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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麗。花火原創小說66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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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  價:NT$ 38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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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商品
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你怎麼能確定,你幫鄰居代收的是包裹還是惡夢?

★德國的史蒂芬.金│驚悚小說天王 費策克 出道十週年暢銷力作
★未上市先轟動,預購階段即攻佔德國各大排行榜,書商緊急三刷再版
★打敗《哈利波特 8 》,蟬聯德國亞馬遜、《明鏡週刊》、《圖片報》排行榜冠軍
★榮獲 2016 年歐洲驚悚文學獎、德國驚悚類最佳圖書讀者獎
★DIV│奇幻驚悚作家、范立達│新媒體從業人員、黃羅│推理評論者 十年死忠書迷推薦

「世上的罪行大多以愛為名。」——維克托.拉倫茲
丈夫、閨密、知己、鄰居……
每日圍繞在身邊的,究竟是化不開的濃濃愛戀,還是解不開的邪惡陰謀?

在一舉揭發精神病學界不人道的潛規則後,年輕的精神科醫生艾瑪在飯店房間遭到侵犯,
淪為「理髮師」連環強暴殺人案的第五位受害者,
凶手雖然同樣剃下她的一頭秀髮,卻獨留她苟延殘喘。
更離奇的是,飯店堅稱她從未入住,警察質疑她的說詞,親朋好友認為她精神失常,
艾瑪不禁開始懷疑,難道這一切和她童年衣櫥裡的鬼魂一樣,都只是自己的憑空幻想?
直到替陌生鄰居代收了包裹,她才知道,這場惡夢原來從未結束……

★各界讚譽
「費策克送給讀者一個包裹,裡頭裝有一個瘋狂的故事,直到最後一行都令人毛骨悚然又難以招架。」——德新社(DPA)
「只要費策克一出馬,絕對讓人難以招架,精采絕倫又絲絲入扣。」——《柏林日報》(Berliner Zeitung)
「費策克透過不斷的時空變換,把讀者帶入一片未知的迷霧中;透過強烈的情感震撼與緊湊到令人窒息的假設性劇情,強力扭轉讀者一切的認知與推理。」——《科隆城市報》(Kolner Stadt-Anzeiger)
「閱讀費策克的小說,每次都有驚喜,這次的感受更強烈。《包裹》這部小說的情節安排,一如書名,在層層包裹的外包裝中,真相被深深的隱藏在最核心的底端。費策克成功形塑了思覺失調患者的妄想、幻聽、焦慮、抑鬱、社交功能障礙等種種情緒、讓我們也跟著書中主角的心緒不斷起伏。迂迴又撲朔迷離的情節,讓我們好不容易甫從上一章建立起來的確信,又在新的一章中被否定而推翻。真相是什麼?真實是什麼?不翻到最末頁,永遠無法得知。」——范立達│新媒體從業人員

★十年費策克——經典作品列表
