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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冷豔大明星 姜格 × 溫潤保鏢 季錚

人氣作者 西方經濟學 娛樂圈救贖文
收錄全新番外《溫暖》

“我問你,我是你想要的嗎?”
“是。”
“那麼現在,我是你的了。”

在你最有安全感的地方,我給你塞滿了浪漫。

“我是為了保護你不受別人的傷害,才成為你的保鏢的。”季錚說,“你還記得我剛來時你問我的問題嗎?”
姜格目光微抬,清醒了些,她看著季錚,重複了一遍那個問題:“你能保護我多久?”
“那時候,我說抓到壞人後我就離開。”季錚輕笑一聲。
姜格看著他,男人清俊的臉龐在走廊的燈光下更顯立體,一雙眸子深邃迷人。
“現在我不想走了。”他說,“姜格,現在是我離不開你了。

作者簡介

西方經濟學

人氣作者,話不多,吃得多。熱愛生活,三觀倍正,喜歡寫作,動力來自於一頓燒烤、兩盆龍蝦、三頓火鍋。
已出版作品:《繁星如蘇》《繁星淺淺》《無法自拔(上下)》《喂你一顆糖》《你喜歡我時多美》

目次

目錄
第一章
他,我要了
第二章
我會保護你
第三章
薑格,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我
第四章
季錚,是這世界上唯一能救她的解藥
第五章
這就是薑格
第六章
薑格,我也想你
第七章
金屋藏嬌
第八章
她們姐妹倆互相為了對方努力地活著
第九章
我不是跟誰都這麼乖的
第十章
他的人生屬於戰場,不屬於她
第十一章
那麼現在,我是你的了
全新番外
溫暖

書摘/試閱

絲絲入骨
西方經濟學|著

 

第一章
他,我要了

 

01
“姜格也太能耍大牌了吧?一上午喊了三次暫停,當劇組是她家開的啊?”
“看她臉色蒼白,還一直往洗手間跑,是剛做完流產手術吧?”
“真的假的?孩子是誰的啊?是那個房產集團大佬的,還是爾嘉傳媒小白總的啊……”
洗手間外面,兩個女人幸災樂禍的討論聲漸行漸遠。姜格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落在指尖,小腹又傳來陣痛。
姜格本來並沒有痛經的毛病,前些年冬天拍落水戲時落下了病根後,每次來月經,小腹都像是被人當沙袋在練拳擊。
一陣陣的悶痛讓她一上午就叫了三次暫停。這種拖延劇組拍攝進度的事情,很容易引發劇組裡其他人的不滿。她是當紅明星,脾氣不好、耍大牌的名聲在外,劇組裡的人敢怒不敢言。不過她演技不錯,戲份都是一次就過,其實也沒怎麼影響劇組拍攝進度。
小腹像是冰窟,寒意傳遞到四肢百骸,指尖都是涼的。擰上水龍頭,姜格拿了紙巾將手指上的水滴擦乾淨,抬眸時看到了鏡子裡面無表情的自己。
她現在參與拍攝的電視劇叫《肅》,在其中飾演了一個冷血女特工。這部戲對姜格來說比較好演,因為她本人的形象氣質比較貼合冷血女特工的人設。在外人看來,她就是個冷美人,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裡總是蓄著疏離冰冷的光。
姜格長得很漂亮。她有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挑,棕色的瞳仁上帶著霧濛濛的水汽,讓她在清冷中帶了一絲嫵媚;高挺的新月眉連接著挺直的鼻樑,將五官輪廓撐起,飽滿精緻;一雙柔軟的仰月唇塗著正紅色的口紅;冷白皮透光,氣質出挑。
她的顏值是無可挑剔的,即使身處美女如雲的娛樂圈,她也從來沒在八卦論壇的比美帖裡輸過。只是現在因為痛經,她臉色有些蒼白,將臉頰旁濃密的長鬈髮都襯得更為烏黑。
扔掉擦手的紙巾,姜格推開門離開洗手間。一月的南城已經步入冬季,姜格只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套裝,她本就瘦削高挑,一身黑西裝更將她襯得單薄卻又有種難以掩飾的颯。
看到姜格出來,小螃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她的神色,剛剛造謠姜格流產的那兩聲議論她也聽到了,是劇組的女二號簡妍。
小螃跟了姜格多年,深知她的脾氣。她脾氣很不好,最近一年尤其如此,但她的壞脾氣也是有跡可循的——別人不招惹她,她也不會去招惹別人;而如果別人說了什麼,她定然分毫不讓。
所以,認識她的人不叫她“姐”,而是叫她“爺”。
“姜爺……”小螃拿著大衣,小聲喚道。
“嗯。”南城的冬季不算冷,但姜格怕冷,她低低地應了一聲,過去穿上大衣,說,“走吧。”
姜格聲音很好聽,不似一般女人那般柔軟清甜,而是帶著些沙啞,同時語調懶懶的,獨有一番魅力。

洗手間在隱蔽的角落裡,有些冷清。劇組那邊,就熱鬧喧囂多了。
化妝間裡,化妝師們正熱火朝天地給演員化妝,準備著接下來的戲份。這個化妝間有四個化妝位,男女主角各有單獨的化妝位,戲份比較重的男女配角則在剩餘的兩個化妝位上輪流化妝。
姜格過去的時候,簡妍正和旁邊的女三號討論著Chanel春季新款包,突然面前帶過一陣冷風,她還未反應過來,姜格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姜格這一巴掌用了十成力,聲音清脆,眨眼間,簡妍剛擦了粉的臉上便顯現出五個修長的手指印,紅得觸目驚心。
簡妍一瞬間被打傻了,她睜大眼睛錯愕地看著姜格,等回過神後,她瘋了一樣撲向姜格:“姜格,你瘋了吧,你敢打我!?”
簡妍撲過來的瞬間,化妝間的人亂作一團。姜格抬手握住她的手腕,面無表情地控制著瘋子一樣的簡妍,聲音冰冷:“打你怎麼了?”
姜格指尖冰涼,她雖然瘦,但力氣奇大,骨頭縫裡都是力量,說話間,她抬手甩開簡妍。簡妍被甩到了化妝桌上,狼狽地將化妝品撲了一地。
化妝間一片混亂,簡妍臉上全是化妝品,她吼道:“你們都死了嗎?給我拉住她!”
化妝間沒人敢動,娛樂圈就是這麼真實,沒有人會因為一個二線明星得罪一個一線當紅明星。
不一會兒,導演被叫了過來。
姜格腕兒大,導演自然向著她。在導演和其他人安撫哭得梨花帶雨的簡妍時,姜格神色冷漠地從亂糟糟的化妝間離開,去了她的休息室。
剛壓下去的陣痛,因為剛剛甩那一巴掌時用力過度,又開始發作了。
生活助理小螃已經泡了紅糖姜茶,工作助理李楠則接著經紀人的電話。簡妍和姜格同是爾嘉傳媒集團的藝人,剛剛發生的事情,簡妍已經告訴了公司,要討個說法,現在蔡紀正在罵李楠。
閉目養神的姜格,被煩得蹙起了眉,伸手對李楠道:“給我。”
李楠趕緊將電話遞了過去,聽筒裡蔡紀的罵聲傳了過來:“她真是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了!這次簡妍給她做配,本就心有不滿。簡妍說什麼,讓她說去就是了,竟然在劇組打人!這熱搜不一會兒就爆了,還得公司給擦屁股,我真想……”
姜格聲音冰涼:“打我一巴掌?”
蔡紀瞬間啞火,低聲罵了李楠兩句後,趕緊道:“你這次真的太衝動了,好歹是一個公司的,你不能做得太難看。而且你今天一巴掌甩出去,這不是給外人提供了把柄嗎?”
姜格:“嗯。”
蔡紀:“……”
這次的事情說小不小,畢竟是在劇組打人,但說大也不大,姜格是公司最賺錢的藝人之一,公司少老闆白宗昀跟她還是好朋友,她出了什麼事兒,公司都能給她壓下去。
要說簡妍和姜格的衝突,是由來已久的。前些年簡妍正當紅的時候,姜格給她做配,但每次戲播出,簡妍都被姜格豔壓。因為這個,簡妍心有嫉恨,也擔心姜格威脅自己的地位,沒少對姜格用手段,甚至有一次在冬天拍戲時,她讓生理期的姜格一次又一次地跳冷水。
蔡紀從姜格簽約時就帶著她,深知姜格不是主動招惹人的性格,這次指定又是簡妍先做了什麼,姜格才會動手打人。
蔡紀又嘮叨了幾句後,心情平靜下來,轉頭開始嘮叨另外一件事:“公司給你派了保鏢,我安排他下午去片場接你。”
到了姜格現在這個地位的明星,都會配備保鏢。公司曾經也給她配過,被姜格辭退了。對於陌生異性,姜格總帶有一定的敵意,尤其是保鏢這種她控制不了的異性。
心理醫生說,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但從上周開始,有人侵入姜格的兩處住所,並且在她家裡留下了一些威脅和性暗示的信息,公司立刻安排了私人保鏢過來。
“不要。白鷺湖那套房子不是換安保系統了嗎?”姜格說。
蔡紀說:“先前兩套房子的安保系統已經是最頂尖的了,還是被破了,這次闖進你家的是個變態,你就先忍忍吧,還是生命安全要緊。”
姜格沒說話,沒回應就是不答應。
蔡紀歎了口氣,想到姜格今天和簡妍的衝突,還有她最近半年來的精神狀態,他提了一句:“姜爺,春節過後,我找個時間聯繫一下心理醫生……”
他話沒說完,姜格那邊掛斷了。
蔡紀:“……”

簡妍在劇組裡的口碑並不好,姜格這一巴掌甩得頗有些大快人心的意味。簡妍那邊的異議,公司給壓下去了,下午拍戲時,她也老實了不少。
中午,姜格休息了一會兒,醒來時,情緒也穩定了些。高強度的工作加上最近有人私自闖進她家的事情,確實影響了她的精神狀態。
下午的戲份拍完,姜格離開片場。李楠去停車位開車,小螃跟在姜格後面,兩人朝著地下停車場走。姜格晚上有個聚會要參加,是她的東家——爾嘉傳媒集團的少老闆白宗昀攢的。
停車場很安靜,小螃跟在姜格身後走著,看著前面一身黑衣的姜格。她仍然穿著高跟鞋,單薄的背脊挺直。
姜格是模特出身,當年出道靠的是一張和花豹合拍的照片。漫天飛沙,一棵枯樹下,身著紅紗的少女和一頭渾身花紋的花豹相對而站。少女眼神清冷疏離,花豹眼神警惕危險。
拍攝這張照片的時候,姜格剛滿十八歲。
別說十八歲,現在二十二歲的小螃看到那頭花豹都打怵。
姜爺不愧是姜爺,是個狠人。連少老闆白宗昀都馴服不了她,真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才能馴服了她。
“對了,姜爺,那個保鏢……”小螃收回心思,和姜格說正事兒。剛剛蔡紀來電話提點過小螃,讓她提前和姜格說一聲,不然一會兒上車看到人,姜格指定要炸。
小螃話說到一半,旁邊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還有細碎的罵聲。她還未看過去,突然有人叫了一聲:“姜格在那兒呢!”
那群人顯然是沖著姜格來的,有十幾個人,手裡拿著東西,邊跑邊罵著,停車場霎時間一片混亂。
“姜爺,快走!”小螃看到這場面,顯然嚇傻了。但她們兩人距離車子還有一段距離,最後肯定是要被追上的。
姜格看著那群人,眉頭蹙緊,剛要轉身,手臂卻被人大力拉住。男人手掌的溫度和力道透過大衣碰觸著她的皮膚,姜格身體失去平衡,被拉入一個寬厚的懷抱裡。
陌生男性的氣息撲來,熱烈而危險,姜格心臟狂跳,牙關一緊,揮手要打,卻被男人一把握住了手腕。姜格眉間皆是戾氣,掙扎間抬眼望過去,卻跌入一雙濃黑的眸子中。
“姜小姐是吧?”男人不費吹灰之力將她掙扎著的手臂握住,聲音像山間沿著青石板流下的清泉。
遠處人群嘈雜,男人的表情安靜沉穩,正垂眸看著她,眼睛裡有著對於她的力氣竟如此大的驚訝,又帶著些禮貌的笑意,他自我介紹道 :“我是你的新保鏢,季錚。”
看著男人清俊的眉眼,像是利劍歸鞘,周身的戾氣消失,姜格停止了掙扎。
季錚將姜格護住,李楠開著車子及時趕到,小螃手腳麻利地打開車門。車門一開,姜格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季錚雙臂扶在她的腰間,將她直接送到了車上。
“開車。”季錚聲音低沉,語氣沉穩果斷。
人已經追到了車後,車子開動後很快將距離拉開。黑色的奔馳商務車在停車場內像一道疾馳的影子,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番驚心動魄後,車子駛離了停車場,小螃回頭看著越來越遠的人群,心跳還沒平復下來,趕緊回頭問道:“姜爺,你沒事兒吧?”
姜格靠坐在柔軟的座椅上,她的小腹沉沉地墜痛著,腰兩側卻像是被烈火灼燒,熊熊的暖意帶著侵略性的溫度,讓她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這個溫度的源頭正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姜格轉頭看了過去。
他是個長相清俊的男人,身形修長挺拔,初冬的天氣也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夾克,脖頸線條流暢,喉結微動,荷爾蒙氣息淡淡地散出。
看面龐,他應該是個年輕的男人,但他眼神沉穩淡然,倒有些說不出年紀了。
在她看過去的時候,男人也看了過來。他的眼型略長,眼尾略挑,濃黑的瞳仁沉在鴉羽般的長睫下,帶著一種攝人卻又溫柔的光芒,和姜格記憶裡的那雙眼睛一模一樣。
見她看過來,他眸光未變,問道:“剛剛的事情,要報警嗎?”
當時季錚沒有戀戰,作為保鏢,最重要的是保證雇主的安全。當紅明星被這麼圍堵,對方應該是有目的、有計劃的。
男人的語氣客氣、禮貌而陌生,姜格心跳頓了一下,眼睫輕顫,收回了視線,說:“不用。”
在攝影基地的停車場圍堵她,那些人顯然是有備而來,這和前段時間的騷擾應該沒什麼聯繫。那些人手上好像拿著些髒東西要扔,八成只是來噁心姜格的,並不是真要對她怎麼樣。
停車場這事兒是誰幹的,想想姜格剛剛和誰結了怨,答案不言而喻。
季錚明顯不瞭解娛樂圈,前面開著車的李楠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姜格的臉色,解釋道:“錚哥,這種事情不好報警的。”
畢竟沒造成實質性傷害,而且人多不好抓,報警不會有結果,到時候還會上娛樂新聞,姜格今天剛打了人就被這麼報復,到時候肯定又會被嘲。
李楠說完後,問姜格 :“姜爺,這件事要不要問問蔡紀哥怎麼處理?”
身邊的人又看向了自己,姜格沒有偏頭看他,她從回憶中抽離情緒,拿出手機撥了蔡紀的電話。
蔡紀很快接通電話,姜格說:“那個YI的代言,我要接。”
蔡紀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道:“那是簡妍的資源,她的經紀人談了小半年的,不好拿啊。”
姜格語調平靜,說:“那就搶吧。”
簡妍那女人指定又作妖了,雖說蔡紀不好拿簡妍的資源,但廣告商也是看知名度的,這個資源一開始接洽的是姜格,姜格通告太滿沒接才給了簡妍,現在要再拿回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蔡紀答應這件事後,連忙問道:“哎,姜爺,那個保鏢……”
姜格沉默一瞬,說:“我要了。”
坐在一旁的季錚聽到姜格的話,漆黑的眼睫微微一動。
季錚是第一次做保鏢,他所在的安保公司是給他做心理治療的章醫生的戰友開的,他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就被姜格的公司雇用了。
章醫生的戰友一開始並不想讓他過來,姜格出了名的脾氣不好、很難相處,他是為了恢復才做的保鏢,不應該找這麼難相處的雇主。
但季錚不這麼想,他覺得,既然出來工作,就不能搞特殊,如果在心理上把自己當成病人,那出來工作就沒什麼意義了。
而且面前的姜格,也沒有他們說的那麼誇張。漂亮的人多少有些小脾氣,倒也無可厚非,不過她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鋒利緊繃,身邊的工作人員也有些小心翼翼。
她好像身體不太舒服,面色有些蒼白,掛了電話後,身後的助理遞了一杯紅糖姜茶給她。她窩在座位上,拿了水杯,貓兒一樣地喝了一口,一雙桃花眼霧濛濛的,蓄著水光。
喝完姜茶,姜格問了一句:“你多大?”
意識到是在問他,季錚回答道:“二十六。”
抬頭看向前面開車的李楠,姜格說:“李楠,你比他大,為什麼要叫他錚哥?”
停車場的事情處理好後,車內的氣氛緩和了下來,李楠笑起來,聲音都比剛才大了,說道:“哎,哥不哥的不看年齡,看氣質。錚哥身上就有一種沉穩可靠的氣質,就像姜爺您一樣。”
小螃點頭,表示同意。
姜格目視著前方,說:“我不叫。”聲音不大,慵懶低啞。
季錚看了她一眼,不在意地笑了笑,說:“你想叫什麼都可以。”

02
保鏢的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天色漸晚,華燈初上,車子在流光溢彩的大道上疾馳,最後駛入更為奢華絢爛的燈光之中。
白宗昀是爾嘉傳媒集團白總的獨子,也是南城最有名氣的富二代。他這次的生日聚會定在了南城最為繁華的地段的TIME酒吧。TIME酒吧是會員制,有錢都未必能進來,是名副其實的銷金窟。
白宗昀在富二代圈子裡玩得很開,加上今天是他二十五歲生日,不管出於真情還是假意,朋友來了不少。
酒吧裡推杯換盞,舞池躁動,奢靡非凡。
姜格和季錚到的時候,白宗昀正抱著他的新歡打檯球。白宗昀換人換得太勤,這個新歡姜格也叫不出名字,是公司新簽的藝人,年紀不大,身材火辣,白宗昀喜歡這一款。
白宗昀是爾嘉傳媒少老闆,公司裡的藝人也來了不少,即使酒吧裡星光璀璨,姜格依然是最耀眼的那一個。姜格一進來,白宗昀便抬頭看了過來,帥氣的臉上洋溢著笑。他長得不錯,雙眼皮,大眼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白宗昀,不為俗世所累,即使常年沉迷酒色,仍然朝氣蓬勃。
松開懷裡的新歡,白宗昀拿了杯酒走過來,往姜格面前一遞,道:“格格,你來晚了,罰一杯吧。”
姜格抵觸這樣的環境。
嘈雜的音樂聲,鼎沸的歡呼聲,無數酒杯碰撞的聲音,甚至空氣中酒精和香水混合在一起的氣味,像是一隻只觸手刺激著她的神經。陌生和熱烈的氣氛讓她身體緊繃,燈光下的下頜線條都變得鋒利了。
姜格沒接酒杯,說:“今天不喝酒。”
她話音一落,周圍人皆是一驚。要知道,爾嘉傳媒的少老闆桀驁不馴,紈絝不羈,整個南城都沒人敢惹他,但姜格說不給面子,就不給面子。
而下一幕,更是令眾人瞠目結舌。
姜格不給面子,白宗昀卻只是一笑,把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道:“不喝就不喝,我就喜歡你這勁兒勁兒的樣兒。”
姜格和白宗昀的關係一直為人津津樂道。要說白宗昀喜歡姜格,他又沒和她在一起過,三天兩頭就換新歡,風流成性;但要說白宗昀不喜歡姜格,他又實在是寵她,姜格在他這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恣意妄為,隨心所欲。
姜格將禮物遞給白宗昀,白宗昀接了過去。兩人也沒什麼好寒暄的,正好白宗昀的新歡走了過來,他一把摟住新歡,在她的唇上親了一口,然後摟著人去招呼客人了。
姜格臉色沒什麼變化,找了個卡座坐下。她和白宗昀的關係莫測,一時間成了話頭,不過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後議論。姜格這邊人散開,好歹落了清淨。露臺酒吧晚上冷風直吹,她的臉色比剛剛在車上時更白了些。
季錚看了一眼她的臉色,轉身去了吧台。
吧台邊上坐了幾個女人,在季錚過去點東西的時候,目光就毫不顧忌地放在了他的臉上和腰上,季錚感知敏銳,自然捕捉到了目光。但他正好接了電話,只禮貌地微一點頭。
“你怎麼還真去做保鏢了?我怎麼跟你爺爺交代?”大隊長高遠在電話裡說道,“隊裡是讓你休息……”
“我都休息半年了。”季錚聲音溫和,開玩笑道,“一直休息還怎麼恢復?再說,當初選我進隊的時候,你可沒讓我休息。”
高遠無奈地道:“那能一樣嗎?”
酒保把做好的飲料遞了過來,觸感溫熱,季錚回過神,道了聲謝,對高遠道:“您不用擔心,我這麼做是章醫生的意思。至於爺爺那邊,我會和他談。”
季錚性格溫和,卻也倔強,他決定的事情,別人改變不了。高遠自知勸說無果,只問道:“你給誰做保鏢?要知道隊裡也是有要求的,不能……”
“一個明星。”季錚說話間,看了一眼卡座裡坐著的女人,拿起手邊的杯子,道,“短期保鏢,難度不大。”
高遠又叮囑了兩句後,掛了電話。季錚收起電話,拿了飲料就走。臨走前,旁邊一個穿著吊帶短裙的女人叫住了他,遞了張字條過來。字條上是電話號碼,季錚微一抬眸,女人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眼神勾人,轉身嫋娜地走了。
季錚在聚會裡格外出彩。這裡的男人大多是富二代,一副縱欲過度的相,相比而言,季錚身材挺拔,氣質乾淨清爽。
他過來後,不止吧台邊上的女人,酒吧裡其他地方的女人也都往他這邊看。
季錚很少來這樣的場合,但大抵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他把字條收了起來,雖然他沒這方面的心思,但直接扔掉有些不太禮貌。
字條剛收起,季錚面前便伸過來了一隻手,手掌蒼白,手指細長。他抬頭看了一眼,姜格也在看著他,聲音冰冷:“字條給我。”
女人比他矮了些,抬頭對上他的視線時,露出了漂亮的肩頸線。好看的臉上,一雙桃花眼裡帶著淩厲,像冬夜的風。季錚沒說話,將字條遞了過去,姜格直接把字條撕碎扔掉了。
她動作很快,面無表情,手指屈起時,指節微微泛白,看得出挺用力。女人周身縈繞著戾氣,季錚見識到她的脾氣,問:“漂亮的女人脾氣都這麼差嗎?”
眉頭蹙起,姜格沒好氣地說:“只有我的脾氣這麼差。”
“那是她們還不夠漂亮。”
季錚氣質乾淨,話雖然是脫口而出的,但並沒有其他目的和情感色彩,而無意間說出這樣的話的他,別有一種魅力。
姜格抬眸看他時,他淺淺一笑,將手上的杯子遞了過來。
“紅糖姜茶。”
姜格性子雖冷,但脾氣不算差,她是最近一年才變成這樣的,精神高度敏感,鋒利緊繃,焦灼易怒,且克制不住。
隨著時間推移,這種精神狀態不僅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越發嚴重。蔡紀明顯察覺出她精神狀態不對,甚至給她預約了心理醫生,姜格沒去。她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心理醫生對她來說根本沒用。
但面前這個男人好像有用,幾句話,一杯紅糖姜茶,就讓她緊繃的精神和身體放鬆了下來。
姜格看著伸到她面前的手,手指修長,骨骼分明,手背青色的血管凸起,看著就格外有力。這只手有些粗糙,上面有一些傷疤,食指和虎口處還有一層繭。
不用摸,姜格就知道這只手的觸感。
沒有說話,姜格接過紅糖姜茶,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順著喉嚨進入腹中,小腹的疼痛有所緩解。

