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木蘭:從經典串聯東與西
王卉文(「安娜貝兒的繪本書閣」版主)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
一首來自十五世紀、出於不知名詩人的古辭,何以成為享譽中國數百年的詩作?
隨著影視媒體的蓬勃發展,別說西方世界,就連對華文世界的讀者來說,迪士尼版本的《花木蘭》恐怕是我們對於這位女傑最深刻的印象。然而,細細想來,又有幾個人在求學時代不曾與突破傳統框架、馳聘沙場,後凱旋歸鄉的女子在聲韻中相遇?
就像一個久未遇見的老友,我們需要一個契機與她再相識,而這本《木蘭辭》恰恰給予我們再相逢的機緣與理由。
原文作品出自法國出版社鴻飛東西方文化,一間撐得起「傳奇」二字的出版社!誠如其名,鴻飛東西方文化的兩位創辦人非別來自台灣與法國,這樣有趣的碰撞也被延伸進他們的出版品中。《木蘭辭》的法文版繪本由插畫家克蕾夢絲‧波列描繪,葉俊良以現代法語改寫,期待以今日的方式帶領法國的讀者用全新的觀點來認識這部經典。
「花木蘭,是因其所體現的人性潛能,及突破社會刻劃的道德與精神限制,而備受讀者喜愛。也正因為如此,我們能在她身上看見一個出自根本的自由靈魂。」上述擷取了葉俊良為法文版撰寫的導讀片段,這裡寫的不僅僅是對這部文本的推崇,更是編輯對於這部作品的見解與期許。那麼當《木蘭辭》重新回歸到華文讀者的手中,要怎麼樣才能形成兼容經典與新創的模樣呢?
花木蘭是獨一無二的,因此每一個版本的《木蘭辭》都是唯一的。由林世仁老師再寫木蘭,但保留克蕾夢絲新穎精闢的視覺呈現,我想沒有比這樣更好的方式來向這位名貫四方的女將致敬。
經由改寫和再畫,今日的讀者得以用更親切的方式與木蘭再見,重讀她的故事,被她感動,更重新思考從木蘭身上我們究竟獲得了什麼。讀者能顯而易見地發現木蘭的孝順、勇敢、英勇,但她所代表的自由和人性卻需要再三咀嚼。整部作品貫穿花木蘭的生平,用她的歲月見證:人,尤其是女性,在擺脫世俗框架後能成就多麼精彩的一生。而最後一段兩兔併走的畫面,更以極其深入淺出的方式,提醒每一位讀者,面對世界的廣大和無限可能,必須時時保持一顆謙卑、接納的心。
這麼好的作品能夠重獲新生、再見其千姿百態,作為讀者何其有幸!
一封寫給作者的公開信
楊忠銘(「324版畫工作房」負責人)
敬愛的 克蕾夢絲‧波列 小姐 妳好:
我知道,所有選擇的當下,我們就已背著行囊,踏上不同的道路。
在看到妳選擇了手工凸版印刷術做為繪本創作的手法時,我知道那意味著你將進行一連串繁複的版畫工序, 從雕版技術在人類的文化史出現開始,漫長的製作過程將經歷繪畫、雕刻到印刷,三套不同的手上工夫,而雕版技術的起源,來自東方。
那些凸版印刷術的種種特點,彰顯了木蘭辭故事中,協調與對比同時出現的可能。一片片版材透過油墨刷印上紙張的均勻力道,滿實卻透著紙纖輕盈點點的色塊,不就像是主角正在經歷的雙重矛盾感受嗎?色彩繽紛但造型規律的畫面,切割出令人玩味的空白,是妳透過雕刻刀切割出來的均衡舞台,讓木蘭在章頁中掙扎出人生面臨抉擇的勇氣。
我仔細欣賞了妳細心耙梳出來千絲萬縷的線條,化成海洋還有木蘭未曾說出的複雜思緒。單色印刷在相互演色下的多重表情、三色甚至四色的交疊變化,橘色不只是橘色而綠色也非只綠色,單一顏色交相套印,由色彩傳遞畫面上同中求一的觀看。
在驚嘆妳色彩外衣變化之外,我也留意到妳所使用的各式圖樣,同一種紋樣語言卻表達了多種不同的隱喻。那重複排列的傳統紋樣,從蝴蝶頁如同鎖鏈又像張鐵網的設計開始,妳所鋪陳的木蘭心境,就已經開始慢慢在讀者心中發酵。 割捨不下年邁父親負擔軍旅枷鎖的要求,奮而褪去花綠的裝飾圖樣。自然的波光嶙峋、建築整齊紋飾和主角身上的衣飾花樣,形成了三道不同的虹光,各自演繹了看似單純但卻複雜的主角情緒、軍旅紀律與兒女柔情。
有時,我會將妳與木蘭混淆不清,以為木蘭的選擇就是你的看見,而木蘭的看見也成就了你的選擇,我理解木蘭的柔情與堅毅是並存的,畫面中的單純與內心中的複雜可以是協調的,我似乎從妳的作品中看見東方經典文學與西方當代美學開展出的欣欣之地。或許,那裡的確沒有存在著明確對立的界線,無需置放到天平兩端公平的秤量,因為那都是「你們」,屬於一種整體關照的東方思維 。
反覆看著妳的作品,讀者似乎可以試著褪去形象、色彩與線條的層層包裹,體會一介女子木蘭的這一辭,不只是辭別了父母、辭別美麗繁複的溫情包圍、也辭去了傳統東方社會對於女性的限制與寄望。出發前的木蘭與歷經世事磨練後歸來的木蘭,就如同那頭上的花黃,有了些微的變化。
謝謝妳,讓來自東方的木蘭,以一種更自由的姿態,從書頁中向我們躍奔而來。
而幸運讀者如我,也期許以同樣姿態, 追尋更多人世間選擇的共存共好。
期待妳精采的下一部作品
楊忠銘 敬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