治療(Die Therapie, 2006)、遊戲(Amokspiel, 2007)、摧魂者(Der Seelenbrecher, 2008)、記憶碎片(Splitter, 2009)、集眼者(Der Augensammler, 2010)、獵眼者(Der Augenjager, 2011)、解剖(Abgeschnitten, 2012)、夢遊者(Der Nachtwandler, 2013)、包裹(Das Paket, 2016)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姓名:瑟巴斯提昂‧費策克Sebastian Fitzek
瑟巴斯提昂‧費策克(Sebastian Fitzek)
一九七一年生於柏林,德國驚悚小說天王,被譽為德國的史蒂芬.金,曾多次獲得德國驚悚類最佳圖書讀者獎,二○一六年,費策克以《包裹》獲頒歐洲驚悚文學獎(European Crime Fiction Star Award),對正在慶祝出道十週年的費策克來說,意義非凡。
費策克的第一本小說《治療》就一鳴驚人,榮登德國亞馬遜、《明鏡週刊》、《明星週刊》等暢銷排行榜冠軍,並獲得德語區最具權威性的驚悚小說獎項「克勞澤獎」(Friedrich-Glauser-Preis)提名;小說《記憶碎片》則被《星期天泰晤士報》(Sunday Times)票選為「過去五年最佳犯罪小說」。費策克至今發表了二十本暢銷鉅作,全球銷售總數逾六百萬冊,翻譯授權超過二十七種語系,成為少數能打進英美等驚悚小說發源地的德國當代作家。
費策克現居柏林,筆下的故事也多半發生在此,他大學時期研讀法律和獸醫,後獲得專利法博士,曾在多家德國電台擔任主編和專案總監。他熱愛打鼓和打網球,已婚,育有三名小孩,同時也是早產兒童協會的贊助人和德國兒童食品協會大使。
在費策克的作品中,曾多次觸及虐待兒童的議題,作為三個孩子的父親,這樣的劇情特別令他震撼,不只是因為「寫出了自己靈魂深處的恐懼」,也更能觸動讀者的心。他認為自己所有的作品都是家庭故事,因為「邪惡和良善往往源於非常類似的家庭」,費策克較不喜歡描寫露骨的暴力場面,善於刻劃讓受害者身心皆受折磨的心理因素,「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經常面臨難以解釋的暴行,而我試著在作品中,去了解這些暴力,探究其動機和成因」。

相關著作:《包裹(首刷限量解謎包裹版)》《獵眼者》《集眼者》
譯者簡介 姓名:李博研
李博研,筆名神奇海獅先生,德國漢堡大學歷史學碩士。往研究之路狂奔十年之後,發覺自己的志向是天橋底下說書人;
研究的是共產黨、過得卻很資本主義;擅長的是中世紀、卻離不開現代科技;說嚮往自然、蚊子卻特別愛叮。
總之是一個,集各種矛盾衝突元素於一身、卻可以泰然與之共處的一個人。

名人/編輯推薦

榮獲 2016 年歐洲驚悚文學獎、德國驚悚類最佳圖書讀者獎

書摘/試閱

前言
當艾瑪打開父母的房門時,她根本不知道,她以後再也沒機會這樣做了。她再也沒辦法在半夜十二點半的時候,拎著自己的大象玩偶撲進媽媽懷裡,或是小心翼翼地跨過熟睡的爸爸,看他在夢中一邊使勁踢腿一邊磨牙,或是喃喃著不成字句的囈語。
但是今天他沒有說夢話或磨牙。今天他只是低聲嗚咽著。
「爸爸?」
艾瑪從黑漆漆走廊摸索著走進臥房。皎潔滿月宛如午後的太陽一般,高掛在柏林初春的夜空中,穿過捲起的窗簾,絲絲縷縷灑落在地板上。
艾瑪瞇著眼睛,用玩偶擋住臉龐,謹慎小心地觀察周遭:藤製矮櫃、立在大床兩側的玻璃床邊櫃,還有一座她以前很喜歡躲在裡面的偌大衣櫥。
直到亞瑟闖進她的生命,讓她再也不想玩捉迷藏了。
「爸爸?」艾瑪低聲叫喚著,望著床上父親露出羽絨被的光腳。
她自己只穿著一隻襪子,而且還只是空蕩蕩地套在腳指頭上。另外一隻襪子則是她在作夢時掉在從黃金獨角獸城堡到銀灰色大蜘蛛的山谷的路上,那隻大蜘蛛有時候會跑到她夢裡嚇她。
但比起亞瑟,這些恐懼都不算什麼。
儘管他再三跟她保證自己不是壞人。但是她能相信他嗎?