姜格性子淡,不喜歡熱鬧,但這是白宗昀的生日聚會,他在哪兒哪兒肯定熱鬧,所以他沒讓姜格和他一起坐,怕她不開心。
離開姜格後,白宗昀應付著各色友人,這邊敬酒,那邊收禮,還要和朋友們約下一次的局。但白宗昀向來伶俐,即使這麼忙,他還是分了一絲注意力放在姜格的身上。
修長的雙腿搭在大理石桌子上,煙霧繚繞間,白宗昀睨著姜格身邊的男人,眼神隨意又銳利。
隔壁卡座上幾個女人剛從吧台過來,視線也停留在姜格和季錚身上。看到姜格把字條撕碎,塞字條的那個女人不樂意了。
“姜格憑什麼把我的字條撕了啊?她跟那男人什麼關係啊?”
她左邊的女人看著熱鬧,道:“怎麼,你喜歡這男人?”
那女人道:“對啊,長得高又好看,關鍵是他的腰……嘖嘖。”
她右邊的女人嗤笑一聲,說:“你看上又怎麼樣?你看姜格那小鳥依人的樣子,說不定那是她的相好呢。你們什麼時候見姜格帶男人來過這種場合?”
三個女人討論得正起勁時,突然察覺隔壁卡座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射了過來。偏頭看去,對上白宗昀陰沉的目光,幾個人嚇得住了嘴。
氣壓明顯降低,白宗昀的新歡揣摩著白宗昀和姜格的關係,說了一句:“那個姜格,剛才昀哥你敬酒她都不喝,偏偏別的男人給的就喝,也太恃寵而驕、不知好歹了。”
她話音一落,白宗昀就看了過來。男人斜睨著她,眸光銳利涼薄。
白宗昀對女伴向來溫柔,在床上時更是甜言蜜語、濃情蜜意地哄著。他還是第一次用這種眼神看她,像掛在冰窟頂上的冰錐,又冷又利。
她自知說錯話,臉色蒼白、帶著哭腔叫了一聲“昀哥”。白宗昀將她甩開,起身大步朝著姜格走了過去。
精神放鬆,小腹墜痛緩解,姜格的臉色比剛剛好看了不少。她剛和季錚回到卡座坐下,就看到白宗昀朝她走了過來。
白宗昀是聚會的焦點,在他過來時,酒吧裡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轉移了過來。認識白宗昀幾年,姜格知道他是無事不來的性格,剛放鬆下的精神又緊繃了起來。
到了姜格身邊,白宗昀就勢坐到卡座裡,手臂往她身後一搭,眼睛卻看向了坐在旁邊的季錚。白宗昀收回視線,問道:“格格,這人誰啊?”
在白宗昀過來時,姜格好看的眉就微微蹙起了,等他問完這句話,她的眉頭蹙得更緊,道:“我的保鏢。”
白宗昀視線鎖定季錚,道:“你不是不喜歡保鏢嗎?我以前給你找了幾個,都是當天就被你退了。”
白宗昀明顯是沖著季錚來的,她和白宗昀的關係不錯,算是朋友,但也僅僅是朋友。現在,白宗昀明顯管得有些多了,姜格看了他一眼,說:“我喜歡這個。”
在姜格說完這句話後,在場的人明顯感受到了白宗昀周身低下去的氣壓,眾人的視線不禁投向了引起兩人衝突的男人。
男人坐在卡座內,姿態端正,卻又矛盾地帶了些慵懶隨意,他看了一眼姜格,不動聲色。
“好。既然能讓我們家格格看上,那他肯定是有過人之處的。”白宗昀突然笑起來,他拍著手掌站起身,看了一眼人群,問道,“你們誰帶保鏢了?”
因為剛剛的衝突,酒吧內只剩嘈雜的音樂聲和小聲的議論聲,在白宗昀說完以後,有些人已經反應了過來,興奮地讓開一片空地,起哄道:“小白總要搞事情了。”
白宗昀身邊很快站了三個身材魁梧的保鏢,他笑著拍了拍身邊保鏢的胸肌,對季錚說:“小保鏢,三打一,可以嗎?”
矛頭對準了他,出於禮貌,季錚從卡座上站了起來。他站起來時,三個保鏢下意識地做了格擋的姿勢。雖然他們比季錚看上去能唬人,但季錚明顯不是花架子,身材修長,孔武有力。
季錚並沒有動手,看向姜格,說:“我是姜小姐的保鏢,打不打要看姜小姐的意思。”
捏著玻璃杯的手指收緊,姜格聲線發緊:“白宗昀,你發什麼瘋?”
白宗昀笑起來,道:“沒發瘋,就是幫你試試他有沒有資格做你的保鏢。”
白宗昀打了個手勢,三個保鏢還沒出手,姜格抬眼看過去,眸光銳利如刀:“我看誰敢動他!”
聲音鋒利如刀,一時間,三個保鏢定在原地,真沒敢動手。
姜格這明顯護短的態度讓白宗昀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他牙關微動,道:“姜格,你這是心疼上了?”
隨著白宗昀說出這句話,氣氛凝滯得像是一個被吹到最大的氣球,姜格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把氣球戳爆。
然而還沒等她再開口,外面突然有人叫了一聲:“林少爺來了。”
那人剛說完,一道帶著笑意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有熱鬧看啊。”
林與佰的到來,瞬間化解了場上的氣氛。白宗昀收起眼中的寒光,慍怒被笑意取代,對林與佰說:“林哥,沒什麼,弄個小節目。”
林與佰的父母做房地產生意,他在圈子裡也是頗為厲害的富二代。
白宗昀與林與佰打著招呼,林與佰的注意力卻放在了姜格身邊的季錚的身上。看到季錚,他神色微變,很快便收回了視線。
身邊,白宗昀還在和他說著話:“姜格說喜歡這保鏢,我想讓他和其他保鏢打一場,看看這保鏢有什麼好的。”
林與佰平時玩得並不比白宗昀小,白宗昀以為他說完以後,林與佰會興致盎然、拍手稱快。誰料林與佰話鋒一轉,笑著道:“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生日聚會是為了開心,弄得血肉模糊的幹什麼?”
林與佰的話讓白宗昀沉默了一秒,隨後,他哈哈大笑起來,道:“對對,林哥說得對!走,喝酒去!”
剛剛聚攏的眾人,隨著白宗昀和林與佰的離開而散開。卡座上只剩姜格一個人依然端坐著出神,她唇色有些淡,握著杯子的手指泛白,像是要把杯子捏碎了。
季錚看著她纖細的手指,抬手放在杯子上。姜格下意識抬眼,緊蹙的眉頭這才漸漸舒展開。
接了杯子放在一邊,季錚微抿唇,淡淡一笑,問:“還喝嗎?”
半晌後,姜格鬆開拿著杯子的手,說:“不喝了,我們走。”
出了酒吧後,兩人並排站在電梯口等電梯。季錚收到了一條短信,點開手機看了一眼,是林與佰發過來的。
林與佰:“哥,你怎麼做了姜格的保鏢啊?你看上她了?”
林與佰的爺爺曾經是季錚爺爺的下屬,小時候,林與佰總是跟在季錚後面叫哥。不過後來林與佰的父母經商後,他就搬出了大院。季錚常年在警隊,兩人見面的次數就少了,沒想到兩人今天在酒吧裡碰見了。
季錚剛要回復,旁邊突然傳來姜格的聲音:“今天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白宗昀要是再找你麻煩,我不會放過他。”
女人語氣平平,聲音微啞。
季錚轉頭看向她。
察覺到季錚的視線,姜格看了過去。走廊的燈將男人的輪廓照得更為深邃,高聳的眉弓下,一雙眼睛帶著淺淡的笑意。
“怎麼了?”姜格低了頭,聲音比剛剛小了些。
她比在酒吧裡時放鬆了不少,沒了淩厲感,甚至有些柔軟。季錚收起手機,笑著說 :“沒什麼,我還是第一次被除我母親外的女性保護。”
姜格沒說話。
電梯到了,兩人走進去,季錚按了樓層,對姜格說:“你以後可以叫我阿錚,和我比較親近的人都這麼叫我。”
電梯的數字緩慢地變化著,能明顯感覺身體在漸漸下沉,姜格點了點頭,說:“好。”

03
白鷺湖公寓坐落在南城桐沙島的白鷺山上,桐沙島是沿海的城市內島,寸土寸金,住在這兒的都是些明星富豪,安保十分健全。
這套房子是姜格前兩年買的,裝修好後一直沒來住過。公寓的裝修風格偏現代,色調簡約明亮,客廳部分向上打通,外面是大大的落地窗,能看到不遠處的海景。
夜晚的白鷺山燈火璀璨,奢華又安靜。
那個人能入侵安保系統,顯然是個行家,家裡並不安全。所以公司在簽署雇傭合同的時候,要求季錚和姜格住在一起。
對此,姜格沒什麼意見。
季錚住到了她的隔壁,姜格站在臥室門口,聽到隔壁房間的關門聲後,脫掉身上的衣服,起身走進浴室。
浴室裡氤氳著水汽,浴袍從光裸的肩頭滑過,蓋住了被熱水泡過後微紅的皮膚。熱水澡讓姜格的身體放鬆下來,她做好護膚,上了床。
最近一年,姜格的睡眠質量變得奇差,她不但入睡困難,而且很容易醒,輕微的一點兒風聲都能讓她醒來,即使戴了耳塞也沒什麼用處。
隔壁傳來了關燈的聲音,“啪”的一聲響,姜格微蜷身體,閉上眼睛。
這是這一年來她睡得最好的一覺,她甚至還做了夢。不過這個夢裡並沒有什麼具體的影像,模模糊糊又絢爛多彩的光影中,只有一個人的聲音。
“害怕你就喊出來。”
聲音溫潤又溫柔,像是山間潺潺流過的清泉水。
這道聲音落下後,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等我出來,我就殺了你。”
歇斯底里的男聲,帶著滄桑的沙啞,像是一把利刃穿透了姜格的耳膜。
她陡然睜開眼睛,手伸入枕下,摸到了一個溫熱堅硬的東西。她的手指勾著纏繞在那個東西上的繩,把那個東西拿出來後握在掌心。
緊繃的身體和亂跳的心臟漸漸平復下來,姜格把手掌攤開,一枚牙齒安靜地窩在她略顯蒼白的掌心中間。
這是一枚花豹的牙齒。
喉頭微動,姜格閉上眼睛,將牙齒放在了心口。

季錚住在姜格臥室隔壁的客房,客房帶著陽臺,落地窗外能看到桐沙島的夜景。裝修風格簡約,東西一應俱全,清爽乾淨。
他帶的東西不多,當了這麼多年警察,他習慣了輕裝上陣。洗漱用品、換洗衣服和幾本心理學方面的書就是他全部的行李。
將東西整理好,季錚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後,他拿起一本書剛要開始看,突然想起今天林與佰給他發的短信他還沒有回復。
季錚對姜格算不上喜歡,他只是知道她而已。直到今天真正接觸,他才發現姜格遠比電視屏幕上的她要鮮活真實得多,今晚在酒吧裡發生的事情更是顛覆了他對她淺薄的印象。
她不是個柔軟的人,但他能從相處中感覺出她有一顆柔軟的心,只不過有些事情壓迫著她,讓她變得鋒利敏感了。
季錚收回思緒,拿出手機回復短信:“沒有,只是隨便找點兒事情做。”
林與佰搬離大院後,季錚的很多事情,都是林與佰的爺爺跟他講的。
季錚畢業後,就因為素質超群被選拔進了特警大隊,是隊裡最優秀的警察,參與過多次維和救援和緝毒行動,功勳無數,前途璀璨。
季錚和他們這些紈絝子弟不同,他們是靠著長輩的光環,而季錚是靠自己。
林與佰前段時間就聽爺爺說,季錚上半年回到了南城。他本想去找季錚,卻被爺爺攔住了。季錚上半年出任務時發生了意外,這次回南城是為了休養,爺爺讓他別去給季錚搗亂。
林與佰:“哦哦哦。今天的事情我聽說了,白宗昀那渾小子是因為吃你的醋才找你麻煩的。以後,他要再找你麻煩,你不方便處理,我來對付他。”
季錚:“他和姜格是情侶?”
林與佰:“不是。白宗昀一個月換仨床伴,姜格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別看她一副高嶺之花的樣兒,潛規則緋聞滿天飛。她十七八歲就出道了,高中都沒念完,不是科班出身,能一步步爬到現在的位置,沒少幹齷齪事兒。不過你也不可能喜歡她,身份就不匹配,季爺爺不會答應的。”
林與佰後面的話,明著暗著帶了些勸解的意思在裡面。
姜格是誰?男人心裡娛樂圈排名第一的夢中情人,長得漂亮,身材好,高冷的性格又讓人充滿了征服欲。白宗昀這樣閱女無數的人都和她不清不楚的,更何況季錚這種不懂這些規則的人。
朝夕相處,指不定就日久生情,他這算是提前給季錚打個預防針。
季錚自然知道林與佰的意思,不過他做姜格的保鏢不會太久,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概率不大。但他沒解釋,只和林與佰道了聲謝。
敲定做姜格的保鏢後,季錚就看了一些相關的資料。那個闖入姜格家的人水準比一般人要高,他能破解家裡的安保系統,也知道姜格的行程,會在姜格不在家的時候進入姜格的家裡,洗澡、吃東西,臨走時還會在浴室的鏡子上留下帶性暗示的信息。
目前看來,他都是在姜格不在家的時候出現,但也不能放鬆警惕,說不定那人日後膽子漸大,會在姜格在家的時候傷害她。
白鷺湖公寓這套新的安保系統也未必安全,季錚並未鬆懈。常年的訓練讓他習慣了保持高度警惕的狀態。

清晨六點,季錚醒來,做了基礎的訓練後洗了個澡。他正擦著頭髮的時候,小螃打了電話過來。
季錚還沒穿衣服,只在腰上圍了一條浴巾。他的身材修長且不誇張,肩寬腰窄,肌肉線條緊致,沒有一絲贅肉。接電話的時候,他手上仍拿了毛巾快速擦動著,水霧飄散,男人一舉一動間皆是男性荷爾蒙的氣息。
今天早上姜格有背景是日出的戲份,所以他們要在太陽升起前到達劇組。李楠和小螃正在趕來的路上,怕姜格起晚了,小螃就先打個電話讓季錚叫姜格起床,好節省時間。
安排完這件事情後,小螃提醒道:“錚哥,你叫姜爺起床的時候輕點兒敲門,姜爺最近起床氣很大。”
季錚聞言,問道:“她以前沒有起床氣嗎?”
“一直都有,但不算嚴重。”小螃道,“可姜爺最近精神變得很敏感,起床氣也越來越厲害了。”
季錚問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小螃道 :“最近半年吧,有人闖入她家之後。姜爺一直不同意請保鏢,我們都挺擔心的。錚哥你來了以後,我們就放心了不少。”
掛了電話,季錚摘掉浴巾,穿好衣服。臨出門前,他看到了放在一旁書桌上的書。
是關於暴躁症和精神敏感的。
薄唇抿成線,季錚轉身離開了臥室。
姜格的房間就在他隔壁。季錚伸手在姜格的房間的門上輕輕敲了兩下,木門厚重,看著格外安全,不一會兒,裡面傳來了女人沙啞緊繃的聲音,像是冰川下的水一樣冰冷刺骨。
“誰?!”
季錚聽出她聲音裡的鋒利和緊張,他收回手,聲音溫和:“是我,季錚。你該起床了。”
臥室內再次陷入死寂,不消片刻,姜格回應了一句,像是卸下了渾身的刺,聲音也變得像羽毛般輕盈柔軟,還帶有剛睡醒時的低啞,有些乖巧。
“知道了。”
眼睫微垂,季錚低頭一笑。
房間內開著燈,姜格仰臥在床上,緊抓著被角的雙手因太用力,骨節都泛了白。腦海中男人歇斯底里的聲音還在回放,又被另外一個聲音驅散,她像是在陷入深淵的那一刻被人重新拉了回來,失重感刺激著她的神經。
身上的衣服被汗浸得濕透了,姜格臉色蒼白如紙,她捏著手中的花豹牙齒,輕輕掀開被子下了床。
姜格目前拍的這部《肅》改編自同名小說,背景是民國時期,主要講述的是女主角作為間諜化身特務執行任務的故事。今天早上要拍的就是男女主定情看日出的一幕戲。
女主角由姜格飾演,男主角則由娛樂圈一線小生藍岱飾演。藍岱到得比姜格晚,姜格化完妝後就去了休息室,等待拍攝。
李楠去找導演確定姜格今天的戲份,小螃則去車上給姜格拿水杯。休息室裡,只有季錚在陪著姜格吃早餐。
姜格的早餐很簡單,一份沙拉,兩顆水煮蛋的蛋白,以及她手裡捧著的那杯豆漿,清新寡淡。
她半靠在躺椅上,身體藏在寬大的長羽絨服下,蓬鬆的羽絨服毛領後,女人的臉又小又白。她的眉宇間還蓄著些未散開的困頓,一雙桃花眼微微下垂,雙腿上放著劇本,劇本上用筆密密麻麻地標注了很多地方,但她並沒有在看,眼睛半睜著,睫毛下棕色的瞳仁霧濛濛的,像是要睡著。
最終,姜格眼睛閉上,頭順著重力往下。在她的頭垂下去的瞬間,一隻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突然的觸碰讓姜格周身一緊,眉宇間的陰雲霎時間聚攏,姜格眼眸一睜,目光銳利如刀。
見她醒過來,季錚收回了手,指腹還殘留著女人下頜柔軟細膩又溫熱的觸感,他帶著歉意一笑,道:“抱歉,吸管快戳到下巴了。”
看清碰她的人是季錚後,姜格眼中的戾氣一下散了。在季錚解釋時,她只愣愣地看著他。
以為姜格還沒清醒過來,季錚指了指豆漿杯,問道:“還喝嗎?”
下頜上男人的溫度和手上老繭的粗糙感讓姜格心頭微動,她回過神來,眨了眨眼,說:“不喝了。”
季錚接過杯子,放在了一邊。
休息室外,劇組已經忙碌了起來,在拍著其他演員的戲,人聲和腳步聲嘈雜混亂,格外有存在感。
姜格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又睜開。
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像是江南煙雨中霧濛濛的清水遠山。季錚看著她的眼睛,問道:“沒睡好?”
身邊開著取暖器,身上穿著羽絨服,姜格整個人都暖洋洋的,她應了一聲,語調有些慵懶。
“嗯。”
季錚想起今早和小螃的通話,問道:“是因為那個闖進你家裡的人嗎?”
望著窗外的姜格視線一頓,她偏頭看著季錚,男人坐在她的身旁,為了照顧她的高度,身體微微前傾,但又禮貌地保持了一段距離,姜格能聞到他身上清新的薄荷香氣。
姜格點了點頭,說:“是。”
季錚接觸過的女性不多,但他知道,雖然姜格看起來不柔弱,不膽怯,有著堅硬帶刺的外殼,但面對身體力量比自己大很多的、可能會對自己造成傷害的異性時,她是會有一定的恐懼心理的。
她害不害怕是一回事,表現不表現出來又是一回事,作為她的保鏢,他有義務讓她放心。想到這裡,季錚道 :“不用擔心,我會保護好你的。”
季錚確實能保護好她。他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她對他有足夠的信任,所以即使做了噩夢,她仍然睡了最近一年來最踏實的一覺。
副導演從外面進來,通知道 :“藍岱好了,姜小姐可以準備開拍了。”
姜格沒有說話。季錚起了身,他是姜格的貼身保鏢,在她拍戲的時候,他也要在她旁邊。小螃不在,季錚幫姜格拿羽絨服,他伸手過去的時候,姜格抬眼看著他。燈光下,女人漂亮的桃花眼清澈透亮。
她問:“阿錚,你能保護我多久?”
季錚動作一頓。
要給姜格做多久的保鏢,季錚沒有想過。
或許過段時間他的眼睛好了,他就會歸隊 ;或許他的眼睛一直不好,那他會轉業,但轉業後他也不會做保鏢,有可能會繼續讀書。所以他不知道他能給姜格做多久的保鏢。

