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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裡那些事兒(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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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裡那些事兒(簡體書)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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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讀書刺繡她不行,爬樹翻牆門門通。
皇帝、夫子紛紛搖頭表示:你行你來管!
但俗話說的好,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當迷糊公主遭遇狡詐侯爺,是緣是劫暫且不好說,但是,雞飛狗跳是一定的了……

橫掃後宮的六公主,慘遭小侯爺智商碾壓!

景文帝常年為一事後悔不已,假如再給他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他必不會將年幼喪母的繁雲小公主送去她外祖父鎮南王家中去!短短兩三年,他粉雕玉琢、嬌嬌怯怯的小女兒完全變了樣!膽大驕縱且任性,爬樹翻牆樣樣通……萬般無奈送她進了國子監,幾個師傅輪番來告狀!誰來還我個正常的小公主?當真沒人治得了她嗎?
直到那一天——“陛下,請不要責怪六公主,公主剛才沒有壓著微臣調戲,也沒有硬逼著臣陪公主來偷寶物,都是微臣的錯。”……
於是,這兩個小冤家你追我逃、你跑我跳的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作者簡介

小醋,浙江寧波人。晉江網超人氣作家,典型的天蠍座女性,強烈而執著,喜歡戲劇性的場面,一直希望將自己腦中的各種天馬行空的故事轉化為文字,和喜歡的人分享。
已出版作品:《初戀男友是個“渣”》《非愛勿動》《逃婚淘個寶》《陌上花開緩緩愛》《禦廚房裏那些事兒》。

 

目次

第一章 烏龍頻出
第二章 陰差陽錯
第三章 勢不兩立
第四章 情意初萌
第五章 陰謀來襲
第六章 心心相印
第七章 山雨欲來
第八章 四龍求鳳
第九章 深陷泥沼
第十章 生死關頭
第十一章 撥雲見日
第十二章 百年之好
番外 偷雞不成蝕把米

 