艾瑪將她的玩偶緊緊按在胸前。她的舌頭好像一塊乾掉的口香糖黏在喉嚨上,她用幾不可聞的微弱聲音,再一次對著床邊輕喚:
「爸爸,起來。」她拉一拉父親的腳趾說道。
但她的父親只是把腳縮進被子裡,發出微微的嗚咽聲,並翻了個身。一股熟悉的香味瞬間傳到艾瑪的鼻子裡,她即使閉著眼睛,都能在一群男人中認得出父親的氣息。她一直都很喜歡這種混合了菸草和淡淡古龍水的泥土氣味。
艾瑪心想,不如直接去找媽媽好了。不管什麼時候,媽媽都比爸爸和善,而爸爸永遠在罵人,大部分的時候,艾瑪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什麼,就聽見房門「砰」的一聲關上,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雖然媽媽總是安慰她說,爸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因為他的工作讓他壓力很大,所以才會這樣。有的時候——儘管次數非常少,爸爸自己也會這麼承認。他會走進她的房間,輕撫著她滿是淚痕的小小臉龐,摸摸她的頭髮對她說,長大並不是容易的事,因為種種責任和難題之類的緣故。對於艾瑪來說,這些屈指可數的父女對話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分,她現在正渴望著這樣的片刻到來。
偏偏今天對她特別意義重大。
就在我如此恐懼的時候。
「爸爸,拜託,我……」
她想爬上床頭摸摸爸爸的額頭,卻被一隻玻璃瓶絆倒。
噢,不……
原來她的情緒太過激動,竟然忘記爸爸媽媽為了避免半夜口渴,所以總是會在床邊放上一瓶水。玻璃瓶翻倒,在地板上滾來滾去,在艾瑪的小耳朵裡聽起來簡直跟一輛貨運列車穿過臥房沒有兩樣。黑暗彷彿擴大了聲響,使得噪音震耳欲聾。
燈光瞬間亮起。
是媽媽那一側的床頭燈。
突如其來的燈光讓艾瑪措手不及,尖叫了起來。
「寶貝?」艾瑪聽見媽媽問道。床頭燈在她腦袋後方形成光環,看起來宛若聖徒一般——披頭散髮、臉上滿是睡紋的聖徒。
她父親則是驚慌地睜開了眼睛。「什麼?該死,到底是什……」他大聲喊叫,眼睛四處張望著,好像還困在自己剛剛做的惡夢裡。他坐了起來。
「親愛的,怎麼了?」媽媽問道。但是艾瑪還沒回答,就被爸爸的咆哮聲嚇得噤聲。
「媽的該死!」
「湯瑪斯!」媽媽制止自己的丈夫。
但他吼得更大聲,對著艾瑪叫道:「媽的,我都跟妳說過幾次了……」
「湯瑪斯!」
「……晚上別來煩我們!」
「可是……可是……可是我的衣櫃裡……」艾瑪囁嚅說,眼眶不由自主地泛著淚光。
「別又來了,」爸爸還是罵個沒完。媽媽試著阻止他,卻只是讓他更生氣。
「亞瑟,」儘管如此,艾瑪還是繼續解釋,「那個幽靈,他又回來了,在櫃子裡。拜託你們跟我來,不然他會傷害我……」
她的爸爸氣息粗重,睡眼惺忪,嘴唇隱隱顫抖,在那個瞬間,他看起來簡直就像艾瑪腦海中亞瑟的樣子:矮小而滿頭大汗的魔鬼,挺著肥肚腩、頂著一顆大光頭。
「見鬼去吧。艾瑪,馬上給我滾出去,不然小心我狠狠揍妳一頓。不是可能會,而是保證會!」
「湯瑪斯!」她聽到媽媽再次驚呼,不禁踉蹌後退了好幾步。
那句話讓艾瑪完全怔住。那種感覺竟然比上個月她不小心額頭撞到乒乓球桌的時候還要痛。她噙著淚水,彷彿爸爸剛剛摑了她一個耳光,儘管他根本連手都還沒抬一下。
「你不能這樣跟你女兒說話,」艾瑪聽見媽媽以一種害怕、低沉,幾近哀求的語氣說道。
「我正在對她解釋我的情況。她遲早要學會,不能每個晚上這樣跑進我們房間……」
「她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
「而我是個四十四歲的男人,所以我的需求在這個家就什麼都不是嗎?」艾瑪甚至沒注意到手上的大象已經掉落到地板上,就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房間。
