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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飛天・潔兮・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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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飛天・潔兮・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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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飛天舞蹈,是我一生追求的志業,在這個道途上,它成就了我的藝術,也成就我的婚姻,更引導了我的人生觀。」

樊潔兮,自三歲習舞以來,在芭蕾、現代、中國舞等嚴謹專業造就了她,超過半世紀的舞齡,匯集東西方人文、宗教及藝術,用生命與愛孕育出作品。除了舞蹈家的身份,樊潔兮另一個重要的身分,叫柯夫人,從28歲遇到世界知名的攝影大師柯錫杰之後,樊潔兮的舞蹈之路更廣,有了愛情和婚姻的支持,卻也更多責任。在31歲那年,她毅然決然赴紐約學舞,追求藝術與夢想,就此舞出另一片天空。創作出一種似動非動、動靜兼備,且具「定格留白」的新舞種──Vu.Shon。日本佛教藝術專家吉永邦治先生觀賞後,盛贊:「潔兮女士的飛天舞蹈,使人覺得那並不是凡人活生生的肉身,而是自然界裡的一股自然風香。」
 
本書結合攝影大師柯錫杰作品,樊潔兮除了細說習舞歷程,更為讀者述說人生路上的動人故事:「當我回眸而望這多年所付出的心血,和上天給我的磨難,似乎都轉化如絲路天山雪水一般的甘甜,讓我永生呵護、隨身相伴。」

 

作者簡介

樊潔兮 

祖籍河北,出生成長於台灣。三歲可以跟著民族舞蹈的音樂翩翩起舞。十八歲從文化舞蹈系畢業後,加入了東京 「谷桃子芭蕾舞團」,是此舞團中唯一的台灣人。當時日本正好有一波中國絲路熱,紀錄片中的敦煌壁畫和塑像正是樊潔兮理想中的舞蹈形象,讓她有了追尋敦煌的開始。
自日返回台後,與國際知名攝影師柯錫杰的相識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一九八五年,樊潔兮與柯錫杰結婚。並以蜜月旅行之名造訪敦煌與絲路後,返回紐約後,樊潔兮立即以敦煌莫高窟等洞窟的壁畫為素材,匯聚成樊潔兮獨具韻味的「敦煌舞姿」。
她除了是兩岸研究敦煌的典範。施振榮也曾稱她為:「中華舞蹈的創新者,這應該就是一種新台灣文化。」




攝影-柯錫杰

1929年出生於台南,早年赴日學習攝影,返國後以高度精準的影像技術拍攝指揮家郭美貞、舞蹈家黃忠良等人物寫真,展現強烈個人的視覺風格,並且表達人物內在深層的精神。
六○年代移居美國紐約,是少數能在美國紐約商業攝影界獲得肯定的亞裔攝影師,曾經為Bazaar、Essence等國際知名雜誌擔任特約攝影。1979年為追求個人藝術創作的突破,在名利雙收之際毅然結束在美國的事業,遠赴南歐及北非拍攝風景,完成了造型簡潔、風格獨特的「心象攝影」系列,成為日後引領台灣攝影發展的重要里程碑。2006年國家文藝獎得主。

名人/編輯推薦

推薦:(以姓氏筆畫為序)
從美麗的手認識敦煌 / 平珩(舞蹈空間舞團藝術總監)
和潔兮談話,一定會注意到她極為美麗的手,十指纖纖、指尖微翹,再加上白皙的皮膚,活脫就像是中國古畫中的仕女來到眼前。能用這麼美的手,來演繹敦煌舞蹈,是再合適不過的了,而就那麼巧,敦煌的藝術也深深吸引了她。從探訪、學習到轉化、再深入,我們是透過潔兮長期的研究與浸潤,看到敦煌,也看到可以如何從石窟平面的藝術作品,發展成為立體的現代創作。

潔兮的另一半,知名攝影家柯鍚杰曾為潔兮留下不少帶著風的流動、帶著驚人視覺效果的影像。潔兮以優美的形體為老公留住了永恆的剎那,但潔兮的生命課題似乎是更具挑戰性,她不僅要從敦煌藝術中挖掘出自己的故事,也要結合舞蹈、音樂、舞台、燈光等等不同的元素,以更繁複的方式呈現出她的作品。
 
認識潔兮的人,或許會覺得她有著某種程度的「單純」,也許就是這種單純,可以讓她執著地、專注地、不顧一切地去學習。潔兮從敦煌啟始,也在能劇、東南亞傳統舞蹈等多種表演藝術中找到養分。傳統的博大精深,是最最引人入勝之處,但往往也就是這些歷史的包袱與規範,多讓人只忙著「顧後」而難以「瞻前」。也正因為如此,潔兮融匯傳統而找到的「舞想」之路,目前也許還評價未定,但這樣的企圖心及持續力,卻值得大家敬佩。

這本著作,是一位舞蹈工作者三十年來的工作歷程,這些歷程,不是在訴苦,而是要讓大家看到她的喜樂。我很高興,潔兮能把她對生命的態度無私地與大家分享,也祝福所有的讀者都能找到讓自己一生開懷的喜樂。

佳麗潔兮之舞 / /吉永邦治(日本佛教藝術家)
這三十年來,我周遊西洋與東方,到過印度、絲路、中國等各地的古蹟遺址,為的是尋找香音之神-飛天。甚至可以說:「飛天之心,繫我一生。」

那是一種悠悠之魂,綿延古今、永生不滅的世界。由其是絲路各地的飛天,融合東西文明。姿態優美;而且能夠反應時代,形象地體驗了人民的宇宙觀與夢幻世界。關於這些看法,我曾在NHK『絲路浪漫之旅』〈飛天之路,從印度到日本〉電視節目中談過;也在拙著《飛天》一書中有所論述。

言歸正題,我與舞蹈樊潔兮的結緣,起於出版社轉來的一封信。潔兮在信中說,她是拙著飛天的讀者,也曾遍訪絲路,然後編成《飛天之舞》,正在世界各地尋迴獨演。她還說,希望我也有觀賞她這個舞的機會。於是,我隨即與友人商量,沒想到一拍即合,終於在一九九四年四月間,在橫濱與京都實現了合演的構想。