書摘/試閱

乍暖還寒的時節,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卻已經新綠遍地,花蕊初綻。
春闈殿試剛過,全京城都添了許多茶餘飯後的談資,此次春闈尤甚。除了探花郎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狀元和榜眼都是二十歲上下的翩翩少年郎,一個是京城世家之子,一個是鎮南藩王之孫,正值風華正茂的弱冠之年,不知道有多少閨閣女子為之芳心萌動。
今天的禦花園南苑也裝點得分外熱鬧,瓊林折花宴是前朝的時候遺留下來的,傳說當時的城西有一片皇家花園名瓊林,一名狀元郎驚才絕豔,當時的天子驚為天人,賜宴瓊林,當時及第的進士和王公大臣作陪,席間狀元郎折花一枝,吟詩一首,獻給美豔溫柔的當朝公主,兩人共結連理,其間經歷了叛臣謀反、朝廷動盪,兩人恩愛如初,最終協助避難的天子奪回天下,被引為一段佳話,流傳至今。
自此之後,這瓊林折花宴便沿襲了下來,經歷了朝政更迭,成為無數文人學士最風光的盛事。
當朝的景文帝在位已經二十三年了,這次的三甲算得上是歷年來平均年齡最年輕的一次,除了探花郎出身貧寒,年近而立外,狀元林承錦乃北齊大儒林蘊風之子,榜眼裴藺出自鎮南王府,打馬遊街時不知道讓多少閨閣女子芳心暗許。
此次赴宴的還有及第的數十名進士和歷年的前三甲,一些王公貴族也在其中,有近一半是翩翩少年郎,這些北齊最優秀的年輕學子往禦花園中一站,或雅致,或俊美,或英武,讓一干隨侍在旁的宮女一個個心頭如小鹿亂撞。
一棵槐樹後,兩個宮女打扮的女子鬼鬼祟祟地探出頭來,只見其中一個身著淺綠色的襦裙,略圓的臉龐粉嫩粉嫩的,仿佛能掐出水來,她鼻子小巧,雙唇嫣紅,一雙眸子滴溜溜地亂轉,狡黠而靈動。
“漣藍,父皇真的還沒有來嗎?”她有些惴惴地問。
“是,奴婢打聽過了,陛下在紫英閣召見太傅呢,還要一會兒才到。”那個名叫漣藍的宮女小聲答道。
那女子神氣地笑了:“那太好了,哼,誰要和父皇一起過來坐在那臺子上啊,眼睛都不能亂瞟一下,還能看得到誰,漣藍,走,我們去找狀元郎去。”
“哎呀,六公主,你小心些,別讓人發現了。”漣藍看她一下子躥了出去,頓時心裏有些發慌,緊緊地跟了上去。
那個女子正是當朝的繁雲公主沐語之,她正值二八碧玉年華,生母裴淑妃,薨于康元十七年,當時她才不過十歲,景文帝憐其年幼,又經不住她的外祖鎮南王連番懇求,便將她送到外祖的藩地養了兩三年。
這一養,景文帝事後便後悔不已,一個粉雕玉琢、嬌嬌怯怯的小女孩出去,回來以後卻全然變了個模樣,膽大驕縱不說,還任性得很,就連景文帝的話都陽奉陰違,三天兩頭偷偷換個宮女、太監的服飾,不是爬樹就是翻牆。
景文帝為了磨她的性子,破例將她送到了國子監,可是,聖人詩書也安不了她的心,倒是幾個師傅日日被她氣得來告狀,相看兩相厭。
景文帝心裏一直念著裴淑妃,雖然這女兒和母親性情南轅北轍,卻也不忍心太過於苛責,只好把她指給了主持後宮的薑貴妃,姜貴妃雍容華貴,處事得體,想必能好好教導她。
整個後宮誰人不知薑貴妃手段厲害,都幸災樂禍地等著看這位刁蠻公主的笑話,卻不知怎的,薑貴妃輕飄飄一句“語之還小,活潑些挺好,看著喜人”,便把大家的嘴都堵了。
令人稀奇的是,自此,薑貴妃真的把沐語之當成親生女兒一般,闖了天大的禍都有她兜著,各種綾羅綢緞、奇珍異寶都流水般地賞賜下來,讓宮裏頭等著看笑話的人一個個都瞠目結舌。
今兒個這禦花園有這麼大的熱鬧,怎麼能少了沐語之這個混世小公主?更何況宮女姐姐們這些日子隔三岔五便湊在一起聊這春闈的前三甲,聊他們如何的英俊瀟灑,聊他們如何的才華橫溢,聊他們如何的春風得意……她的耳朵都生繭了。
“你們說的那個最好看的狀元郎在哪里?”沐語之順手從一旁的宮女手中搶過一隻插著鮮花的花瓶,一邊裝模作樣地在場中走著,一邊小聲地問道。
“圍著人最多的一定就是。”漣藍也不認識,只是胡亂應著。
“聽說等會兒要折花獻禮,你說他要是到時候獻給本宮,本宮該怎麼回答呢?”沐語之想像了一下這個場面,喜滋滋地問道。
漣藍掩住了嘴,差點沒笑出聲來:繁雲公主名聲在外,京城名門貴族都聞之色變,至今還沒有一戶人家來求親的,而別的公主,早已或明或暗有主了。
“聽說狀元郎不苟言笑,眼界甚高,不易親近。”漣藍含蓄地提醒道。
“本宮就喜歡這樣藏得住話的,整日裏笑眯眯的都不是好東西,有個性的才是真男兒。”沐語之揚起下巴,神氣地在人群中逡巡著。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不遠處的一株古松下,眾星捧月地圍著幾個人,她急忙揪住旁邊的一個小太監問道:“那裏站著的是狀元郎嗎?”
小太監顯然不認識她,對她的沒見識有點輕蔑:“這裏狀元郎多的是,你說的是哪個?”
“就是那個最好看最年輕最有才的!”沐語之一口氣說道。
“哦,你說的是淩衛劍淩小侯爺吧?就在那裏。”小太監指了指那棵古松,“最中間的那個。”
“對對對,那個狀元就是姓淩的。”漣藍想了起來,迭聲地應道。
“淩衛劍……好名字!太有氣勢了!”沐語之精神一振,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個英姿卓然、眼神淩厲的少年英雄仗劍行走天涯的景象。
那幾名男子正在談笑,沐語之看不太清楚。她迫不及待地撩起裙角小跑了幾步,腳下一滑,啪地一聲摔倒在地上,手中的花瓶骨碌碌滾了出去。
這一跤跌得她頭暈眼花,跟在後面的漣藍大驚失色,慌不迭地喊了起來:“六……六……你沒事吧?”
沐語之又氣又惱,定睛一看,卻是旁邊的一棵大樹的根太粗壯了,長到路面上拱起了一塊。她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惡狠狠地在地上連踩了幾下:“哪個奴才把樹種在這裏的?長歪了也不知道來弄弄,打他二十大板!”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四周回蕩,近百道目光朝著她看了過來,原本嘈雜的禦花園頓時安靜下來。
前面被圍著的幾名男子轉過頭來,其中一個更是瞪大了眼睛。
沐語之自然不怵,沖著那人擠了擠眼睛——那人正是她的表兄,鎮南王的麼子裴藺。
裴藺身旁的一個男子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朗笑著調侃了起來:“林兄,這瓊林宴還沒開場,這位姑娘便將整瓶的鮮花贈予你,林兄魅力,可見一斑啊。”
沐語之一看,原本被她捧在手上的花瓶滾落在一名男子腳下,裏面的鮮花掉了出來,正好對著他,看起來真的好像她折花獻給他一樣。
她柳眉一挑,氣勢洶洶地走了幾步:“誰說是贈花?誰……”
她的話戛然而止,呆呆地看著那個男子,只見他一雙劍眉斜入鬢角,丹鳳眼微挑,整張臉的輪廓深邃,神情傲然,好像一把剛出鞘的寶劍,劍氣泠泠,傲視群雄。
“淩……淩公子?”沐語之喃喃地道。
那人的眉頭一蹙並不答話,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彎下腰來撿起那瓶花,順手塞入了她的手中,旋即便往旁邊走了幾步,在一張案幾前坐了下來。
沐語之的心怦怦亂跳起來,她死死地盯著他的側臉,夢遊般地看向扶著她的漣藍道:“漣藍,你掐我一下,掐我一下!”
漣藍哪里敢掐,只是小聲地說:“六公主,好些人看著你呢,我們快走吧。”