「湯瑪斯……」
「少在那邊湯瑪斯、湯瑪斯的,」她爸爸不耐煩地回道,「從半個小時前妳就只有這個字。如果我明天在法庭上的狀況不好、如果我輸掉這個案子,妳就可以跟事務所和所有的東西說拜拜了:房子、車子、小孩……」
「我知道……」
「妳知道個屁。艾瑪給我們的負擔就已經夠重了,但妳就是還想要第二個兔崽子,然後在晚上吵得我更不得安寧。媽的,現在讓我來提醒妳一下,以免妳忘記:我是這個家唯一的經濟支柱,而‧我‧要‧睡‧覺!」
艾瑪都已經走下了一半的樓梯,爸爸的罵聲仍然不斷。還有媽媽試著安撫的聲音。「噓,湯瑪斯,親愛的。放輕鬆點。」
「我要怎麼放輕鬆?」
「拜託,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照顧?自從妳又懷孕了之後,妳就從來沒……」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的錯。現在讓自己……」
艾瑪關上房門,讓所有的聲音隔離在房間外頭。
房間裡頓時一片死寂,但是父母的嘶吼聲,卻在她腦海裡繼續盤旋。
馬上出去,不然……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摀住耳朵等待聲音從耳邊消失,卻事與願違。滿月的光華也像在父母房間一樣,把整間屋子照得晶瑩剔透。穿過她的亞麻窗簾,照在她床邊的螢光亮片上。
我的床。
艾瑪想躲在被子裡大哭一場,但首先她得先確定那個「幽靈」沒有躲在暗處偷看她。這次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跳出來嚇她,而是消失了,就像每次她死拖活拉著媽媽進來房間一探究竟時一樣。
就像這次一樣。
拜託,就這樣消失吧。
「哈囉?」艾瑪對著眼前的無底洞大喊。這個衣櫃是如此巨大,就算她的所有東西都放進去了,也只能填滿左邊那一半。另外的一半則放著媽媽的手帕和桌巾。
還有亞瑟。
「哈囉,」幽靈用低沉的嗓音回應,聽起來像嘴巴被人用手或毛巾摀住了一樣。
艾瑪輕輕地喊了一聲。奇怪的是,這次恐懼並沒有像剛剛那樣襲上全身,她甚至敢把頭微微伸進漆黑的衣櫃裡。
恐懼大概就像一包小熊軟糖一樣,她心想,而我剛剛在爸爸媽媽房間已經把它吃光了。
「你還在。」
「當然,妳以為我會放著妳一個人不管嗎?」
我倒是滿希望這樣的。
「如果你被爸爸看見了怎麼辦?」
亞瑟輕輕地笑出聲。「我知道他不會來。」
「為什麼?」
「他有關心過妳嗎?」
艾瑪猶豫了一下。「有啊。」
不,我不知道。
「可是我媽媽……」
「妳媽媽很軟弱,所以我才在這裡。」
「你?」艾瑪揚起了下巴。
「說說看,」亞瑟頓了頓,他的聲音聽起來更低沉了。「妳有哭嗎?」
艾瑪點點頭。她不知道幽靈能不能在黑暗中看見她,也許他根本不需要光線,也許他根本沒有眼睛,艾瑪不確定。她從來都沒有親眼看過亞瑟。
「發生什麼事了?」他想知道。
「爸爸罵人了。」
「他說什麼?」
「他說……」艾瑪不安地吞一吞口水。這個字在腦海裡聽起來是一回事,但是當你大聲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這個字真的會傷人。她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口,但亞瑟的態度很堅定,她只好又重複了一次。
「『馬上給我滾出去,不然小心我狠狠揍妳一頓。」
「他真的這樣說?」
艾瑪再次點點頭。事實上,亞瑟似乎可以看到黑暗裡的艾瑪,因為在她點頭後衣櫃裡便立刻有了反應。他不以為然地低哼了一聲,接著出乎意料的,亞瑟第一次離開了衣櫃。
幽靈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高大。他將衣架推到一邊,用戴著手套的細長手指摸著她的頭髮。
「不要想這麼多,回去床上睡覺,艾瑪。」
