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色可餐卷三：地宮驚情

刺骨冰涼的水流冷得楚瑜一個激靈，她原本迷糊的神智即刻清醒了不少。
腦子還有些昏沉，但是多年游泳的訓練，讓她在入水的那一刻習慣性的吸了一大口氣，順便閉氣，以至於現在她在水裡還能看見水面上火光耀目，一片混亂。
卻沒有看見那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修白身影。
一股暗流拽著她向水底沉去，楚瑜心中一驚，使勁的向上游，卻作用不大。
好在此時忽然有船上落下的沉木掠過身邊，也許是這些碎裂的沉木一下子打散了漩渦的吸力，讓楚瑜趕緊藉著力氣在那些沉木上狠狠一踹，藉著反作用力和浮力浮出了水面。
誰知她這一露頭，才發現自己居然被湍急的江水沖出了老遠，甚至沖出了那些哨船的範圍！
遠遠的大船上和水匪的哨船上，還有人飛躍和打鬥的樣子。
楚瑜急得大叫，卻又哪裡有人能聽見她說話，何況前面還隔著一大片水匪的哨船。
「噓，不要叫，後面還有水匪們的零散哨船！」一道低啞又熟悉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響起。
楚瑜一驚，驀然轉頭，就看見不遠處一大片碎裂的漂浮甲板木上趴著一個人。
楚瑜藉著遠處的火光定睛一看，不由得愣道：「宮少宸？」
那木板上的人額上有些血漬，臉上的鬍子燒了一半，看著頗為狼狽，卻還能看得出對方是誰。
「抓住我，快點，沒有東西扶著，仔細遇到漩渦把妳吸下去！」宮少宸低低的咳了幾聲，啞著嗓音向楚瑜伸出手。
楚瑜心中驚駭，她剛才就差點被漩渦給吸入水底！
她趕緊努力橫游一段，一把抓住他的手，那顫抖的大手一用力，就將她拽上了木板。
楚瑜這才鬆了一口氣，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沖得離起火的大樓船越來越遠。
「怎麼辦，怎麼辦……白白……白白他們還在那邊！」她從來沒有如此慌過，此刻到底忍不住紅了眼圈。
「咳咳……操心別人，還是先操心自己吧……」身邊傳來宮少宸低低的也不知是譏諷還是自嘲的低啞聲音。
「你以為都跟你似的……」楚瑜抹了把臉上的水，咬著唇就要罵人，卻一轉頭發現宮少宸已經趴在木板上不動了，
「喂，你沒事吧，宮少宸！」楚瑜心中一慌，伸手就去推身邊的人。
卻不想她這一碰，竟摸到了一手黏糊糊。
什麼東西？楚瑜聞著那猩濃的味道，心中忽然有點不太好的預感。
她藉著一點水面上反射的月光，慢慢的順著宮少宸的胳膊往腋下摸去。
一摸一手血，還有參差不齊的一大道傷口！
這麼大的傷口，剛才他是怎麼把她拽上來的？會不會傷口因此迸裂，失血過多而亡？
楚瑜心頭一涼，一把捏住宮少宸的肩膀：「喂，你……你不會死了吧？宮少宸你到底傷哪裡了，重不重？」
他要死這裡了，她不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她渾身僵木的伸手去摸他的鼻子和嘴，正考慮如果他沒呼吸了，自己要不要把他推進水裡。
卻忽然感覺指尖被人咬了一下。
宮少宸那不再悅耳的低啞嗓音虛弱的響動，甚至帶著些笑意：「別摸，還沒死……等我好了，隨夫人妳怎麼摸……咳咳……」
楚瑜也不知道自己該鬆了一口氣，還是該罵人，但是下一刻，她忽然感覺自己手掌心一沉——