沐語之抬起手來,狠狠地在漣藍的臂上掐了一下,漣藍痛叫了一聲,跳了起來,眼淚汪汪地看著她。
“不是做夢,漣藍,你快看,他就是那個狀元郎,名叫淩衛劍,淩衛劍,真是人如其名。”沐語之的眸中閃爍著灼人的光芒,那神情,讓漣藍擔心她會不會一下子就撲上去,把那個叫淩衛劍的男人拖回她的明鈺殿。
“我喜歡上他了,漣藍,原來這便是一見傾心……”沐語之神情亢奮。
漣藍不以為然,這位六公主每日都要對很多東西一見鍾情,用盡法子坑蒙拐騙來以後,卻丟在一旁,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再想起來。
“你看他連坐著都那麼好看,那麼威嚴,筆挺筆挺的。他看起來真的不太喜歡說話,我就喜歡他這種酷酷的模樣……”沐語之喃喃地念叨著。
一塊帕子從旁邊遞了過來:“姑娘,你擦擦,有口水流下來了。”
沐語之順手接了過來,放在嘴邊抹了兩下,忽然回過味來,朝著遞帕子的那人看了過去,那人正一本正經地看著她,适才贈花的調侃正是出自此人之口。
“胡說八道,本宮……本姑娘哪里流口水了?”她悻悻地辯解。
一旁的漣藍沖著她擠眉弄眼了兩下,沐語之不解,又重新打量了那人一番,只見他身著一身暗紋白色錦袍,風姿卓然,眉目溫潤,一張薄唇輕抿,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風流俊逸。
沐語之隱隱覺得他有些眼熟,卻一下子想不起來,不由得困惑地歪了歪腦袋。
那人微微一笑,嘴角勾了起來,魅惑眾生。
仿佛一道靈光閃入腦海,沐語之頓時想了起來,她杏眼圓睜,雙唇微顫:“你……原來是你……你這個虛偽的笑面狐混到這瓊林宴來幹什麼!”
沐語之不認識此人,可卻著實吃過此人一個大虧。
幾個月前,景文帝賞了瑜妃一個稀罕的彩貝,裏面有一顆還未取下來的碩大珍珠,沐語之看著眼紅,又聽說這幾日有外邦進貢來的許多寶物,便換了一身太監的行頭,準備去藏寶閣瞅瞅還有什麼好東西。
藏寶閣就在點墨閣的東邊,點墨閣是景文帝批改奏摺、召見大臣的地方,她不敢太過於放肆,便東遮西掩的,卻不想竟在走廊上一頭撞上了這個笑面狐。
當時不知怎的迷了心竅,她覺得此人十分好看,忍不住便捏住了他的下巴,學著戲文裏的惡霸公子,色眯眯地抬了抬他的下巴,又順手摸了一把他的臉,覺得手下又滑又膩。
笑面狐有些呆了,想來是第一次被人調戲。她得意得很,正想再捏一下他的手臂,可不知怎的,腳下一滑,便沖著他撲了過去,兩人跌倒在一起。
她摔得頭暈眼花,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才發現自己坐在那人身上,把人家的衣服和發冠都扯得東倒西歪。那人一直淺淺地笑著,沐語之以為他是嚇傻了,便威脅道:“不許告狀!”
“好。”
“就說你自己摔的。”
“好。”
“沒見過我。”
“好。”
後宮中人,不是十分討厭她便是十分順從她,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溫言細語、笑意盎然地和她說話,害得她當時心癢難耐,眼珠一轉道:“你將我撞倒了,要賠我,跟我走一趟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好。”
她心花怒放地盤算著,等到了藏寶閣見了什麼寶貝便順手牽羊地帶走,留下這個傻呵呵的公子在那裏當替罪羊,反正能進宮的人非富即貴,父皇一定不會太過於責怪他。
沐語之壞事做多了,這次卻十分謹慎,她拽著那個冤大頭繞到藏寶閣的後牆,炫耀了一下她的爬牆神技,只是她剛剛落地拍了拍屁股便呆住了——她的父皇景文帝正帶著兩個使臣模樣的人談笑正歡,見到她那身姿矯健的翻牆神技,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個軟弱可欺的冤大頭便大義凜然地站了出來,他衣袍不整、狼狽不堪,開口便道:“陛下,臣來遲了,請不要責怪六公主,公主剛才沒有壓著微臣調戲,也沒有硬逼著臣陪公主來偷寶物,都是微臣的錯。”
結果可想而知,景文帝雷霆大怒,當著兩個使臣的面便把她的貼身宮女和太監叫了過來,各打了五大板,又罰她禁足半個月,每日抄女誡、女訓各一百遍。從此,後宮便傳出了繁雲公主生性風流,被景文帝不喜的傳言。
沐語之在她的明鈺殿懸樑刺股,抄了兩日女誡之後,終於腦中靈光一現:那人早就知道她是六公主,為何不見禮?那人真的是被她調戲了嗎?那人明明是被景文帝召見在藏寶閣,卻還引著她入了陷阱!無恥的小人!
沐語之禁足了五日,便被薑貴妃放了出來,開始滿後宮地打探那人的身份,甚至鬼鬼祟祟地在點墨閣前守株待兔了幾日,卻一直都沒等到那人,天可憐見,今天終於讓她碰到了!
她怒目圓睜,瞪著那個男子大喝一聲:“笑面狐!本宮命你站住不許動!”
說著,她左右瞧瞧,沒找到趁手的東西,只好順手抄起手中的花瓶,便朝著那笑面狐撲了過去。
四周的人都看傻了,尤其是裴藺,他看著這個表妹如此凶蠻,頭一次覺得頭皮發麻:這是皇宮可不是鎮南王府!在座的可都是王公大臣、青年才俊!怪不得在外面別人一說起繁雲公主都一臉歎息只會搖頭!
那笑面狐一動不動,眼看著沐語之撲到了跟前,他卻忽然迅疾地往旁邊一讓,沐語之一個收勢不及,整個人便朝著場中的案幾紮了過去。
笑面狐飛快地伸出手來拉住了她的衣袖,輕笑著說:“公主小心!”
沐語之又氣又惱,哪里會領他那虛偽的好心,她使勁一扯自己的袖子,只聽“嘶”的一聲,衣袖斷了,她站立不穩,噔噔噔地沖了幾步,整個人趴在案幾上,上面的瓜果點心劈裏啪啦撒了一地,好幾個案幾撞翻在地。
沐語之呻吟了一聲,幾乎把牙都要咬碎了,她剛想爬起來,卻見一雙暗黑帶金紋的靴子出現在她眼簾裏。
她眼前一黑,下意識地便跳了起來,以袖掩面,捏著嗓子道:“都是奴婢的錯,奴婢這就收拾!”
只是她養尊處優慣了,哪里會收拾這些,無奈之下撿起了兩個破盤子,便垂著頭緩緩地往後退去,盼著趕緊找棵大樹做掩護好撒丫子溜走。
“語兒,你怎麼又來搗亂了?”景文帝的聲音淡淡地響了起來。
沐語之僵在原地好一會兒,終於把袖子放了下來,她定睛一瞧,只見景文帝沐天堯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神情冰冷,一干皇兄皇姐都神態恭謹地跟在他後面,只是眼神或輕蔑,或同情,或漠然。
她揚起下巴瞧著景文帝,神情倔強道:“父皇,我只是想來瞧瞧我們齊國的才子們,不是來搗亂的。”
沐天堯看著滿地的狼藉,語氣冰冷:“這是不是搗亂,朕看著就明白了。”
沐天堯的脾氣不溫不火,可君威甚重,他很少有這樣冷冰冰的口氣,沐語之一聽便知道糟糕了,不由得也有些心慌起來。
果然,沐天堯的目光落在了漣藍身上,一旁服侍的于公公便走了上來,招了招手,幾個侍衛拖了漣藍便走。
沐語之驚叫一聲,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沐天堯來這手,他從來不打她不罵她,出了事就拿她身旁的宮女太監開刀。
“父皇,你……你要把漣藍帶去哪里?”她有些驚惶,打打板子也就算了,這拖走是要幹什麼?
“不盡心的奴才留著有何用?扔了就是了。”沐天堯舉步便往上位走去,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道,“語兒頑皮,諸位愛卿不要介意,快請入座。”