她訝異萬分地看著幽靈。在應該是臉部的地方卻沒看見五官,而是她自己臉孔的倒影。看起來就像一把映照著自己臉孔的鏡子,插在一根又長又黑的柱子上。
過了好一會她才發現亞瑟原來戴著一頂全罩式安全帽,她看見的正是安全帽上自己的鏡像。
「我還會再回來,」他信誓旦旦地走向門邊。
艾瑪答不出話,因為亞瑟手上的尖銳物品讓她分了神。多年以後她才知道那是一支注射針筒。
還有一根長長的針頭,在銀色的月光下閃閃發光。

說過謊的人再沒有人會相信他,即使他說的是事實。——古諺語
1
二十八年後

拜託不要,我是說謊的。拜託不要……
旁觀者幾乎清一色是男性,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半裸的黑髮女子如何遭受折磨。
「親愛的上帝,他們搞錯了。這一切都是我憑空幻想出來的,我知道我犯了可怕的錯誤……救命呀!」
她的尖叫聲穿透雪白的無菌室牆壁,一字一句顯得無比清晰。清晰到日後在場的每個參與者都無法用「誤會對方的意思」作為開脫的藉口。
那個女子不想接受治療。
儘管如此,一個微胖且滿臉鬍渣的男人還是把針頭扎入她被緊緊固定的手臂中。
儘管如此,還是沒有人過去把黏在她額頭和太陽穴的電極拿下,也沒有人取下她頭上的固定套環。她的模樣令人聯想到生物實驗室裡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猴子,等著被別人打開頭顱、將電極插入腦袋。
不過今天要對她做的事不太相同。「嚴格來說」不太相同。
等到麻醉劑和肌肉鬆弛劑慢慢見效之後,實驗者打開人工呼吸器,那些男人開始對她電擊。四百七十五伏特的電流瞬間穿過女子額頭。他們就這樣一次次電擊,直到第十七次的時候引發女子強烈的癲癇反應。
從監視錄影機拍攝的角度,看不清黑髮女子是在抵抗,還是四肢因痙攣而頻頻抽搐。一群穿戴白袍與口罩的背影擋住了觀眾的視線,不過已經聽不見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放映器也終於停止了播放,大廳再次亮起。
「各位剛才所看見的,是一起令人震驚的事件……」艾瑪‧斯坦博士頓了頓,把麥克風挪近一點,好讓與會者聽得更清楚。現在的她開始有點懊惱剛才拒絕技術人員提供的墊腳凳了。通常她甚至會主動詢問,但是這次那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小子看了看她的個子,在詢問時露出嘲諷的表情,讓她瞬間理智斷線。她偷偷在講台後方墊起腳尖。
「……一起已經被認為消失已久的強制精神治療的震驚事件。」
面對眼前坐滿整個大廳的精神學家,艾瑪不必向她的同事解釋電擊治療在學界上的種種批判。大概只有還活在中世紀的人們才會相信可以通過電擊人的大腦來治療精神病和憂鬱症,而且還認為只要全身麻醉後,整個療程幾乎沒有副作用。
「這段監視錄影是從漢堡奧斐里歐病院流出來的。病人從去年的五月三日轉入該院,診斷為思覺失調症。根據這名三十四歲病人日後的說法,她當時極其健康,所謂的病症只是佯裝出來的。」
「所以?」大廳中間偏左的方向忽然有人問道。在這電影院大小的空間裡,這名男子卻幾乎得在用咆哮的音量嘶吼,才能讓艾瑪聽清楚他的問題,因為整個德國精神治療協會租了旁邊的主會議室舉辦年會。從外觀看起來,柏林國際會議中心儼然一座插著無數無線電塔的銀色巨大太空站。但在進入這個一九七○年代建成的石棉建築後,人們其實更容易聯想到某種復古的科幻電影。鉻、玻璃和黑色皮革充斥整個空間。
艾瑪環顧整個會議室,卻找不到發問者,只好對著聲音可能的來源回應。
「我們要反過來問:你有聽過羅森漢恩實驗嗎?」
艾瑪看見坐在前排一張輪椅上的年邁同事聽了立刻點頭表示讚許。
