。永遠只是針對局部的某些點,既非全面、更非整體描述語言。第三,這樣的看法大都假設某種合理的基礎,通常是美醜、對錯、聰愚、勤懶、繁簡等等。余光中就認為「受英文、外文的影響,有善性西化與惡性西化」兩種現象。吳思華則認為語言應該要「越來越精準、優美,而非越來越累贅」,所以精準好、累贅不好。報導「語言癌」的記者們,他們覺得這樣的語言是癌、是嚴重的病態,必須要消滅它才能恢復語言的健康。張大春則認為「其實」、「基本上」、「做一個ⅩⅩ的動作」是「垃圾話」,要除掉它語言才乾淨;他更進一步認為這僅是出現在語言上的「病徵」,真正的病源是「你的思考系統生病了」。
但是語言學家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是用客觀的態度與客觀的方法來觀察並描述(describe)語言。科學是客觀的,所以語言學簡單說就是用科學的方法來研究語言。做一個類比的話,就是語言學家看待語言的態度,就好像是物理學家看待這個宇宙中的物理事實一樣,因此,「語言學家研究語言的方法跟物理學家研究物質和能量的方法一樣。」。底下我們舉兩個例子來檢視以上這兩種看待語言的態度,也就是主觀與客觀的不同。

3. 張大春和吳思華的「其實」
第一個是關於「其實」的真實例子。針對「語言癌」的議題,張大春說他有次開車時聽廣播,主持人在短短 17 分鐘內,講了 43 次的「其實」;他堅決地認為「其實」是「垃圾話」。此人非常公平,對自己同樣嚴格;有一天他發現自己也講了「其實」,花了一兩天時間治好這個「病徵」。然而,客觀地來看,「其實」真的有這麼不好嗎?其實不然。(請問讀者們:我在這裡說「其實不然」比較好,還是只說「不然」比較好?兩者之間的差別是什麼?請大家思考一下。)
單從字面上來看,「其實」的基本語意就是「我說的這句話是事實」。可是,難道我們每講一句實話就要加上一個「其實」,不然就不是實話嗎?當然不是這樣。從中文「信」這個字的結構就可以看出:人言為信。正因為講出來的話就應該是實話,從語意的角度來看,加上「其實」是多餘的,但是卻因此有了加強語氣的作用。語言中這樣的例子太多了;「這是事實」、「這的確是事實」、「這的的確確是事實」,事實不變,但語氣越來越強。與「其實」有類似功能而且也可能同樣被視為是贅語的還有「事實上」、「實際上」、「老實說/講」、「說/講實話」、「坦白說/講」、「說/講真的」、「說/講一句真的」、「我跟你說/講真的」、「我跟你說/講一句真的」等等。但是好像只有「其實」比較衰,被批鬥成語言癌。可見以主觀態度看待語言所導致的規範性判斷,是武斷的、是局部的。
除了加強語氣的功能,「其實」也反應了說話者預設的立場(presupposition)。我們從一個實際的例子來討論這個面向。2014 年12 月30 日教育部長吳思華接受 TVBS 趙少康主持的政論節目「台灣新政局:特別企劃」的訪問,談話的主題是紛擾多時的 12 年國教,焦點在於教育部與北北基之間的爭議。吳思華自己講話的 29 分鐘裡,他用了 51 次的「其實」。例如,「我們今年的調整以後,其實今年的混亂,其實已經不會存在了」、「我們其實是一直朝這個方向來規劃」、「其實嚴格講,就是你把下面的這個東西又回到基測嘛」、「你如果自己都說我不會辦考試那我又說我是菁英學校,其實說起來不是太合理的說法」。的確,我們如果把這些句子裡的「其實」都拿掉,基本上所表達的意思是一樣的。那麼為什麼吳思華非得說它個 51 次不可呢?