04
季錚沒有回答,姜格也沒有追問,起身出去了。
姜格出去的時候,藍岱正和導演聊著戲,見姜格臉色難看,藍岱笑了笑,說:“抱歉啊,久等了。”
姜格頭也沒抬,語氣冰冷:“知道抱歉,等會兒就少‘NG’幾次。”
藍岱是流量小生,男團愛豆出身,靠著一張花美男臉收割粉絲無數。他是團裡臉最好看的,熱度最高的,但同時也是最不上進的。做了演員後,他只會打扮耍帥,根本無心琢磨演技,姜格和他的對手戲幾乎次次都要“NG”很多次才能過。
被這麼直白地嘲諷了一句,藍岱面子一時掛不住,但姜格說的這句話,他反駁不了。姜格是劇組一霸,戲拍得確實好。
場務清場,準備開拍。
姜格和藍岱已經就位,兩人站在煙雨小巷中間。戲中男女主角剛剛參加完會議出來,男主角知道了女主角的身份,兩人之間唯一的阻礙消失,在這條煙雨小巷中,兩人將確定戀愛關係。
黎明前,天色模糊,男主角拿著一盞煤油燈,送女主角回去。夜色微涼,兩人談著剛剛會議上的內容。
女主角說完話以後,男主角回頭,看向了東邊的天空。
現在是清晨六點半,朝陽即將升起,天際線像一條紅色的發光的絲綢。
男主角說:“看,天要亮了。”
女主角回頭,道:“是啊,真美。”
男主角:“……”
導演:“卡!”
姜格出了戲,藍岱拿著煤油燈,對導演道 :“抱歉,導演,我忘詞了,重新來一遍吧。”
這是個長鏡頭,忘詞了只能重來,導演無可奈何,只能揮手重來。然而藍岱明顯沒有背熟這段臺詞,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又連續卡了兩次,都是因為忘詞。太陽快要出來了,如果今天拍不好這條,明天還要早起重拍,劇組裡的人漸漸開始不滿。
同一幕戲拍攝到第五遍的時候,姜格說完臺詞,看著面前走神的藍岱——他又忘詞了。
導演喊了一聲“卡”,藍岱有些煩躁地回頭,準備再次和導演道歉時,只覺得領口被人一把抓住,場上有人發出一聲驚呼,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抓著領子抵在了冰冷潮濕的牆上。
剛剛戲裡的溫情全然不見,姜格目光冰冷,眉宇間帶著戾氣,她抓著藍岱的領口,聲音像是在冰窟裡滾了一道才出口。
“不會演就滾!”
藍岱實力是差,但剛剛有兩次“NG”,他明顯是故意的。姜格長得好看,性格又高冷,也只有在戲裡,他才能聽到她溫婉可人地對他說“我喜歡你”,征服欲得以被滿足。
被姜格抓著領口,周圍的人還都在看著,藍岱也不怕姜格對他做什麼。她剛打了簡妍,要再打他,那她耍大牌打人的消息可就兜不住了,到時候,她的名聲肯定會被影響。
助理們跑了過來,拉開了藍岱。藍岱邊整理著衣服,邊對面色冰冷的姜格道:“忘了臺詞是我的不對,我道歉,但是你也不能打人吧。”
姜格嗤笑一聲,身邊的小螃和李楠嚇得哆嗦,連聲提醒:“姜爺,姜爺……”
姜格沒有打藍岱,她冷眼看著藍岱,說:“你的經紀人現在正在接洽爾嘉傳媒,你要敢繼續這個表現,我就能讓你永遠都簽不上。”
藍岱想要做演員撈錢,就要和老東家解約,他最近有意向退團,想簽入爾嘉傳媒旗下。他這次和姜格搭戲,也算是爾嘉傳媒拋給他的橄欖枝。
爾嘉傳媒是目前國內最大的傳媒公司,他要想和老東家順利解約,就只能投靠這種大公司。而姜格這樣說,也完全不是恐嚇,因為人人都知道,爾嘉傳媒少老闆白宗昀和姜格關係匪淺。
再次開拍後,一條過了。
拍完日出前的文戲,休整片刻後,姜格開始拍攝打戲。
姜格的身段非常適合拍攝打戲,她骨架高挑纖細,一身黑色西裝,黑髮紅唇,動作到位而颯爽。
姜格的打戲很多,大部分是和武術替身對打。
冬天南城的清晨濕冷,太陽躍出地平線後,金色的晨光將姜格的臉頰照得有些蒼白。
姜格拍攝的時候,季錚一直在旁邊看著。打戲比文戲要耗費更多的體力,姜格早餐只吃了一份沙拉、兩顆水煮蛋的蛋白,喝了半杯豆漿,而連續一個小時的拍攝下來,她只休息了兩次。
待姜格再去拍攝,季錚看著男主角的武術替身,問李楠:“剛剛姜格的動作比現在男主角的動作要難,她怎麼沒用替身?”
場上的人正在打著,旁邊藍岱還在候場,等武術替身打完以後,他要拍攝露臉部分的打戲。
視線停留在場內,李楠笑著說:“姜爺從來不用武術替身,她是真的敬業。”
武術替身是專業出身,身材敦實,動作有力,季錚看著和替身對打的姜格,問道:“不會受傷嗎?”
李楠說 :“肯定會啊,姜爺出道這麼多年,身上有大大小小不少的傷。最厲害的一次是從馬背上摔下來,腳掌都骨裂了。”
提起那次,李楠心有餘悸。
姜格剛剛拍攝的那個動作就有些危險,專業的武術替身都不能避免受傷,更何況是姜格。季錚收回視線,問道:“沒勸過她用替身嗎?”
“你覺得姜爺是我們勸得動的嗎?”李楠歎氣,想著季錚剛來,還不瞭解姜格,他道,“姜爺這個人吧,對自己特別狠。其實有時候她不需要做到那種程度,但她只按照自己的規則來,就一定要做到那個程度,強迫症一樣……”
李楠話還沒說完,只感覺身邊刮過一陣涼風,反應過來時,季錚已經抱住了差點兒摔倒在地的姜格。
姜格摔倒了,李楠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姜爺!”
做完剛才那個動作,姜格就脫力了。她控制不住地往後倒,但倒地前,被人抱住了,熟悉的薄荷香,有力的雙臂,視線模糊中,姜格聽到了男人低沉溫和的聲音:“怎麼樣?”
沉在季錚懷裡,姜格皺了皺眉,聲音很輕:“沒事,只是脫力了。”
旁邊已經有人圍了過來,藍岱熱心地問道:“要不要找醫生啊?”
“不用。”姜格說完就想站起來,但還沒起來,身體就騰空了,姜格心跳一滯——她被季錚抱了起來。與此同時,姜格因為被季錚抱起,雙腳踹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男人下頜線條完美精緻,他微垂著眉眼,鴉羽一般的睫毛在陽光下泛著光。
“抱歉,不小心踢到你了。”
“你!”藍岱被姜格踹了那麼一腳,臉立馬就黑了,但他不敢對姜格怎麼樣,索性準備把今早的氣一併撒在季錚身上。藍岱剛要發飆,只覺得一束冰冷的目光從季錚懷裡射了過來。
姜格說:“不是道歉了嗎?”
罵人的話到嘴邊又被咽了回去,藍岱沒好氣地說:“算了算了。”
季錚抱著姜格去了休息室。
劇組的醫生過來檢查了一下,說沒什麼問題,只讓姜格自己注意,畢竟她現在還在經期。休息室的人都出去了,姜格披著羽絨服躺在躺椅上,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季錚,道:“你剛剛是故意的。”
她是指季錚讓她踹了藍岱兩腳。
季錚笑了笑,道:“嗯,他不敬業。”
強勢的人有強勢的報復方法,溫柔的人有溫柔的報復手段,但結果都是讓她痛快。姜格把臉窩在羽絨服的領子裡,心微微發燙。
兩人結束對話後,小螃端了杯子過來,道:“來,姜爺姜爺,喝點兒熱的。”
杯蓋打開,紅糖姜茶的味道溢了出來,姜格沒接,道:“換熱水。”
姜格對自己的飲食近乎強迫症般嚴苛,她吃得少,口味極簡極淡,而且戒糖,只在來月經的第一天攝入五十克以內的紅糖。
想到早上她灌了一肚子冷風,又差點兒脫力暈倒,小螃忍不住道:“姜爺,你今早運動量那麼大,喝點兒紅糖姜茶沒什麼的……”
姜格的眉頭蹙了起來,小螃後頸一陣發涼,沒等姜格說話,季錚笑了笑,說:“換熱水吧。”
有季錚解圍,小螃趕緊起身去給姜格換熱水。
小螃離開後,姜格的小腹又隱隱有墜痛感,她歪頭對上季錚的視線,他嘴角一勾,問道:“為什麼對自己要求這麼高?”
別人是按照其他人制定的規則做事,姜格則是按照自己規定的規則做事。她不相信外人的規則,只相信自己的,像是把自己圈住了。
姜格看了季錚一眼,收回目光,道:“想賺錢,想紅,想在這個圈子裡出頭,就得比別人都要厲害,我沒什麼其他辦法。”
眸光微頓,季錚想起了林與佰的話。
“格格!”兩人正沉默著,外面有人叫了一聲。
不一會兒,休息室的門被推開,白宗昀走了進來。他本來臉上是掛著笑的,見到坐在姜格身邊的季錚時,臉上的笑意就收了起來。
白宗昀眉梢挑起,眼神淩厲地睨著季錚,坐在季錚身邊的姜格看都沒看他一眼,對季錚道:“你先出去吧。”
姜格明顯又在護著他,白宗昀眸光一凜,但看了一眼姜格的臉色後,又收起了眼中的陰沉。他走到季錚身邊站著,歪頭對旁邊的姜格道 :“提前把人支開,怎麼,你怕我又欺負他啊?”
小螃遞了杯熱水過來,姜格接過,眼前升騰起水霧,她說:“你打不過他。”
白宗昀:“……”
被白宗昀擋住道,季錚沒法離開,他抬頭沖著白宗昀一笑,提醒道 :“白先生……”
白宗昀閃開,季錚隨即站起,他身材高大,且氣勢逼人,白宗昀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隨著季錚的動作抬了起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白宗昀收回視線,嘴角往下一壓。季錚向他簡單地一點頭,隨即離開了休息室。
季錚離開的時候,小螃跟了出去,休息室裡就只剩下姜格和白宗昀。
白宗昀是來探班的。今天是臘八節,他包了十幾輛餐車,不光姜格待的劇組,隔壁劇組都沾了光。早晨八九點正是吃早餐的時候,大家喜氣洋洋地喝著臘八粥,吃著水果,悄悄地聊著白宗昀和姜格的關係。
眼看著其他人離開,白宗昀還沒來得及和姜格說話,手機就響了,他掏出手機看了看,去了窗邊接聽。
白宗昀雖然縱欲,但因為常年健身,身材和氣色都不錯。接電話時,他斜靠在窗臺邊,長腿隨意交疊,穿搭和髮型一絲不苟,晨陽將他的乖戾和慵懶掩去了一些,他倒有了幾分乾淨斯文的氣質。
但他的神色並不斯文,打電話時,語氣滿是不耐煩。
白宗昀是家中獨子,爾嘉傳媒集團董事長今年拉他進了公司,負責公司影視投資項目。他剛到劇組,就有不少導演、製片人得到消息,說要來拜會他。說是拜會,其實他們就是想拉投資,白宗昀不勝其煩。
懶洋洋地應付了幾句,白宗昀掛斷電話,回到姜格身邊坐下,道:“我真是比你們明星都忙。”
姜格眼皮抬都不抬,說:“你可以不來。”
女人喝著熱水,紅唇柔軟溫潤,白宗昀垂眸看著,揚了揚唇,說:“我哪兒敢不來?格格生著氣呢,我來賠禮道歉。”
白宗昀主動提起昨晚的事情,姜格語氣依然冷淡,說:“不用。”
“你這就不對了。我們倆是朋友,你怎麼能因為一個剛認識的小保鏢這樣對我?你知道昨晚你走後,我有多傷心嗎?”白宗昀胡攪蠻纏地道。
姜格斜了他一眼。看著她的眼睛,白宗昀眼角一彎,氣勢弱下來,道 :“行行,是我不對,我道歉。這樣,過幾天,我攢個局請求格格原諒,賞不賞光?”
喝了熱水,姜格身體舒坦了些,她向後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說 :“我每天都有通告。”
白宗昀豪邁地道:“那就推掉。”
姜格面無表情地道:“我不想推。”
白宗昀:“那你哪天沒通告?”
姜格:“春節。”
白宗昀:“那就春節。”
“不去。”姜格直截了當地拒絕,雙手插進羽絨服的兜裡,說,“我得陪姜桐。”
姜桐是姜格的妹妹,這種闔家團圓的傳統節日,姜格都是回山遙小區陪她的。白宗昀一著急,把這事兒忘了。
“行,那就等有時間了再說。”白宗昀道。姜格能和他說話,說明氣兒已經消了大半。兩人認識多年,對方的脾性也都摸了個八九不離十。
姜格想怎麼樣,白宗昀自然都是配合的。在他答應的時候,他的手機鈴聲又響了。聽到鈴聲,白宗昀不耐煩地皺起眉頭,看到來電顯示後,他頓了頓,還是伸手按了接聽。
“寶貝兒。”白宗昀叫了一聲。
電話是白宗昀的新歡打過來的,對方是他昨天在生日聚會上剛追到手的,乖巧又聽話。兩人睡了一晚後,白宗昀上午跑來劇組給姜格送餐,小女人醒了找不到他的人,正嬌聲抱怨著。
白宗昀低笑著哄著,情郎一樣,細膩溫柔,耐心寵溺,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姜格淡淡地看著。不一會兒,白宗昀掛了電話,走到姜格身邊,從桌上拿了兩顆車厘子,道:“格格,我先走了,小姑娘鬧。”
“白宗昀。”姜格叫住了他。
車厘子的核還沒吐,在嘴裡翻轉了一個來回,白宗昀回頭,應了一聲:“啊?”
姜格看著他,聲音平靜地說:“我從來都不靠你,也不用看你的臉色。”
似是因為離開了陽光,白宗昀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一些。半晌,他將另外一顆車厘子放進嘴裡,轉身走到門口,姜格看不見他的神情。
“也不知道是誰看誰的臉色。”白宗昀說。
他說完後,開門出了休息室。劇組的導演和製片人在外面,見他出來,紛紛上前圍住他。白宗昀雖然混帳,面子工作卻做得十分好,場面話也是信手拈來。在與導演和製片人說著話的時候,他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不遠處。
季錚站在晨光下,正在接電話。
保鏢一般都是些塊頭大、有淩厲氣場的人,但這種人往往會收斂幾分氣場,畢竟他們受雇於人,看人眼色掙錢。
但姜格的這個保鏢,既沒有保鏢的淩厲,也不像一般保鏢那樣收斂,整個人像一棵矗立著的白楊,挺直有力,堅實穩重,舉手投足間透著坦然自若。
對方瞬間察覺到了白宗昀打量的視線,警覺地抬眸掃了一眼,看到是他後,眼神平和下來,簡單禮貌地沖他微一頷首,收回視線,繼續打電話。
身邊的人還在說著話,語氣動作極盡諂媚,倒不如剛剛男人那一頷首來得乾淨痛快。姜格喜歡這個人,或許正是看中了他這一特性。
白宗昀回頭看了看休息室內,昨天在酒吧看到姜格乖順地喝著這人遞過去的東西時團在心口的濁氣就那麼消散了。
一個保鏢而已,他未免太認真了。
姜格是從苦日子熬出來的,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生活。而且,有姜桐在,姜格即使喜歡這個保鏢,也不會跟他怎麼樣。

 

 

 

第二章
我會保護你

 

01
季錚接的電話,是章醫生打來的。他叫章廷,今年五十多歲,權威心理學專家。半年前,季錚從柬埔寨被送回來後,就由章廷負責他的心理治療。
章廷問了兩句與他的工作相關的事情,季錚簡單地說了一下,章廷聽完,笑了笑,道:“怎麼樣?和出任務相比,給明星做保鏢的工作過於平淡了吧?”
章廷說完,季錚一笑,說:“各有各的意義。”
和季錚接觸半年,章廷對他的評價是溫柔而強大。他二十歲畢業後,進入特警大隊,參加過多次維和、撤僑和緝毒行動,是少數幾位一等功獲得者之一,功勳無數,是目前南城最優秀的警察。而即使如此,他依然謙和內斂,不露鋒芒。
這樣戰功赫赫的一個人,若是沒有半年前那件事,他的前途該是多麼坦蕩?但人生總是有坎坷,有時一步就能跨過,有時一輩子都跨不過。
寒暄結束,章廷問道:“這兩天情況怎麼樣?”
季錚聞言抬眼看向前方,不遠處是攝影基地拍攝古裝戲的地方,建築頗有些古韻,城牆高厚,上面插著戰旗。季錚視線瞄準戰旗上的字,只看見一片模糊的字跡。
半年了,沒什麼進步。眼睛是狙擊手的靈魂,而現在,別說用狙擊槍瞄準目標,他連正常的距離都看不清。
收回視線,季錚說:“和以前差不多。”
電話那端,章廷輕歎了一聲。
季錚倒笑了笑,說 :“您先前說過的,保持平常心,不能操之過急。”
聽了他的話,章廷也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季錚問道:“章醫生,我有點兒事想問您。一個人性格鋒利,情緒緊繃,暴躁易怒,這樣的精神狀態沒什麼關係吧?”
章廷道:“你是說姜格?”
季錚笑著問:“您怎麼知道?”
“我聽老張跟我說過。”老張是章廷的戰友,安保公司的老闆,季錚來做姜格的保鏢,他有點兒擔心,把這事兒告訴了章廷。章廷一開始以為姜格只是脾氣差,沒想到她還有情緒緊繃的問題。他沒有直接下判斷,只道:“性格鋒利是個人性格問題,暴躁易怒若是厲害的話,有可能是暴躁症。她是一直這樣嗎?”
季錚說:“她的助理說,她以前脾氣沒這麼差。一年前有人闖進她家後,她才緊繃起來的。”停頓一下,季錚接著道,“還有,她對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也有一個固定的標準,並且會按照這個標準來嚴苛地要求自己。這個不是最近一年才有,她出道以來一直這樣。”
章廷問:“多嚴苛?”
季錚道:“有些病態。”
“強迫症,只有做到自己心裡給自己定義的標準,才不會焦慮。”章廷道,“這跟個人成長經歷有關,這種人往往缺乏安全感,不相信別人,只相信自己。除了有人闖進她家的問題,她心裡應該還有其他障礙。”
季錚問:“嚴重嗎?”
“她出道多年一直這樣,這應該已經演化成了她的一個習慣。比如有些人手裡喜歡摸東西,用來安撫自己的情緒……”章廷說到這裡,話鋒一轉,“這次有人闖進她家的事如果影響了她的心理狀態,有可能會加重她的強迫症。人都有一定的承受能力,當面對的情況超過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有些人就可能會採取比較偏激的方式,自殘,甚至自殺。”
季錚神色一凝。
掛了電話,季錚抬頭時,看到休息室的門被打開,姜格從裡面走了出來。
馬上要拍戲,姜格脫掉了羽絨服,只穿著一身黑西裝,身形輕盈高挑。女人好看的五官在陽光下鮮明冷豔,她蹙著眉,正在片場內逡巡。
待看到季錚時,姜格的目光定住了,眉宇間的戾氣消散,像是暴風雨前夕突然撥雲見日。
“阿錚。”
季錚一笑,起身走了過去,問道:“身體好些了嗎?”
她的氣色看上去比剛剛暈倒時好了很多,姜格應了一聲,說:“要拍攝了。”說著,姜格轉身往導演那邊走,女人的黑髮被冷風吹起,泛著粼粼的光。
季錚走在她的身後,說:“在闖進你家的那個人被抓到以前,我會一直保護你。”
姜格的動作稍稍停頓,她回頭看了季錚一眼,漂亮的桃花眼像是波瀾不驚的湖面。
“哦。”姜格轉身繼續走。
看著女人的背影,季錚意識到,這好像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白宗昀的探班,讓劇組接下來的拍攝變得格外順利,藍岱也比平時上心了不少,再沒犯過背不出臺詞這種低級錯誤,對姜格更是畢恭畢敬。
姜格該怎麼拍還是怎麼拍,一直拍到年底殺青。《肅》殺青後,姜格並沒有休息的時間。臨近年關,她的行程排得越來越滿。她今年有一部賀歲電影要上,要飛往各地宣傳,一直到臘月二十八那天下午才回到南城。
飛回南城後,姜格沒時間回家休息,直接去了L舞蹈工作室。她受邀參加了南城春晚,要在春晚上表演舞蹈。她今天練習舞蹈,明天就要去電視臺參與彩排錄製了。
姜格要表演的舞蹈是《四季》,由新晉“四小花”分別飾演“春”“夏”“秋”“冬”。
“四小花”在娛樂圈地位等同,但只要人數多,就總要排出個一二三四來。這個節目剛定下的時候就上了熱搜,各家粉絲都認為自家偶像才是四季之首——“春”。根據小道消息,節目組屬意的“春”的飾演者是康嬌。
然而最終的結果是由姜格來飾演“春”,康嬌飾演“夏”,林紋瑤飾演“秋”,李思辛飾演“冬”。結果一出來,康嬌甚至放話要罷演,只是最後不了了之。
季錚對娛樂圈不瞭解,小螃和李楠會時不時跟他做些講解。講到姜格飾演“春”後,小螃言語裡都是自豪,對季錚道:“導演組一開始就定了姜爺演‘春’,當時只是拋了個煙幕彈,就是預先給節目製造熱度。錚哥,你知道為什麼一開始就定了姜爺嗎?”
季錚看了坐在旁邊的姜格一眼,姜格窩在羽絨服裡,帽子蓋著臉,像是睡著了。連軸轉了十幾個小時,鐵打的人都受不了。
季錚聲音壓低,笑著說:“因為她跳舞最好看。”
他話音一落,羽絨服帽子下傳來姜格的聲音,她的聲音有些沙啞,被羽絨服隔著顯得悶悶的,語調也有些慵懶,道 :“你都沒看過我跳舞。”
季錚淡淡一笑,道:“看過也會這樣想。”
他說完後,羽絨服帽子下的女人沒有了動靜,過了半晌,姜格又把帽子往下拉了拉,蓋住了她的整張臉。
小螃小心翼翼地瞄著姜格,小雞啄米般點頭,對季錚道:“是這樣的。”
新晉“四小花”是前兩年某論壇網友票選出來的。四個女明星都是偶像劇裡最常見的面孔,當年票選結果出來時,大家的粉絲數和成就都相差無幾,只不過其他三個小花都是科班出身,姜格出身最差,連高中都沒讀完。就因為這個,姜格還差點兒被除名。
但不過一年的時間,四個人的實力和成就就漸漸拉開了。姜格在當時的票選裡是票數最低的,卻是這一年裡拍戲最多且成績最好的小花。也因為如此,現在“四小花”排名時,姜格逐漸壓住了當年票數第一的康嬌。
這次舞蹈演出的中心位似乎是一個風向標,確定了接下來一年姜格在“小花”裡的穩固地位。

L舞蹈工作室在南城市中心大廈的二十二樓,舞蹈工作室承接了南城春晚的舞蹈編排和訓練。姜格剛一進門,就被早就聽說她要過來的伴舞演員給圍住了。人太多,姜格簡單給幾個人簽了名,就被季錚護送著去了練舞房。
姜格拍了多年打戲,頭腦又靈活,舞蹈學得很快。但《四季》是古典舞,和打戲的動作不太一樣,講究動作連貫,身段柔美,對身體的柔軟程度要求很高。姜格這段舞蹈有一個橫叉和一個下腰動作,她腰軟,下腰動作標準,橫叉動作稍微有點兒不完美。
來到舞蹈房後,姜格的練習就沒有停過,從下午一直練到晚上。在姜格練習的時候,季錚就站在練舞房的門外,隔著玻璃牆,看著姜格將一支舞蹈從生疏練習到熟練。
姜格跳舞確實挺好看的,看她拍打戲的時候,季錚就猜測到了。
最後一遍練習結束後,舞蹈老師示意姜格休息一會兒。姜格拿了水杯,坐在地板上喝水。高強度的舞蹈練習後,她的身體像是散了架,額前的碎發都被汗水打濕了。
喝水的時候,姜格抬眸往外看了一眼,燈光將她的身影映照在舞蹈室的玻璃上,與站在外面的男人的身影重合。
舞蹈室開著暖氣,季錚脫了夾克,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他站在外面,身體後仰靠在牆上,一雙長腿隨意地交疊伸展,乾淨清爽。她看過去的時候,他也在看她,兩人視線一對,季錚沖她一笑。
剛剛停下動作,姜格的心跳好像還沒恢復平穩,心臟快速有力地撞擊著她的胸腔,血液的流動讓她的臉頰微微發燙,她不由自主地移開了視線。
喝完水,姜格沒再休息,站起來繼續練習。
在練舞房陪著姜格的小螃拿了水杯出來,準備給姜格打水。在她出來的時候,季錚起身過來,道:“我去打吧。”
“好。”小螃笑著把水杯遞給了季錚。
茶水房在走廊盡頭,季錚拿著姜格的水杯過去,走廊比較空曠,腳步迴響,季錚低頭擰開水杯蓋時,聽到了走廊盡頭的樓道裡傳來的談話聲。
“我沒拿到姜格的簽名。”
“我也沒有。她就簽那麼幾個,誰能排到啊?”
“昨天李思辛來的時候,可是每個人都簽了呢,姜格還真是會耍大牌。哎,你知道嗎?《四季》裡的‘春’,一開始定的是康嬌,不知道姜格幹了什麼,後來就變成了她。”
“對吧,我就覺得肯定有貓膩……”
兩個人是春晚的伴舞,剛剛結束練習,偷偷跑出來抽煙。兩個小姑娘在樓梯的平臺上站著,人手一支煙,吞雲吐霧。那個短髮的小姑娘還沒說完,只聽到上面的扶梯處傳來了幾聲敲擊聲。
兩個人隨即抬頭,發現一個高大的男人正站在扶梯處往下看著,燈光下男人五官輪廓英挺俊朗,一雙漆黑的眸子深得看不清楚情緒。
待看清男人的長相後,兩個小姑娘的臉色霎時間變了。季錚是姜格的保鏢,身材好、長得帥,在練舞房練舞的時候,她們還討論過。
兩個小姑娘對視一眼,嚇得愣在了原地。
“以後不要在背後亂說話。”季錚看著兩個人,聲音冰冷,“我打人還挺疼的。”
兩個小姑娘回過神,連聲說著對不起,拔腿跑下了樓。
等人影消失,季錚回神,轉身去了茶水房。