眾人都落了座,整個園子裏只有沐語之一人站著,顯得甚是突兀,她身旁的案幾已經被收拾乾淨,靠前坐著的正是淩衛劍和那個笑面狐。
那笑面狐沖著她擠了擠眼,動了動唇,吐出了三個字,沐語之剜了他一眼,咬了咬牙,終於走到沐天堯的面前,放軟了聲調:“父皇,我就是好奇,想來瞧瞧我們齊國的春闈三甲是什麼模樣,是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英俊瀟灑,才華橫溢。”
“朕沒說不讓你來,你看你的哥哥姐姐現在不都來了嗎?”沐天堯不為所動。
沐語之撇了撇嘴:“你瞧瞧,父皇你在,他們一個個都好像木頭似的,剛才可別提有多歡快了,還有人撕了我的衣袖呢。”
說著,她揮了揮自己的半截袖子,不動聲色地告了那個笑面狐一狀。
沐天堯看著她從袖子裏露出來的手,又看了那笑面狐一眼,眼中喜怒不明:“在座的可都是飽讀詩書的才子,若不是你放肆,怎麼會弄成這樣?快去換件衣服,這樣成何體統?”
沐語之扁了扁嘴,軟語懇求道:“父皇,漣藍呢?你別打她,她又管不了我,都是我的錯還不行嗎?”
“那就換個管得了你的!”沐天堯見她一動不動,把手中的茶盅重重地往案幾上一拍,顯然是心中怒極。
沐語之愣住了,眼中迅速地浮起淚花,她哽咽著說:“好,父皇,兒臣不孝,惹您生氣了,兒臣這就去母妃靈前領罰去,不在父皇面前礙眼就是。”
這是她的撒手鐧,輕易不出,這回沐天堯顯然是真的要拿漣藍開刀了,她擠出兩滴眼淚,抽噎了兩聲,便拎起裙擺,頭也不回地朝著內宮跑去。
雖然大半是演戲,可演到一半,沐語之也真的傷心起來。在鎮南王府的時候,她是何等的逍遙自在,可回了這皇宮,母妃已經去了,父皇這麼些年沒見,也總歸有些生分,每日裏不許這個,不許那個,除了剛進宮那兩日,就沒給過她好臉。
轉了幾個彎,沐語之便來到了供奉歷代帝王、皇后、嬪妃靈位的上福宮,她的母妃裴淑妃的靈位在偏殿的角落裏,她一屁股便坐在了靈位前的蒲團上。
“母妃,父皇不喜歡我,你還是把我一起帶走吧。”她悲從中來,趴在地上嗚嗚地哭了兩聲,拿眼角的餘光瞧了瞧,果然,外面有個小太監跟著。
她哭得更起勁了,不一會兒,門外便響起了腳步聲:“咦,語之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那聲音矜持低柔,聲如其人,正是掌管後宮大權、最得聖寵的薑貴妃,沐語之頓時止了哭泣,她跪坐在蒲團上,眼中水光瀲然,嘴唇微扁,那神情委屈至極。
薑貴妃的眼中閃過一絲怔忪,旋即便微微一笑,她走過去扶起了沐語之,歎息道:“瞧你這模樣,陛下怎麼捨得罰你?簡直和我那可憐的裴妹妹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父皇……父皇才不喜歡我呢……”沐語之垂下頭來,沮喪地說。
薑貴妃溫言勸道:“陛下有這麼多兒女,偶爾思慮不全也是難免,就像後宮之中這麼多嬪妃,哪個不盼著陛下多看自己一眼?可陛下分身乏術啊,當初你母妃就是想得太多,一下子從天上掉到地下就……”
她倏地住了口,失笑道:“瞧我,和你這小孩子說這個幹什麼。”
沐語之第一次聽薑貴妃說起她的母妃,忍不住便抓住了她的手:“我想聽,我母妃是怎麼死的?我問了好多人,他們都說不知道。”
“誰敢嘴碎?妄議者死!”薑貴妃的麗眸一閃,語聲森然。
沐語之嚇了一跳,撒嬌地晃了晃她的手:“薑母妃,沒人說啦,所以我才來問你。”
薑貴妃的臉色頓時緩和了下來,她愛憐地拍了拍沐語之的腦袋說:“你母妃是得病去的,想得太多,我怎麼勸也不聽。以後別提你母妃的事情了,省得陛下看你越加難看了。”
沐語之神色一黯:“我知道,一定是父皇疼愛的人太多,母妃才傷心得病了。”
“總而言之,讓自己過得快活一點就行了。”薑貴妃笑吟吟地扶著她站了起來,“聽說你今兒個在瓊林宴上看中了一個人?”
被薑貴妃一提,淩衛劍那冷酷傲然的模樣立刻閃入沐語之的腦海,她歡快地點了點頭:“是啊,母妃,我一見他心就怦怦亂跳,你幫我出出主意,該怎麼讓他也喜歡上我?”
薑貴妃輕描淡寫地道:“我們繁雲公主看上他了,那不就是他的福氣?不過,你總得讓他瞧瞧你對他的真心,一來二往,他還能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沐語之向來是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當天晚上就發了愁,她一夜沒睡好,思量著怎樣才能讓淩衛劍看到她的真心。
她的貼身宮女漪紫有些心疼,她從小就服侍沐語之,跟著她從宮中到了鎮南王府,又從鎮南王府回到宮中,感情莫逆。漪紫年長她兩歲,和咋咋呼呼的漣藍不同,她的性子溫柔恬淡,行事小心謹慎,很得沐語之的外祖鎮南王的器重。
“六公主,再睡會兒吧,這麼巴巴地起來要去做什麼?”漪紫小聲埋怨道。
“漪紫,漣藍回來了嗎?你去把她喊過來,我有事情要和她商量。”沐語之心不在焉地說。
“她昨兒領了五個板子,正躺著呢。”漪紫幫她整了整衣衫,眉頭微蹙,“漣藍也是,怎麼也不知道攔著你,總是攛掇你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漣藍是入宮後薑貴妃指給沐語之的貼身宮女,因為性情的緣故,漣藍和沐語之更為投緣,可若論親厚,還是漪紫更勝一籌。
沐語之一聽便笑嘻嘻地說:“咦,漪紫姐姐這是吃醋了嗎?不許酸溜溜的,來,給本宮笑一個。”說著,她捂住了漪紫的臉頰,把她的嘴角往上擠:“瞧,笑了笑了。”
漪紫忍俊不禁,輕輕地拉下她的手:“奴婢不是吃醋,只是擔心公主這樣下去,要把後宮的人都得罪了。”
“我又不靠他們,怕什麼。”沐語之滿不在乎地說,“再說,薑母妃對我那麼好,他們吃不了我。”
漪紫瞟了一眼屋外,一邊綰著她的髮髻一邊道:“公主,不是奴婢多嘴,姜貴妃對你再好,總也隔了一層。再說了,薑貴妃這不還有五公主和大殿下嗎?你瞧五公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名傳遍京城內外,聽說明裏暗裏求親的都快踏破宮門了,你怎麼一點也不著急?”
五公主沐吟之是薑貴妃的親生女兒,容貌承襲薑貴妃,眉目精緻,腰肢不盈一握,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美人。
沐語之哧哧地笑了:“漪紫這是思春了嗎?要不要我先幫你物色幾個俊俏的兒郎?”
漪紫的耳根都紅了,輕捶著她的後背道:“奴婢才沒有呢,奴婢跟著公主,公主去哪里,奴婢就跟到哪里,倒是公主,要早些修身養性,嫁個好人家,也不枉淑妃娘娘臨走前一直惦念著你。”
沐語之怔了一下:“母妃怎麼說的?”
“淑妃娘娘說了,要六公主你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一定要找個一心一意對你好的男子。”漪紫的眼神悵然,想起了那個美麗溫柔的女子。
“我現在就很快活,等我……追到了淩衛劍,一定會更快活。”沐語之想起那個俊朗傲然的男子,忍不住悠然神往。
“公主有喜歡的人了?”漪紫又驚又喜。
“是啊,就是昨日瓊林宴上的狀元郎,本宮昨晚就是為他神魂顛倒了一個晚上,還想了許多主意來讓他明白我的心意呢。”沐語之得意地道。
“什麼主意?”漪紫忽然覺得有些不妙。
“不告訴你。”沐語之一拎裙擺,蹦蹦跳跳地便往外跑去。
“公主,公主殿下!”漪紫有些著急,追著她道,“表少爺不是中了榜眼嗎?他一定和狀元郎有些交情,何不請他幫個忙?”
 