「該實驗首次施行於一九六○年代末到七○年代初,目的是為了測試精神疾病診斷的可靠性。」艾瑪用左手食指下意識捲繞自己深褐色的濃密頭髮,這是她一緊張就會犯的毛病。因為擔心會昏沉或是打嗝,她在報告前什麼東西都沒吃就沒上台了,現在她得擔心胃底發出的咆哮聲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大廳,然後就會和她的大屁股一起成為這些人茶餘飯後的笑話。她纖細的身材總是讓這個缺陷益顯突兀。
「上面竹竿,下面西洋梨。」今天一大早她站在浴室鏡子前這麼思忖著。
下一瞬間菲利浦從她身後抱住她,堅稱她擁有他看過最美麗的身體。在出門前除了送給她一個大大的吻別之外,又把臉湊到她耳邊說,等她回來後,他亟需夏洛騰堡裡最性感的精神醫師給他來一次「伴侶治療」。雖然可以感受到他的讚美是發自內心的,但她還是知道丈夫只是在練習自己恭維他人的能力。她必須習慣菲利浦的基因中根深柢固的調情本能,他從來不會放棄任何練習的機會。
「羅森漢恩實驗是以美國心理學家大衛‧羅森漢恩為名的,實驗中總共有八位偽裝的測試者到精神科掛號,他們的職業各自不同:學生、家庭主婦、畫家、心理學家和醫生。所有人在診療時都要敘述同一種症狀:他們聽到的聲音。
「一種奇怪的、陰森恐怖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重複一些單詞,諸如『空洞』、『沉悶』或『虛無』之類的。
「你們應該不會意外,所有假病人都入院,他們大部分被診斷為思覺失調症或躁鬱症。
「雖然受試者都可以證明是健康的,而且在入院後的表現也完全正常,他們還是在醫院裡接受數週的治療,吞了兩千多顆藥。」
艾瑪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滋潤一下嘴唇。以往她會抹上唇膏,但是菲利浦更喜歡她的「自然妝」。其實她的皮膚極為滑嫩,但她總認為對比起深色的頭髮,自己的膚色看起來有點太蒼白了。這是個「可愛的對比」,菲利浦說,雖然她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
「如果你們認為這只是一九七○年代的測試,是發生在上個世紀的精神治療實驗的話,那我現在就來揭露這段影片真正駭人聽聞的地方吧:這是去年發生的影片。畫面中的年輕女子就是個偽裝的測試者。我們重現了羅森漢恩實驗。」整個研討廳忽然間一陣騷動。與其說與會者擔心實驗不人道的地方會引發醜聞,不如說是他們都害怕自己不知不覺成了受測者。「我們找人偽裝成精神病患。測試一個完全正常的人到現在的醫療機構求診時會發生什麼事。結果異常驚人。」
艾瑪又喝了一口水,接著說:「單憑影片中女子的一面之詞,她就被診斷有思覺失調症,在接下來長達一個月的時間裡,她就在精神病院中接受治療。不只是藥物和諮商,也包括剛剛影片放映的暴力行為。你們都看到也聽到了,這名女子明確表達了自己不願意接受電擊治療。這也難怪,因為她是完全健康的。但是她還是接受了強制治療。
儘管她明確地拒絕了。儘管在她入院後完全沒有進一步的異常行為,並且對醫生說她已經恢復正常了。但是對於她、看護人員,以及其他病患的說詞,他們完全置若罔聞,要知道這些人不像醫生只是隨便瞧一眼而已,而是長時間和她相處在一起,他們很確定,把這名女子關起來,完全是個錯誤的決定。」
艾瑪抬頭看見前三排有人站了起來。她給技術人員使了個眼色,要他把觀眾席的燈光轉亮,一名個子瘦高、頂上微禿的男人映入她的眼簾。他們等了一會兒,直到助理穿過層層座位,將麥克風遞給那個男人。
男人朝著麥克風吹了口氣,測試音量後接著說:「斯陶德‧馬頓,科隆大學附設醫院。女士,請恕我直言,妳剛剛在這裡放映了這段模糊不清的恐怖影片,其背景和來源都令人不忍卒睹,再配上零散混亂的聲明……我想妳應該知道,如果流出外界,我們的事業都會遭到巨大的傷害。」
「我還沒聽到你的問題。」艾瑪說。
這個複姓的醫生點點頭,「妳手上是否有更多這名偽裝病人的相關個人資料?」
「我親自為這個試驗挑選合適的人選。」
「很好,但妳能為這些人選的精神狀態擔保嗎?我的意思是,妳怎麼知道妳挑選的這些人一定是健康的呢?」