在古蹟所見的飛天,如遺留在石窟寺院中的壁畫,都是屬於靜態的畫像。但觀賞潔兮的舞蹈;彷彿看到壁畫中懷抱佛心的飛天,變成與人等身,伴隨著動作,從天上飛舞下來一般。又好像飛天之主《甘達爾瓦》,從天上垂下絲線操縱傀儡似操縱著潔兮,使人覺得那並不是凡人活生生的肉身,而是自然界裡的一股自然風香。

據說,過去有個時期,潔兮也曾在芭蕾舞團裡受過訓練。然而,她的舞蹈卻不像一般芭蕾舞那樣-地上的人硬把肉體鍛鍊到極限,盼能掙脫重力,迴旋飛舞,以便接近天上。同時在她的舞姿裡,也看不出為了斷絕引力,而手舞足蹈,動其全身,痛苦掙扎的樣子。那是與自然同化的天上世界在地上的重現。我總覺得潔兮的舞蹈,彷彿存在於天地之間的空氣,正如佛界之滅除一切執著之念,以零(0)的狀態,在無的領域之中,出場上演著。

而且潔兮的一舉一動,如同極樂淨土中蓮花之綻開,暗示著天童的誕生。天童即飛天,總是在佛說法最喜悅之時,為讚嘆佛、供養佛,翩然飛翔而來。

總之,但願今後潔兮的舞藝精益求精,繼續為觀賞飛天之舞的人們帶來感動與喜悅。這是我由衷的期望。
合掌

舞想・我想 / 謝佩霓(義大利共和國功勳騎士、法國藝術與文學騎士)
歷來都說三小姐命最好,潔兮就是三小姐。人說老少配特受寵,潔兮正是老夫少妻。咸信舞者要能成材,先天條件得好,潔兮就是天生體態曼妙。這些約定俗成的謬見,讓人誤會了舞蹈家樊潔兮。看似憑命美人美,依附家人夫婿,一切得來易如反掌,成就憑空得來,其實完全不然。做此想者褊狹,完全忽視天性完美主義近乎苛求的她,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潔兮求藝道上一路走來迂迴起伏,儘管不乏鼓勵支持,依然備極艱辛,成功得之不易,沒有半點僥倖。縱有天時、地利、人和襄助,也是自助而後人助、天助的善果。

《詩經•衛風》碩人篇裡描繪的典型東方美女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樊潔兮一應俱全。初次見到潔兮,就覺得她帶著一股仙氣,彷彿天上謫仙落入凡間。看她起舞,既媚又雅,宜古宜今。古典美的她碰巧生肖小龍,屬蛇的她又彷彿從傳說好水靈的小青,走出古籍粉墨登台。從飛天到媽祖,她之所以扮什麼像什麼,乃是她早已全心投入完全入定,與詮釋的對象身心性靈合而為一。有別於當代舞蹈的主流形式,常常為現代而現代,她編舞則另闢蹊徑,汲古潤今,集亞洲古雅舞系之大成,令人見識到久違了的精緻底蘊,如何與時俱進,依舊歷久彌新。

邂逅,應該是潔兮生命中的一個關鍵字,她和舞蹈、柯錫杰、紐約、敦煌等等,一結緣便一往情深,終生不渝。一部NHK《絲綢之路》的紀錄片,讓她雖千萬人吾往矣,開風氣之先,大膽邁上舞蹈絲路取經。因為先識其攝影作品再識其人,讓她不畏譏諷與年長兩輪的柯錫杰夫唱婦隨,結褵多年彼此成就,如今是眾人豔羨的神仙眷屬。舞蹈家與攝影家的組合,與其說天生一對,未若說是互信互諒、相知相惜的絕配。藝術家與藝術家之間的結合,遠比常人以為來得困難重重,畢竟彼此的齟齬扞格,往往不只在藝術觀更在生活觀。所幸生命觀與文化觀如此一致,稜角分明的他們,即使藝術上各自擅場也自成一格,最後形成互補交輝生色。

命名是潔兮生命中的另一個關鍵字。原籍河北的父親和四川籍的母親,期許女兒們潔身自好,一律以潔字排行,果然應驗在潔兮的行為舉止、為人處事,自律更是嚴謹潔癖。又譬如關鍵代表作「舞想・Vu Shon」的命名,語出詩人瘂弦的詩意,卻也誌記了潔兮擅河洛語的鄉音。當初瘂弦期許潔兮這窮盡半生所學、所悟推出的新舞碼,能開啟舞者與觀舞者的互動共感,讓彼此因而「思想起舞」聲氣相通。然而心有靈犀的潔兮,所願不止於思想隨翩翩起舞蹁蹮而已,更希望藉此一舉助舞者延長其舞蹈生命,最後盡無窮意而極致昇華,超越肉身實體度此生大限。

一回在看過柯大師為時年青春正盛的潔兮拍攝的正面裸照之後,笑問兩人對潔兮身體的哪個部位最是滿意?柯老先撫著她頭頂的髮梢,深情款款相望,說是從頭到腳無一不愛。難怪拍進明仁貴冑肖像的他,拍潔兮拍得最美。潔兮抿嘴一笑,一邊比畫一邊答稱:「鼻子、雙手和腰肢。」順勢一路比劃下來,流暢而自然,不經意就充滿律動的美。這麼巧,所謂練心法,正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眼、耳、鼻、舌、身、意六識一動,癡、愛、慢、見的四惱煩在所難免。潔兮不啻以舞蹈修道,以肉身證道說法。貪、嗔、癡三昧,不諱言她依然為舞貪生為舞癡心,此世恐難戒,不過若論起「嗔」之一項,不忮不求的潔兮,早已勘破超之度外了。

觀舞識人,都在眉眼顧盼與舉手投足間。舉手投足,動靜安慮得,瞞不住有心人和自己。一顰一笑,流露心中多少事;一個手勢,道盡千言萬語;一個眼神,千年轉瞬;一個回眸,已百年身。

永遠的支持 / 柯錫杰
一九八二年初識潔兮,她剛從東京谷桃子芭蕾學校進修回台,能說一口流利的日文,讓我不必有語言上的障礙(那時我的國語實在不輪轉),我們順暢地談論舞蹈而拉近彼此的距離。