02
姜格在練舞房練到了晚上十點。
連續不斷的工作讓她的身體極度疲乏,進而影響到了她的情緒。練舞練到後面,姜格的橫叉還沒達到自己滿意的程度,於是她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周身氣壓極低。
結束練舞後,時間太晚,季錚讓李楠和小螃先回了家,他開車載著姜格回去。姜格對這個安排沒什麼意見,上了車以後,她就歪著腦袋靠在了車窗上。
南城的夜晚極美,矗立的路燈和鱗次櫛比的大廈交相輝映,馬路上車水馬龍,像是不滅的流火。
身體疲勞至極,姜格卻沒什麼睡意,桃花眼映照著車窗外的光影,腦海裡滿是今晚做得不完美的那個橫叉。
眼前光影轉換,姜格的身體也越來越緊繃,腦海中自己的動作似乎越來越不標準,膝蓋太彎,腳尖也沒繃直……姜格越來越煩躁,甚至開始焦慮。
正煩躁間,行駛的車子一頓,停在了路邊的行道樹下,姜格皺眉轉頭,見季錚伸手解開安全帶,有路邊的樹影在他臉上晃動。
季錚沖她一笑,帶著安撫的意味:“等我一下。”
蹙起的眉頭微微鬆開,姜格沒有回答,轉頭看向車窗外。不回答代表同意。季錚打開車門下了車。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夜晚的寒風割著皮膚,有些疼。季錚下車後,姜格轉頭看了過去,寒風中男人的身姿像行道樹一樣挺拔修長。
他去了一個小攤前,待看清攤子上賣的是什麼之後,姜格也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在攤主拿東西時,季錚正和攤主閒聊。
季錚:“冰糖葫蘆賣這麼便宜嗎?”
攤主:“對啊,早點兒賣完早點兒回家,快過年了。”
季錚:“剩下的幾串都給我包起來吧。”
攤主:“好嘞!”
拿了冰糖葫蘆,季錚轉身朝著車的方向走,一回頭就看到了站在車邊的姜格。女人穿著黑色的長款羽絨服,看著卻仍舊單薄,像是冷風一吹就會倒。
姜格看著季錚走過來,男人一隻手拎著幾串冰糖葫蘆,另外一隻手單獨拿著一串。等走到她身邊後,他遞了那串冰糖葫蘆過來。
“吃嗎?”
冰糖葫蘆是手工做的,長長的棍上紮著幾顆紅彤彤的山楂,外面包裹了一層透明的糖衣,只是看著,就能想起它的味道。
姜格沒接,她看了一眼季錚,說:“我戒糖。”
季錚淡淡一笑,說:“挺好吃的。”
姜格不吃,季錚拿了冰糖葫蘆,準備自己咬一顆,剛遞到嘴邊,他的手被一雙冰涼的手握住了。
季錚動作一頓,姜格抓著他的手,把冰糖葫蘆湊到自己嘴邊,輕輕咬了一口。山楂的酸混合著糖衣的甜在嘴巴裡蔓延開,緊繃的精神也隨即放鬆了下來。鬆開季錚的手,姜格牙齒輕輕咬動著,低聲說 :“不如我做的好吃。”
手背上還殘留著女人手掌的觸感,細膩、冰涼、柔軟,季錚微微失神,看著被姜格咬掉的半顆山楂,季錚笑起來,驚訝地道:“你還會做這個?”
“嗯。”姜格應了一聲,道,“蔡紀哥就是在我賣冰糖葫蘆的時候發掘的我。”
下著雪的小城,結了冰的江邊,她坐在車座上借著旁邊燒烤攤的燈光看著英語課本。雪中少女黑髮飄揚,微抿的唇和玻璃罩內的冰糖葫蘆一樣,嫣紅水潤,像是有說不完的故事。
這是姜格第一次提起她的事情。他知道姜格出身不好,但沒想到她還做過小販,賣過冰糖葫蘆。她十七歲簽了經紀公司,賣冰糖葫蘆也是十七歲以前的事情了。
季錚問:“你老家在哪兒?”
姜格回答:“北城。很久沒有回去了,那裡雪下得很大。”
說完之後,姜格抬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沒有星星,不是晴天。
“我來南城後,就再也沒有看過雪了。”
兩人回到白鷺湖公寓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了。回來前,季錚已經打開了公寓的取暖系統。姜格進門後,季錚把門關上,溫暖瞬間將兩人包裹。
季錚拿著冰糖葫蘆去了廚房,姜格站在門口,問道:“去做什麼?”
吃過冰糖葫蘆後,姜格的焦慮和緊繃緩解了不少,季錚抬手指了指冰糖葫蘆,道:“放冰箱裡,明天給李楠和小螃他們吃。”
他說完後,姜格“哦”了一聲,沒再說話。季錚一笑,去廚房把冰糖葫蘆放進了保鮮層。出來以後,他看到,原本在客廳門口站著的姜格,面對著牆壁,下了個橫叉。
沒有做到她的標準她就不會停止練習。
客廳裡的燈光柔和,姜格的後背和雙腿筆直而僵硬,像是被擺好了造型的木偶。聽到季錚的腳步聲,姜格回過頭,仰頭看著他,說:“幫我壓一下膝蓋。”
她說完後就回過頭去,季錚走過去,單膝蹲在她的身後,雙手壓在了她的膝蓋上。
季錚比她高大很多,雙臂伸展開時,身體前傾,像是將她整個人抱住了。男人氣息逼近,胸膛貼著她的後背,她的耳畔是他的呼吸,一股好聞的薄荷香隱隱約約地傳來。
“可以嗎?”季錚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耳垂像是被熱風燎了一下,雙腿的緊繃感被心口發癢發燙的感覺覆蓋,姜格說:“再用力一點兒。”
女人後背挺直,卻微垂著頭,後頸露出,一片粉白,季錚視線落下後又離開,加重了力道。
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交纏在一起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季錚力道剛一加重,姜格突然仰頭,柔軟的髮絲擦過了季錚的頰邊。
季錚聽到姜格喉間溢出的一絲悶哼,貓兒一樣。
“疼嗎?”季錚問。
壓抑住聲音,雙腿肌肉的撕裂感讓她的感官重新清晰起來,姜格出了一身冷汗,她輕喘了一聲,說:“不疼。”
“不疼?”季錚聲音低沉,說話時的氣息噴在她的耳邊,她的耳朵有些發燙。男人微微松了些力,淡淡一笑:“不疼你叫什麼,嗯?”
最終,姜格也沒有把橫叉做到自己認為完美的程度,但她沒有繼續練下去。因為季錚在她身後給她壓腿的焦慮,比動作做不到完美帶給她的焦慮,好像要更厲害一些。
側躺在床上,姜格手裡握著花豹牙齒,身後似乎還殘留著季錚靠過來時的溫度。後背有些發燙,姜格摸了摸花豹牙齒,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姜格這一覺睡得格外沉,醒來時起床氣都比以往小了不少。從二樓扶梯下樓,季錚和李楠正在客廳等著。李楠從季錚手裡接過什麼,道了聲謝後,從紙袋裡拿了一串冰糖葫蘆出來。
陪在姜格身邊的小螃驚喜地道:“有冰糖葫蘆!”
她一說話,季錚和李楠就抬頭看了過來。李楠先和姜格打了個招呼,然後對小螃笑嘻嘻地說:“錚哥買的,也有你的份兒。”
小螃活蹦亂跳地下了樓,跑到了季錚跟前,雙手朝著季錚面前一伸,笑眯眯地說:“謝謝錚哥啦。”
季錚拿了一串遞給她,笑著說了聲“不用謝”。遞了冰糖葫蘆給小螃,他回頭看了一眼扶梯,姜格仍然站在那裡,眉宇間再次充滿陰沉沉的起床氣。
姜格的起床氣很大,但只要不惹她,讓她安安靜靜的,過會兒就自動消失了。季錚沖她一笑,姜格視線一收,直接出了門。
季錚一愣,旁邊的小螃和李楠拿著冰糖葫蘆趕緊跟上,邊跑邊給對方遞了個眼神。
李楠瞪眼:“你惹她生氣了?”
小螃搖頭:“沒有啊!”
出了門以後,四個人站在電梯門口等電梯。姜格周身氣壓極低,小螃將自己沒吃的冰糖葫蘆遞過去,問道:“姜爺,吃不吃冰糖葫蘆啊?”
姜格面無表情:“不吃。”
小螃小心翼翼地把冰糖葫蘆收了回來。
從家裡到南城電視臺,姜格的眉頭都聚攏著戾氣,車內的氣氛也一直在冰點。李楠和小螃都沒敢再吃冰糖葫蘆,一路戰戰兢兢地到了南城電視臺的地下停車場。
李楠和小螃先下車,姜格坐在車座上沒動,不一會兒,季錚過來拉開了車門。她準備下車,季錚雙手撐在車門上,安靜地看著她。
姜格抬眼看他,眉心仍舊蹙著,棕色的瞳仁裡像是積聚著厚厚的冰,冷冷的。
季錚沒有離開,他看著她問道:“不高興了?”
姜格發脾氣和不高興的時候雖然都沉著臉,但表現不太一樣,發脾氣的時候眼睛裡冒火,不高興的時候眼睛裡結冰。
姜格沒有說話,季錚笑了笑,聲音小了些,語氣溫和得像是在哄著她:“你想吃冰糖葫蘆,我再給你買新的,嗯?”
男人眼中蓄著溫暖的光,姜格冷冰冰地看著他,說 :“我自己有錢。”
季錚笑起來,說:“你有錢,我也給你買。”
姜格眨眨眼,眼睛裡的冰融化了。
待姜格和季錚到電梯門口時,李楠和小螃就察覺出姜格的氣消了。從電梯出來後,季錚看了一眼拿著冰糖葫蘆不敢吃的小螃和李楠,道 :“吃吧,一會兒就沒時間吃了。”
李楠咬了一口山楂,問道:“姜爺剛剛怎麼了?”
看著姜格的背影,季錚笑了笑,道:“沒怎麼。”
今天一天都是晚會的彩排和錄製,後臺一片繁忙,姜格去了化粧室做準備。“四小花”分了兩間化粧室,“春”“夏”一間,“秋”“冬”一間。
姜格去化粧室的時候,飾演“夏”的康嬌還沒有過來。
化粧室內,服裝師和化妝師已經就位,姜格一到,大家就忙碌了起來。小螃在旁邊打下手,季錚和李楠沒事情做,坐在化粧室的休息椅上等待。
化妝師正給姜格化妝的時候,門口有人探頭看了進來,隨後,甜美的聲音響起。
“格格姐。”
姜格囂張霸氣的名聲在外,大部分人都叫她“姜爺”,只有小部分人直呼她的名字,比如白宗昀,又比如“四小花”之一,白宗昀的表妹,林紋瑤。
林紋瑤今年二十一歲,正在讀表演系大三。她家裡是做日化生意的,她本就是“白富美”。她喜歡做明星,就進了娛樂圈,有家裡和白宗昀這層關係給她保駕護航,她的星途一片坦蕩。她後臺硬,家裡有錢,從沒為資源發過愁,性格沒被娛樂圈雕琢,仍然嬌憨可愛,單純天真。
她這種家世和性格的女生,最喜歡的就是姜格這種“美強慘”的女性。出道前,她就是姜格的粉絲,即使她現在和姜格齊名,姜格仍然是她心裡白月光般的存在。因為白宗昀的關係,她和姜格的關係也算親近。有一起參加的活動,她都會來找姜格打招呼。
正在化妝的姜格看了她一眼,林紋瑤已經笑眯眯地走了進來。旁邊的助理給她拿了個凳子,一坐下,林紋瑤就將手上的零食遞了過去,問道:“格格姐,你嘗嘗這個,可好吃了。”
說著,林紋瑤拿了一顆西梅就準備往嘴巴裡塞,還沒塞進去,姜格問了一句:“你體重多少了?”
拿著西梅的手一頓,林紋瑤咽了一口口水。
姜格看都沒看她一眼,道:“《清風徐來》裡身材變形被嘲到現在,你還不長記性?”
將手上的西梅塞進包裝袋,林紋瑤訕訕地說:“那我不吃了。”
林紋瑤是甜美系長相,圓臉、大眼睛、櫻桃唇,牛奶皮膚光潔嫩滑,像個洋娃娃一樣。她這麼委委屈屈地說完,看著頗為可憐。
收起西梅後,林紋瑤只消沉了半分鐘又開心了起來,和姜格說著自己最近減肥的事情。比起拍《清風徐來》時,她已經瘦了很多,最起碼最近出席活動沒有再被嘲過。
聽她說了半天,姜格一直不鹹不淡地應著。林紋瑤沒有停下的意思,旁邊的助理想提醒,但沒忍心。姜格看了助理一眼,對林紋瑤說:“去化妝、換衣服,過會兒彩排別讓我等你。”
“哎。”林紋瑤聽完,突然反應過來,她光顧著追星了,忘了自己也要表演。她連忙起身,和姜格道別後,蹦蹦跳跳地去了自己的化粧室。
林紋瑤到化粧室時,飾演“冬”的李思辛已經到了,林紋瑤一進來,李思辛就沖她一笑。李思辛是學舞蹈出身的,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與溫柔,和她在一起的感覺與剛剛和姜格在一起的感覺截然相反。
兩人打過招呼後,李思辛看了一眼林紋瑤手裡的西梅,問道:“好吃嗎?”
“好吃。”林紋瑤說完,問道,“你吃嗎?”
李思辛伸手接過,笑著道了聲謝。林紋瑤看著她將西梅吃進去,有些羡慕地看著李思辛的身材道:“你不怕胖嗎?”
“我吃不胖。”李思辛道。
林紋瑤更羡慕了,道:“我喝口涼水都胖。”
聽了林紋瑤的話,李思辛笑了笑,說 :“你不胖啊,你現在就偏瘦吧。吃一顆兩顆的沒什麼關係,味道確實挺不錯的。”
被誇身材偏瘦,林紋瑤立馬高興了起來,但她沒接李思辛遞過來的西梅,只道:“我還是聽格格姐的話吧。”
李思辛淡淡一笑,沒再說話。

03
“四小花”都是美女,但美得各不相同。姜格是冷豔型的,林紋瑤是可愛型的,李思辛是清秀型的,康嬌則是嬌媚型的。
在姜格化妝結束後,康嬌也到了化粧室。妝已化完,姜格起身離開化粧室。她路過康嬌身邊時,康嬌抬眼看著她,冷嗤了一聲,道:“陳程導演的那部戲,本子已經送到我那裡了。”
姜格身形一定,看向康嬌,眸光瞬間冰冷。
娛樂圈“小花”的發展基本遵循一個路數:出道後,用實力鞏固人氣,最後通過獲獎提升格調。姜格現在事業穩步上升,南城春晚的排名奠定了她在“四小花”裡的位置,鞏固了人氣。前兩步穩紮穩打,接下來她即將走第三步,也是最難的一步。
娛樂圈的好資源就那麼些,好電視劇、好電影也就那麼幾部,明星卻不少。好導演、好本子可遇不可求,就算遇到了也未必能搶到。
聖誕節時,姜格就接洽了陳程導演,知道他在春節後會有一部電影立項開拍。陳程是國內最有名的導演之一,目前娛樂圈“四大花”裡就有三個是拍了他的電影后獲得了白羽獎最佳女主角,從而邁出了從“小花”到“大花”的第一步。
這部電影對姜格的事業發展很重要,所以蔡紀一直在接洽陳程導演,陳程也有意用姜格,現在卻被康嬌截和了。
姜格面無表情地看著康嬌,道:“你怎麼這麼喜歡從別人嘴巴裡搶東西吃,不嫌髒嗎?”
康嬌冷聲一笑,道:“你不也是這樣嗎?我們彼此彼此。”
她是指這次舞蹈中心位被搶。
“別把我和你混為一談。”姜格冷冷地打斷她,說,“我是靠實力走到現在這個位置的,至於你是如何走到現在這個位置的,你自己心裡清楚。”
姜格話說得直白,康嬌神色一變,道:“你……”
然而姜格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徑直離開了化粧室。
出了化粧室,李楠和小螃急了起來。這次陳程導演的電影對姜格來說十分重要,姜格自己也很重視,知道這部電影的題材後,她就開始研究相關資料了。
李楠離開去給蔡紀打電話,小螃心裡著急,也一併跟著去了,於是只剩下季錚跟著姜格朝著演播廳走。
季錚來得晚,不知道這部電影背後的事,但他能從姜格的情緒中感受到這部電影的重要性。從化粧室出來後,姜格的步伐明顯加快,她直視前方,下頜線繃得緊緊的。
她走得太急,甚至沒有注意到迎面而來的人群。就在她即將撞上人的時候,姜格的胳膊被人拉了一下,胳膊上的觸感讓她的眸光瞬間變得尖利,她正要掙扎,一雙手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後一帶,她的後背貼在了一個熟悉的胸膛上。
季錚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要撞到別人了。”
姜格的身體霎時間鬆懈了下來。
路過的幾個舞蹈演員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姜格,季錚沖他們淡淡一笑,舞蹈演員們尷尬地收回眼神,打了個招呼,迅速離開了。
走廊裡只剩下他們兩個,季錚鬆手,姜格也起身站直,面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
她剛剛是在焦慮,沒有資源比她達不到自己的要求更讓她焦慮。她想紅,想在這個圈子裡出頭,任何阻礙這一目標的事情都會讓她焦慮。
姜格好像一直在掙扎著往上爬,但從這些天自己和她的相處來看,季錚覺得,成名並沒有帶給她什麼喜悅感和成就感。成名到底能帶給姜格什麼,讓她這麼奮不顧身?
收回心神,季錚垂眸看著姜格,道:“姜格,人並不是什麼事都能做到的。”
他這麼一打岔,姜格反而平靜了下來,她收了收演出服的裙擺,說 :“我知道。一開始我就明白,在娛樂圈,有時候單單靠實力是不夠的。”

李楠打完電話回來,說蔡紀聯繫這部電影的負責人時,對方沒有接他的電話。就這個表像來看,她跟陳程導演的合作八成是黃了。
這件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康嬌是“四小花”裡成名最早、起點最高的小花。她沒有林紋瑤的家世,但從出道開始就一直出演名導作品。她原本是走只拍電影的高格調路線的,後來娛樂圈電影沒落,她又截和了幾個電視劇大項目女主角,及時轉型,鞏固了自己在娛樂圈的人氣和地位。
這件事後,李楠和小螃憤憤難平,姜格倒是平靜下來了。她沒再說什麼,這件事情似乎也就這麼過去了。其實不過去也沒用,資源既然已經被人截走,就不可能回來。姜格看得開,也知道該如何迅速調整。
電視臺彩排結束,當天晚上,南城春晚錄製開始。《四季》這個節目排在了晚上十點,是收視高峰期,“四小花”同台跳舞,下面全是粉絲的應援燈牌。不用看南城春晚的“春”“夏”“秋”“冬”排位,就看場下粉絲的應援燈牌,也能知道:“四小花”裡名氣最大的已經變成了姜格。

南城春晚次日是大年三十,小螃家在外地,彩排時已經坐飛機回了老家。李楠已經成家,大年三十那天,姜格也沒讓他再來。
除夕那天,姜格的通告只有南城商廈電影院舉辦的一個電影見面會活動,等見面會活動結束後,她今年的所有通告就跑完了。一直到大年初二,她都可以在家休息。
春節期間,姜格不在白鷺湖公寓,而是在山遙小區。那裡住著她的妹妹姜桐,還有照顧姜桐的遠方表姨宋百合。
在此之前,李楠曾經跟季錚說過姜格的家庭情況。姜格母親早逝,父親在她十六歲那年出國勞務派遣,之後下落不明。這麼多年,姜格都是和她的妹妹姜桐相依為命的。
十六歲那年,姜格就被星探發掘了,但她當時並不同意出道做明星,只想好好學習考大學。結果在她十七歲那年,姜桐得了一種罕見的病,病挺難治,需要很多錢。姜格為了給姜桐治病,才聯繫了星探,簽了爾嘉傳媒。
聽到這裡,季錚想起姜格上次跟他說她在江邊賣冰糖葫蘆的事情。若是姜桐沒病,她或許會靠賣冰糖葫蘆掙錢,供自己讀書,扶養姜桐長大。