裴藺是鎮南王的麼子,比沐語之大三歲,兩人是鐵打的交情。當初在鎮南王府的時候,兩人一起摸魚打鳥,有福一起享,有難他來扛,真算得上是一個好哥哥。
沐語之回宮,就是裴藺不遠千里送到京城,更是受鎮南王的囑託,上下打點,為這個表妹煞費了苦心。
時隔兩年,裴藺再次入京,居然是參加春闈,更讓沐語之大吃一驚的是,他居然中了榜眼,害得她連著兩夜都做夢,夢見裴藺因為夾帶小抄作弊被景文帝關進大牢。
薑貴妃從來不拘著她出宮,沐語之和她報備了一聲,便帶上侍衛,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了鎮南王府在京中置下的別院。
裴藺聽說了她的雄心壯志,十分驚訝:“你喜歡上那個淩衛劍了?這事情可能有些棘手,這麼多人裏面,我唯一看不透的就是此人。”
“看不透才好,說明他聰明。”沐語之喜滋滋地說,情人眼裏出西施,這句話可真是一點都沒錯。
裴藺不知道該怎麼向這個單純的表妹說皇家那些鉤心鬥角的事情。當今景文帝一共有五個皇子,大皇子是姜貴妃所出,二皇子則是先皇后所留,雖然兩人表面兄友弟恭,私下裏卻各自為政。
沐語之被薑貴妃收養,鎮南王府便被朝中人隱隱劃為大皇子一派,裴藺雖然持身秉正,從不結黨,也難免被人誤解。
而那淩衛劍,深受帝寵,自前年高中狀元以來,便被選入翰林院任試講,一年後便被選入吏部任職,一路升至吏部侍郎。兩位皇子對此人多加拉攏,無奈他的太極功夫滴水不漏,讓人看不出半分端倪來。
裴藺想到這裏便有些頭疼,他可不認為沐語之能打動得了淩衛劍。
“語之,這個淩衛劍不適合你,我也認識幾個青年才俊,不如……”
沐語之頓時惱了:“你幫不幫忙?不幫的話我現在就去淩府找他。”
“好好好,”裴藺頓時投降,“這幾日我和他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尋著機會幫你探個口風。”
“不用,”沐語之傲氣起來,“你只要告訴我他的行蹤,旁的事情我自己來。”
沐語之在宮中等了兩天,這兩天她也沒閑著,把擱在書房裏落滿了灰的詩書都翻了出來。那淩衛劍既然是個狀元郎,想必喜歡舞文弄墨。
沐語之向來頑劣,被沐天堯逼著在國子監讀書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現在突然這樣勤奮,讓漪紫和漣藍都擔心她是不是中了邪。
她把兩人都趕出了書房,一個人坐在一堆書中,好不容易挑出了兩句深奧的、有關人生哲理的句子,抄在了箋紙上,又取出了一張浣花箋,興沖沖地寫下了一句話——山有木兮木有枝。
這句話她寫得特別用心,一連廢了好幾張紙,最後寫出來的字居然是從來沒有過的好,細看之下還帶了點柔婉清媚的韻味。
她滿意地迎著陽光看了又看,想像著那個傲然的青年看到這句話時,那冰封的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不禁悠然神往。
沐語之將這三張紙折起來放入信封,想了片刻,又將一朵桃花壓扁放了進去,滿意地封好。
還沒等她想出來怎麼去送這封信,門外漪紫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公主,五公主來看你了。”話音未落,沐吟之便推開門走了進來。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百褶裙,裙擺上繡著點點的紅梅,髮髻高高綰起,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上眉眼精緻,蓮步輕挪,恍如仙子一般。
“妹妹,你一個人躲在書房做什麼?”她雙唇輕啟,那聲音輕柔動聽。
沐語之瞧著她的模樣,忍不住凝神屏息,說話都不敢大聲了:“姐姐,你怎麼來了?”
沐吟之掩嘴一笑,眉目流轉:“我聽說妹妹你思春了,所以過來瞧瞧。”
“姐姐就會取笑我,”沐語之跺了跺腳,“我聽說,向姐姐求親的人都快踏破宮門了。”
沐吟之矜持地笑了笑,然後親昵地拉著她的手坐了下來,一旁的漣藍十分機敏,早就把雜亂的書都收拾好了,漪紫也親手泡了一壺花茶。
“妹妹昨日是不是為了心上人才偷偷跑去瓊林宴的?怪不得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頂撞父皇,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沐吟之眉頭輕蹙,略帶責怪地道。
一旁的漪紫一聽,上前輕輕地替沐語之捏了捏肩膀,柔聲道:“六公主就是小孩兒心性,好奇瓊林宴而已,哪里會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去頂撞陛下。”
“我躲著父皇還來不及呢,都怪漣藍,說父皇在召見太傅。”沐語之白了漣藍一眼。
漣藍急了:“公主,千真萬確,我們出來的時候陛下的確是在見太傅,奴婢也不知道陛下見得這麼快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瞧你急的。”沐語之捏了捏漣藍的臉蛋,神色歡愉,顯然已經把前兩天的不愉快拋到腦後去了。
說著說著,她好像想起了什麼,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沐吟之來:“姐姐,你是不是在瓊林宴上收到哪個才子的花,動了芳心,今天找我炫耀來了?”
沐吟之的臉上泛起一抹嫣紅:“哪有的事,誰還能真的獻花,都是祝父皇身體康健的。我只不過……只是覺得有個人挺……挺好的。”
“誰?”沐語之頓時激動起來,“姐姐你喜歡哪個?說不定我見過。”
“就是坐在離主位不遠的,姓淩,長得十分斯文,性子也很溫柔,笑起來很好看,說起話來又風趣又犀利,父皇看起來……很欣賞他。”沐吟之的眼神有些飄忽,顯然想起了那日心上人的風采。
“斯文溫柔?”沐語之瞪大了眼睛,“姐姐,你不會喜歡的是……是那個笑面狐吧……”
“笑面狐?”沐吟之怔了一下,嗔怪道,“你就會埋汰人,你倒是說說你喜歡的是哪一個?”
“真巧,我喜歡的那個人也姓淩,不過他和笑面狐不一樣,他是看起來沉穩又可靠,一看就可以託付終身的那一種。”沐語之閉上眼,陶醉地說。
沐吟之頓時松了一口氣:“原來你喜歡的是林公子,林公子也是京城五公子之一,才華橫溢,就是寡言了一些,據說連狀元的喜報送到他面前時,他都沒有笑一笑。”
“寡言的好,我話多,剛好湊成一對。”沐語之笑嘻嘻地說。
“你羞不羞!現在就說這種話,小心被別人聽了去!”沐吟之作勢要去掩她的嘴。
“你才羞呢,偷偷摸摸喜歡上別人,是不是想急著嫁出去了?”沐語之側身一讓,抓住了她的兩隻手,姐妹倆頓時笑鬧成了一團。
 