相處了一些日子之後,從她對舞蹈美學的看法,讓我覺得有些驚訝但很投契,年輕的她(當時只有二十八歲)就顯露出獨特「藝術個性」,不輕易妥協,堅定己念,眼神之間還時常帶著一股傻氣而不自知。但這正符合藝術家不顧世俗,執著於理想的天真質地,我心中認為她絕對是個會做出自己東西的人。

果然,我們婚後的三十二年看著她從適應紐約、學習語言開始,到整理絲路洞窟藝術(當然包括敦煌莫高窟)的壁畫舞姿,學習西方頂尖現代舞大師開設的動態分析和編舞課程,她漸漸在蛻變。尤其在「敦煌舞」的研發方面,她一直堅持以延伸古藝術生命,再創新泉源,能夠真如詩人鄭愁予所期許的「舞出敦煌.舞向世界」。

在艱難漫長的過程中,許多不為外人所知的辛酸血淚,我倆都攜手共同克服熬過;尤其潔兮面對返回台灣之後,舞蹈環境重重關卡的考驗,她竟然有能力吞下淚水,使之轉化成一股力量回注到她的作品,她已經從一個傻氣的女孩,變成一位堅毅的優秀藝術家,證實了我當初對她的期待。只是這些年我因年事已邁,她放下幾次在大陸發展的機會,留下照顧我的生活和事業,雖然心中對她有百般歉意及不捨,但似無他法。我了悟潔兮已儼然成為我生命裡最重要的女人,看著她在藝術上的成長,我很欣慰;也非常享受她的成就,更為她感到驕傲。

前些日子(二〇一七年九月)我和潔兮以各自的專業,為台灣完成了一項重大文化外交工作──在美國華盛頓特區,我國外交史上極具中美關係意義的古蹟建築「雙橡園(Twin Oaks)」拍攝、展覽、演出,並由我國駐美大使高碩泰、宋小芬夫婦親自主持,以文化藝術為台灣發聲,同時也在我們各自的藝術領域寫下光耀的一頁。

今天,這本書的出版,對潔兮和我的藝術歷程,都有重大意義。感謝「大塊文化」一向以來的支持和愛護,誠如我過去的自傳書中,曾提及過自己「演了一場不後悔的好戲」,我永遠支持潔兮,就像對我的攝影一樣──拍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自序】因敦煌舞蹈而蛻變的生命
從不大懂事的幼年開始,就已經意識到自己愛上舞蹈。幼稚園畢業典禮上的一曲〈奴家打共匪〉唱跳兼具的演出,表現突出,自此註定了我後來走上漫長的習舞歷程。

一九八六年是我舞蹈生命史上最重要的轉捩點,也是我的婚姻伴隨著因追尋絲路敦煌舞蹈藝術,而纏捲在一起進而成長。如今回想過往時光雖如雲煙飄去,但這兩件人生大事孕育的過程,卻依然清晰,歷歷在目。

親近我的家人和朋友,曾經對我說:「為什麼你要選那麼艱難的路⋯⋯?」要遠赴中國西北在當年是多麽困難,而且是違反國法的狀況,就算學會了敦煌舞也不能回台灣發表啊!婚姻呢?柯錫杰足足大我二十四歲,這在當年的台灣社會也是極少見又冒險的結褵。單純思考的我其實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骨子裡的「藝術個性」使然,我要追求並實踐一種屬於我個人能一直跳下去的舞蹈,顧不了其他了。

彷彿老天已經給了我一個藍圖──它具有東方女性纖細腰身的擺動、曼妙的手姿、靈動的眼神、優雅的步履,這一切特質的構成,即可以區別出西方舞蹈的風格,因此形構出敦煌壁畫舞姿的新生命,似乎成了我的天職。

任何一種新的想法、創作,甚至實施新的政策,都是需要時間和輿論批判,當然我想改革既有的敦煌舞模式,也免不了要經過一番考驗。從紐約起步,在蘇荷區DIA ART FUNDATION小劇場,舞進林肯中心愛麗絲泰麗廳(Alice Tully Hall)、德國慕尼黑、瑞士巴塞爾、巴黎第八大學、台北新聞文化中心、北京的保麗劇院,一步步的磨練、舞評家的指引和鼓勵,使我篤定自己的選擇與堅持。從敦煌取材卻又超越敦煌的「舞想.VU.SHON」終於誕生,不執著,也不刻意追求,不是自然形成的機會,但當它一旦來臨,我會告訴自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像是今年(二〇一七年)九月,我的代表作〈媽祖──月見之舞〉的演出,有幸在雙橡園(Twin Oaks)內宴會廳演出,由現任駐美大使高碩泰、宋小芬夫婦親自主持這項文化外交活動,我戒慎恐懼但順利完成使命,為國家也為自己拚出光耀的一頁。

在華盛頓特區的AMERICAN UNIVERSITY演講、示範演出「舞想・VU.SHON」的由來,這堂課主要是介紹亞洲各種文化特色,主持的彭盈真教授事後告訴我們,學生反應都很好,這兩天還收到學生來信問候,並說那天是她「大學三年來難得見到同學們那麼全神貫注地聽課」,另外還有位中國學生,特地針對內氣的運用,和我交流,我也驚訝他年紀輕輕,竟然對老祖宗傳下來的「氣」有所鑽研,我耐心地聽完並訴說一些心得,最後他竟然低下頭來,小聲地問我:「您今年有四十了嗎?」天啊!我差點噗哧笑出來,我讓他有這樣印象,自己不禁暗暗竊喜,是因為跳「舞想.VU.SHON」造成的效果嗎?那我真該好好和更多女性朋友分享這個「Jessie Secret」!
總而言之,眼看著書就要出版了,我內心的興奮與期待,再加上無限的感動,真是難以言喻。首先當然要感謝「大塊文化」對我的支持與信任,尤其相關部門所付出的心力,使我更加努力,期盼此書成為我舞蹈事業上的另一個里程碑,持續創作體現,並靜待大家的指教。
樊潔兮 寫於台北