那人的整張臉都貼她手上了。
「你……」楚瑜咬著唇，卻沒有罵人，她知道那掌心的主人已經徹底昏迷了過去。
她抬起另外一隻手輕拍了下他的臉：「堅持下，被沖岸邊就好了！」
但願……就好了。她看著已經看不見火光的黑暗江面，抖了抖，一陣苦笑。

◎

定城碼頭。
「怎麼，人還沒有到嗎？」火曜走下石階，看著遠處江面不斷駛來的大小船隻，微微蹙眉。
幾名青衣人抬手抱拳：「回星君，還沒有到。」
「奇了，按理說主上搭乘的樓船這個時辰也該到碼頭了。」火曜看著遠處江面晃動的點點白色船帆，心中不禁有了不好的預感。
水曜領著幾個青衣人從濕漉漉的石階處小心的走上來，抬起蘭花指輕掩了鼻尖，皺眉道：「這裡可真臭，剛才的那些船家沒有一個人看見主上他們乘坐的樓船，比主上的船晚了一個時辰發船的小船都已經到了，可連咱們安插在船上的人也沒個信，夭壽哦……」
話音剛落，忽然間見一隻鷂鷹不知從哪艘船上飛出來，長鳴一聲，搖搖晃晃的就這麼一頭栽落在水曜面前。
水曜一愣，立刻抱起那隻鷂鷹，眸光一厲：「是火燒灼過的痕跡，信使被炸傷了！」
這鷂鷹是曜司專門馴養的信使，一貫凶猛，耐力卻很好，這麼晚才出現，果然是出事了。
隨即他翻開鷂鷹帶來的信筒，神色森然。
「到底怎麼了，主上那邊……」火曜心中一沉。
「出事了，水匪半夜劫船。」水曜媚眼裡閃過近乎暴戾的涼光。
　
◎

嘉江江邊，綿綿細雨紛飛。
「嘩啦啦！」楚瑜抬手舀水潑了一把臉，看著水裡自己的模樣，有點滑稽的扯了扯唇角。
倒映在水裡的模樣依舊是中年美婦，霍家姐妹的易容術果然如她們說的那般厲害，非她們調製的藥水卸除，她這張臉至少可以維持大半個月才會慢慢的褪去。
如今被水泡了那麼久，也不過是臉上的皺紋似被水泡得淡了點。
她摸摸自己的臉，暗自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萬一遇上土匪，也不用擔心被劫色，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對皮膚有損。
楚瑜看著水裡游來游去的小魚，抓過一把石頭，凝神聚力直接一彈——
「啪啦！」幾條魚兒瞬間浮上來，翻起了白肚皮。
楚瑜立刻彎腰小心的將魚撈起來，取了一片葵扇大的葉子包好，滿意的笑笑。
這個時代的江水清澈，沒有汙染，這荒野無人處，她也不擔心有人使計。
包好了魚，她用身邊撿來的兩個破瓦罐子撥了撥水，各舀了一罐子清水後，便抱著水罐，一腳深一腳淺的離開了水邊。
她琢磨著一會兒是要烤魚還是燉湯，還好宮少宸的長劍還在，而她一直緊緊綁在身上的苗繡袋子裡的火石、火摺子、藥物、銀票、防身的小刀，和綁在手腕上的暗器和一點散銀子都沒丟。
基本上，這些東西都派上了大用處。
楚瑜一路穿過被踩倒了的雜草和蔓藤，她便看見了不遠處冒著煙的小窩棚。
她立刻加快腳步爬過個土坡，看著一個人影狼狽的蹲在火堆前戳火。
「你怎麼又亂動，小心傷口裂開了，你就開心了，大少爺。」楚瑜幾步過去擱下罐子，沒好氣的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奪過他手裡的燒火棍子。
今日一早，她醒來就發現兩人都被沖到岸邊了，便趕緊爬上岸，順便將宮少宸也拖上岸。
這妖貨已經開始發燒，她以為他會一直昏迷，便只拿備著的金創藥給他傷口隨便撒了點，就趕緊先去想法子搭避雨的窩棚、生火，和搗騰求生必需品去了。