即使是從遠處,艾瑪都能感受到發問者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簡直跟先前惹惱她的技術人員一模一樣。
「我不懂你的意思,斯陶德‧馬頓先生?」
「我的意思是,妳要一個人自願扮演精神病患,被關在與世隔絕的建物裡長達一個星期,這個人必須——讓我想想正確的字眼,心理素質必須極為堅強。妳能確定在這位出色的女士在進入診療機構接受這些治療之前沒有任何心理問題,而是在診療之後才出現狀況的嗎?」
「我能確定。」艾瑪回答。
「啊,那妳想必無時無刻都待在她身旁了。」那人面有得色地追問。
「沒錯。」
滿懷驕傲的笑容消失了,「妳?」
艾瑪點點頭,緊張的氣氛在大廳漸漸蔓延開來。
「一點都沒錯。」艾瑪重申。她的聲音因為激動、憤怒、猶豫或其他什麼情緒而微微顫抖。
「各位敬愛的同僚,你們在剛剛的影片中僅僅看見女子的背影及頭髮,但這名違背自身意願、遭到強制電擊治療的受試者,正是我本人!」
2
兩小時後

艾瑪拎著自己的行李箱,卻遲遲不想走進這間一九○四號房。理由很簡單,因為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突破黑暗的一點微光,還是來自十九層樓底下透進的城市燈火。擁有超過三百間客房的樂禪飯店是柏林最新的五星級鉻合金玻璃帷幕大樓,比首都其他頂級旅館都要氣派奢華得多,而且——至少在艾瑪的眼裡——更加俗氣。
至少這是當她在門旁找到主控開關、把燈打開後的第一印象。
裝潢看起來簡直像是室內設計公司實習生的作品,選擇的家具則充滿了對東方生活情調的刻板印象。
一道薄薄的棉紙拉門將房間分成客廳與臥房兩個空間,中間還擺了一個大紅的中式雙門衣櫥。一條狹長的竹蓆突兀地鋪在地板上,從門口一直延伸到最裡面低矮的床架旁邊。至於沙發旁掛著的燈,則讓人想到每年聖馬丁節時的幼稚園用五顏六色的彩燈裝飾的樣子。不過說到最讓人瞠目結舌的裝飾,則是一幅從沙發延伸到穿衣間的艾未未巨幅黑白特寫。不久前艾瑪才參加了這位特立獨行的中國藝術家的畫展。
她把目光從這個滿臉鬍渣的男人身上移開,將自己的大衣掛進衣櫃裡,並從包包裡掏出手機。
語音信箱。
她先前試著打過一次電話,但是菲利浦沒有接聽。他忙起來的時候總是這樣。
她嘆了口氣,走到落地窗邊,脫掉高跟鞋,瞬間縮水到十四歲孩子的平均身高,低頭俯瞰著車水馬龍的選帝侯大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沒有絲毫突起,但其實現在也還不到時候。一想到她身體裡正孕育著某個東西,比任何研討會或頭銜都還要重要,心情便立刻平靜了下來。
再過不久後,就要進行五週以來的第二次妊娠檢查了。這也就是為什麼艾瑪今晚沒有睡在家裡,而是這輩子第一次在自己居住的城市中睡飯店的原因。因為要把其他房間改造嬰兒房的關係,他們位於陶佛湖街上的小屋目前看起來像個大工地。雖然菲利浦認為在第一次妊娠檢查後就急著動工,似乎有點太過著急了。
這個晚上菲利浦因公前往另一個城市,所以艾瑪只拿了一人份的盥洗用品。德國精神治療協會提供這些簡便的漱洗包,為的就是讓那些住在柏林本地、沒有飯店訂房的與會者,也能神清氣爽地參加位於飯店宴會廳舉辦的晚宴。
「講座如你預期一樣的結束了,」她給菲利浦發了語音訊息,「他們沒朝我扔石頭,不過只是因為他們現在還沒找到一塊夠大的。」
她笑了起來。
「至少他們沒把我的房間取消,附在會議文件中的房卡也還有效。」
艾瑪補上一個吻,放下手機,忽然覺得好想他。
待在飯店總比獨自窩在堆滿油漆罐的房間裡好吧,她嘗試讓自己正面思考一點。
她走進剛才脫衣服的浴室,摸索著控制走道間電視音量的開關。
找不到。
最後她決定還是回到臥室直接把電視關掉。這又花了她一點時間,等她終於在床邊櫃的抽屜裡找到遙控器,她已經對迦納的飛機失事和智利的火山噴發瞭若指掌。