山遙小區位於南城的老城區,在南城一中附近。姜桐今年剛上高一,當時姜格買這套房子,也是為了方便她上學。
季錚是在南城一中上的高中,對這一片還算熟悉。開車駛進山遙小區的地下停車場,他停穩車子,對副駕駛位上的姜格道:“到了。”
兩人是直接從活動現場回來的,姜格還穿著活動現場的禮服,外面只罩了一件羽絨服。這段時間,她頻繁跑通告,很少有休息的機會,今天突然閑下來,她倒有些不適應了。尤其是現在,季錚馬上要離開,姜格感覺心裡有些空蕩蕩的。
現在是大年三十的下午,地下停車場十分空曠,連個人影都沒有。姜格靠在車座上,她今天做了頭髮,黑色的長鬈髮配著她的長睫毛和紅唇,格外好看。
姜格沒有下車的意思,季錚也不著急,鬆開方向盤,問道:“你往年春節都是怎麼過的?”
姜格回過頭來,桃花眼內倒映著男人清俊的臉龐,她回答道:“吃年夜飯,睡覺。”
這是大人過節的常態,季錚淡淡一笑,道:“喜歡過年嗎?”
這個問題讓姜格好看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她說 :“小孩子才喜歡。”
想著姜格這段時間的奔波,季錚笑容加深,聲音溫和地道:“你最起碼能休息兩天。”
男人的話似乎並沒有其他意思,姜格卻像是突然醒悟了過來,解開安全帶,說:“走吧。”
下了車,季錚鎖了車門,將車鑰匙遞給了姜格。今天,季錚開的是姜格的車,一輛紅色的奔馳轎車。
姜格接了車鑰匙,轉身就走。季錚跟了上來。聽到腳步聲,姜格回頭,季錚看著她說:“我送你去電梯那裡。”
姜格沒說什麼,兩個人一起走到了電梯口。
地下停車場的電梯口有些冷,姜格裹著羽絨服,看著電梯一點點下落。身邊男人的手臂若有似無地貼在她的肩膀上,她走神間,季錚道 :“電梯到了。”
姜格應了一聲,走了進去。她抬手按了電梯按鈕,門外的季錚叫了她一聲。
“姜格。”
手指戳在電梯按鈕上,姜格抬頭:“嗯?”
季錚看著她,笑了笑,說:“新年快樂。”
姜格愣神間,電梯門緩緩地關上了。
電梯向上運行,季錚看著電梯運行到十一樓後停下。電梯一停下,他轉身朝著地下停車場的出口走去。
今天天氣很晴朗,下午五點的陽光依然溫暖。季錚剛走到停車場出口,背後突然傳來了姜格的聲音。
“阿錚。”
停車場內有回聲,季錚回過頭,姜格站在停車場的空車位上,正看著他。季錚疑惑地應了一聲。
姜格站在原地,問道:“你什麼時候來接我?”
季錚看著她,夕陽讓男人的五官輪廓顯得格外深刻,他笑了笑,說:“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
只要你需要,隨時可以。
“那你手機不要關機……新年快樂。”說完,姜格轉身朝著電梯口跑去。
她坐著電梯回到十一樓。電梯是一梯兩戶,下午五點,門上已經貼了紅紅的春聯,樸素的樓道變得豔麗了些,帶著濃濃的年味。
除夕貼春聯,在姜格的記憶裡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做了明星後,她工作繁忙。以前她名氣小,除夕春節的通告都沒有推過;現在她名氣大了,也只能推掉一部分,只夠回來吃頓年夜飯而已。
她每次回來,春聯都已經貼好了。
按了指紋,姜格擰開門把,房子裡的暖意把樓道的風阻斷在外面。姜格走進去,站在玄關處脫掉了羽絨服。
山遙小區是老城區的房子,買的時候已經有些年份了,後來宋百合找人重新裝修了一遍。她是個浪漫溫柔的人,房子永遠收拾得乾淨整潔,還要擺放新鮮的花兒。廚房裡有翻炒的聲音,帶著花香的空氣中混著一陣飯菜的香氣。
姜格走進客廳,餐桌上紅彤彤的色彩一下吸引了她的視線,幾串冰糖葫蘆被糯米紙包著放在了玻璃盤裡。姜格盯著冰糖葫蘆看了一會兒,對面的臥室門被打開,一抹紫色的影子跑了出來。
“姐,你回來啦!”姜桐邊叫著,邊跑到姜格身邊。
姜格收回視線,低頭看了一眼姜桐,棕色的瞳仁裡蓄了淡淡的笑意 :“嗯。”
姜桐也是開心的,在姜格應聲後,少女身子靈巧一探,從餐桌上取了冰糖葫蘆遞到姜格面前,說:“知道你回來,我還買了你最愛吃的冰糖葫蘆!”
姜桐今年剛上高一,明媚陽光的十六歲,笑容格外有感染力。她的長相隨了母親,乖巧俏麗,不似姜格這般淩厲。一雙眼睛格外清澈,圓圓的,大大的,像小鹿一樣濕漉漉的。
只是小姑娘的性格和她的長相反差很大,姜格視線落在她耳邊的三個耳洞上,抬手撩起她的頭髮。
頭髮被撩起,姜桐有些心虛,把冰糖葫蘆塞進自己嘴裡,眼神躲閃。姜格放下她的頭髮,眉頭一蹙,問:“你又折騰什麼了?”
“啊?”姜桐把頭撥浪鼓似的一甩,含糊地道,“沒有沒有,不信你問小姨!小姨!”
廚房裡的宋百合應聲出來,看到姜格後,笑著揮了揮鍋鏟,道 :“呀!格格回來了!再等一會兒啊,我馬上準備好了。”
宋百合今年剛過五十,但心態樂觀年輕,且很會打扮,看著像是四十出頭。她身上穿著淺色的羊毛衫,整個人散發著母性的溫柔。
她是姜格的遠房表姨,姜格母親生前,兩人關係很好。宋百合婚姻不幸,因為不能生育,丈夫出軌,後來就和丈夫離婚,一直單著。幾年前,姜格要做明星,未滿十八歲不能簽合同,宋百合就做了她和姜桐的監護人,一直和她們生活到現在。
宋百合沒有孩子,待姜格和姜桐一直視如己出。她跟姜桐一起生活了那麼久,日常相處完全像是親母女倆。
有了宋百合分散姜格的注意力,姜桐“嗖”地一下躥回自己的臥室躲著。姜格和宋百合打著招呼,余光看到姜桐把房間的門關上了。
年夜飯馬上就好,姜格去了臥室,她要把身上的禮服換下,然後去廚房給宋百合打打下手。
姜桐聽到隔壁臥室關門的聲音,悄悄打開自己房間的門,探頭探腦地往外面看了一圈,確定姜格回房間後,她小跑著去了廚房,從後面抱住了宋百合。
宋百合正在煲湯,被姜桐抱住後,她笑著抓著姜桐的手,嘮叨道:“幹嗎呢幹嗎呢?你看你,我就說你不能打耳洞,你還非不聽,惹你姐不高興了吧?”
姜桐小狗一樣親昵地蹭著宋百合,問道:“小姨,我要不要現在就去告訴姐姐?”
提到這個,宋百合輕歎了一聲。姜桐雖然長得溫柔乖巧,但性子和姜格差不多,剛烈倔強,想做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
“你那事兒等你姐姐吃完飯再說,她那麼累,你別惹她生氣了。”宋百合柔聲道。
姜桐撒嬌道:“可是我等不及啦!”
宋百合抬手拍了她的屁股一下,嗔道:“你個白眼兒狼!”
姜桐嘿嘿一笑,鬆開宋百合,朝著姜格的房間跑去。臨敲門前,她拿了皮筋,把自己的頭髮紮了起來。
姜格剛換上家居服,外面姜桐敲門,問道:“姐姐,我能進來嗎?”
“進來吧。”姜格說完,抬手將頭髮紮了起來。
不一會兒,紮著高馬尾的姜桐開門走了進來,頭髮紮起後,露出了少女小巧精緻的臉,一雙大眼格外靈動,笑眯眯地看著她。
今天過節,姜格沒有管她的心思,而且管也只管得了這兩天。初二以後,她就要繼續跑通告了,姜桐還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宋百合心軟,禁不住她磨蹭,也管不住她。
姜桐現在高一,成績還說得過去,到時候能考上大學就上,考不上的話,她就送姜桐去國外讀書。她現在這麼拼,就是想讓姜桐能夠無憂無慮地活著。
姜桐進來後,沒坐到姜格身邊,而是坐在了梳粧檯旁邊的椅子上,問道:“你明年工作會很忙嗎?”
雖然還沒過春節,但姜格上半年的通告已經全部排出來了,比去年還要滿。名氣越大,通告越多,賺的錢也就越多,這沒什麼。
姜格說:“很忙。”
預料以內的回答,姜桐應了一聲:“哦。”
小姑娘沒再說什麼話,姜格成名以後,沒時間回來,姜桐日漸長大,有了自己的心思,姐妹倆漸漸有些生疏了。
姜格看著她百無聊賴地戳著手指,問道:“有事情跟我說?”
姜桐心裡原本在天人交戰,被姜格問了一句後,索性不再猶豫,她抬頭看著姜格,笑嘻嘻地說:“我想參加女團選秀,是你們公司舉辦的,如果能堅持到最後,就能以女團隊員的身份出道……”
姜格說:“不行。”
興高采烈的姜桐被打斷,她看著姜格冰冷的神色,不樂意地道 :“為什麼?”
姜格重複了一遍:“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姜格武斷的決定和冰冷的神色讓姜桐心底躥起一股火來,她收斂了笑意,神色也變得冷淡,道:“那我要是非要參加呢?”
姜格平靜地看著她,道:“你連報名都通過不了。”
這也是姜桐來找姜格商量的主要原因,她如果偷偷報名參加,姜格肯定會知道。如果姜格不同意,以她現在在娛樂圈的地位,封殺一個還沒出道的練習生輕而易舉。
姜桐冷冷地看著姜格,眼睛裡的憤怒像是要衝出來。
姜桐離開廚房後,宋百合不放心地跟了過來,剛才姐妹倆的對話讓房間裡的氣氛瞬間凝滯到冰點。宋百合看著姐妹倆的臉色,打圓場道 :“桐桐,你姐姐也是擔心你的身體……”
“我讓她擔心了嗎?!”姜桐爆發了。
姜格眸光一滯,姜桐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像是一頭被圍困的小獸,眼睛裡全是憤怒,她大聲地沖著姜格吼道:“你憑什麼這麼管我!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要死要活用你管嗎?我這樣苟且地活著有什麼意思!你也是,你不要因為我再這麼壓抑辛苦地活著了!那個人快出來了。他是被我送進監獄的,他出來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殺了我!”
——等我出來,我就殺了你!
噩夢中的聲音突然無限放大,姜格心臟猛地一抽,血液像是瞬間被抽幹,反應過來時,她的手已經揚了起來。
原本大吼的姜桐因為姜格的這個動作,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眼淚一下湧了出來。閉眼睛前看到的姜格蒼白的臉色和唇色以及桃花眼中的恐懼刺激著姜桐的神經,她“嗚嗚”地哭了起來。
噩夢中的影像在腦海中閃過,姜格像是溺水的人一樣,渾身都在發抖。耳朵裡姜桐的哭聲和宋百合的安慰聲交織在一起,姜格像是獨立於這天地之間,良久才漸漸回了神。
這些天和季錚在一起時已被淡忘的即將死亡的恐懼感霎時全被姜桐的話勾了出來。姜桐無須害怕,應該害怕的人其實是她。
姜格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姜桐哭了,她哭起來的時候像小時候一樣,嗚嗚咽咽。姜桐的每一聲哭泣都在撕裂著姜格的心臟,她收了手,起身出了門。
姐妹倆鬧成這樣,宋百合哄著這個,還要勸著那個,姜格一走,宋百合匆匆忙忙地跑出去,看著姜格打開了家門。
“格格!”宋百合擔憂而又心疼地叫了一聲。
姜格穿上羽絨服,抬眼看著宋百合,女人眼中的擔憂和心疼讓她疼得麻木的心又被鑽了一下。
姜格抿了抿唇,說 :“我出去冷靜一下,你哄哄姜桐,讓她別哭了。”
說完,姜格開門走了出去。

04
大年三十,南城的街道都有些冷清。長街上的店鋪早早地關了門,門上貼了紅色的對聯,喜氣洋洋。
季錚到了山遙小區門口,等了半天才打到一輛出租車。上車後,季錚說:“師傅,麻煩去一下南城大院。”
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聽到“南城大院”四個字,邊掉頭邊道:“回去過年啊?”
車窗外的陽光有些耀眼,季錚想著剛剛姜格說的話,聽到司機的話後,他笑了笑,說:“嗯。”
大過年的出來接活本就是件枯燥的事情,而且過年客人少,好不容易有個客人,司機就打開了話匣子。
“你是個警察吧?”司機打量著季錚,問道。
季錚笑起來,問道:“能看出來?”
在季錚上車前,司機就發現了他,主要是這個男人太醒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季錚著裝簡單,夾克配長褲,襯得一雙腿筆直修長,但簡單中自有章法,褲腿紮進靴子裡,幹淨利落。他給人的感覺隨意溫和,可在隨意溫和下又帶著一股刀鋒般的銳利感。
司機也笑起來,道:“那當然。而且我還能看出來你是個很優秀的警察。”
“優秀”這兩個字,伴隨了季錚很多年,但這半年來,他已經很少聽到這樣的評價了。
他抬頭看向車窗外,車子駛過南城市中心,大廈拔地而起,上面的LED廣告屏正播放著廣告,姜格的臉印在上面。
姜格雖然性子冷淡,但演技很好。跟著她拍攝的這幾周,季錚總能在她拍戲時看到不一樣的她。比如現在的這個護膚品的廣告,姜格就在笑著,桃花眼上挑,棕色的瞳仁裡倒映著光芒,唇瓣嫣紅,牙齒潔白整齊,笑容格外燦爛。
她的旁邊寫著廣告詞,兩排字,季錚集中注意力想要看清字,眼前卻是一片模糊。模糊的廣告牌上,只有姜格是清晰的。很快,車子離開這條街道,視野裡的姜格也消失了。
季錚回到了南城大院,他走到一幢二層小樓前,敲了敲門。裡面的人應了一聲,不一會兒,一個年約五十歲的阿姨開了門。
看到阿姨,季錚笑了笑,道:“趙阿姨。”
趙阿姨是季家的保姆,在季家做了多年,見到季錚,她邊笑著讓開,邊對裡面的人道:“阿錚回來了。”
季錚進門,還未換鞋,一個“圓團子”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叔叔!”
奶聲奶氣的聲音,讓季錚的笑容變得柔軟,他彎腰將小傢伙抱起,就聽見後面跟著過來的黃怡君笑著說 :“這麼大了,還讓叔叔抱。”
懷裡粉團子一樣的女孩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抱著季錚的脖子,道:“我喜歡叔叔抱。”
客廳裡的人聽到小孩的聲音,都笑了起來。季錚動作輕柔地把小女孩的碎發撩到耳後,笑著說:“叔叔也喜歡抱灼灼。”
懷裡的小女孩叫季灼,是季錚堂哥季錦的女兒,今年剛五歲。季灼繼承了季家的優秀基因,小小年紀已經長到了一米二三,但相比季錚來說,還是小巧。
季錚抱著季灼換了鞋,走進客廳,客廳裡已經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了。
季錚的爺爺季顯膝下有兩兒一女。季錚的大伯育有一兒一女,兒子季錦已經成家,女兒季釧在國外工作。季錚的小姑遠嫁國外,生了一個兒子,兒子正在讀高中。季錚的父親季凡也只有季錚一個兒子。
今年聽說季錚在家過節,家人聚得比較齊,就連國外的小姑和常年在國外工作的堂姐季釧也專門趕了回來。
季凡公司有事還沒回來,季錚先和客廳裡的家人打了招呼,打完招呼後,就看到奶奶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季錚的奶奶梁清閣是大戶人家出身,即使到了晚年,老人仍然精緻,一身旗袍,白髮一絲不苟地盤起,站在那裡,身段依然挺拔,氣質非凡。
在季家,爺爺季顯性格溫和,奶奶梁清閣的章法和規矩則比較多。
季錚看到梁清閣,放下懷裡的季灼,走過去叫了一聲奶奶。他比她高了很多,梁清閣抬頭看他,眼睛裡隱隱有笑意,說話的語氣卻聽不出慈祥來。
“你現在在給人做保鏢?”梁清閣道。
這件事情顯然家裡人都知道了,梁清閣問出來後,客廳裡的人都看了過來,沒人再說話。
季錚也沒想瞞著,他笑起來,說:“是。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
梁清閣輕哼了一聲,道 :“早就知道了,就等你自己回來負荊請罪了。沒想到你倒是沉得住氣,趕著年三十兒回來了。”
季錚看奶奶的神色已經比剛剛有所緩解,笑意更深,問道:“爺爺呢?”
這件事情,他們知道歸知道,還是要談一下的。
梁清閣朝二樓打了個眼色,道:“書房呢。”
得到提示,季錚笑著說了一聲“謝謝奶奶”,起身去了二樓書房。敲門之後,他在眾人的注視中走了進去。
季錦看著堂弟的背影消失,問道:“爺爺不讓阿錚做保鏢,怎麼現在才說?”
季釧在一旁刷著姜格的微博,道:“阿錚是什麼性子?他決定了的事情,誰都改變不了。爺爺得想想怎麼勸才能把他勸回來,但我看,今天這事兒懸。”
季錦道:“怎麼說?”
季釧把手機遞給季錦,笑著說:“這姜格太漂亮了。”
她正笑著,梁清閣看了她一眼,季釧看到奶奶的眼神,急忙收了手機,沒再開玩笑。

季錚進書房的時候,季顯正在看書。即使退休多年,季顯的書房依然簡潔整齊。老爺子做了一輩子警察,鐵骨錚錚,即使年過古稀,仍然能見當年的風範。
季錚進門後行了禮,老爺子抬眼一笑,季錚收起姿勢,身體放鬆,笑著說:“習慣了。”
季顯哈哈笑了起來,季錚也笑著過去,坐在了書桌對面的椅子上。
“最近眼睛怎麼樣?”
“還是那樣。”
“做保鏢怎麼不跟我們商量一下?”
季顯問完,季錚倒愣了一下,不過老爺子直白地問出來,他也沒再鋪墊,笑了笑,說:“商量之後,我未必能做得了了。”
季顯一共有四個孫子孫女,而這麼多小輩大多選擇做學術研究或從商,只有季錚和他一樣成為一名警察。再加上季錚從小養在季顯身邊,所以他最疼愛這個孫子。
季錚從小的夢想就是當警察,後來他也確實實現了他的夢想,但是現在這個夢想到了分崩離析的邊緣。
季顯看著季錚,他和以前一模一樣,可細看又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你以為你現在還做得了?”季顯問道。
老爺子的話已經沒有剛才隨和,季錚卻不急,只道:“我現在比在醫院什麼都不做要強。您知道的,我比誰都希望自己能恢復,也比誰都清楚如何才能讓自己恢復。”
季錚性子溫和,隨了季顯,但溫和中又倔強和堅毅。他有主見,也有說服別人理解他的決定的能力。
其實季顯也不想干涉季錚太多,只不過讓曾經最優秀的警察去做保鏢,怎麼說都讓人不甘,替他不甘。
季顯沒了話,季錚知道今天的談話算是結束了,於是起身離開,免得打擾爺爺看書。他走到門口時,季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季錚,你放棄了嗎?”
溫潤的眸子裡光芒一黯,季錚回過頭,敬了個禮。
“沒放棄,我死都想死在戰場上。”
季錚從書房出來時,季釧按捺不住地問道:“怎麼樣?”
其他幾個家人也看著,季錚笑了笑,說:“沒什麼,爺爺比較通情達理。”
許是知道結果會是這樣,梁清閣面色微有不悅,道:“我就知道你爺爺說不過你,一把年紀了,還說不過一個小孩子。”
她正說著,季顯從書房裡走出來,聽到妻子的話,老爺子不滿地道:“孩子理由充分,我自然要同意他的要求,要是這樣還不同意,那不是專制獨裁嘛。”
老兩口性格一個硬一個軟,都是強人,這種拌嘴已是情趣,大家都笑了起來。
季錚已經很多年沒有融入這樣的氛圍之中了,他想:因病休養也不是百害而無一利。
正閒聊間,季錚手機彈出一條通知。他的手機連接著姜格家的門禁,彈出通知一般是因為門口有人逗留。
季錚嘴角一抿,打開通知看了一眼,門禁視頻顯示在門口逗留的人是姜格。他剛送姜格去了山遙小區,她怎麼又回白鷺湖公寓了?他心下疑惑,給姜格打了個電話,姜格很快掛斷了,於是季錚給她發了條信息。
季錚:“怎麼回去了?”
姜格:“你監視我?”
季錚截圖了門禁通知發過去,姜格沒回消息。廚房裡,趙阿姨通知馬上開吃年夜飯,季錚看了眼時間,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季錚:“需要我回去嗎?”
姜格:“不用,我過會兒就走。”
季錚:“不開心?”
姜格:“沒有。”
過了十幾秒,姜格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姜格:“你和你的家人有過矛盾嗎?”
季錚:“經常有,剛才就發生了矛盾。”
姜格:“你會妥協?”
季錚笑了笑,敲了一串字回了過去。
季錚:“我為什麼要妥協?我有正當理由,只要解釋清楚,讓對方知道我的想法,彼此自然就釋懷了。家人之間,沒有什麼說不開的。你不說,她就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自然會覺得你不可理喻。”
姜格很久沒有回復消息。在季灼拿了恐龍玩具過來找季錚玩時,姜格的消息才發了過來。
姜格:“我只想她好好的。”
耳邊是季灼玩玩具的聲音,季錦正和奶奶聊著他的工作,季釧則和嫂子黃怡君談著時尚品牌新出的單品,爺爺正在和小姑的孩子說著學習……客廳裡熱鬧而溫暖,只有季錚是安靜的。
姜格是個很要強的人,裹著帶刺的外殼,外人都只能看到她堅不可摧的錶殼,因此避之唯恐不及。這是季錚第一次感受到姜格的脆弱。
季錚:“我知道,你是個很柔軟的人。”
姜格很久沒有回復,季錚看著屏幕,安靜地等待著。沒一會兒,門禁軟件突然又推送了一條通知。
季錚點開看了一眼,門禁視頻上的人影讓他瞳孔一縮。
點開聊天界面,季錚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擊著屏幕,像是怕驚擾到姜格一樣。
季錚:“找個地方藏起來,你家進人了。”
發完消息,他收起手機,從沙發上起身,對季錦道:“哥,車鑰匙給我。”
見季錚突然站起來,還一副眉頭緊皺的模樣,家裡的氣氛也凝重了起來。季錦把車鑰匙給他,問道:“怎麼了?”
拿了車鑰匙,季錚說:“你們先吃飯,我有工作要處理。”
說完,季錚直接出了門。
他開門出去的時候,門外恰好站著一人。季凡剛剛回來,這是父子倆今年第一次見面。季凡抬頭看了一眼季錚,神色淡淡,道:“去哪兒?”
季錚對上父親的視線,沒說話,閃身離開。
季凡只覺得周身的火氣都被季錚的無視激發了出來,他轉過頭大吼一聲:“季錚,你給我回來!”
回應季凡的,是漸漸遠去的白色車影。

 


第三章
姜格,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我

 

01
出了大院,車子朝著桐沙島的方向駛去。
除夕夜,若隱若現的煙花爆竹聲響貫穿清冷空曠的街道。季錚開著車,在一個個紅綠燈路口等待,心中有什麼情緒在逐漸積聚。
這是一種在出生入死的任務當中都沒有過的不安感。
季錚下頜線繃緊,眼看紅燈變綠,他開車沖了出去。
到白鷺湖公寓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來之前,季錚就打了報警電話,他到的時候,警察已經到了。因為怕歹徒已經進門,季錚告訴了警察開門密碼,警察們在室內的搜查已經快要結束了。
幾個警察正站在客廳內等他,季錚進門掃視一眼,公寓內沒有任何變化,可見並沒有起衝突,他繃緊的心神微松。
有個警察看了他一眼,問道:“是您打的報警電話?”
季錚回道:“是的。”
警察道:“我們檢查了監控,歹徒好像知道自己被發現,已經跑了。不過你說家裡有人在,我們剛才檢查了一遍,沒找到。”
季錚看著警察,問道:“監控有顯示有人出去嗎?”
警察搖頭,道:“沒有。”
神色微怔,季錚和警察道謝,說:“抱歉,稍等一下。”
季錚說完後,起身去了二樓姜格的臥室。警察剛剛搜查過,臥室的門是開著的,季錚直接走了進去。
姜格臥室的裝修和公寓的裝修風格一致,是簡約現代風,色調灰白,她已經搬進來住了幾周,房間卻依然是從來都沒有住過人的樣子。
雪梨香薰清甜的味道在房間內彌散,季錚觀察了一下室內,叫了一聲:“姜格,我是季錚。”
房間內開著一盞暗燈,四處都是安靜的,在他說完話之後,衣帽間的位置傳來了一聲聲響。季錚聽到後,推開了衣帽間的門。
衣帽間內黑漆漆的,門外透了一點點光芒進來,他能勉強看到一個纖瘦單薄的黑影從衣櫥中鑽了出來。季錚還沒反應過來,那抹黑影便沖進了他的懷裡,死死地抱住了他。
女人跑過來時,帶來了一陣香氣,她抱著他的脖子,呼吸急促,因為身高的懸殊,她整個人只能踮著腳掛在他的身上。
她的手和臉頰都是冰冷的,只有急促的喘息是熱的,像是溺水的人一樣,她細細的雙臂死死地箍住了他的脖頸,聲音像是從深海中傳來的。
“阿錚……”
季錚伸出手臂抱住了她的身體,女人輕盈得像是一片羽毛。
她一直躲在這裡等著他,只有他才能讓她信任,給她安全感。
季錚的心跳漸漸歸位,他抱緊她,低頭時,溫熱的唇擦過她冰冷的耳朵。
“別怕,我在。”
姜格受了很大的驚嚇,季錚帶著她出去後,燈光下,她的臉色和唇色都淺得可怕。警察看到姜格,認出她來。姜格最近遭受騷擾,已經報過兩次警。這次搬到白鷺湖公寓後,姜格曾經住的地方的片區警察和桐沙島警方打過招呼。
報了警要去警局做筆錄,姜格離不開季錚,兩人索性就一起去了。
到了警局,女警員給姜格倒了杯水後,讓她過去做筆錄,問了一些公寓內發生的事情。姜格說,她收到季錚的消息後就躲進了衣櫃。原本那人的腳步聲已經到了她的臥室外,但他好像察覺到什麼,沒有繼續找人,離開了。
姜格聲音很輕,她的身體和神色依然是緊繃的。那麼單薄的一個女人,驚弓之鳥一樣繃著身體,一張臉冷豔奪目,讓人看著就心生疼惜。
警察調出了監控錄像,這人是個熟手,身形高瘦,戴著口罩和鴨舌帽,監控只錄下了他的身影。
警察問:“這個人你有印象嗎?”
在警察調出錄像時,姜格就看向了屏幕。她看著那個人的身影,眼神像是軟泥突然被燒固成陶,重新堅硬了起來。
“不認識。”姜格說。
做完筆錄,確定沒其他事情,姜格和季錚離開了警局。離開前,姜格讓李楠給警局的人點了年夜飯套餐,算是感謝。
警員們紛紛道謝,姜格低聲道歉後,起身離開。季錚跟在她身後,姜格上車後,他被人叫住了。
季錚回頭,發現是他到姜格家時和他談情況的那個高個兒警察。
高個兒警察笑著走到他面前,自我介紹道:“我叫陳鈞,以前也隸屬于南城特種警察大隊,我聽說過你,南城最優秀的特種警察季錚。”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戰友,季錚笑起來,道:“你好。”
陳鈞笑起來,他個兒高,笑起來時卻帶著些稚嫩,看著也就二十二三歲的年紀。這是最好的年紀,他怎麼改做了普通警察?
季錚沒問,陳鈞卻自己說了出來:“哦,我是在出任務的時候出了點兒事兒,有點兒心理障礙。後來恢復了兩年,也沒恢復好,索性復員做了普通警察。其實做普通警察和特種警察是一樣的,都是為人民服務嘛。”
雖然陳鈞語調平靜,但季錚還是聽出了不甘和遺憾。
陳鈞從情緒中抽離,道 :“以後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打我的電話。對了,你怎麼做了姜格的保鏢啊?是出特別任務嗎?”
季錚抬眼看著熱情的陳鈞,笑了笑,說:“我和你情況一樣,不過現在還在恢復中。”
陳鈞臉上的笑容頓住了。
特種警察心理強大,受了一般的打擊並不會產生心理障礙。而一旦產生心理障礙,恢復率微乎其微。
和陳鈞道別,季錚回到了車上。他扣上安全帶以後,身邊的姜格問了一句:“聊什麼了?”
季錚抬頭看了一眼陳鈞離開的背影,道:“沒什麼,只說以後有什麼情況隨時向他們反映。”
姜格不疑有他,繼續窩在副駕駛位上,望著車窗外發呆。等了半天,季錚都沒有發動車子。姜格回頭,見季錚正在看她,她神色如常地問:“怎麼了?”
面前的姜格,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冰冷堅硬,刀槍不入。她脆弱得像是抱著救命稻草一樣抱著他的那一幕,像是在夢裡發生的事情。
她的改變,發生在警察給她看了監控裡的人影之後。
季錚看著她,眼神篤定,說:“你不是害怕他。”
姜格眸光一動。
季錚問:“那你怕的到底是什麼?”
折騰了一下午,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車子沒發動,南城冬季的冷風灌進了車裡,讓車內更顯寂靜。
姜格收回視線,轉而看向車窗外。半天的通告、和姜桐的爭吵還有今晚有人入宅的事,讓她身心俱疲。她沒有回答,雙唇抿成一條線,閉上了眼睛。
季錚看著她淡淡的唇色,沒再刨根究底,發動車子,駛入夜色之中。
不知不覺,姜格竟然睡了過去。她太疲憊了,不光身體,還有精神。姜桐的話和臥室門口的腳步聲,像刀鋒一樣剜著她的腦髓。