因「敦煌舞蹈」而蛻變的生命
從不大懂事的幼年開始,就已經意識到自己愛上舞蹈。幼稚園畢業典禮上的一曲〈奴家打共匪〉唱跳兼具的演出,表現優異,自此註定了我後來走上漫長的習舞歷程。

一九八六年是我舞蹈生命史上最重要的轉捩點,也是我的婚姻伴隨著因追尋絲路敦煌舞蹈藝術,而纏捲進而成長成一體。如今回想過往時光雖如雲煙飄去,但這兩件人生大事孕育的過程,卻依然清晰,歷歷在目。

親近我的家人和朋友,曾經對我說:「為什麼你要選那麼艱難的路⋯⋯?」當年要遠赴中國西北是多麽困難,而且是違反國法的狀況,就算學會了敦煌舞也不能回台灣發表啊!婚姻呢?柯錫杰足足大我二十四歲,這在當年的台灣社會也是極少見又冒險的結褵。單純思考的我其實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骨子裡的「藝術個性」使然,我要追求並實踐一種屬於我個人能一直跳下去的舞蹈,顧不了其他了。

彷彿老天已經給了我一個藍圖──它具有東方女性纖細腰身的擺動、曼妙的手姿、靈動的眼神、優雅的步履,這一切特質的構成,即可以區別與西方舞蹈的異同,進而形構出敦煌壁畫舞姿的新生命,似乎成了我的天職。

任何一種新的想法、創作,甚至實施新的政策,都是需要時間和接受輿論批判,當然我想改革既有的敦煌舞模式,也免不了要經過一番考驗。從紐約起步,在蘇荷區DIA ART FUNDATION小劇場,舞進林肯中心愛麗絲泰麗廳(Alice Tully Hall)、德國慕尼黑、瑞士巴塞爾、巴黎第八大學、巴黎台北新聞文化中心、北京的保麗劇院,一步步的磨練、舞評家的指引和鼓勵,使我篤定自己的選擇與堅持。從敦煌取材卻又超越敦煌的「舞想.VU.SHON」終於誕生,不執著,也不刻意追求,不是自然形成的機會,但當它一旦來臨,我會告訴自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像是今年(二〇一七年)九月,我的代表作〈媽祖──月見之舞〉,有幸在雙橡園(Twin Oaks)內宴會廳演出,由現任駐美大使高碩泰、宋小芬夫婦親自主持這項文化外交活動,我戒慎恐懼但順利完成使命,為國家也為自己拚出光耀的一頁。「舞想.VU.SHON」終於透過媒體而發聲了。

在華盛頓特區的AMERICAN UNIVERSITY演講、示範演出「舞想・VU.SHON」的由來,這堂課主要是介紹亞洲各種文化特色,主持的彭盈真教授事後告訴我們,學生反應都很好,這兩天還收到學生來信問候,並說那天是她「大學三年來難得見到同學們那麼全神貫注地聽課」,另外還有位中國學生,特地針對內氣的運用,和我交流,我也驚訝他年紀輕輕,竟然對老祖宗傳下來的「氣」有所鑽研,我耐心地聽完並訴說一些心得,最後他竟然低下頭來,小聲地問我:「您今年有四十了嗎?」天啊!我差點噗嗤笑出來,我讓他保持這個印象,自己不禁暗暗竊喜,是因為跳「舞想.VU.SHON」造成的效果嗎?那我真該好好和更多女性朋友分享這個「Jessie Secret」!
總而言之,眼看著書就要出版了,我內心的興奮與期待,再加上無限的感動,真是難以言喻。首先當然要感謝「大塊文化」對我的支持與信任,尤其相關部門所付出的心力,使我更加努力,也要感謝這本書的寫手楊筠圃,給予我真誠的耐心,滿足我不斷修改文稿的欲求,期盼此書成為我舞蹈事業上的另一個里程碑,持續創作體現,並靜待大家的指教。
樊潔兮 寫於臺北



目次

Part 1.愛情的模樣
• 攝影之緣
• 緣來如此
• 二姊的遊說
• 失戀救援
• 依然是我
• 天女的蜜月旅行
• 單程車票
• 雙人舞步

Part 2.致青春的自己
• 永遠的第一名
• 三公主
• 廚房裡的身影
• 乾淨的態度

Part 3.舞的姿態
• 最初的一支舞
• 舞出敦煌
• 潔兮杰舞團
• 舞想
• 媽祖林默娘

書摘/試閱

雙人舞步
當年許多人以為我嫁給攝影大師、移居紐約後,從此過著光鮮亮麗的紐約客生活,殊不知比起我從前在臺北:擁有自己的舞蹈教室、居住高級大廈、鎮日出入知名餐廳、四處遊山玩水,在紐約的日子單就物質層面而言,反而拮据許多。例如舞蹈教室樓下常駐販賣新鮮柳橙汁的小販,下課後我很想來一杯充滿維他命C的柳橙汁解解渴,卻往往只能對著其他舞者手中的果汁乾瞪眼,因為我連買一杯柳橙汁也捨不得。如同媽媽與二姊的預言,嫁給柯錫杰後,我從前在臺北的「舒服」日子一去不復返。有一天,一位昔日閨中好友來紐約看我,見到我生活的景況後,感到很心疼,她說:「樊潔兮我佩服你!你竟然願意為了舞蹈有勇氣做180度的轉變」,說著說著她竟然眼眶紅了起來。

 除此之外,婚後我才發現柯錫杰的「藝術家」個性,遠非我所能想像。還沒成婚前,柯錫杰的姊夫曾經好心「警告我」,若真要與柯錫杰結婚,必須結婚證書、離婚證書一口氣同時簽好,因為跟他一起生活實在太沒保障了。柯錫杰把他生命中所有的細心、敏銳與金錢,全專注耗費在攝影方面,他的生活——除了攝影——簡直是一團亂,尤其在財務規劃方面更是令我心驚膽顫。包括婚後才發現他常常把信用卡刷爆,家裡三不五時接到銀行的催繳電話,或是其他藝術家朋友不時戲言:「只要我們在中國城看到柯錫杰,就知道他錢花完了」。他的個性向來今朝有酒今朝醉,從不考慮二十四小時以後的事。這樣的他固然率性可愛,但我身為朝夕相伴的枕邊人,時常覺得嫁給他就像參加一場生命大冒險。跟他在一起時,往往前一秒覺得自己是被他捧上天的仙女,整個人飄飄欲仙;但下一秒轉頭回顧,卻驚覺他把手鬆開了,讓我瞬間從天堂跌落地獄。在與柯錫杰的共同生活裡,驚喜與驚嚇往往並存不悖。