張大春認為「其實」這樣的贅語是「垃圾話」,是為了「包裝不經思考的內容、掩飾思考缺乏深度與觀點」。可是吳思華怎麼可能符合這個描述;他之前是政大教授,八年的政大校長,現在是教育部部長。所以我看到的事實恰好相反:他的「其實」其實是為了「包裝幾經思考的內容,突顯思考的深度與觀點」。為什麼?我們先回想一下吳思華上政論節目的背景。
上 TVBS 的三天前,吳思華到台北市政府拜會上任三天的柯文哲,討論 12 年國教基北區的會考方案。但雙方因看法嚴重分歧而展開激辯,最後不歡而散。柯文哲是當紅的媒體寵兒,所以在各方報導中當然是占盡上風:〈12 國教方案 柯文哲槓上吳思華〉、〈為 12 年國教激辯 柯 P 怒嗆教長吳思華〉、〈柯嗆吳思華:我市長四年,你教長能當多久〉。此外,不僅基北區的教師家長出聲力挺柯 P,和吳思華同黨的朱立倫與郝龍斌也和柯 P 立場一致。
秀才遇到兵,吳思華的滿腹委屈可想而知。
為了要替教育部的政策扳回一城,吳思華三天後上 TVBS 的政論節目當然是特意安排的,談話內容當然是幾經思考且事先推演過的,目的當然是突顯教育部思考的深度與觀點的正確。從「言過其實」這個成語來看,講話「言過」不好、要貼近「其實」才好。吳思華 51 次的「其實」在在反應他講的才是「其實」,柯 P 陣營講的是「言過」、是「不實」。這 51 次的「其實」如果都拿掉,雖然基本的意思大約不變,但是講者藉由「其實」所要傳達的態度與預設立場就不見了。
所以在不同的語境下,說話者藉由「其實」所傳達的預設立場就可能有強有弱、可實可虛。較強較實的預設立場就是:我說的是實、你說的是不實。例如,金溥聰說「馬英九其實沒那麼差」,預設的立場是「馬英九很差」的看法是不實的。這樣的「其實」如果用的太多,就會顯得過於急切,甚至還有點攻擊性了。吳思華 51 次的「其實」就有點這樣的 fu。
「其實」較虛較弱的預設就是:或許你以前不知道,現在我讓你知道;換言之,就是提供聽者一個新的訊息。例如,「便利商店其實真的很方便」,預設的立場是:或許你知道便利商店很方便、或許你不知道。所以我們也可以說:「你知道嗎?便利商店真的很方便」。我們拿「的確」來對照就更清楚了:「便利商店的確真的很方便」,這裡預設的立場就是:我知道你已經知道便利商店真的很方便。當「其實」的預設較虛較弱時,就容易被誤解成累贅。講者如果用了太多這樣的「其實」,聽者的不耐也就可以理解了。我猜想張大春在 17 分鐘內聽到的 43 次的「其實」,應該是這一類型的。但是無論預設虛實強弱的程度,「其實」在溝通上都仍有它的功能;把它視為垃圾或癌症將抹煞這個事實。