身體顛簸了一下,姜格倏地睜眼,望著車前漆黑的夜空,後頸一片冰冷的汗。待呼吸平穩後,姜格才看清季錚把車停在了山頂的空地上,面前是伸手可觸的星空,星空下是燈火通明的南城。
姜格知道這裡,這裡在桐沙島外,還未開發,十分荒涼。地面上有些碎石,所以她才會在顛簸中醒來。
她愣神的功夫,季錚已經從車上下來了,他到了副駕駛門前,將車門打開,俯身看著裡面的姜格。姜格抬頭看著他,問道:“來這裡幹什麼?”
季錚雙臂撐在車門兩側,淡淡一笑:“你先下來。”
剛醒過來,姜格意識有些昏沉,竟真聽話地從車上下來了。她穿著黑色的長款羽絨服,頭髮紮成高馬尾,漂亮的臉蛋下,連接著一截雪白纖細的脖頸。季錚看了一眼,抬手幫她把羽絨服拉鍊拉到最上面。女人漂亮小巧的臉蛋被羽絨服帽子包住,一雙眼睛呆呆地看著他。
收拾好後,季錚笑著說:“別受涼。”
姜格的視線停在男人身上,他去了後備車廂旁,打開車門抱了一箱東西下來,放在了距離車子十米遠的地方。放下之後,姜格看著他從口袋裡掏了樣東西出來。
夜很黑,男人的身影很高大,從姜格的視角看過去,他的身形像是一個剪影投射在星空之中。“啪”的一聲,他的身邊也有“星星”亮了。
火機的火苗躥起,照亮了男人清俊的臉龐,他輪廓深刻,側臉完美,挺拔的鼻樑下,薄唇咬著一根煙。火機的火苗湊近,煙被點燃,他輕呼了一口氣,將自己沉在了繚繞的煙霧之中。
然後他抬眼看向姜格,眼睛裡映著星星點點的光,那一丁點兒光芒照亮了他的笑。
季錚收回視線,單膝蹲下,點燃了身邊的那箱東西。
箱子內有什麼東西被喚醒,沖進了夜空。不一會兒,煙花在天空炸開,然後像是流火下墜,墜入了山下南城的萬家燈火。
男人背對著綻開的煙花,面對著她,漆黑的眼睛裡帶著煙花的光芒。他指了指天空,輕輕一笑,聲音低沉好聽,像她第一次聽到的那樣。
“看,下雪了。”
這一刻,伴隨著那漫天的煙花,姜格的心歸了他。

02
清晨的光沿著窗沿爬到了床上,空氣中都是陽光溫柔的味道。天剛亮時,姜格就醒了過來,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她將手裡摸著的花豹牙齒塞到枕下,起床跑過去打開門。
她穿著家居服,露出纖細的手腕和腳踝,一雙桃花眼透過門縫看著男人,棕色的瞳仁清澈無比。
季錚原本要敲門叫她,沒想到她自己跑了出來。他側過身體笑了笑,道:“新年快樂。”
今天是春節,農曆新年的第一天。
姜格點點頭,說:“新年快樂。”
相比昨日,姜格氣色好了很多,原本蒼白透明的臉上也有了些血色。她昨晚應該睡得不錯,季錚少有地在早上沒有看到姜格眉宇間聚集的起床氣,他笑了笑,說:“我需要回家一趟,家裡長輩讓回去拜年。”
昨晚,怕情緒沒緩和過來,讓姜桐和宋百合擔心,姜格索性就在白鷺湖公寓住下了。
因為不放心姜格自己在家,季錚在這裡陪了她一晚。今早六點,奶奶打來電話,說家人都在等他。季錚今年有機會在家過春節,國外的堂姐和小姑一家都專程趕回來團圓,沒想到最後他因為工作,年夜飯都沒有吃成。
昨天是除夕,今天是春節,家人團圓的日子,季錚卻一直在陪她。姜格被他看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木質扶欄上鉤了幾下,說:“嗯,昨天謝謝你。”
見她情緒穩定,季錚放下心,道:“不用,本來也是我的職責。”
姜格鉤著扶欄的手指一頓。
季錚本想送姜格回山遙小區,但姜格說自己會回去,見她精神恢復得不錯,季錚沒有堅持。
昨天的事情發生後,物業經理和安保經理上門道歉,態度十分誠懇。白鷺湖寸土寸金,在這裡住著的人非富即貴,他們萬萬不敢有半點兒疏忽和馬虎。安保經理說要辭退昨晚的巡邏團隊,並且給予姜格一定的物質補償。姜格聽說昨天巡邏的保安都是外鄉人,大年三十為了雙倍工資沒有回去過節,反正她也沒受什麼傷,於是她只讓他們加大巡邏力度,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今天,安保隊巡邏時明顯上心了不少,隔十幾分鐘就會在姜格這棟公寓前轉幾圈。
確認了姜格的安全後,季錚開車回了南城大院。
家裡人正準備吃早餐,見季錚回來,客廳裡的梁清閣道了一句 :“你還知道回來。”
老太太今天換了一身黑邊紅底的旗袍,戴著寶石首飾,珠光寶氣、精緻高貴。雖然她有些不滿,但新年大家都喜氣洋洋的,季錚又笑著道了歉,於是她還是在他過去時塞了一個紅包。
餐廳裡,大家都已經坐下了,互相道了“新年好”以後,季錚看了下座位,雙唇微抿,過去坐在了一臉陰雲的季凡身邊。
這對父子的關係尷尬而緊張,季錚主動坐在季凡身邊,大家稍松了口氣。季釧遞了筷子給季錚,季錚剛道完謝,就聽身邊的季凡肅聲道:“把保鏢的工作辭了。”
季凡對季錚說話時的語氣總是這樣——帶著命令、不容反抗。他在外是國內最大電影院線集團的董事長,發號施令慣了,在家依然威風不減。
季錚面色沒什麼變化,只道:“先吃飯。”
今天是春節,季錚不想和他起衝突,給了他臺階下。季凡卻根本不下這臺階,他拔高聲音,道:“我讓你把工作辭了!”
季凡的話,正在吃早餐的家人們都聽到了,大家看過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緩和父子間的衝突。
季顯面色不悅,提醒了一句:“季凡。”
季凡抬頭看著父親,臉上帶著不滿:“爸,您培養了他二十多年,他現在竟然年都不過,半夜跑出去給一個戲子做保鏢,做那伺候人的活兒。您不嫌丟臉,我還嫌丟臉,我們季家就從沒出過這麼不爭氣的東西!”
餐桌上的氣氛突然變得劍拔弩張,季錦旁邊的季灼有些害怕,跑到了母親黃怡君的懷裡抱住了她。餐桌上一時鴉雀無聲。
季錚沒有再吃東西,在季凡說完以後,他將筷子放下,安靜地看著憤怒的父親,道:“今天是春節,您能不能成熟一點兒?不要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別人,這是起碼的禮貌。”
季凡吼道:“我是你的父親!”
看著季凡發怒的臉龐,季錚時隔一年重新打量著他的父親。季錚和他長得很像,但又不一樣,他在季錚的腦海和心裡都是陌生的。安靜了片刻,季錚低聲一笑,重新拿起筷子,道:“你也只有在這種需要我服從你的時候,才想起你的身份來。”

季錚走後,姜格沒有回山遙小區,她回臥室睡了一會兒。
她是被手機上門禁軟件的通知吵醒的,家門口又有人逗留,姜格神經一緊。待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門禁視頻後,她倏地從床上爬起來,赤著腳跑出了臥室。
拎著東西進來,季錚抬眼看到了站在扶欄前的姜格,女人看著他,棕色的瞳仁微微發亮。他笑起來,問:“吃過飯了嗎?”
季錚的手機有門禁提示,他應該知道她一直沒有出門。姜格看著他,說:“你知道。”
季錚一笑,提了一下手上的東西,說 :“嗯。我來給你做點兒東西吃。”說完,他拿著東西去了廚房。
他剛挽起袖子,姜格從外面走了進來。看著男人在廚房內走動,姜格問:“你會做飯?”
拿了青菜,季錚回頭看她一眼,笑著道:“只會做簡單的,可以吃。”
說話間,季錚把菜放進了水槽裡,擰開了水龍頭開始清洗。廚房很大,男人幹淨利落地處理著食材,姜格站在那裡,插不上手。
待青菜洗完,水龍頭沖洗的聲音停止,廚房安靜了下來,姜格看著季錚拿了菜刀切菜,說:“我該付你雙份工資。”
保鏢的、廚師的……
聽了她的話,季錚停下切菜的動作,他轉身垂眸看著她的眼睛,淡淡一笑。
“不用,給你做飯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男人說完,低頭繼續切菜,刀刃切開青菜,落在砧板上,聲音清脆而有節奏。
窗外陽光正好,姜格的耳邊回蕩著他的話,心跳一下一下撞擊著胸腔。
季錚切完了手上的菜,見姜格一直站在廚房看著他,剛要說話,就聽見姜格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拿出來看了一眼,神色微變。
季錚看著她緊抿的唇線,問:“怎麼了?”
姜格回過神,抬頭看著他說:“我妹妹來了。”
姜桐是來和姜格道歉的。
她這次觸及了姜格的底線,姜格不想聽她提那個人,更不想聽她動不動就提“死”字。昨天吵架的時候,話不過腦子脫口而出,姜桐沒想過會有什麼後果,等哭完以後回過神來,才明白自己闖了大禍。
她們兩個不是沒吵過架,但姜格是第一次生這麼大的氣。姜桐性格雖然大大咧咧,但善於服軟。她本想著,昨天姜格回去的話,她就跟姜格道歉,可沒想到,姜格給宋百合打電話說她初一再回去。她昨晚一宿沒睡好,好不容易等到天明,結果眼巴巴地等了半天,姜格也沒有回去。實在等不及,姜桐就跑到姜格的家裡來了。
因為不確定姜格現在還生不生氣,到了姜格家門口,姜桐先給姜格發了一條短信,問她在不在家。
她剛發完短信,門就打開了,姜桐愣了一下,抬眼就看到站在門口的姜格,她身體定住,咬住下唇,弱弱地叫了一聲:“姐……”
姜格看著眼睛還有些紅腫的姜桐,眼神微微一動,應了一聲。
姜格肯開門,說明氣已經消了大半。姜桐也輕鬆起來,進玄關換好鞋,她張手就抱住還不願意說話的姜格撒嬌。
“姐,你還在生氣啊?”
小姑娘眼巴巴地看著她,撒嬌時嗓音都是軟的,毛茸茸的頭往她懷裡蹭著,像只博美犬。姜格面上不為所動,拖著身上的“樹袋熊”往臥室走,只簡短地應道:“嗯。”
姜桐撇了撇嘴,哼哼兩聲。
她正撒嬌耍潑,就聽到廚房裡傳來一陣“叮叮噹當”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廚房內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也側頭看了過來。兩人視線對上,男人沖她一笑。
沒想到家裡還有其他人,姜桐臉一紅,立馬鬆開了姜格。
姜格平時工作忙,姜桐很少來她住的地方,但不論她搬幾次家,她住的地方給人的感覺都一個樣兒——嶄新、陌生、冷清,像是隨時要搬走一樣。
臥室裡的窗簾是拉開著的,正午陽光和煦,房間被照得溫暖通透,一股淡淡的雪梨香飄散在空氣中,中和了房間冰冷的感覺。
到了臥室,姜桐放飛自我,繼續死纏爛打。姜格坐在沙發上,姜桐就坐在她身邊,往她懷裡蹭,邊蹭邊說:“姐,你不讓我進娛樂圈,我就不進了,你看我頭髮都染回來了,你別生氣了。”
少女往她懷裡蹭著,明明已經十六歲,站著和她差不多高,然而這樣看著,也還是個小孩兒。
聽姜桐這麼說,姜格微微打開手臂,姜桐眼睛一亮,順勢倒進她的懷裡,姜格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問:“以後也聽話?”
姜桐窩在她的雙腿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抱住姐姐纖細的腰,說:“嗯嗯,以後只聽你的話。”
兩人誰也沒有提吵架時說到的那個人,也沒有再說死不死的事情。這次吵架,似乎就這麼過去了。
有些事太複雜,說開了,對姜桐而言未必是好事。這次姜桐沒有繼續鬧,那件事情的真相也沒必要挖出來繼續說。
見姜格不生氣了,姜桐變得活潑起來。她坐直身體,想起剛剛在廚房裡看到的男人,好奇地問道:“姐,在廚房裡做飯的人是誰啊?”
姜桐剛才在她懷裡把頭髮都蹭亂了,姜格幫她整理著頭髮,淡淡地道:“我的保鏢。”
“哦。”姜桐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隨即問道,“你昨天沒回家,是一直跟他在一起嗎?”
姜格看著她探究的眼神,道:“嗯,怎麼了?”
“嗯……”姜格的回答讓姜桐眉頭一蹙,她想了想,臉色複雜地看著姜格,問道,“姐,你是不是喜歡他啊?”
姜格手上的動作一頓。
花季少女,情竇初開,對這種事情最為敏感。姜桐雖然還沒談過戀愛,但見別人談過。
姜格以前從沒和哪個男的住在一起過,白宗昀對她那麼好,她都從沒讓他在她家過過夜。而且因為那個人,姜格最近一年的精神狀態特別差,鋒利又緊繃,對誰都跟吃了火藥似的。但她今天明顯感覺到,姜格的情緒平穩了不少,儘管依然一臉冷漠,但她的精神狀態很放鬆。
姜桐一邊說,一邊仔細地盯著姜格看,不過不待她看清姜格的臉色,姜格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聲音冷淡:“不是。”
摸了摸鼻子,姜桐“哦”了一聲。姜格沒再看她,邊往外走邊道:“你打電話和小姨說一聲,中午你在我這裡吃飯,吃完飯我們就回去。”
姜格去廚房的時候,季錚已經把菜品都收拾完了。他做事效率高,且井井有條,廚房裡擺放著四盤整理好的菜品,不用她說,他已經把姜桐那份加上了。
聽見姜格進來的動靜,季錚回過頭,看清姜格的臉色後,他突然走了過去。
他的氣息逐漸清晰,姜格抬頭看著季錚,他清俊的臉龐和她只隔了一臂的距離,姜格能看清他眼裡自己小小的影子。
清涼的薄荷香氣將她包圍,季錚皺了皺眉,抬手將手背輕輕地貼上她的額頭。
“你的臉為什麼這麼紅?”

03
一頓飯的工夫,姜桐已經和季錚熟了,臨走的時候,“錚哥錚哥”地叫著。
地下停車場,季錚站在紅色奔馳車前,問駕駛座上的姜格:“確定不讓我送?”
姜格扶著方向盤,她出行都有司機,很少開車,但開車技術不算差。
應了一聲後,姜格剛要關上窗戶,季錚的手突然壓在了玻璃窗上。姜格側眸看他,季錚道:“沒事,我看你是不是不舒服。”
在廚房的時候,季錚發現姜格臉很紅,以為她是昨天看煙花的時候著了涼,剛開口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轉身就走了。
季錚說完,姜桐立馬關切地問道:“姐,你不舒服啊?”
“沒有。”姜格將臉別向一邊,聲音有點兒緊繃,“放手。”
季錚放了手,姜格關上車窗,開車疾馳出了地下停車場。
姜桐差點兒沒坐穩,扶著安全帶吐槽:“姐,你開個車怎麼跟逃命似的?”
姜格扶著方向盤,面無表情地道:“閉嘴。”
“哦。”姜桐小貓一樣縮了縮肩膀,片刻後,開口道,“姐,我開學那天要開家長會,小姨有事兒不能去,你能去嗎?”
姜格斜了她一眼。
姜桐“嘿嘿”一笑,說 :“我知道,姐你工作忙嘛,你不去也沒關係的,能不能讓錚哥代替你去呀?”
小姑娘的算盤打得“啪啪”響。
姜格收回視線,側眸看了一眼後視鏡,鏡子裡已經沒有男人的身影。
“不行。”姜格說。
姜桐不依,問:“為什麼?”
綠燈亮了,姜格轉動方向盤,邊開車邊輕聲道:“他要跟我在一起。”

離開白鷺湖公寓後,季錚去了醫院,章廷正在辦公室內等他。他今天是來做恢復治療的,見他過來,章廷笑起來,道:“過年好啊,怎麼今天過來了?”
季錚坐在辦公桌前的座位上,解釋道:“平時工作太忙。”
章廷愣了一下,抬眼看到季錚表情沒什麼變化,他笑起來,道:“你倒是適應得很好。”
季錚不以為意,笑道:“在其位,謀其政。”
他脾氣永遠這麼溫和。章廷還記得第一次見季錚時的場景。那時,他也是這麼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張椅子上,背影高大而挺拔,聽到自己推門進來的聲音,他回過頭來,沖著自己一笑,笑容和煦而溫暖。
章廷以為南城特種部隊最優秀的警察會是個桀驁不馴的人,卻沒想到,他會是這麼溫和的一個人,在遭受了那些非人的摧殘與折磨後,仍然那麼溫和。
季錚是個溫和而強大的人。
收回心思,章廷說:“我們開始吧。”
季錚點頭,道:“好的。”
章廷目前對季錚的治療主要是催眠,通過催眠讓他一遍一遍地重新經歷那讓他生不如死的場景,從而讓他用意念突破心理障礙。
重新回想過去殘忍的經歷,會對被催眠者造成又一次的精神打擊,這需要被催眠者有強大的精神力。一開始,章廷並不建議那麼激進,畢竟萬一季錚在二次打擊下精神崩潰,那他整個人就廢了。
但季錚堅持要求章廷用最有效、最快速的方法對他進行治療,他想儘快痊癒。
再三確定他的精神狀態後,章廷同意了。
進行前兩次催眠治療時,季錚驚懼抓狂到發瘋,第三次催眠治療時,季錚情況好轉,只是身體偶爾會無意識地抽搐。上次治療時,他已經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但精神狀態不佳,結束後,他像是沒從催眠中醒過來似的,在座位上沉默地坐了半天後才默默離開。
從催眠結束後季錚的表現來看,他確實在逐漸好轉。然而每次催眠結束後,他瞄準遠處時,眼前仍舊一片模糊。
催眠治療似乎陷入僵局,但並不是全無用處,若是在催眠中季錚真能戰勝心理障礙,那麼他的治療就會成功。
而需要多少次治療,需要多久時間,沒人知道。特種兵生涯說起來不短,但也不長。治療耽擱的時間太長,季錚的體能也會隨著年紀增長而下降,而且在治療期間,他不能進行狙擊槍訓練,如果有幸治療成功,他還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技術學習和恢復才能回到原來的位置。
痛苦的治療、時間的流逝、收效甚微的治療,對人的精神造成更大的壓力,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季錚準備好,章廷開始對他進行催眠。
季錚又進入了那片雨林,不光在催眠時,他做夢也會夢到這片雨林。
潮熱的空氣,茂密的森林,臉邊亂撞的蚊蟲,簡陋的二層木屋……
季錚站在木屋二層,把狙擊槍架在了木屋的窗口。遠處長滿青苔的樹上,綁著一個女人,從狙擊槍鏡頭內,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臉龐、她的髮絲、她那雙褐色眼睛裡的絕望,她盯著他,乾裂的雙唇張合著,不停地說著他聽不懂的話。
那是平民,他不能殺她。他要放下狙擊槍,但是他扣著狙擊槍扳機的手,被死死壓住了……
季錚醒了過來。
他的嗓子有些幹,身上卻有些潮濕,像是在那片雨林裡重新走了一遍。精神抽離重新回歸身體,季錚像是做了一場手術,心臟被攥緊後重新鬆開,血液流通,他望著窗臺上那盆發芽的蘭花,沉重緩慢地呼吸著。
他的臉龐漸漸有了血色,眼神逐漸恢復溫和。望著窗外的斜陽,季錚坐正身體,問道:“我這次恢復用了多久?”
章廷喉頭微動,鼓勵道:“兩個小時。比上次有進步。”
季錚盯著蘭花的葉子,半晌,笑了笑。
季錚情緒完全穩定下來,章廷就他被催眠後的表現和他說明了一下他的症狀,總的來說,他是在進步的,但是不能急。
季錚點點頭,說:“我不急。”
在恢復的事上,季錚向來心態不錯,甚至還反過來安慰章廷。
季錚接了紙巾,擦了一下汗,對章廷道:“章醫生,我有個事兒要問您。”
章廷問:“姜格?”
手上的紙巾被汗水浸濕,季錚笑了笑,說:“嗯,前段時間她失去了一部很重要的電影資源,當時產生了精神焦慮。後來,雖然情緒平定了下來,但是她的強迫症加重了。”
季錚頓了頓,繼續道:“她強迫自己提升工作能力,從而不會再失去資源。”
章廷道:“娛樂圈這種事情很常見,控制不了。”
季錚點頭,道:“我知道,所以我想知道怎麼幫助她緩解。”
“這種情況要緩解,就要有人出面制止她,引導她,讓她不要繼續強迫自己。”頓了下,章廷繼續道,“她比較聽誰的話?”
姜格作為大明星,脾氣差名聲在外,聽說經紀人的話她都不聽。
季錚想了想,說:“家人……還有我。”
章廷驚訝地道:“她怎麼會聽你的話?你們不是剛認識?”
“不算聽話,”季錚糾正道,“她只是對我不設防。我好像能給她安全感,能安撫她鋒利的情緒。”
章廷笑起來,道 :“這不能啊。如果是陌生人,她這麼警惕的一個人,即使對你一見鍾情,也不會這麼鬆懈。你們倆是不是以前認識?”
季錚大腦一片空白。
見季錚沉默,章廷沒有刺激他,趕緊道:“那就好辦了,你和她一起工作,可以引導她。對了,你對於她來說是特殊的,所以一定程度上,她也會希望她對於你來說是特殊的,你注意一下這種情況。”
季錚反應過來——上次他把買的冰糖葫蘆給了李楠和小螃,她當時鬧脾氣了。
原來是因為這個。
季錚笑了笑,道:“好。”
受過催眠過後,季錚臉色有些白。
章廷有些不明白,明明他自己也在經受著心理障礙的痛苦,為何還要管著一個剛認識一個月的明星?
章廷看著季錚,問道:“你為什麼想幫她?”
看了一眼章廷,季錚說:“沒什麼,就是不想讓她太難過。”