不想這才下午，這妖貨就醒了，倒是生命力夠頑強的。
宮少宸低低的咳嗽了幾聲，笑道：「這不是冷嗎？又潮又涼的……咳咳。」
楚瑜低頭看著他那張被熏得一塊灰、一塊黑的臉，臉上的鬍鬚還被燒沒了半截，滑稽得像個小丑，哪裡還有之前半分俊美風流的模樣，分明和戲臺上的丑角差不多。
她忍了忍，終於還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宮少宸臉色一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假鬍子，想伸手拔下來，用力一扯，卻疼得他齜牙咧嘴的，他沒好氣的道：「笑死妳算了。」
只是這動作一大，又牽扯到了肋下的傷口，疼得他「嘶」的一聲。
楚瑜忍住笑意：「想不到宮少也有這般狼狽的樣子。」
宮少宸瞪了她一眼，悶聲不吭的轉身就想爬回窩棚，只是這動作僵得楚瑜都看不下去。
她立刻上前攙住他沒有受傷的一邊，扶著他進窩棚：「何必這般惱我，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大爺都聽不得玩笑，這時候也放不下身段？」
這都不知道淪落到哪裡了，怎麼走出去都成問題，還這般端著少爺架子。
宮少宸好不容易才坐下來，疼得他臉色發白，卻還是放低了身段低聲道：「給我弄點水，我想擦擦。」
楚瑜看了他灰頭土臉的樣子，強忍住笑意：「是要擦擦，不過不光是擦臉，你身上的傷口都得擦擦，你等等。」
她說完又鑽出了窩棚，將那破瓦罐架在火堆上，然後又去摘了些大葉子和草來蓋住窩棚，免得萬一晚點下雨就麻煩了。
也多虧她有過野外宿營的經驗，這才在被水沖上岸之後，知道怎麼搭個簡易窩棚。
否則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度過這荒郊野外陰雨綿綿的春日，只怕都要跟著發燒。
但是天氣太潮了，木柴很難生火，總是煙霧繚繞的嗆人。
楚瑜搧了搧冒出來的濃煙，低低的咳了幾聲，隨後又蹲在邊上開始殺魚，將魚穿過竹竿子架在火上烤。
宮少宸坐在窩棚裡，看著窩棚前頂著一身濕漉漉水氣忙碌的少女，丹鳳眸裡閃過幽幽的光，也不知在想什麼，只是定定的看著她，目光漸漸變得柔和。
「咕嚕嚕。」聽著罐子裡的水燒開了，楚瑜便從一邊的簡易竹架子上扯下幾條布巾扔進那滾滾水裡燒煮，隨後用葉子包著罐子站起來，就往窩棚裡頭衝。
「瞧，好了好了，你快脫衣服，趁著水還是開的，好用。」楚瑜被燙得「嘶」了一聲，拿手指搓自己白嫩的耳垂。真是夠燙的。
「妳當我是雞鴨要拔毛嗎？這麼燙。」宮少宸看著滾燙的水，唇角抽了抽。
楚瑜嘆了一口氣，拿著一根竹棍子撩起罐子裡的布條：「行了，你這大少爺哪來那麼多廢話，還不脫衣衫？」
宮少宸看著她，忽然輕勾了下唇角：「怎麼，夫人這時候還有心情與本老爺顛鸞倒鳳，且也看顧下自家夫君的身體，為夫受傷了，伺候不了夫人。」
楚瑜笑了笑，一巴掌不輕不重的拍在宮少宸的傷口下方。
「啊——」宮少宸倒抽一口涼氣，扶著腰倒了下去，疼得渾身發抖。
楚瑜輕哼一聲，開始扒拉他的腰帶：「你要平時做那風流樣，雖然很想抽得你爹娘都不認得你，但起碼臉還能看。你現在這醜得人神共憤的樣子，再做這嘴賤的樣子，不是找死嗎？」
「妳……妳這個謀害親夫的……毒婦。」宮少宸臉色慘白的蜷在窩棚邊上，又窘又恨，撅著腰，死抓著腰帶不放手。他堂堂宮家少主……堂堂……何曾這般狼狽過。