現在我們來看一個真正的贅語。在言談中,尤其是正式(formal)或半正式(semi-formal)的即席講話中,最常出現的贅語是「這個」。2014 年 3 月 2 日余光中接受鳳凰衛視「名人面對面」這個節目的訪談,在播出的上集中余光中講話的時間約 15 分鐘,一共用了 42 次的「這個」。即便是才思敏捷、舌粲蓮花的張大春,小說家兼專業廣播節目主持人,也難以避免。我們在 YouTube 上隨意找了一集「張大春泡新聞」:2015 年 4 月 1 日「電影轟趴:訪問王小棣」。張大春在節目開始後的 60 秒內講了 8 次的「這個」,例如,「他……傳授技藝,這個打造這個環境,同時也這個傳播知識」。這其實無可厚非,絲毫無損余光中和張大春的璀璨才華,因為一個人在正式場合即席發表,當然會比較謹慎,因此就必須用比較多的時間來思考講話的發音、形式與內容。這可能導致的一種結果就是講話的速度變慢,以及停頓的次數增加;另一種可能的結果就是「我們的」、「所謂的」、「……的部分」、「……的話」、「關於」、「這個」、「我想說/講的是」這樣的贅語出現,語言學上稱為「填充詞」(filler)。柯文哲的口頭禪「我想是這樣啦」也是異曲同工,其目的都是講者需要換取多一點時間來思考接下來要說的話。講者如果用太多這類的填充詞,當然會阻礙言談及訊息傳達的流暢度。但是稱之為垃圾或癌症不但抹煞它在言談上的功能,也不具建設性。

4. 阿基師和王品服務生的「做一個ⅩⅩ的動作」
在「語言癌」的相關報導與評論中,最常遭人詬病的就是「做一個ⅩⅩ的動作」這樣的句型結構;最常被當作例子的就是阿基師在記者會上說的「做一個擁抱的動作」以及王品餐廳服務生所慣用的一些台詞。以下我們把這個議題分為三個部分來說明。第一、說明「做一個ⅩⅩ的動作」這個句型結構是合乎中文句法的。請注意,為什麼我用句法(syntax),不用文法或語法(grammar),因為文法包含一個語言系統裡各個層面的規則,而句法專指與句子有關的規則,有所講究。第二、分析阿基師「做一個擁抱的動作」的修辭技巧。第三、討論王品的服務生為什麼要說「做清理」或「做清理的動作」,而不簡單地說「清理」就好。
首先我們要證明被視為是語言癌的「做一個ⅩⅩ的動作」是完全合乎中文句法的,並非不好的中文句型結構。我們從「做一個動作」看起,它的結構跟「擺一個姿勢」和「裝一個模樣」完全一樣,都是好的句子。被詬病的「做一個ⅩⅩ的動作」,其中的ⅩⅩ是動詞,例如「轉身」、「敬禮」。我們首先來證明「ⅩⅩ的動作」是好的中文:例如,舞蹈老師對學員說:「跳這種舞,轉身的動作最重要,一定要到位」;班長對阿兵哥說:「我現在示範敬禮的動作,大家注意看」,都是很好的中文。最後來看「做一個ⅩⅩ的動作」的句型結構:「你再做一個轉身的動作給我看,剛才做的不到位」、「在我的口令下,大家要整齊劃一地做一個敬禮的動作」,也還是好的句子。「語言癌」的論者認為只需要講動詞「轉身」和「敬禮」就可以了,其餘的「做一個……的動作」都是贅語。這裡我留給讀者自己判斷:精簡的和累贅的兩個對應句真的意思完全一樣嗎?所強調的重點也一樣嗎?我認為那可不一定,我們用阿基師的名句來證明。
那麼在這兒呢,我也必須要坦白講,就在車子裡頭呢,那麼整個情緒一上來,有做一個擁抱的動作,也做到了嘴對嘴的動作。