第二天一大早,季錚和李楠他們在山遙小區會合。李楠和小螃在地下停車場等著,季錚上樓去接姜格。到了單元樓前,季錚剛一敲門,門便應聲而開,姜格就站在門口。
門這麼快打開,季錚愣了一下,複而一笑,問道:“等很久了?”
收回視線,姜格起身出門,道:“沒多久,走吧。”
兩人離開時,姜桐和宋百合出來送她,姜格站在電梯裡低聲應著兩人的叮囑,最後電梯門關上,將一家人隔斷了。
這次離開後,她又要過好幾個月才能回家。
姜格獨身在外,自己撐起了這個家,一撐就是這麼多年。
季錚看著身邊女人單薄的身影,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遞給她。封閉的空間,狹小而安靜,對方的一舉一動在視線內都格外清晰。季錚剛一動作,姜格就抬眸看了過去,季錚把手上的東西放在了她手裡,說:“新年禮物。”
手上的東西觸感很軟,仔細一看,是一隻拇指長短的橡膠恐龍玩具。
季錚站在她身邊,身上好聞的薄荷香漸漸彌散開來。姜格低頭看著小恐龍,捏了一下,問:“李楠和小螃也有?”
“嗯?”季錚沒聽清,身體朝著姜格的方向微微一傾,明白過來後,說,“沒有,只給你買了。”
姜格看了季錚一眼,又垂眸看了一眼手裡的恐龍。恐龍捏著軟,但長著獠牙,兇神惡煞,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像極了脾氣不好的人。
姜格問:“為什麼給我恐龍?因為它脾氣不好嗎?”
季錚側眸,漆黑的眼中蓄著笑意,道:“不是,因為我最喜歡它。”

今年春節,姜格有一部賀歲片上映,初二開始,這部賀歲片就要開始新一輪的院線宣傳。初三,姜格要去黎城拍戲,沒時間參與後續的宣傳活動,所以初二這天在南城和南城周圍幾個城市的宣傳,她都參加了。
一天下來,姜格跑了三個城市,參加了六場電影宣傳活動。電影宣傳活動結束,姜格來到AL大廈,她還要拍攝AL雜誌二十周年特典的雜誌封面。
平面模特出道的姜格,在娛樂圈紅了以後,時尚資源也在“四小花”中一騎絕塵。AL雜誌是國內頂尖時尚雜誌,這次AL雜誌二十周年特典封面的資源,很多人想要,最後被姜格拿下了。
雜誌封面的拍攝在一間五百多平方米的房間內進行,這是AL雜誌自用的攝影工作室。工作室分了化妝區、服裝區、拍攝區、休息區等幾個區,工作室的工作人員正在為拍攝忙碌著。
姜格到AL大廈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高強度的院線宣傳活動早已讓她體力透支。身體的疲乏影響了情緒,姜格蹙著眉,周身都縈繞著一股壓抑的低氣壓。
她換好衣服後,從更衣室出來換鞋。鞋子由一名工作人員統一負責。姜格出來後,那名工作人員將鞋子遞給她。她剛把腳伸進去,突然小腿一抽,季錚聽到她身邊的工作人員輕聲冷笑了一聲。
在工作人員冷笑的時候,姜格收回腳,赤腳踏在地上,從座位上猛然站起,抬手對著那名工作人員扇了過去。女人面色蒼白,眉宇間全是戾氣,這一巴掌自然是用了十成力。姜格動作間,整個工作室的人的視線都彙聚了過來。
“啊!”那名工作人員大喊了一聲。
但姜格的手並沒有打在那人的臉上,她的手被季錚握住了。男人寬大的手掌包裹著她冰涼的手,姜格被控制住,她轉頭看過來,雙目泛起了血絲。
她掙扎的力氣很大,季錚卻看似毫不費力地制住了她。他握著她的手,將她抬起的胳膊按下,低頭平靜地看著她,道:“怎麼了?你跟我說。”
姜格聲音冰冷:“你敢攔我?”
季錚沒鬆手,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聲音溫和:“好好說話,到底怎麼了?”
姜格周身的戾氣,一點點在他面前瓦解,她低頭看了一眼鞋子,說 :“鞋子裡被人放了釘子。”
季錚眸色一沉。
工作室的負責人在衝突發生後第一時間跑了過來,季錚和負責人說了情況,初步鎖定作案的是剛剛那名工作人員。那人堅決不認,季錚讓他們先去調監控,過會兒再和那名工作人員對峙。
大家都很忙,很快聚集起來的人就四散去工作了。姜格坐在座位上,小螃正在給她的腳消毒。那顆釘子不大,姜格的傷口也不大。那個人明顯是想激怒姜格,又希望能不用負責任。
小螃消毒完,拿了創可貼。創可貼被季錚接了過去,他單膝蹲下,打開創可貼的包裝,伸手去握姜格的腳。
姜格將腳移開了,季錚抬眸,女人眼神冰涼,問:“為什麼攔著我打她?”
季錚平靜地說:“你是公眾人物,就算脾氣不好,也不能打人。”
姜格臉部線條緊繃,道:“那我就任憑她欺負我?”
“我是你的保鏢。”季錚歎了口氣,握住了姜格的腳,將創可貼貼上,又拿了鞋子給她穿上。
穿好鞋子後,季錚抬頭看著她,淡淡一笑,道:“以後你想打的人,我替你打,好不好?”
姜格情緒穩定下來,去拍攝區拍攝。
季錚看著她投入工作後,轉身去了監控室。監控室裡,AL大廈的保安和剛剛那名工作人員站在那裡。那名工作人員年紀不大,二十歲的小姑娘,紮著馬尾,看著像學生。
監控錄像顯示,釘子是她放進去的,小姑娘狡辯道:“我不是故意的。”
季錚沒問她是不是故意的,抑或是為什麼要往姜格的鞋裡放釘子。她對姜格造成了傷害,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季錚說:“你得賠償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另外,如果姜格過幾天沒法工作,還要加上誤工費。你留個身份證信息給我,到時候,律師會跟你詳談。”
季錚話音一落,小姑娘的臉色就變了。她原本覺得,反正姜格也不會傷得很重,就算他們抓到她,她也頂多是丟了工作,被批評教育一頓,沒想到竟然連律師都出動了。
先不說律師能順著她的身份證信息找到她的學校,光是姜格的誤工費對她一個小姑娘來說就是天文數字。小姑娘登時臉色慘白,她拉著季錚不讓他走,害怕的同時還嘴硬,大聲道:“她傷得又不重,這根本不會耽誤她什麼,你們這是訛人!”
“不管她傷得重不重,你傷害了別人就要負責任。”說完,季錚拿開她抓住自己的手,淡淡一笑,道,“如果傷害別人不用負責任,你早就不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了。”
小姑娘嚇得大哭起來。
處理完事情,季錚從監控室回到了雜誌拍攝區。姜格身穿紅衣站在白板上,攝影師扛著相機,安排指揮著姜格的拍攝。
不一會兒,聯繫完律師的李楠跑了過來,到了季錚身邊,他平復呼吸,道:“錚哥,處理完了。”
季錚笑了笑,說:“挺快的。”
李楠也笑起來,道 :“我和律師說了這事兒,他還吃了一驚。要知道,姜爺以前有什麼事情都是自己上手,也因為這個,她一直被人說愛耍大牌。那個女的是被康嬌買通了,她是想故意激怒姜爺,讓姜爺打她。如果不是你攔住姜爺,不知道姜爺又會怎麼被黑呢。姜爺就是被惹毛了脾氣不好,平時除了冷淡些,人其實很好。”
不然,就姜格這個風評,李楠和小螃早就辭職不幹了。
“我知道。”季錚笑了笑,回頭繼續看姜格拍攝。姜格是演員,演技不錯,拍攝時的表現力也很強。其實她不用太嚴苛地要求自己,就她目前這個水平,已經比娛樂圈大部分的明星強了。
李楠看著拍攝中的姜格,對季錚道:“姜爺當年是平面模特出道的,六年前在K國拍攝了一張照片,還獲過獎。”
季錚一愣,側眸看著李楠,問道:“姜格六年前去過K國?”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時姜格還沒有助理,李楠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想起那件事,李楠不知是敬佩還是疼惜,道:“對啊,當年姜爺為了出道掙錢給姜桐治病,接受了攝影師原南的邀請,去K國拍了一張照片。照片她是和野生花豹一起拍的,野生花豹性情不定,說不定就送了命,當時姜爺還簽了免責合同。”
說著,李楠拿出手機搜出那張照片,給季錚看了一眼。
漫天飛沙,一棵枯樹下,身著紅紗的少女和一頭渾身花紋的花豹相對而站。少女眼神清冷疏離,花豹眼神警惕危險。
季錚將手指放到屏幕上,往上滑了一下,看了一眼拍攝時間,有些失神。
李楠拿著手機,疑惑地看著季錚,問道:“錚哥,有什麼問題嗎?”
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抽離,季錚回過神,道:“六年前的八月份,我也在K國。”
那年,季錚在非洲參與維和任務,K國政府向聯合國請求派遣警察協助世界反盜獵組織追擊一夥盜獵集團,當時盜獵組織盜獵的動物就是花豹。
季錚的回答讓李楠有些吃驚,他說:“不會吧?那你和姜爺還真是有緣。”
說完以後,李楠仔細想了想,笑著說:“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和姜爺挺有緣分的,在你來之前,公司派過三個保鏢,都是當天就被姜爺辭退了。她偏偏留下了你。你留下後了,我們還是挺擔心的,畢竟姜爺脾氣不好,不喜歡和人接觸。沒想到,她對你挺包容的。說實話,今天也就你敢攔下姜爺,我要是伸手攔,她連我都打。我跟了姜爺四五年,她對我都沒對你這麼放心。有時候,我都懷疑,你倆以前是不是認識。”
季錚眸光一動。

04
晚上十一點,封面拍攝結束。三個小時的高強度拍攝後,姜格的身體和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拍攝結束後,姜格卸妝換衣服。卸掉妝容後,她的臉色變得極淡,像極了透光的白紙。
時間太晚,季錚讓李楠和小螃直接回了家,他開車和姜格一起回了白鷺湖公寓。
半個小時的路程,後座的姜格沒再發出一絲聲音。她縮在寬大的羽絨服下,雙目緊閉,已經睡著了。即使是睡著,她的精神也沒完全放鬆下來,眉頭依然是蹙著的,蒼白的臉上,只有一雙唇透著些豔麗的血色。
到了地下停車場,季錚停好車子後,拉開後面的車門,小心地將姜格從車上抱了下來。
這不是季錚第一次抱姜格,但相比上一次,她似乎又輕盈纖細了不少,像是不抱緊的話,就會被風吹走。她最近強迫症越來越嚴重,吃的東西也越來越少,她心裡好像藏著很多事情,比現在季錚瞭解到的更深更多,但她從來不說。
姜格很警惕,在季錚抱起她時,她就醒過來了。她雙眼倏地睜開,緊繃的身體在看到季錚的臉龐時卻逐漸放鬆了下來。她看了一眼停車場,抓著季錚的胳膊要從他的懷裡下來。季錚沒鬆手,將她抱緊,說:“繼續睡吧,我抱你回家。”
姜格今天的工作量透支了她的體力,如果不是他抱她的動靜把她弄醒,估計她能一直睡到明天。然而她的睡眠時間遠遠沒那麼充足,明天早上五六點,她要趕飛機去黎城,進劇組拍攝新戲。
男人身上有好聞的味道,能安神,姜格抬眼看看他,乖巧地伏在了他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她確實像那個恐龍玩偶,看著凶巴巴的,其實摸起來軟軟的。季錚笑了笑,轉身朝著電梯走去。
從停車場到家裡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內,姜格又睡著了。她睡得很安穩,連眉頭都舒展開了。進了家門,季錚抱著她進了她的臥室。到了床邊時,床下的感應暗燈亮了。季錚小心地將姜格放下。就在他放下她的那一刻,她醒了。
季錚的身體還沒有撤開,他雙臂撐在了姜格的身側,看到姜格眼睫一動,季錚一笑,問道:“醒了?”
“嗯。”姜格的聲音,帶著些剛睡醒時的沙啞。
臥室內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朦朧的燈光下,室內彌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雪梨香氣。他和姜格的距離不過十幾釐米,彼此呼吸纏繞。
他對於她來說是特殊的。
她是個警惕鋒利的人,卻向來不抵觸他,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對他有著絕對的信任,而且他還能安撫她的情緒。
他想起了章廷和李楠對他說的話。
雙唇輕輕一抿,季錚用眼睛細細地描繪著姜格的眉眼,想從六年前的記憶裡找尋出她的蹤跡來,他看著閉著眼睛又要睡過去的姜格,開口打破了臥室的安靜。
“姜格,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我?”
姜格倏地睜開了雙眼。
她躺在那裡,沒有說話。
臥室燈光很暗,季錚看不清楚她的眼神,他回過神來,看到自己還壓在她的身上,立即起身,說了一聲:“抱歉。”
房間內的雪梨香氣彌散到女人的四周,季錚坐在床邊,對姜格道:“六年前的八月份,我也在K國,你出道那張照片拍攝的時間和地點剛好和我在K國的時間與地點相同。”
季錚停頓了一下,看著姜格,問她:“你那時候見過我嗎?”
半年前的事情發生後,除了心理障礙以外,季錚也丟失了部分記憶。他記憶裡沒有姜格,並不一定是兩人以前不認識,有可能是他把她忘了。
房間裡燈光昏暗,季錚的面龐有些模糊,姜格只能看清他的輪廓,還有那雙她在夢裡夢到過無數次的漆黑的眼眸……
漫天飛沙,她站在枯木枝丫旁邊,看著花豹將剛剛捕獲的獵物吞食。濕熱的空氣內,血腥味彌漫,臉上抹著油彩的高大男人問她 :“害怕嗎?”
姜格看了他一眼,他的一雙眼睛像是沙漠裡的清潭,幽深清澈。蔡紀說,他們是來協助反盜獵組織的人打擊違法盜獵活動的維和警察。
姜格繃緊了手指,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紅紗,風吹著皮膚有點兒疼。
“不怕。”姜格說。
那人輕笑了一聲,聲音溫和,問:“不怕怎麼臉都白了?”
姜格低頭,掩飾著自己的表情,道:“我本來就白。”
他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他笑起來,說:“確實挺白的。”
“阿錚!”不遠處,有人叫了一聲,他們要走了。
男人應聲起身,臨走前,他遞了一枚東西給她。姜格看了他一眼,抬手接過,是一枚花豹牙齒。
姜格握著花豹牙齒,抬眼看著他。
男人看了一眼旁邊的花豹,又看了一眼她,彎下腰與她的視線平行,他身上淡淡的硝煙味將她包圍。
“你和花豹一樣,漂亮的東西總是被人覬覦,保護好自己,嗯?”他抬起頭沖她一笑,“以後害怕的時候,不要老繃著臉,害怕就叫出來。”
說完,男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非洲大陸,漫天黃沙,那人身形挺拔,姿態從容,在她心裡烙下了一個她永遠不可能忘記的背影,給了她冰冷慘淡的人生一絲絲火苗般的溫暖。
姜格閉上眼睛,說:“沒有。”
季錚應了一聲,起身離開。他的氣息消失,床下的暗燈自動關閉,臥室陷入黑暗,姜格伸手拿出花豹牙齒,睜開了眼。
睡不著。
姜格能感覺到,她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了,沉重的工作讓她精神敏感,而被搶走的資源,又讓她精神焦慮。雙重精神重壓下,她入睡越來越困難,疲倦卻清醒。
她的腦海裡沒有畫面,卻有聲音。好幾個聲音混雜在一起,像是咒語一樣,刺激著她緊繃的神經末梢。
“去衣櫃裡藏起來,照顧好妹妹。”
“我打電話報的警,等警察把他抓起來,他就不打我了。”
“等我出來,我就殺了你。”
“去非洲和野生花豹拍照片,簽訂免責合同,也就是說,你被花豹傷了、吃了跟我們無關。”
“醫生說,桐桐必須馬上做手術,不然撐不過今年。格格,你救救你妹妹啊,她可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漂亮的東西總是被人覬覦,保護好自己。”
沒有一句話是為了姜格,只有他說的那句。所以他在她的心裡是特殊的,然而他不記得她了。他是個溫暖的人,她只是他幫助過的千千萬萬個人中的一個。
忘了也正常。

一夜未眠,姜格起床時,腦神經都在抽痛。她掬水洗了把臉,鏡子裡,女人的臉是白的、唇是淺的,只有一頭長髮烏黑,像窗外黎明前的黑暗。
她的眉宇間又聚起了戾氣,姜格皺著眉頭擦了把臉,出了臥室。
去黎城的飛機是今天早上七點的,季錚讓李楠和小螃直接去機場,到時候他帶著姜格過去。季錚和姜格住在一起後,李楠和小螃輕鬆了許多,兩個人對他都是感恩戴德的。
季錚正在喝水,看到姜格從扶梯上下來,他微微有些驚訝,笑著說:“我剛準備叫你。”
不管醒了與否,姜格平時都是等季錚叫她才起。
自己主動起床的姜格,比被別人叫起來時起床氣更嚴重。她沒有化妝,五官立體清麗,只不過顏色極淡,一雙淺棕色的桃花眼內,眼神都是黯淡的。
季錚倒了杯溫水,遞給姜格。姜格接過去,小小地抿了一口,水浸潤了唇,讓她的唇色變得豔麗了些,她的眼睛也浮起了一層水光。
只喝了一口,姜格便放下水杯,轉身就走。
“姜格。”
姜格回頭,季錚示意她看餐桌上的食物,道:“吃點兒東西吧。”
餐桌上的白瓷盤裡放了半個三明治,切口處顏色豔麗飽滿,流心的蛋黃,清爽的生菜,還有紅色的西紅柿,很清淡的樣子。
但三明治是用麵包做的,含碳水化合物,她不能吃。
姜格精神不濟,也沒什麼胃口,她搖搖頭,轉過身準備離開。女人的身影單薄瘦削,搖搖晃晃,像是走幾步路就要倒。
季錚盯著她的後背,說:“是我給你做的。”
姜格身體一頓。
他對於她來說是特殊的,所以只要是他要求的、他做的,她都會動搖,只有他才能讓她不那麼難過,他很慶倖,也有一絲愉悅。
季錚走到姜格身邊,將三明治遞過去,垂頭望著她,說:“我很早就起了,做給你吃的,你嘗一下好不好吃,嗯?”
季錚話沒說完,他的手就被抓住了,女人的手指纖細冰涼,季錚喉結一動。
姜格抱住他的手,張開嘴巴咬了一口三明治。棱角分明的三明治上,留下了一小圈牙印,然後一點一點,三明治越來越小。她就這麼抱著他的手,細細地咀嚼,慢慢地吞咽,把三明治吃完了。
吃完後,她抬起眼睛看著他,像是最乖順的貓,舔了舔嘴角,聲音比剛剛有力氣了些。
“好吃。”
手上還殘留著女人指尖的溫度,季錚看著她,心跳微亂,笑了笑,說:“好吃我以後天天給你做。”
拿了行李,季錚開車載著姜格去了機場。姜格吃了早餐,臉色好看不少,她在去機場的路上和飛黎城的飛機上睡了一路,季錚坐在她的身邊,她睡得安穩深沉。

 

 

第四章
季錚,是這世界上她唯一的解藥

 

01
黎城是偏北方的一座海濱城市,現在這個季節,氣溫比南城要低十幾度。寒風刮過,像是要將人都吹透。
姜格在黎城拍的這部戲名叫《檸檬之戀》,講述的是一個在重男輕女的家庭中長大的女孩的故事——她初中剛畢業便被父母強制輟學,跟著親戚出來打工賺學費,後來複學考上大學。
她打工的地方在海邊的一家西餐廳,男主角是西餐廳老闆娘的兒子,也是後來她上大學時的學長,代替導師給她上過課。
女孩從很早就開始暗戀他,一直到上了大學。上大學後,她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給了她溫暖的男孩兒,然而他沒認出她。一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
起初看劇本的時候,姜格就覺得這個故事裡女主角的心境有些熟悉,再看看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她就知道當時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覺得了。
這部戲男女主角的年紀差了六歲,女主定了姜格,男主則定了比姜格大十歲的影帝黎星城。黎星城在娛樂圈地位很高,他是科班出身,獲得各大電視劇獎的視帝后,轉而進軍電影市場,同樣取得了不俗的成績。除此之外,他很有商業頭腦,在各大明星都掛靠在傳媒集團搶資源時,他自己已經出來成立了工作室。
目前黎星城的工作室下有藝人,有投資的影視劇項目,他自己做著老闆。斬獲各大獎項後,他倒很少出來拍戲了。
《檸檬之戀》的編劇說,她寫這部電影的劇本時,男主角參照的就是黎星城,黎星城剛好投資了《檸檬之戀》,索性就接演了。至於女主角,黎星城沒用自家藝人,而是選了姜格。
黎星城在姜格剛出道時便與她合作過,她那時候剛因為花豹照片出道,在一位一線名導的牽線下,在那部電影裡飾演一個被黎星城拯救的少女。她在電影裡只有三個鏡頭,但黎星城還是記住了她。