楚瑜有點不耐煩的拿著竹竿子抽了他屁股一下：「快點給我脫了，裝什麼純情少年！」
她燒的水都要涼了！
宮少宸屁股上剛被抽了一下，瞬間一震，倏然瞪大了眼。他這輩子……這輩子還沒有被人打過屁股，居然……
他還沒「居然」出個所以然，就感覺屁股上又是一疼，又被抽了一下，宮少宸就徹底呆滯了。
楚瑜見他還跟個小媳婦似的縮在那兒，極其不耐煩的直接粗魯的一把將他翻過來，就著那貓腰的姿勢，三下五除二的將他上衣扒個精光。一邊扒，她一邊嘀咕：「裝模作樣遭雷劈，想傷口化膿了，得敗血症死掉是不是？早知道這樣，乾脆把你扔水裡淹死算了。」
倒不是捨不得這妖貨死，只是靠著她一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這深山老林，總要有個伴。
楚瑜看著宮少宸肋下那一道深深的傷口，血肉模糊的樣子，忍不住就牙酸。這得多疼？
宮少宸到底反應過來了，抱著自己的衣衫，虛弱的冷哼一聲：「要不是本公子拉妳上木板，妳早不知被那漩渦吸到哪裡去了。」
楚瑜一邊挑出罐子裡的布條擰乾，一邊笑了笑，大眼兒彎彎：「所以啊，我這不是投桃報李來了，要是你最後還是死了，可別怪我，我會清明節給你燒紙錢。」
她是很有良心的人。
宮少宸聞言，氣得冷笑：「這就詛咒為夫死了嗎？」
楚瑜拿著乾淨的布條朝他傷口輕輕一按，笑咪咪道：「對，老爺死了，我好找個姦夫不是？忘了告訴你，我小名叫潘金蓮。」
「啊——啊——輕點、輕點！」窩棚裡再次響起男子沙啞的慘叫聲。
好不容易才擦乾淨傷口，上完了藥，楚瑜已經出了一身汗。
宮少宸基本上已經躺著動不得了，卻是出了一身冷汗，呈現半昏迷的狀態。
楚瑜看著宮少宸的模樣，微微咬了下嘴唇，暗自輕嘆一聲。
還好遭罪的不是她的貓貓大寶貝，要不她得心疼死。
處理完宮少宸的傷口，楚瑜看了下他那一身濕透的衣衫，微微皺眉，乾脆連濕透的褲子一起給他扒下來，當然也不免看見某處……
楚瑜上輩子是個漢子一樣的工科生，少不得存了一整個硬碟的歐美島國動作片，男女都有，也算是「閱」遍春色的理論家。
她暗自嘀咕，難怪這妖貨能那麼風流，瞅著那分量，倒也挺襯得起他那風流命。
楚瑜揉了揉有點發燙的臉，轉身將衣衫、褲子都拿出去架在火上烤。
她自己身上的濕衣剛才在火邊烤了個半乾，她也懶得再脫了。
她看著窩棚裡赤裸裸躺著的人，想想便去把原先堆在火邊烘烤、準備用來燒的葉子抱起來走回去，避開了剛包紮好的傷口，全撒在宮少宸的下半身上。
這一堆葉子蓋著雖然沒啥大作用，但是烤得暖暖的，也聊勝於無。
目前沒有別的辦法，如果宮少宸挺不住發燒掛了，也是他的命該如此。
楚瑜嘆了一聲，把一罐子血水拿到江邊倒了，她可不希望因為血腥味而引來飢餓的野獸。
淘洗乾淨罐子後，楚瑜又打了幾條魚回來，再架上架子烤起來，剩下一條扔進罐子裡熬魚湯。
這麼搗騰一番，之前的烤魚早就熟透了，她坐在窩棚下，拿出小刀子切了烤熟的魚開吃。
香噴噴的烤魚吃了兩三條，又用葉子盛了魚湯喝了一回，她這才覺得肚子飽了，四肢百骸都暖了。味道雖然比不得梅花魚，更沒有任何調味料，帶著點魚腥，但是她就是覺得這救命的玩意簡直是人間美味。
吃完東西，宮少宸的衣服也乾了兩件薄中衣，她扯過來，進窩棚給宮少宸換了，一摸他腦門，果然燒起來，甚至開始唸叨胡話了。