阿基師記者會上的這段話,一開始先用了兩個填充詞「那麼」與「在這兒」,換取了一點時間思考。他緊接著用「坦白講」,強調他說的是實話,而且是「必須要坦白講」強調他是不得不說實話(因為已經被記者拍到了)。「在車子裡頭」所以不是在摩鐵的房間裡。接著他讓記者知道,擁抱的動作和嘴對嘴的動作雖然有做,但是是因為「整個情緒一上來」;是情緒,非情慾,更非愛情。最後在修辭上最有技巧的是「有做一個擁抱的動作,也做到了嘴對嘴的動作」這兩句。
首先,整段話的動詞很多,但是主詞卻只出現過一次:是單數的「我」,不是複數的「我們」。這為什麼重要?因為「我」只有阿基師一個人;「我們」就是阿基師和熟女兩個人了。他說「有做一個擁抱的動作」,被批是語言癌,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我有擁抱她」或是「我們有擁抱」。可是「我有擁抱她」,「她」出現了,當然熟女就出現了;「我們有擁抱」,「我們」同樣也會在觀眾的想像中把熟女給拉了進來。其次,在「做一個ⅩⅩ的動作」的句型結構裡,ⅩⅩ即便本來是及物動詞後面需要接受詞,只要出現在這個句型中ⅩⅩ可以不接受詞。比方說,「送」是雙賓及物動詞,一般來說它後面需要一個直接受詞和一個間接受詞,如「我送她一朵花」,「她」是間接受詞,「一朵花」是直接受詞。但是我們可以說「她雖然不在乎,但是你這邊送的動作還是要做」,這裡的「送」是不需要接受詞的。當阿基師選擇說「我……有做一個擁抱的動作」,不說「我抱了她(熟女)」,便巧妙地避免了熟女的出現。
阿基師接下來說的是「也做到了嘴對嘴的動作」。按照上述邏輯,他如果說「也做到了親吻/親嘴/接吻的動作」,不也是有同樣的效果嗎?為什麼他選擇說「嘴對嘴」?因為「親吻」很容易讓聽者聯想到愛情或性愛這些層面,「嘴對嘴」相對委婉許多,且到底有沒有碰到嘴唇都沒有交代。在本書的第三章,張榮興還會從認知系統的角度對此詳加說明。
可是以上的邏輯並不能解釋為何王品的管理階層會要求服務生用類似「做一個ⅩⅩ的動作」這樣落落長的台詞。我們先來看《聯合報》〈語言癌回響〉中的一則報導:
曾任大考國文閱卷老師的作家廖玉蕙說,日前她出席一場頒獎典禮,主持人不斷重複「請貴賓到台上來做一個合照的動作」,有五十位貴賓,就講五十次,讓她想衝上台大喊「合照就合照,別再動作啦!」
廖玉蕙笑說,每次看到火災新聞現場連線,記者都說「消防隊員要進行一個滅火的動作」,讓她不禁吐槽「快直接滅火吧,都來不及啦!」但她倒不擔心語言癌一發不可收拾,這種說法聽了煩,久了就會被淘汰。
這兩個「語言癌」出現的場合有什麼共通點?是的,兩個場合都是需要公開面對群眾的正式場合。不僅臨場壓力大,對於禮節的要求也高。我們難以想像這位主持人和家人一起出遊的時候還會說「我們來做一個合照的動作」;這位媒體記者如果私下聊天,大概也只會說:「我到的時候消防隊已經在滅火了」。如果火災現場不是記者而是一位受災戶,那麼我們很容易想像她對著消防隊員大喊:「快直接滅火吧,都來不及啦!」。
更精彩的是,有一位《聯合報》記者實地走訪王品旗下不同品牌的餐廳,發現服務台詞會因為餐廳的價位而有所不同。這個問題讀者可以用膝蓋想就好,真的不必用到腦袋:價位越高,台詞是越長還是越短?