沒過兩天,裴藺便送來了口信,讓她明日到京郊的悅思書院來,淩衛劍和幾個好友應院長之邀,會在那裏開個詩茶會,以詩會友,以茶論道。
沐語之手裏捏著自己寫的那封信,思來想去,決定在和淩衛劍見第二面之前便要把這封信交給他,讓他瞧瞧,自己也是個勤奮好學、頗有才情的公主,以挽回那日的狼狽形象。
漪紫懷裏揣著沐語之沉甸甸的囑託出了明鈺殿,過了一個多時辰才回來,沐語之一直在殿門口翹首以盼,一見她便撲了上去,滿含期盼地問道:“怎麼樣?有沒有見到淩公子?”
漪紫猶豫著道:“見是見到了……”
“他長得好看吧?他是本宮的,你可不許和我搶啊。”沐語之揚揚自得地說。
漪紫哭笑不得:“公主你說什麼啊,奴婢怎麼可能搶淩公子!淩公子長得的確好看,和幾個表少爺不分伯仲,可是……”她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安遠侯家的人一聽說她是繁雲公主宮裏的,面上雖然恭謹,可那口氣卻冷淡得很。
“淩公子是不是對你不理不睬的?”沐語之看著她的模樣,猜測道,“他就是這樣,不愛說話,你是把信當面交給他的吧?他有什麼反應?”
“淩公子一打開信就笑了。”漪紫一想起那個淩衛劍的笑容,有些惴惴不安,“公主,你在信裏寫了什麼?是不是真的向淩公子討教學問啊?”
沐語之有些心虛,漪紫若知道她在信裏寫了情詩,必定不肯幫她送信,說不準還要說教一整天,所以沐語之騙她說,她忽然想讀書了,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要討教一下狀元郎,又能聯絡感情,一舉兩得。
“那是自然,淩公子飽讀詩書,我自然也不能落後。”沐語之把那絲心虛拋到腦後,義正詞嚴地說。
漪紫一怔,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公主終於長大了。”
 