楚瑜有點聽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語言，又覺得彷彿有點耳熟，卻怎麼都想不起。
她也沒有多想，只轉身又把那裝魚湯的瓦罐弄進來，用葉子盛了魚湯慢慢的給宮少宸餵下去。
餵魚湯的時候，宮少宸倒是甦醒了一回，靠在她肩膀上，神色模糊的對著楚瑜輕笑了笑，沙啞著嗓子呢喃：「啊……娘……」
這一回，他倒是用了字正腔圓的中原話。
楚瑜手一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是渾身散發著溫柔的聖母光輝嗎？誰見了她都要叫聲娘。
兒子、姪兒滿大街收。
「嗯嗯嗯，快點喝。」
宮少宸安安分分的就著葉子喝完了剩下的魚湯，熱呼呼的魚湯進肚子，他的臉色似乎也好了不少，不再白得像死人，只蜷縮著身子又睡了過去。
楚瑜見狀，便把罐子帶出去，繼續去江邊打水和抓魚，再繼續搗騰各種樹葉和搓蔓藤給窩棚加厚防雨。
到了夜裡，吃過夜飯，又餵了宮少宸喝湯吃藥後，楚瑜瞅著窩棚前的小架子四面透風，有點撐不住。她便用石頭慢慢把小架子下的火堆圍成個灶的樣子，又往裡頭塞了些好不容易弄來的大樹枝，然後自己也鑽進窩棚裡，摸了摸宮少宸的腦門，見他還是燒得厲害，便餵了他一回水，接著再回到火堆邊，慢慢的睡了過去。
身上潮濕的衣衫還是有點冷，楚瑜打了個寒顫，迷迷糊糊的想。

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天光大亮。
楚瑜聽著嘩啦啦的雨聲，冷得毛孔都一抖，她低頭一看，那小灶裡的火已經滅了。
她一著急，趕緊伸手摸了一把灶裡頭，還有些餘溫，沒有被水潮了，楚瑜立刻將懷裡用油紙包著的火摺子拿出來，撒了把葉子，重新點燃裡頭的火。
烤了好一會兒，她才覺得身上暖了點，轉臉看了看宮少宸，見易容都擋不住他蒼白的臉色。
她一驚，抬手伸過去摸了摸他的頭，果然還是很燙。
楚瑜嘆氣，看了看雨，乾脆將罐子伸出去接了雨水，放在火上燒起來。
熱水滾了，她又如昨日那樣繼續為宮少宸換藥和餵藥，同時餵他喝水。
查看傷口時，她發現那猙獰的傷口開始結痂了，雖然還是滲出血水和膿液，但是起碼看著沒有那麼血肉模糊，可見曜司的金創藥是極好的。
楚瑜點了點苗繡小包裡的藥物，心情放鬆了點，好在她出門時帶了不少藥，還能撐些日子。
只希望這妖貨能快點好起來，能走的話，也好商量怎麼離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
也不知道她家那貓兒怎麼了……楚瑜暗自嘆了一口氣。

◎

這樣的日子一晃就過去了四天。
雖然宮少宸還是高燒不退，但臉色漸漸好起來，只是她卻越來越焦心，那麼久都沒有人找過來，連曜司的消息都沒有。這只說明一件事，她所在的這破地實在是……太鳥不拉屎，烏龜不生蛋了。
「有水嗎……」一道沙啞如石磨的聲音在楚瑜身後響起。
楚瑜心煩的道：「沒看正燒著嗎……」
她一愣，倏然回頭，驚喜的看著已經坐起來、正靠在窩棚邊看她的人：「宮少宸，你醒了！」
宮少宸扯了扯唇角，倦怠的點頭：「看夫人這麼驚喜的樣子……為夫……也……咳咳……挺驚喜夫人居然沒有趁機弄死……我……咳咳。」
連著幾天沒有一個人可以說話，只能自己胡思亂想的境地讓楚瑜在陡然聽到有人和她說話之後，心情大好，也不管宮少宸張嘴就指桑罵槐了，只笑嘻嘻的用大葉子舀了水，小心的遞給宮少宸：「好了，水開了，慢點喝，仔細燙著啊。」