記者實際到王品集團旗下餐聽用餐,發現其平價品牌如陶板屋、Hot 7 等,上菜服務台詞較為精簡,服務生會直接說「為您送上(菜餚名稱)」、「幫您清個桌面」。
記者再前往王品牛排用餐,發現服務台詞果然進化為「湯的部分建議攪拌均勻再做享用喔」、「桌面為您做一下整理」等長句,語言癌句型占比提高不少。
在以上的兩則報導裡,王品的管理階層、火災現場的記者和頒獎典禮的主持人,他們的思考都沒有問題,因為他們的直覺是對的:語言表達的長度與累贅往往是禮貌的象徵,傳達這樣一個訊息:因為你是重要的人,所以我願意為你多費唇舌,付出更多的時間。請問「您」為什麼比「你」尊重?不過是在尾巴上多了一個鼻音而已。不僅中文,連英語裡的 thank you 都比 thanks 有禮貌,很多人以為英語最短的謝謝是 thanks,但是其實英式英語裡還有一個更短、更隨意的 ta,把 thanks 母音後面的子音全拿掉了。日語的 domo、arigato、domo arigato、arigato gozaimasu、domo arigato gozaimasu 都一樣是謝謝,只是一個比一個長、一個比一個正式、一個比一個禮貌(讀者感受到我對您的敬意了嗎?)。語言還可以玩弄數字來製造長度的假象:義大利文 grazie mille 意思是「給你一千個謝謝」,中文有十二萬分的感謝,最大方的是英語thanks a million。所以,價位越高台詞越長,請你別抱怨,因為是你自己花錢買來的,真的是「叫化子背米不起──自討的」。你要是到路邊攤吃,很可能只有動作沒有台詞。
可是為什麼王品好心沒好報,反被批是語言得了癌、思考出了錯?這是因為用長度和贅語來表達禮貌是兩面刃:在你多費唇舌為我付出更多時間的同時,我也得花時間聽你講,不是嗎?讓我聽上 50 次的「來做一個合照的動作」,我也會抓狂。thanks a million 不可能玩真的講上100 萬次。所以我們常說「不要客氣,直接說」;要你直接說雖然比較欠缺禮貌,但是至少省我一些時間。在這方面我個人覺得最不耐的是,大多數的人在正式的場合上台講話,總要把台下重要的人物一一點名:「李部長、鄭次長、張董事長、周董事長、何總經理、王總經理、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大家晚安、大家好」,開場之後又要先感謝邀請你來的人,所以又再把幾位長官點名一番。
所以,廖玉蕙說她不擔心語言癌,我很同意,因為如果大部分人聽了反而覺得不悅,說話者的禮貌適得其反、得不償失,自然就不會這麼繁瑣了。人類的語言可繁可簡,兩股勢力相互競爭此消彼長,數千來年來維持著自然的均衡(equilibrium);簡久必繁、繁久必簡,實在無須庸人自擾。
最初有關「語言癌」的報導就暗指王品是始作俑者。在這段期間裡相關的討論與批評沸沸揚揚,我們在社會上也觀察到了一些寒蟬效應;其中最為凸顯的也正是王品。2015 年 8 月 25 日的《中國時報》、2015 年 8 月 26 日的《聯合報》分別都以「王品戒語言癌」為標題,報導了王品的管理階層已決定檢討服務的 SOP(標準作業流程)並且訂出計畫表,希望員工將說話時加「部分」和「動作」的習慣戒掉。不過王品的動作如此之大,反而讓我有些擔憂:媒體上的「語言醫生」會不會得寸進尺,被「開刀」的下一個對象又會是誰。

5. 語言,癌乎?
假如在論語上有這一段:子路問孔子:「語言,癌乎?」,我相信下一句會是,子曰:「Oh, no, I don’t think so.」(孔子會說英語你不信?你問問我們英明的教育部,他會告訴你:孔子周遊列國,非常國際化,當然會說英語。)子路如果再追問:「何以不癌?」,或許孔子會這麼解釋:「懷璧無罪,匹夫其罪也。」懷璧比喻的是語言,是個寶物,是地球上物種進化發展出最厲害的科技,是界定人類的一個主要特徵。語言作為一項生物科技,其內建的功能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何罪之有?若有罪,罪在匹夫;匹夫者,你我是也。罪在我們溝通的不是「其實」,而是「言過」、是「半實」(half-truth)、是「不實」。
我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明明不是癌,至少沒有嚴重到像癌這樣足以致命,卻以「癌」批評之;請問罪在「癌」這個詞,還是在言過其實的人身上?明明不是垃圾,至少不是像垃圾這樣一無是處,卻以「垃圾」指責之;請問罪在「垃圾」這個詞,還是用詞過當的人?所以,唉,人要無罪「其實」真的很難,共勉之、共勉之!然而,語言無罪、語言不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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