翌日,沐語之一早便起來了,這趟出宮,她名正言順地去請了薑貴妃的旨意,薑貴妃聽說她要去悅思書院見淩衛劍,送了她一大堆的胭脂水粉,更是派了一個專門負責她妝容的宮女來替她打理。
沐語之被那個宮女折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大功告成,只見鏡子裏的女子一雙小山眉,雙眸末尾稍稍吊起,風情萬種,雙唇小巧而殷紅,儼如從畫中走下來的仕妝美人一般。
沐語之覺得很新鮮,對著鏡子左照右照:“漪紫、漣藍,本宮美不美?”
“美!”漣藍的眼中一片羡慕,“公主你看起來和薑貴妃一樣美!”
一旁幫她裝扮的宮女也笑著說:“六公主放心,想當初薑貴妃可是對奴婢的手藝讚不絕口的。”
漪紫仔細瞧了瞧,卻覺得沐語之這副模樣有些……不太舒服,沐語之原本幼嫩細滑的肌膚在一堆脂粉的堆砌下無影無蹤,那雙圓溜溜的眸子被硬生生畫成了一雙鳳眼,美則美矣,卻少了原來的那分靈氣。
對著那興高采烈的兩個人,她也不好潑冷水,只好含糊地應了一聲。
 
悅思書院位於城西,是齊國最負盛名的書院之一,當朝大儒林蘊風任書院院長,城中四品以下的官員子弟無緣進入國子監就讀的,十有八九都在此求學。
書院曾出過好幾個名人,更有商賈巨富年年贊助,占地數百畝,小橋流水,竹林涼亭,處處風景如畫,一眼望去倒像是一處風景名勝。
鎮南王府臨時來了人,裴藺無法相陪,沐語之不想有拖油瓶,一定要讓幾個僕從等在馬車上,自己一個人興沖沖地把請柬遞給了門童,門童奇怪地打量了她好幾眼,大齊民風較為開放,女子求學的事情屢見不鮮,只不過像沐語之這樣濃妝豔抹的倒是十分少見。
門童把她引到了裏面的園子裏,忙不迭地走了,沐語之一瞧,只見園子挺大,裏面三三兩兩的人圍在一起,放眼過去,年輕人居多,也有幾個女子,不過都衣著簡便,氣氛輕鬆且融洽。
沐語之看了看自己逶迤拖地的繁複羅裙,腰上系著織錦華紋雲帶,一條碧羅紗輕系在兩邊……這裝扮十分華麗,可她卻忽然有些彆扭起來。
不過,臨陣退縮向來不是她的風格,她四下瞅了瞅,終於看見淩衛劍在園子的一排葡萄架下,他站在一張桌子旁,一旁的僕從正在擺放文房四寶,看來是準備揮毫寫字。
沐語之一見他那挺拔的身影,心又開始不聽話地亂跳起來,她按了按胸口,緊走了幾步,在旁邊屏息看著他的側臉,只見他的眉峰聚攏,鼻樑高挺,唇邊半絲笑意皆無,只是提著筆,雙眸輕閉,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忽然,他的眼中射出懾人的光芒,整個人好像一把出鞘的寶劍,驟然顯露出鋒芒,旋即手中筆走龍蛇,一氣呵成,不到片刻,一幅草書便躍然紙上。
一旁有書童將這幅字提了起來,旁邊圍觀的眾人都頻頻點頭。
“啪啪啪”,一陣掌聲響起,眾人驚愕地朝著那聲音看去,只見沐語之把雙手拍得震天響,一臉的驚歎:“淩公子的字,簡直矯若驚龍、飄似浮雲,壯哉美哉!”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從何處跑來這麼一個濃妝麗人。
沐語之見淩衛劍也轉過頭來,急急地往前走了一步,繼續瞧著字吹捧道:“你看這筆鋒,抑揚頓挫,渾然天成,令人驚歎,此字只應天……”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所及之處,居然看到了那個笑面狐!
沐語之磨了磨牙,決定在這個大好的日子忽略這個仇人,繼續面朝淩衛劍微笑道:“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令人敬服,淩公子哪天可否來指點我一二?”
一旁的笑面狐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忽然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姑娘對書法如此精通,不知道認不認識上面寫的是什麼?”
“笑話,當然認識!”沐語之存心在心上人面前露臉,傲然走了幾步,瞟了一眼那幅字,頓時,她的喉嚨卡住了,天可憐見,那上面的字龍飛鳳舞扭來扭去,她只認得一個“青”字。
她話鋒一轉道:“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淩公子若是想知道,我偷偷告訴他便是。”
淩衛劍終於抬起頭來瞧了她一眼,眼神漠然:“這位元姑娘,我認識你嗎?”
沐語之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一定是她今天打扮得太漂亮了,所以他都不認得了。她略帶羞澀地提醒道:“淩公子,我昨日剛剛給你送過信。”
一旁的眾人都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淩衛劍身旁的那個年輕人捶了一下他的胸膛笑道:“你小子,藏著掖著做什麼,還不如人家姑娘有膽識。”
淩衛劍後退一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姑娘請自重。”
沐語之愕然,朝著他走近一步,剛想說話,便見淩衛劍忽然捂住了鼻子,連打了兩個噴嚏,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圍觀的眾人都面露同情之色,打著哈哈各自散了,只剩下笑面狐在原地微笑著看著她。
“他……他怎麼不理人?明明漪紫說他……收信的時候笑了……”沐語之失落地喃喃自語道。
笑面狐揉了揉鼻子,笑著說:“公主,他的鼻子最受不了這香粉味,你若是不擦那麼多香粉,他還會和你多說兩句話。”
沐語之狐疑地吸了吸鼻子:“有嗎?我怎麼聞不出來?”
“這……久居鮑魚之肆不聞其臭……”笑面狐一本正經地說。
“你……”沐語之氣不打一處來,眼珠一轉,佯作親切地道,“你的嘴皮子倒是很厲害,且過來讓我瞧瞧,聽我皇姐說,你才高八斗,我皇姐很喜歡你呢。”
“蒙五公主抬愛,在下愧不敢當。”
笑面狐的態度實在挑不出什麼錯處,彬彬有禮,風度翩翩,怪不得能蒙蔽沐吟之的眼睛,沐語之在心中冷笑了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筆架上拎起剛才淩衛劍用過的筆,朝著他狠狠地一甩,頓時,笑面狐從臉上到衣袍染上了一串黑點,黑白相映,甚是喜人。
沐語之哈哈大笑起來,迅速把筆一扔,往後逃去:“喂,你的確才高八斗,肚子裏的墨水都噴到身上來了,咦,你莫不是烏賊精變的?”
笑面狐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忍不住搖頭歎氣起來。
 
沐語之好不容易來了這裏,自然不甘心就這樣被兩個噴嚏打發走了,她趁著別人討論詩文不注意,順了一本書,又找了個沒人瞧見的樹蔭,對著自己又拍又打又扇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身上的香氣散得差不多了,便又精神百倍地尋找起淩衛劍來。
園子裏沒有他的身影,沐語之到了旁邊那一排小屋前,一間間地看了過來,到第五間的時候,終於看到淩衛劍正在裏面坐著和一個長者在品茗聊天。
大多數時候,淩衛劍只是點頭或是搖頭,間或說兩三個字表達一下意見。她趴在窗臺上,覺得他無論是沉思還是揚眉都別有一番味道,越看越喜歡。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長者離開了,淩衛劍終於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她:“你倒是有耐心,你到底想幹什麼?”
沐語之的雙手在窗臺上一按,準備來個俐落的翻窗動作,只可惜今天穿的裙子不太捧場,絆了她一下,落地的時候踉蹌了兩步,差點跌倒。
淩衛劍的臉色有些怪異,這樣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卻來了一個這麼輕靈巧妙的動作,實在很不協調。
“我想來問問你,我很喜歡你,你呢,你覺得我怎麼樣?”沐語之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是誰?”淩衛劍從來沒見過如此大膽的女子。
沐語之有些不甘心,湊到他面前:“你仔細瞧瞧,你真的認不出我來嗎?我們見過面的!”
那股香粉味又撲面而來,淩衛劍往後退了一步,沉聲道:“我認不出來。”
“我是繁雲公主,瓊林宴上我們見過面,我把花……給你了……”沐語之又羞又惱,恨恨地道。
淩衛劍怔了一下:“你是六公主?你怎麼變了個人似的?”
“我為了你特意打扮成這樣的!”沐語之急了,“難道我這樣不好看嗎?”
淩衛劍終於有些動容,臉龐抽了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公主殿下,你這樣很美……可是……我不喜歡……”
沐語之愣住了,她來以前設想了很多種淩衛劍的反應,卻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直截了當地拒絕,她第一次喜歡一個人,自然而然地以為那個人也一定喜歡她。
她忍不住便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衣領,顫聲道:“你說什麼?你敢說你不喜歡我?”
淩衛劍原本還有些愧然的表情一下子便無影無蹤,他神情冷漠地看著胸前的那只手,冷冷地道:“公主,喜不喜歡自然是由心而發,難道你還要強迫臣不成?就算要強迫臣,公主也得去請了陛下的旨意才行!”
沐語之推了他一把,淩衛劍紋絲未動,她自己倒噔噔地倒退了兩步,踩到了自己的裙擺,只聽得“嘶”的一聲,裙腳的煙羅紗被撕開了一角,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淩衛劍猶豫了一下,上前想去扶她,她啪地一下打開了他的手,惡狠狠地大聲叫道:“淩衛劍你別得意,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喜歡上我,喜歡得死去活來的!”
淩衛劍伸出去的手僵在那裏,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怪異,還沒等他說話,沐語之便一下子站了起來,一頭便沖出了門,往外跑去。
她又是傷心又是不解,明明昨天漪紫送信的時候淩衛劍還笑了,明明那封信是情詩,他收下了為什麼今天又拒絕得這麼不留情面?
 