宮少宸有點狐疑的接過熱水，一邊喝了水，一邊看著她：「妳想幹什麼……咳咳……」
楚瑜看著他，笑容更燦爛了：「你醒了，咱們準備收拾收拾走吧？」
宮少宸一呆：「現在？」
楚瑜點頭：「放心，我會幫你換藥的！」
宮少宸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隨後忍不住咬牙：「妳覺得我能走得成嗎……咳咳……妳乾脆別救我算了！」
楚瑜看了眼他肋下那隱約透出猩紅的布條，心又沉了下去。
也是，他雖然算是恢復得比較好，但這一走，這傷口怕是要裂開吧？
萬一他半路死了，她浪費那麼多藥材和時間做什麼？
可她心裡還牽掛著那隻貓兒，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還有逸哥兒、二娘、三娘……
她被白白抱著飛身離開的時候，卻是沒有來得及救他們，不知道他們到底活下來沒有。
水匪會選擇那片水域打劫是有原因的，其中一條就是嘉江水下是一個個漩渦，吃人不吐骨頭！
說起來，若不是遇到宮少宸，她也許還會被漩渦拖進水底。
宮少宸見楚瑜不說話，只是陰沉著一張小臉，便嗤笑一聲：「怎麼，妳還是在念著琴三爺嗎？迫不及待的就想要離開為夫，去那個偽君子身邊，那個姦夫有什麼好的？」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楚瑜那一副心心念念都是琴笙的樣子，宮少宸便覺得自己的心情非常、非常的不好。
楚瑜冷冷的白了他一眼：「你以後被人打死了，就是為了你那張賤嘴。」
她劈手奪過他手裡的葉子，又舀了一捧熱水塞他手裡，沒好氣的道：「多喝水，少說話，既然不能走，那就先不走了，容你再養三天。這三天你再養不好，我就自己走了，反正也快沒有藥了，你喜歡住著就住到死吧，我會記得給你燒紙的。」
總歸沒有藥撐不出叢林的人不是她。楚瑜的嘴巴要毒起來，也是讓人心塞的。
宮少宸被她噎得胃疼，乾脆低頭喝水，不再說話。
楚瑜看看天色，見雨停了，就繼續去打魚回來烤著吃。
宮少宸靜靜的坐在窩棚裡，看著她忙進忙出，目光有些複雜，他輕嘆了一口氣，垂下眸子。
楚瑜將抓到的小魚切洗乾淨，用火烤煙燻準備存起來做乾糧，忙忙碌碌一會兒就到了夜裡。她累得腰痠背痛，替宮少宸換了藥後，把繃帶洗乾淨搭在一邊等著烘乾，便逕自靠在窩棚邊睡了過去。
宮少宸睡了一天，到這個時候倒是清醒了，只定定的看著臉色有些發白的少女，好一會兒，他目光漸漸的變得柔淡。
她是他見過最……奇怪的女孩兒。
完全看不出她的出身與來歷，卻彷彿不管是下九流還是上九流，她都能活得自在而愜意。
哪怕淪落到如今境地，她也能想法子活下去，不會織繡，卻會改造之術，竟還會搭建窩棚，知道怎麼在野外活下去……心善卻也心狠。不知為何，他忽然感覺琴笙也未必知道她的來歷。
宮少宸輕勾了下唇角，看著楚瑜雖然在火邊睡著，一陣涼風吹過，她還是打了個寒顫。
丹鳳眸裡幽光微微動了動，宮少宸伸手將蓋在自己身上的厚重外袍輕輕一拋，讓那外袍蓋在她單薄的身體上。看著楚瑜下意識的攏緊他的袍子，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他的氣息之中，宮少宸心情莫名的變得好了不少。
一夜過去，靜謐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