 扮演「柯太太」這個角色,除了膽子要夠大,心臟也要強,胸懷更不能小。因為柯錫杰常常在街上開車開到半途,從後照鏡看到路邊有個漂亮女人,就跟我說:「潔兮啊,下去幫我問她電話號碼,這個女的我想拍。」等車子開到女人前面,發現對方原來是個孕婦,他又說:「沒關係,我可以拍她大肚子。」他來舞蹈教室接我下課時,也曾經滿腹好奇心地問我:「妳們在教室的更衣室裡都在做些什麼?裡面是什麼樣子?」或者下課時各年齡層的舞者從教室湧出,許多年輕女孩穿著緊身舞衣,把腳靠在牆上拉筋,他就在一旁看得發愣流口水。媽媽在旁邊見了這幅景象,忍不住對我叨念:「妳看妳看,妳怎麼找這麼一個老公!」但我對這些事從不生氣或吃醋,反而覺得非常有趣,我很能同理柯錫杰身為藝術家容易被美麗事物吸引的天性,這也是他的藝術敏銳度。
 我跟柯錫杰因年齡相距二十四歲,出門在外時,常因為外表差距被賦予各種不同角色。當我將他介紹給我在曼哈頓的舞蹈老師時,還沒等我說完呢!老師馬上說:「喔!我知道,他是妳父親!(Oh, I know he is your father!)」柯錫杰聽了瀟灑大笑告訴老師:「對,我是她的父親。有時候我也是她的丈夫。(Yeah! I am her father. Sometimes, I am also her husband.)」或是兩人一起搭計程車時,計程車司機看到留著一頭白髮的柯錫杰,對我說:「我喜歡妳媽媽的頭髮。(I like your mother’s hair.)」因為柯錫杰不只滿頭白髮,還留了一頭長髮。他個子小、臉色偏紅,五官又中性,難怪被錯認為我的媽媽。確實,我們兩人之間的相處,並不只有夫妻關係而已。有時他像慈愛的父母親一樣照顧我;有時他又像我的藝術導師,引領我不斷更上往藝術之路攀升,挑戰自己的極限。

 柯錫杰當初主動提議帶我來紐約,是因為他看出我的舞蹈細胞與潛力不同於一般。他對我在舞蹈方面的追求毋庸置疑非常呵護,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攝影大師身份確實也曾經造成我在「攝影大師的夫人」與「舞蹈家」這兩個角色間的轉換困擾。我初抵紐約時,除了必須盡快適應當地環境,還得面對諸多苛責與質疑,因為柯錫杰人緣極好,他的朋友擔心我有特定居心與目的才與柯錫杰結婚。但當我出席中國城的藝術家聚會後,他的朋友們很快就對我放下成見,認為我只是一個喜好藝術的單純女孩。

但其中一位女性資深舞蹈家,卻依然對我不滿。在過去她一直倚賴柯錫杰拍攝她的舞蹈照片、並給予舞蹈編排方面的意見,我的出現讓她覺得自己頓時失去柯錫杰的關懷。柯錫杰介紹我們認識時,她也對我很冷淡,甚至趁柯下樓開車時對我說:「柯要我帶我的經紀人去看妳的舞蹈,不過我先告訴妳,我是不會推薦妳的東西的。」媽也認識這位舞蹈家,在旁邊聽了她的話很不是滋味,馬上幫我說話:「妳這樣講就有點不對了,我很清楚我這個女兒是個很單純的人,她今天來並不是要求妳為她做什麼,而是一心仰慕妳而來,但是柯覺得妳可以協助潔兮。我覺得妳要是不想幫忙,也不需要在我面前教訓我女兒,她沒有任何對你不敬的話語和態度。」

 這件事讓我非常難過,因為我素來非常景仰這位女舞蹈家。我就讀文化大學時,她仍然在電影圈。我還曾經被挑選擔任她的伴舞角色,也為此感到非常榮幸。當我聽到柯錫杰願意安排我們見面,我懷著「朝拜偶像」的興奮之情前往,沒想到卻被狠狠地澆了一大桶冷水。後來她甚至到處編派我的不是,跟別人說柯錫杰都不拍照了,只顧著跟臺灣來的舞者在一塊。這些負面言語一度讓我非常難以接受,轉而認為柯錫杰把我帶來紐約,卻沒能好好保護我,讓我在安全的環境裡創作。所以不論是藝術事業,或是閒言閒語,我都只能倚賴一己之力去忍受奮鬥、做心態抗衡,這一切不是我當初所能預期的,實令人心力交瘁。

 我那時年輕氣盛又不適應異地生活,一吵起架來像是全身長刺,常常得倚賴媽媽勸架調解。有一回兩人吵到我已經拎著包包衝到樓下,想先去投靠大姊再擇日返國,也是媽緊追下來,苦勸我:「妳都熬快一年了,再怎麼辛苦的日子也都經過了。現在妳的演出也近了,要是現在放棄不就白弄了嗎?反而還讓人家笑話妳跟柯錫杰。妳要多想想,不要年輕意氣用事,免得一時的衝動反而將來後悔一輩子。」媽講完,我一屁股坐在樓梯上痛哭,跟她哭訴:「我不知道嫁給他還要受這種氣吃這種苦,我為舞蹈吃苦沒關係,但為什麼這些人這麼壞要這樣講我。」哭完後,想到媽在我創作期間,總是幫我擔起家務責任,讓我能專心跳舞練舞,完全不用煩惱洗衣、買菜、煮飯等雜事。如果我現在放棄,等於辜負之前媽對我的種種付出。因此我最後還是咬牙留下,繼續準備我的紐約首演。