沐語之跑了好一會兒,只覺得心跳氣促,終於停下腳步,靠在一棵樹旁,揪下幾片樹葉,洩憤似的扯著:“騙子!都是騙子!”
眼看著樹葉被她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散落在腳邊,她的心情終於稍稍好了些。
耳邊傳來了潺潺的水聲,她抬頭一看,只見不遠處有一座假山,水從假山上流了下來,落進一個小小的湖中,頗有幾分風情雅致的味道。
折騰了好一會兒,她覺得有些累了,便走了幾步,在湖邊坐了下來。湖水清冽,春風一拂,水面上起了一層微波,金光粼粼,煞是好看。
臉上有點黏糊糊的,她抹了一把,抬手一瞧,差點沒笑出來:手上紅紅黃黃的,想來是那些胭脂水粉都被抹掉了,現在的她一定很醜,幸好這裏沒人。
她伸手掬起一捧清泉,輕拍在臉上,一邊洗臉,一邊哼起了南疆的一首民謠,那是裴淑妃在世的時候教她的,在南疆又聽到過許多次,便再也沒有忘記。
一位姑娘灘上坐哎,
眼如星辰眉如月哎,
穿著一件白衣裙哎,
模樣美得像神仙哎。
她在歎息無情郎哎,
淚汪汪濕了白衣裳,
哎呀姑娘你別悲傷,
前路更有好的兒郎。
……
她的聲音婉轉動聽,曲調溫柔纏綿,那曲中深情美麗的姑娘仿佛隨著她的歌聲幻化成一個女子在湖面上翩然起舞。
“哢嚓”一聲,沐語之的歌聲戛然而止,她警惕地朝著那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一個白色的人影在涼亭的另一邊,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誰在那裏?膽敢驚了本宮的駕!”沐語之惱怒地道。
“适才蒙公主賜了墨寶,本應留著讓諸位同窗好友多加瞻仰,奈何臉皮太薄,又恐留久了滲入肌理,只好先來清除。”那文縐縐的聲音,不就是那個討人厭的笑面狐嗎?
沐語之呻吟了一聲:“怎麼到哪里都能看到你?”
“這個……”笑面狐慢吞吞地走到她身旁,擺出一臉困惑的模樣,“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和公主有什麼緣分。”
沐語之現在氣不打一處來:“一派胡言!你趕緊走,別擾了我的清靜。”
笑面狐看了她一眼,只見沐語之卸去了濃妝,露出一張活潑喜人的臉龐,讓人看了不由得心情舒暢起來。
沐語之被他看得有些尷尬,飛快地掬起泉水在臉上抹了一把,趕緊對著湖水照了照:“喂,你沒看到我剛才的模樣吧?”
“剛才什麼模樣?”笑面狐揚了揚眉,一臉的驚奇。
“沒看見就好。”沐語之拍了拍胸,要是讓這個死對頭看見了她的醜樣,她還不如去買塊豆腐撞死。
“你是說剛才臉上一大塊的紅色,整個眼圈也黑乎乎的模樣?我乍眼一看,還以為來了個妖怪。”笑面狐一本正經地說著,嘴角卻隱隱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你才是妖怪!”沐語之真想撲過去對著這個笑面狐拳打腳踢一頓,她攥緊了拳頭,臉憋得通紅,在心裏反復念叨了“忍”字一百遍:淩衛劍還在,她萬萬再也不可鬧出笑話來讓他反感。
“好了,不和你這小人計較,本宮命你趕緊滾開,別擾了我的清靜。”她終於忍了下來,仰起頭,傲然地下令。
只是笑面狐不僅沒有走,反而在她身旁不遠處坐了下來:“公主這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嗎?說出來聽聽,說不定我能幫上點忙呢。”
沐語之狐疑地打量著他,她不相信這個笑面狐會這麼好心,不過轉念一想,他看起來和淩衛劍那麼熟,是不是可以打聽一下淩衛劍的喜好呢?
“你叫什麼?”沐語之不客氣地問道。
“敝姓淩。”笑面狐文縐縐地道。
沐語之點了點頭:“你和淩衛劍很熟嗎?”
笑面狐盯著她,忽然笑了,這次的笑容不像以前那種淺笑,笑得十分舒暢,他原本就長得雋秀溫潤,這一笑,就好像是那春日裏的第一道暖陽落在臉頰,令人心中生暖。沐語之看得不由得呆了一呆。
“很熟,非常熟,從小一起長大,他什麼事情我都知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笑面狐意味深長地道。
“真的?”這簡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剛才在淩衛劍那裏的打擊頓時化作了熊熊鬥志,沐語之熱切地看著笑面狐說,“那你快和我說說,淩衛劍他喜歡什麼?他討厭什麼?平日裏都愛去什麼地方?”
“這個……私下裏說別人的長短,只怕不是君子所為。”笑面狐遲疑地道。
“怕什麼,你又不是說他壞話,我這麼喜歡他,又不會害他。”沐語之看著他的雙眼熱切得好像要把他吞進肚子裏。
“那……那我就說了?”笑面狐一副很勉強的模樣。
“說,快說!”沐語之有些激動,看著他慢條斯理的模樣,恨不得抓著他的肩膀好好晃一晃,把他腦袋裏的東西都晃出來。
笑面狐沉吟了片刻道:“這樣吧,你去拿紙筆來,有很多呢,我怕你記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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