她聽到播報員充滿鼻音的聲音,「……日前,警方就一起針對女性的連續殺人事件發出警告……」,一個按鈕按下之後,聲音瞬間消失無蹤。
回到浴室後,她又東摸西找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到水溫調節器。
她像失溫的人一樣渴望熱水。雖然是盛夏時分,不到二十度的氣溫還是有點涼意,尤其是還在刮大風的六月天。
所以她透過觸控螢幕把水溫設定為四十度,她能接受的最高溫度。在蓮蓬頭下等待高溫水柱噴打在皮膚上微微刺痛的感覺。
通常只要在像這樣的氤氳蒸氣中,她馬上就會覺得精神百倍,但是今天的效果變弱了。當然也是因為那些人在會議後向她拋過來的種種穢物,不是熱水或飯店的肥皂就可以輕易洗掉的。
她的研究揭露了一個真相:即使在二十一世紀,人們也可能因為濫權名醫的輕率誤診而穿上病人袍,這使得與會人士一片譁然。他們一再質疑這個研究的有效性。有個久負盛名的學術期刊編輯甚至揚言要「徹底審查」,以防有什麼人「考慮」出版針對她的研究的評論文章。
儘管也有幾名同事在會後向她表達支持,但是當另一些人「不經意」撞到她肩膀的時候,她可以感受到他們眼神裡無聲的譴責。「妳幹什麼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去做那個愚蠢的實驗?到底為什麼要賭上整個職業生涯,去挑戰整個醫療界的權威結構?」
那是菲利浦永遠不會問的問題。因為他一直都知道:艾瑪從幾年前就努力想改善精神病患的治療方法,而不只是像治療蛀牙那樣去治療心理疾病。
他也了解這也就是為什麼艾瑪有時候會選擇偏離正軌的、甚至是很危險的道路。但是他倆在這方面無疑十分相像。
菲利浦在事業上也總是要挑戰沒有哪個正常人會想踰越的界限。因為身為聯邦刑事警察局罪犯側寫調查室主任,心理變態和連環殺手通常沒有給他什麼其他選擇。
有些伴侶會因為擁有相似的幽默感而走在一起,有些則有相同的嗜好或政治觀點。艾瑪和菲利浦對「好笑」的定義完全不同;她喜歡踢足球,而他喜歡歌劇;她在年輕時參加反對核能和皮草業的遊行,他則是保守黨青年團的成員。他們之所以會結合,其實是建立在同理心的基礎上。
直覺和經驗讓他們能夠設身處地理解他人的心理,而對他們傾訴心靈深處的祕密。艾瑪在自己位於薩維尼廣場的私人診所解決病人的心理問題,而菲利浦則利用他優異的能力進行罪犯的行為和人格側寫。他的職業在各種劇本和小說裡被人稱為「側寫師」,但是在現實生活裡,他的正式職稱叫「犯罪剖繪專家」。由於菲利浦的調查分析,聯邦政府逮捕到好幾個極為危險的嫌犯。
但是最近艾瑪開始希望兩個人都能夠稍微節制一點。她注意到在他們極為有限的空閒時間裡,菲利浦越來越難放下工作。她很害怕他們現在的處境如同尼采所說的那麼無法自拔: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我們得暫停一下,至少度個假也好。
他們兩個最後一次一起度假,好像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甚至不記得那次旅行的種種細節。
艾瑪用飯店提供的洗髮精搓洗頭髮,只能希望明天早上起床後看起來不會像一隻獅子狗。她的粗糙髮質讓她對不適合的保養品非常敏感,她費了好大的心血和金錢,才搞清楚哪些品牌可以讓她容光煥發,哪些則會讓她想撲在枕頭裡蒙頭大叫。
艾瑪把頭髮沖洗乾淨後拉間浴簾,心裡正嘀咕著這麼豪華的飯店怎麼連個玻璃拉門都不裝的時候,說時遲那時快,她的意識一下子就模糊起來。
恐懼,是當時她的感覺。
逃跑,是她看到第一個字母時第一個想到的事。
在浴室梳妝台的鏡子上。
在霧濛濛的鏡面上,斗大的正楷字體映在她的眼簾上:

趁還來得及之前,
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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