 首演結束後,驚嘆與讚美的評論佔大多數,且當地的華語報紙也熱烈報導。首演的好評讓我覺得我終於向大家證實了我的努力與實力,長久以來的壓力因此釋放不少。這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之前吵吵鬧鬧,對柯錫杰並非好事,他在家裡逐漸變得沈默寡言。又想到自己其實非常欣賞他的攝影成就、在藝術上也非常倚賴他,每一回我被邀請演出,他也會跟著我出席,幫我注意燈光、協助拍攝宣傳照等。他默默地為我付出許多,我也應該要多想想他的立場,不能只專注在自己的情緒。同時因為我的事業已經踏上軌道,各類邀演應接不暇,我變得不太有時間接收、思考這些流言菲語。我只是一鼓作氣向前衝,積極思考如何持續突破自己、提升創作力,讓自己從一個舞者升格成一個舞蹈家。

 隨著事業的起步,我和柯錫杰的相處也漸趨融洽。就在此時,有一個重要邀請,來自於曼哈頓音樂學院(Manhattan School Of Music)我們兩人生平第一次為了藝術創作起爭執。當時我跟柯錫杰有感科技日新月異,試圖在演出上結合舞蹈與視覺藝術。兩人入睡前躺在床上閒聊彼此對新創作的看法,沒想到竟然為了演出時第一張投影片要選哪一張照片大動肝火,彼此越講越激動,從房間一路吵到客廳。媽半夜突然聽到爭執聲嚇一大跳,從房間裡跑出來對我們喊:「你們兩個搞什麼!三更半夜不睡覺吵什麼吵?!」我們把爭論的原委告訴媽後,媽說:「兩個笨蛋!你們就不會把各自的照片拿出來放,我再給你們意見不就好了!現在我想睡覺了,我們明天再來處理這件事,你們兩個不要吵。」隔天,媽看了我們兩個的投影片,判定柯錫杰選的照片獲勝。

我與柯錫杰閒暇時的休閒娛樂就是「拍照」——當然是他拍我啦!我倆初次見面,他就被我一雙「美手」大大驚艷。要求我拿著珍珠項鍊、做一些優美的手部動作讓他拍攝。他也要我充當模特兒,讓他「練習拍美女」。原先在臺灣內向害羞又拘謹的我,在紐約的自由風氣洗禮下,逐漸打開心房,不再自我設限。在墨西哥的土地上,留下一系列裸體藝術照,成為兩人旅美時共同的美好回憶。照相館人員沖洗相片時,還驚嘆地對柯錫杰說:「這是潔兮啊!沒想到她身材那麼好!」

 在紐約的後期,我曾經打算去當地頗負盛名的紐約市立學院(City College of New York)繼續進修舞蹈文憑。當時我已經與該校教授見面,對方讀了我提供的敦煌壁畫資料和我的演出資訊後,非常肯定我的創作。願意在學校設備、提供舞者、學費減免等方面都盡力協助我。我興高采烈地回家跟柯錫杰討論繼續深造的事,但他認為:「藝術工作不是靠那一張紙累積的。」因此我決定放棄就讀碩士的計畫。這件事我不怪他,因為這是我們兩個共同的決定,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我後來的舞蹈生涯裡,真真實實體會到在舞蹈界若想闖出頭,少一張文憑確實可能平添許多困難。

 1993年,柯錫杰跟我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離開紐約,回臺灣定居。事實上,當時我已經很融入紐約的生活,也很喜愛當地的藝術環境。經過多年奮鬥後,舞蹈事業也穩定成長,此時突然要我拋棄過去八年的打拚成果,回臺灣重新開始,我當然非常猶豫。然而,當我想到柯錫杰對於落葉歸根的期待,再回想前面這幾年他全心全意地幫助我的舞蹈事業,兩人一路遇到這麼多困難都排除了。今日他有落葉歸根的願望,我們家裡也就兩個人,要是夫妻各自分散在地球的一半,這樣子有意義嗎?雖然大姊建議柯錫杰先回臺灣,我獨自留在紐約再唸兩年書,但媽媽卻認為讀書固然重要,但已經結婚了還是要考慮另一半。況且丈夫又是個風雲人士,要是讓他一個人回臺灣,到時女人一多怎麼辦。經過多日的掙扎與深思,我最終選擇跟柯錫杰一起回臺定居。從前在紐約他協助我處理各種大小事,現在換我幫他打理。

 回臺灣後,我發現柯錫杰在「中文」世界裡還真不能沒有我。他會四種語言:臺語、日語、英文、中文,但四種語言裡最不流暢的恐怕就是中文了。他幾乎無法用中文與人接洽工作、談論公事,因為他完全不擅長、也聽不懂人家開會講正經事的詞彙、用法。他曾經打電話去文建會索取資料,講到一半突然對我大喊:「潔兮快來幫我聽電話啊,我聽不懂」,我將話筒貼上耳朵,另一端傳來文建會辦事人員對著同事大喊:「誰快來幫忙,是個外國人打來的!」而且,他時常覺得大家講電話的語速過快,老是叫其他人講慢一點,尤其當對方提供電話號碼時,更需要放慢速度,不然柯錫杰會跟不上。再次回到臺灣的我,不僅是舞蹈家、柯太太,甚至得身兼第三職:柯錫杰的中文隨身翻譯。從前在紐約是柯錫杰幫助我,現在是我回報的時候。不過,舞蹈家、柯太太、隨身翻譯這三個身份,有時真讓我忙壞了。

 直到現在,我們的婚姻已持續三十多年,兩人一起從紐約回臺灣也將近二十五年了。從前,曾有人說我跟柯錫杰的婚姻是一場「施與受」的見證,他是施予的一方,我是接受的一方,這個評論曾讓我非常傷心。但隨著時間流逝,周遭反而開始傳出不同的聲音:「柯錫杰好聰明,知道要娶一個年輕的太太來照顧他。」經過時間的淬煉,我與柯錫杰的雙人舞步,達成完美的平衡。

舞出敦煌
自從我離開敦煌回到紐約,日日夜夜都在思索如何發展以敦煌舞為基底的新舞種。我從甘肅藝術學校高金榮校長整理的敦煌舞女子基本訓練為起點,重新設定、創塑敦煌舞的基本動作。雖然當時暫時名曰「敦煌舞」,但我的舞蹈動作事實上涵蓋了整個中國境內的絲路洞窟藝術,而不僅局限於敦煌石窟的壁畫。日本名作家井上靖曾說:「今天我站在敦煌洞窟這裡,感受到敦煌藝術並不是終點,而應該是個起點。』這句話對我影響深遠,還讓我頓悟到敦煌藝術必須延展生命,從洞窟走出來。因此我在探討舞蹈藝術時,目標非常明確。我不能只停留在壁畫和彩塑的模擬,必須研發敦煌壁畫的新生命,包含絲路各個古洞窟背後的形象美學——它涵括了中原與西域各地的文化大熔爐,也是人類第一條文明史的連結。

為了讓我的創作更豐富,除了鑽研東方舞蹈肢體,我也花費大量心力學習、觀摩西方舞蹈。同時為能更深入了解西方舞藝,提升自身英文能力也是要務之一,方可與西方老師們有較好的溝通。因此我在紐約的日子每天都非常忙碌、充實,而這座城市豐沛的藝文演出,和人種的多樣化,也不時為我帶來多樣的編創靈感。我常常在觀賞優質演出的當下,突然開竅,感受到醍醐灌頂的玄妙。

然而,並非所有時刻都那麼美妙,藝術創作免不了艱辛的過程。我在紐約,剛開始幫自己特訓敦煌舞的基本動作時,例如呼吸、眼神、手勢、手臂,練沒幾個小時,整條練習褲都濕了!訓練結束後,也明顯感覺到身上的肌肉發出疼痛的抗議。但這還不是最難受的時刻,最痛苦的日子往往在隔天。當我試圖蹲下,腳卻不停地發抖。我把力量放在腹肌,只覺得腹肌疼痛難耐。但克服這些肉體的痛苦是必要的,如果當下放任自己偷懶休息,下回練習時又必須重複同樣的疼痛。

我習舞多年,照理來說身體應該已經嫻熟各種動作,不至於造成嚴重的肌肉痠痛。但敦煌舞的舞蹈姿態,與我過去學習芭蕾、民族與現代舞等,在肢體肌肉的運用完全不同。於我而言,這堪稱「重新整合而再生」。但只要堅持不懈,持之以恆一段時間,連身材也會變得愈加勻稱!好似我為舞蹈塑型的同時,也達到神奇的塑身效果,這是意外卻美好的收穫。我一開始練習這些基本動作時,下半身較上半身圓潤。當時也因為身材還不夠精實,導致舞蹈時線條不夠清楚。但我依然持續努力,想像自己是小和尚挑水,每日來回走同一條路,在相同的事情裡尋找不同的樂趣、體會生活、發掘自己的美學觀。最終不但在舞藝上有所精進,在身形上也越來越符合這套舞蹈所需要的肢體線條。

在敦煌舞基本訓練中,對當時的我最難的一課是「單腿的控制」。在這段課程裡多為高舉腿部的訓練,有許多與瑜珈相似,或根本就是瑜珈的動作。其中一個最具挑戰性的舞姿,是將右腿搬到後腦勺後方。那時我已經三十出頭歲了,筋骨不若甘肅藝術學校的小仙女們柔軟,柯錫杰還特別跟我說:「啊這個動作我看你放棄吧!跳過去啦,不用太勉強自己。」但我心想,我這輩子才剛找到自己想追求的舞蹈風格,怎麼能輕言放棄呢?若不能達成,我一定很遺憾。因此經過充分的暖身運動後,我坐在地板上,慢慢嘗試搬腿。先坐著搬,接著再發展成站立搬。剛開始以為必須歷經一段時間忍受痛楚才能達成,卻發現這個動作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難、那麼遙不可及。經過一個月左右的練習,我居然做到了,自己的腿功也更為扎實!也因為這一課有許多瑜珈動作,我開始領悟到,不管是瑜伽或舞蹈,都是一場與天地對話的修行,每個動作都在幫助舞者進入冥想世界。練習到後來,我認為「敦煌舞」或「中國舞」一詞,都己經不足以涵括這套舞蹈的內容,這是人類藝術的新思維和新語彙,而我則以舞蹈肢體來表現人類文化進程中的一部分精華。

相比前述的肢體練習,手指的鍛鍊對我來說顯然輕鬆不少,因為手指是我的優勢,向來很靈活。但我依然不敢 掉以輕心,照樣勤練。練習這些基本動作佔據了我每天的大量時間,有時連搭地鐵,也會忍不住開始練習手勢。往往練習到一個段落抬起頭來,發現對面的乘客用吃驚的眼神看著我。除此之外,我也利用通勤時間閱讀有關敦煌的書籍,主要是觀看石窟裡菩薩的表情和眼神。這些眼神傳遞出佛菩薩慈悲、宏量、謙遜的內蘊精神,我試著讓自己的臉部表情也能呈現如此大慈大悲的神韻,這是我的終極目標。所以即使每天上午固定參與西方舞蹈課程,下午後我一定要回到工作室,鑽入敦煌壁畫舞姿、彩塑裡揣摩、體會,徹底把敦煌的精神溶進我的生活、生命。

此外,我也針對基本動作研發出不同的表演方式。我在盤坐的時候,時常想像雙膝與上半身呈三角形,眼前則是個T字型。這個T字的三個端點可以畫出一個半圓,如果T字再各自往左上方、右上方飛斜上去,就會成為米字。這個米字,是我很重要的舞蹈角度。當我發展出米字表演角度後的某一天,在書店買了一本名為《如何欣賞唐卡》的書,談的竟然就是這個米字基礎線。當時我很驚訝,心想怎麼讓我給矇上了呢!這是佛菩薩們點開了我的智慧線!

這套米字線條後來也運用在我的眼神訓練。眼神訓練是進入敦煌舞蹈的一大前提,我認為自己花了三年時間,才真正表現自如。不疾不徐,自然而柔美。一開始我將眼神做得很誇張,強調讓觀眾「看到」。後來自己看演出錄影帶時,發覺過度誇張的眼神表現搭配精緻的舞蹈動作顯得很滑稽。因此我決定我不再考慮別人是否看到我的眼神,只要我找對眼神的定位點,觀眾就能感受到舞蹈家的眼神流動。例如我盤坐在地上,眼神落在左右兩側時,必須剛好落在半圓形斜下、左右腿的膝蓋。要是落得遠了,角度不對。要是落得近了,則顯得垂頭喪氣。這些表演最困難的地方在於:美醜僅在一線之間,只要稍有偏差立刻變得醜怪。

建立一種新的美感必須經過無數次的體現實踐,才能確定它是否能呈現舞蹈家的內在美學。僅僅做出標準動作是不足以滿足我的,我對舞蹈的追求並非只有外表的形似,還需具備內在的氣韻。柯錫杰曾經提醒我:「潔兮妳要注意,舞蹈的美感取決於氣的流動。妳一定要謹慎處理好每個動作間的銜接,那才是創造出美感的重點。」因此熟練基本動作後,動作串接間的氣息流動、甚至靜中帶動似動非動,是我不斷追求、體現的境界。

 在音樂方面,我邀請名作家周龍擔任作曲,經過討論後他建議使用電子音樂,以模擬敦煌壁畫中各種樂器的聲音。原先甘肅藝校採用國樂搭配基本動作,音樂具備鮮明的節奏,方便舞者練習、演出數算節拍。但我認為明確的節拍較適合年輕小女孩,我的舞蹈必須開創出不同的風格、質地。高金榮校長的音樂節拍太明顯、喜多郎的絲路音樂又已為人熟知。周龍的音樂夠前衛、又具備中國音樂的特質,能幫助我呈現出截然不同的舞蹈新風格。但在此也面臨一個艱難的挑戰:我必須先全面消化周龍為我寫作的現代音樂,繼而透過長時間的排練、摸索,才能融會貫通舞作與音樂間的搭配與呼應。

 臨近演出時,柯錫杰擔心我久未上台,對舞台生疏,他特別策劃、為我找來許多特殊的觀眾,多半是已成功立足紐約的藝術家,如夏陽、蔡文穎夫婦、木心、周天瑞夫婦⋯⋯等,因為他們可以給我不同的寶貴建議。這些觀眾每天光臨工作室看我排練、給我意見。詩人鄭愁予也是當年座上賓之一,他告訴我,我的舞作已經不是單純的敦煌舞,而是現代舞。我應該要「舞出敦煌」,用國際性的舞蹈語彙讓更多人領略中國文化之美,他的建言讓我從此立定舞向世界的目標。經過一連串辛勤的排練後,柯錫杰首先安排在紐約曼哈頓下城的Isu Studio舉行《舞出敦煌》預演,預演時連亞洲協會(Asia Society)主任也前來觀賞。在她的號召下,許多媒體聞聲而來,我甚至不需為此召開記者會。預演圓滿結束後,我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許多前來欣賞的觀眾都說:「難怪柯錫杰都不攝影了,每天窩在家裡專門照顧樊潔兮,因為他在培養一個新星藝術家啊。」各種讚美與回饋讓我非常欣慰,覺得我過去付出的心力總算沒有白費,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情也逐漸舒展開來。

1987年3月11日,我在大蘋果紐約的正式首演,這場演出包含七段各自獨立的基本動作,以及應用這些基本動作編創而成的舞作《香音飛天》。 首演隔天,柯錫杰開車載我到中國城買報紙,他一上車就將報紙遞給我,對著我說:「妳的!」我一翻開報紙,正好是有關《舞出敦煌》的好評,我突然覺得,過去所受的這一切辛勞、甚至敦煌采風過程中幾次的「玩命關頭」都值得了!我終於從舞者、舞蹈老師,近一步晉升為舞蹈「家」,逐漸走出自己的藝術風格。

之後,我又受邀到紐約臺北文化中心(Taipei Cultural Center in New York)演出,此後陸續至喬治亞大學(University of Georgia)、阿拉巴馬大學(University of Alabama)擔任客座藝術家,至西北大學(Northwestern University)、榮格基金會(The C.G. Jung Foundation)、黃忠良在加州的太極研習營(Living Tao Foundation)、聖地亞哥的金門(Golden Gate)俱樂部、舊金山的莊園等地演出。在紐約本地的演出就更多了,如蘇荷區(SoHo, Manhattan)、迪亞基金會(DIA ART Foundation)、曼哈頓音樂學院(Manhattan School of Music)、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 University)、林肯中心(Lincoln Center)等都有我的足跡。隨著我的創作與演出經歷越來越豐富,我開始申請紐約市、州的表演藝術基金贊助。

 接著香港、臺北、德國慕尼黑、瑞士巴塞爾也紛紛邀請我前往演出。在這些邀請單位裡,最讓我訝異緊張的,莫過於臺北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的邀請了。回臺北演出《舞出敦煌》、《有女飛天》的前夕,我充分感受到「近鄉情怯」的思懷,因為我離開臺灣已經多年,猜想臺灣舞蹈界已然將我遺忘。這場演出於我而言是背水一戰,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心理壓力極大。柯錫杰也明白我內心的擔憂,因此在服裝、燈光、影像投入很多時間,務必幫助我在每個項目上盡善盡美。他事前甚至找了許多美國舞蹈專家為我看排、給我意見,其中特別請舞蹈家王仁璐跟我一起工作。王仁璐是位嚴師,不但給我許多意見,帶我做許多我沒做過的舞蹈訓練。每天晚上我們一起工作完,家裡的地板往往血跡斑斑,我的腳磨破了、脖子也受傷了,晚上睡覺時都得特別用飛機枕把脖子固定住。在不懈的艱苦練習下,我終於為自己在臺北的演出取得漂亮的一役。

 在紐約的七年間,我表面上是創作敦煌舞,事實上是為後續即將提出的新舞種「舞想」(Vu.Shon)做準備。我透過不間斷的自我訓練和演出實踐,持續豐富舞蹈架構,確認舞種發展方向。這份工作任重而道遠,沒有明確的終點,僅能透過作品來測繪、衡量舞種的成熟度,直到我離開紐約時也仍未能讓自己滿意。但Vu.Shon的雛形,無疑是在紐約這座世界藝術之都擬定的。也唯有紐約這樣多樣、多元的藝文城市,才能幫助我定下這套新舞種、新風格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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