《檸檬之戀》的主要拍攝地點是女主角打工的西餐廳,以及女主上學的大學,劇組的宿舍則定在了兩個拍攝地點中間的一家大型酒店。
男女主角住的都是套房,姜格還和季錚住在一起。黎星城則和他女朋友——這部戲的女二號樂柏青住在一起。
樂柏青與黎星城大學時便開始談戀愛,出道至今依然在一起,是娛樂圈公認的賢伉儷。只不過兩人談了十幾年的戀愛,卻一直沒有結婚。作為黎星城的正牌女友,黎星城工作室的影視資源也都任樂柏青挑。這次在《檸檬之戀》裡,樂柏青之所以出演女二號,純粹是因為年紀不合適。她和黎星城的年紀一樣大,演不了女大學生。
到酒店安頓下後,劇組派車接姜格去劇組。今天天氣不太好,上午劇組要舉行開機儀式和媒體發佈會,下午電影就要開拍了。
新戲開拍,劇組一片欣欣向榮的忙碌景象。一會兒開機儀式會有媒體來拍,為了宣傳效果,演員們要裝扮成劇裡飾演的角色。
姜格下車後,就去了化粧室。
今天要拍攝在海邊的戲份,整個劇組都安置在了西餐廳旁邊的一棟二層小樓。這是部小成本的電影,需要的場地不大,女一號和女二號都有單獨的化妝間。
姜格去的時候,她隔壁樂柏青的化妝間裡出來一個高瘦的男人,見到她以後,男人笑著叫了一聲:“小姜格。”
黎星城是傳統意義上的那種帥哥,高高瘦瘦,五官立體俊朗。他今年三十五歲,有著成年人的儒雅和成熟。除此之外,他還有一種書卷氣和斯文感,站在那裡,和劇中的男主角氣質挺相符的。
黎星城是演員,也是個商人,他外形看著像學者,其實雙商奇高,自來熟,也格外會應對場合。
幾年前一起拍戲,他就這麼叫她。
姜格站在化妝間門口,叫了一聲:“城哥。”
黎星城很少在熒屏外看到姜格,看到以後眼中難掩驚豔。不過幾年的工夫,彼時沉默飛揚的少女,已經出落得冷豔淩厲,烏黑細長的眉,上挑的桃花眼,冷淡疏離的氣質,她身上有種向死而生的味道。
黎星城笑著說:“上一部戲你還叫我叔叔,現在長大了,越來越漂亮了。”
姜格微點頭,道了聲謝。
姜格越發漂亮,話也越發少了。幾年前的姜格,雖然性子也冷,但沒有現在這麼沉默。黎星城還記得,那時候,她穿著一身破敗的戲服,亂糟糟的頭髮下,抹滿灰的臉龐上,一雙桃花眼十分清澈,泛著水光,格外讓人心動。
黎星城正準備說話,隔壁化妝間的門突然開了,一個穿著套裝的女人走了出來。女人氣質溫潤,五官大氣,眉眼間帶著些溫柔。她開門出來,先叫了一聲“星城”,待看到姜格以後,她微微訝異了一下,道:“我還道你在和誰說話呢,原來是姜格。”
娛樂圈明星眾多,即使姜格拍了這麼多年戲,也未必都合作過。她是第一次見樂柏青,在她說話後,姜格微一點頭,道:“你好。”
姜格性子不熱絡,但基本的社交禮儀她還是有的。
樂柏青笑著點頭,隨後雙手挎在了黎星城的胳膊上,言語溫柔 :“我聽星城提起過你,他說你可塑性很強。我看過你幾部戲,演技很有張力,比一般的‘小花’演技好多了。《檸檬之戀》這部戲,星城下了很大的功夫,相信你們兩個合作,能有不一樣的火花。”
黎星城回頭看她,笑道:“這部戲又不是只有我們兩個。”
樂柏青抬眸嗔他:“但你倆是主角,搭戲最多,還有吻戲呢。”
黎星城無奈地道:“和我拍吻戲的多了去了。”
樂柏青道:“姜格是最漂亮的那個。”
黎星城沒順著樂柏青的話往下說,只點頭,道:“確實是。”
樂柏青沒再說話。
兩人說話間,姜格眉頭已微微蹙起。她雖然在飛機上睡了一會兒,但昨晚一晚沒睡,情緒和精神狀態都不算太好,沒心思去理會樂柏青的話裡有話。兩人說話的時候,她說了聲“抱歉”,推門進了化妝間。
季錚和李楠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處理,沒有跟過來。姜格閉著眼坐在鏡子前,化妝師的手在她臉上快速動作著。姜格耳鳴陣陣,睜眼看了看鏡子,後面只坐著小螃一個人。姜格心底莫名有些浮躁,開口問道:“阿錚什麼時候回來?”
姜格今天明顯情緒不穩,小螃本來就有點兒提心吊膽,聽她開口後,小螃隨即起身,看了看她的臉色,道:“我去叫一聲?”
姜格沒有回答,小螃當她默認,離開了化妝間去找季錚。
在《檸檬之戀》裡,姜格飾演的是一名大學生,畫個淡妝就好。她本身底子好,不需要怎麼修飾,化妝很快結束。
化妝師離開化妝間後,整個化妝間裡只剩了姜格一個人。
黎城今天是陰天,海邊的空氣潮濕冰冷,姜格神經抽痛,蹙著眉,閉目養神。然而閉上眼睛後,她還是靜不下心。下午她還要拍戲,狀態不好會影響拍攝效果,也會耽誤拍攝進度。
姜格陷入了焦慮。
推門的聲音響起,姜格眉眼微動,轉頭看向門外,看到走進來的人是樂柏青後,她眸中的溫度低了幾分。
樂柏青氣質很溫柔,是知心大姐姐型的長相。早年婆婆媽媽愛看的狗血劇盛行的時候,她這種長相的女演員很吃香。然而現在,市場變幻,即使黎星城工作室的資源任憑她挑、任憑她演,她現在也只能算個二線演員。因此這次在《檸檬之戀》裡飾演女二號,她也不算屈就。
樂柏青沒見過姜格,但她在微博上看過姜格的黑帖。在她的印象裡,姜格是靠著見不得光的手段上位的,至今還和爾嘉傳媒的白宗昀不清不楚。
《檸檬之戀》開拍前,樂柏青建議選她的表妹李思辛做女主角,黎星城卻定了姜格。
從這部戲立項開始,樂柏青心裡就一直提防著姜格。
姜格果然如傳聞那樣,對女性不太友好。樂柏青看著她冰冷的眸子,走近坐在了她的旁邊。
“不歡迎我來?”
黎星城是這部戲的主要投資人,又是男主角,所以在劇組的人眼裡,樂柏青就是老闆娘,也只有姜格敢這樣看她。
原本來找姜格前,樂柏青還能保持著基本的風度,但看姜格這副樣子,她連這風度都不需要保持了。
“你年紀小,我過來提醒一下你。星城是挺欣賞你的,但也只限於欣賞。不要把男人的欣賞曲解成別的意思。在劇組裡,我遇到過許多這樣的小姑娘,她們被成熟男人的魅力折服,受了男人的一點兒小恩小惠就覺得自己在他眼裡是最特別的那個……沒必要,娛樂圈這麼大,還是要往前看。一來別不顧道德,破壞別人的感情。二來珍惜羽毛。”
樂柏青的臺詞功底很好,一段話說得流暢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敲在姜格翻騰的腦髓上。姜格眉頭蹙得越來越緊,眼見樂柏青要繼續喋喋不休,她從座位上猛地站了起來。
樂柏青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她聽說過姜格曾經在劇組打過人。躲閃開以後,樂柏青反應過來,臉瞬間一沉,看向姜格。
“姜格!你想做什麼?”
姜格眉眼微垂,冷漠疏離地斜著她,聲線緊繃。
“我不喜歡你男朋友那樣的。”
樂柏青眸光一凝,面前的女人雙臂搭在化妝桌和她的椅背之間,身體微微俯下,精緻的面龐漸漸逼近了她,樂柏青感受到了一絲冰冷的壓迫感。
季錚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剛剛小螃說姜格狀態不太好,他便放下工作先回來了。他沒想到,自己只不過一會兒沒待在她身邊,她就控制不住情緒了。
季錚抿緊嘴角,眼神略帶擔憂,然而他聲音溫和,只輕聲提醒道:“姜格。”
化妝間內劍拔弩張的氣氛隨之崩解,姜格抬眼看向門外,眼眸中的冰冷緩緩融化。她沒有立即起身,而是湊近樂柏青的耳邊,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只喜歡他那樣的。”
說罷,她起身,朝著門外走了出去。
季錚手撐著門,看著姜格從裡面走出來。瞥了一眼她的神色,季錚問:“你跟她說什麼了?”
樂柏青從座位上轉身看向了門外,她並不是看姜格,而是看他。
姜格沿著走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道:“沒什麼。”
季錚笑著問:“秘密嗎?”
姜格腳步一頓,應道:“嗯。”

上午開機儀式結束,下午戲份開拍。在西餐廳這邊的戲份主要是姜格和黎星城的,樂柏青沒有什麼戲份。開拍的時候,樂柏青和導演坐在一起閒聊,她心不在焉地應承著,視線卻停留在正在拍戲的姜格身上。
她是個很優秀的演員。黎星城是視帝兼影帝,演技在娛樂圈排得上名號。演技這種東西,平時單獨拍可能看不出什麼,但兩個人一起拍,如果一方演技稍差,就有可能接不住另一方的戲。
姜格並沒有掉鏈子。她早上還蹙著眉頭,一臉不好惹的表情,開拍後,卻是另外一副樣子了。
戲裡的她,朝氣蓬勃、青春洋溢,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青春的氣息,黎星城的視線停留在她的身上,對她讚賞而著迷。
男人總是喜歡年輕的女孩子。
樂柏青目光微凝,轉頭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那個高大挺拔的男人。
在季錚和姜格來之前,她以為這個長相清俊的男人是爾嘉傳媒新簽的藝人。男人的外形條件優越毋庸置疑,但他又和藝人不太一樣,藝人多少都帶著些包裝感和偶像包袱,他卻灑脫隨意、慵懶自在,不像已經被娛樂圈雕琢的人。
但他的眼睛極為深沉,像是裝著數不盡的故事,和以眼神深情出名的黎星城比起來都毫不遜色。
他是姜格的保鏢,一個月以前剛剛被雇傭。樂柏青瞭解過姜格,她出了名的難對付,但在這個保鏢面前,她的情緒和神色都很放鬆。
所以,姜格今天跟她說的話,算不得假,她和其他小明星還真是不太一樣。
樂柏青看著季錚出了神。
姜格站在季錚面前,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喝水時,她的視線掃過樂柏青,冰冷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帶著若有似無的警示。
待樂柏青反應過來細看的時候,姜格已收回視線,將空杯子遞給了季錚。
兩人早上在化妝間就有些事情,看著姜格冷冰冰的眼神,季錚擰緊杯子蓋,笑著問:“怎麼這麼凶?”
男人的語氣帶著促狹,姜格沒在意,道:“她看你。”
“我會護著你。”
說完,姜格抹了抹嘴上的水漬,雙手插進褲兜,起身離開了。她的背影挺直單薄,即使是這種青春洋溢的裝扮,也仍舊掩飾不掉她的冷酷和淩厲。
愣了愣,季錚眼神漸柔。

02
今天是開機第一天,因為上午有開機儀式,下午的拍攝進度比較緊張。姜格昨天沒有睡好,再加上初入劇組,需要適應新角色,她今天的精神狀態尤其不好。
午餐和晚餐姜格都沒怎麼吃。晚上劇組拍攝結束後,她回到酒店,沒有休息,拿了劇本就看了起來。
房間很安靜,只有水彩筆劃過的“嚓嚓”聲。季錚倒了杯水遞給姜格,隨手拿起一本劇本。劇本上密密麻麻,全是她認真仔細地用水彩筆做的標注。
季錚看了一眼桌子,上面至少有十幾本劇本。
他看了一眼喝水的姜格,將劇本放下,問道:“你自己勾畫的?”
“嗯。”喝了熱水,姜格胃舒服了些,抬眼道,“劇本是提前發下來的。”
季錚瞥了一眼姜格手上的劇本,她用不同顏色的水彩筆把先前勾畫過的地方又勾畫了一遍。
季錚挑挑眉,問她:“那你現在是在溫習?”
她端坐在沙發裡,像是高中生在複習考試重點,一副認真又扎實的樣子。
姜格抬眸看著他,沒說話。
她今天對自己今天的表現不太滿意,所以飯不吃,覺也不睡,就強迫症一樣翻來覆去地看劇本。
季錚對上她的眼神,溫和地問道:“想不想嘗試一下我的溫習方法?”
“什麼方法?”
季錚抽走她手中的劇本,站起身,道:“走吧。”
他說完後,從沙發上拿了她的長款羽絨服給她穿上,又拿來她的帽子和口罩,帶著她出了門。

站在繁華的街口,姜格望著小店裡閃爍著的七彩燈光,街上人聲鼎沸,她戴著帽子口罩,只留了一雙眼睛看著眼前這陌生的熱鬧。
他們現在在大學城旁邊的美食一條街,今天才大年初三,學校還沒有開學,可是這裡熙熙攘攘,已經熱鬧了起來。
嘈雜的聲音吵得姜格頭疼,她想著沒有勾畫完的劇本,轉身就想走。
她還沒離開,季錚拉住了她,姜格眉頭一皺,說:“放開我。”
“這是你劇本裡那段戲要拍攝的場地。”季錚輕輕地抓著她的胳膊,像是在制服一隻小獸。在他說完後,她沒有再掙扎。
季錚將她的身體扳回來,抬手將她剛剛掙脫開的羽絨服拉鍊拉到最上面,口罩上,女人漂亮的桃花眼還在看著他。
季錚與她對視,眉眼溫柔,道:“實地考察比看死氣沉沉的劇本強多了。”
姜格沒有再說話,她的手被拉住,男人的手掌很大,將她握成拳頭的手包住,放進了他的口袋。
“跟著我,別丟了。”
她強硬,他溫柔,他永遠有辦法讓她軟化。
口袋裡的手溫暖起來,姜格被握住的手逐漸伸展開,貼在了季錚的掌心裡。
姜格跟在季錚的身後,看著帶她進入人流的他,心跳混合著長街的熱鬧,也漸漸喧囂了起來。
兩人順著長街走著,看著街上的小攤旁聚集著三五成群的大人和小孩兒,還有情侶。
姜格觀察著在小攤前撈魚的三女兩男,女生手中都拿著一束棉花糖。其中一個女生和一個男生湊得很近,女生正在看男生撈魚。沒過一會兒,女生突然叫了一聲,然後一把抱住了旁邊的男生,歡呼道:“你太厲害啦!”
抱住他以後,女生似乎反應了過來,一下鬆開了男生的胳膊。她的臉霎時間紅了起來,男生的臉色也帶了些羞澀,旁邊的人紛紛起哄。眼見那個女生害羞地跺了跺腳,男生連忙開口讓朋友們不要瞎鬧,隨後又紅著臉將剛撈的小魚遞給女生。女生抿嘴笑了笑,伸手接了過去。
說話打鬧間,一群人朝著長街裡面走去。
姜格的視線隨著他們的背影投向了漫漫長街盡頭。
她演過很多次大學生,但是她沒上過大學。她在他們這個年紀的時候,沒有他們這麼輕鬆自在。
她演不好大學生的角色,雖然外表上她可以以假亂真,但是她沒有那種不為俗世所累的純真懵懂的眼神,更沒有這種曖昧青澀的感情。
姜格正出神,身邊的季錚突然遞了個東西給她。
夜空漆黑,長街燈光如火,男人站在她的面前,手中拿了一根棉花糖。
白色的棉花糖球像纏繞在一起的雲朵,散發著香甜柔軟的味道。
季錚說:“她們都有。”
她們是指剛剛撈小魚的那三個女生。
姜格望著棉花糖,沒有伸手去接,她和她們還是不一樣的。
“我戒糖。”姜格說。
季錚一笑,道:“那也拿著。”
姜格垂眸看了一眼,接了過來。
她的情緒已經完全放鬆,沒有了剛開始的緊繃,出來體驗劇本的事情也忘到了腦後,她拿著棉花糖跟在季錚身邊,和長街上的人們一樣,融入了這片人間煙火。
時間不早,見姜格精神放鬆下來,季錚準備帶著她返回酒店休息。
長街很長,小攤很多,有的熱鬧有的冷清。季錚在前面走著,走到一個熱鬧的地方,身後的姜格突然停了下來。
季錚回頭看她,與此同時,小攤販的聲音傳了過來。
“來啊,射擊氣球,射中的氣球越小,獎品越大。各位帥哥美女,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姜格轉過身來看他,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映著長街朦朧的燈光。
“阿錚。”姜格叫了他一聲,“我想玩這個。”
季錚眸光微動。
射擊氣球的小攤前聚了不少人,剛剛撈魚的那一小隊男生女生也在。
射擊氣球的規則很簡單,拿射擊槍射擊氣球,打中氣球後能贏得氣球後面對應的獎品。獎品是玩偶、小玩具之類的東西。在擺放氣球的櫥櫃正中央,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氣球,那是特等獎,特等獎獎品比較特殊,是一把外形酷炫的狙擊槍模型。
撈魚小隊的男生正在射擊,他看中了一等獎,特大的史迪仔玩偶。但是他射擊的運氣顯然沒有撈魚的運氣好,最後一槍出去,氣球沒破。幾個人發出一陣遺憾的歎息,最後只拿到了幾個小玩具。
一共十次射擊機會,機會用完後,男生神色頹喪,說:“走吧?”
五個人裡,落單的那個女生看著正和小販聊著的季錚,剛剛撈魚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他了。平時她在學校裡遇到的都是陽光清爽的小男生,很少碰到這種清俊又有成熟韻味的男人,他身材挺拔,氣度不凡,看著就不像是一般人。
他身邊站著一個穿著黑色長款羽絨服的女人,女人的臉被口罩包住,但只從露出來的那一雙桃花眼就能看出她長相肯定不俗。
女人個子不矮,但身材很單薄,跟在男人的身邊,有種小鳥依人的感覺。
她觀察了一路,看那兩人的神色和動作,那兩人不像是情侶,也不像是曖昧關係,可偏偏讓人覺得他們很親昵。
幾個人要走,女生拉住身邊的同伴,說:“我們看看他們的射擊再走。”
排隊到了季錚和姜格,小販笑著問道:“先生要玩嗎?一百塊錢十發子彈,射中了,獎品就是您的。”
季錚站在姜格身後,笑著指了指她,說:“她玩。”
說完以後,他抬眸看了一眼,獎品和氣球都擺放在櫃檯上。人要站在小販規定的界線外射擊,射擊距離十幾米,不算近。
付錢以後,季錚給姜格挑了把槍,她把槍拿了過去。
雖然姜格穿著羽絨服,但她英姿颯爽的氣質掩不住,而且看不到整張臉,她眼神中的冷漠和冷酷就凸顯出來,更有韻味。
季錚看著她抱著槍瞄準,最後“砰”地一槍射出去,射偏了。
姜格眉頭一蹙。
她射的是最小的那個氣球,明顯是沖著特等獎去的。
小販沒想到,她一個女生會對狙擊槍模型感興趣,上來就射特等獎,還挺貪心的。開始看姜格那架勢,小販還以為遇到了高手,姜格一槍射偏後,他倒放下心來,道:“再來一槍嘛,反正還有九發子彈。”
抱著槍,姜格又射了三槍。
這三槍,仍然沒有射中那個氣球。
四槍下去,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撈魚的男生提醒道:“你先射幾個好射的,不然等會兒十槍打完,什麼獎品都沒有。”
季錚站在姜格的身後,低頭能看到她繃緊的下頜線。剛剛幾次沒有射擊成功,她的反叛情緒顯然被激出來了,原本放鬆的心情,又緊繃了起來。
姜格準備再次開槍,季錚抬手握住槍。
姜格眉目一凜,回頭看過來。季錚沖她一笑,說:“我看看。”
姜格眉眼間的戾氣緩緩消散,鬆開了手。
季錚拿著槍看了一眼,這把槍放了倍鏡,但很粗糙。季錚隨意觀察了一眼,看出不對勁來,向小販道:“你這槍的倍鏡有問題。”
季錚一說完,周圍玩過這個遊戲、手裡拿著幾個小玩具的人馬上開始討伐小販。小販心虛的同時,又佯裝強硬地道:“怎麼不對?!哎,我可是開門做生意的,別人玩的時候都說沒問題,你沒本事射中就不要亂說啊!”
季錚唇線緊抿,手上的槍質感和手感都很粗糙,但形制不錯。他拿著槍,沉默半晌,低頭問姜格:“你想要哪個?”
姜格乖巧地站在他的身邊,抬手指了指,說:“那把模型槍。”
季錚看著她的側臉,淡淡一笑,道:“好。”
季錚把槍架了起來。
男人的動作迅速而沉穩,槍遮了他一半的臉,另外一半棱角分明,鼻樑挺拔,長街的燈在他的身上罩了一層光,頗有些老電影的朦朧感。
不光姜格愣了,周圍的人都愣了一下,隨後有女生小聲地“哇”了一聲。
季錚的視線定格在了槍的倍鏡上,倍鏡倍數不高,但瞄準十幾米以外的氣球綽綽有餘。他調整好倍鏡動手腳後的角度,凝神望過去時,眼前突然模糊了。
視線內,紅色的氣球像是萬花筒一樣,無限縮小又無限放大,無限拉遠又無限拉近,最後變得模糊一片,像是剛剛爆開的往潮濕的地面滴落的血漿。
季錚握著槍,手指卡在扳機上,定定地望著倍鏡內放大的氣球,四周寂靜無聲,潮熱的空氣浸透了他的身體,蚊蟲亂飛,他聽到了心臟敲擊胸腔的聲音。
季錚遲遲沒有射擊,周圍的人等待著,目光逐漸由期待變成疑惑。
姜格站在季錚的身邊,從他端起槍時,她就一直看著他。男人的眼睛一直睜著,映著長街的燈光,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海裡倒映著冷月。他似乎陷入了什麼複雜的情緒中,握著槍的手指泛白,扣住扳機的手指微微發抖。
時間過去了一分鐘。
原本季錚端起槍時,小販就有些不願意,他的規則是不能換人的,而且看季錚那架勢,他明顯是個熟手,別最後真被他打中了。現在見他瞄了這麼久,小販催促道:“哎,快點兒啊,我們射擊瞄準也有時長限制的,超時得加錢……”
他話還沒說完,站在男人身邊的那個女人掏出一遝人民幣,“啪”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女人漂亮的桃花眼盯著小販,冷若冰霜,聲線緊繃。
“閉嘴!”
事情的發展讓周圍一片譁然,小販嚇了一跳,看著那遝人民幣,不敢拿,卻也不敢說話了。
周圍的人討論了起來,嘈雜的討論聲格外喧囂,在這片喧囂之中,季錚並沒有任何變化。他似乎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倍鏡內,氣球變成了一個一個的人。他們被綁在上面,他按下扳機,所有人都得死,但他們是平民,所有人都是無辜的。
濕熱的空氣吸入氣管,帶著一股鹹濕的血腥味,季錚壓住扳機的手指漸漸鬆開。沒等他放下槍,他鬆開的那只手就被握住了。
那只手很小,很細,像是冰雪地裡向死而生的藤蔓,攀附著他的手指,到達他的掌心,最後伸入他的指縫間,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十指交握,掌心貼著掌心,女人的手冰涼柔軟,雙手交握處所產生的溫暖卻一點一點地滲透進他的身體,驅散了濕熱,他漸漸地聽到了他的心跳聲。
一切恍然如夢。
長街的喧囂敲擊著耳膜,季錚睫毛一顫,他低頭,看見與他對視的漂亮的桃花眼內的堅定與執拗。
她開口說:“阿錚,我就要那把槍!”
季錚看著她的眼睛,空白的腦海中也閃過了一雙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睛帶著警惕和防備,她面容稚嫩,眼神卻堅定又堅強……
那雙記憶中的眼睛與眼前的眼睛重合,季錚抿了抿唇,捏了捏她的手指,淡淡一笑:“好。”
他重新將手指搭到扳機上,“砰”的一聲,射擊聲響。

03
姜格穿的羽絨服不合身,她太瘦了,最小號的羽絨服穿在她身上都會顯得肥大。長款羽絨服勾勒不出女人玲瓏的身段,卻將她的單薄與鋒利掩蓋住,讓她看起來柔軟不少。
她抱著精緻漂亮的狙擊槍模型,大步往前走著,冷酷、帥氣而瀟灑。漫漫長街,她所到之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從混沌的意識中抽離後,季錚的感官漸漸恢復清晰,手指因為長時間的僵硬有些充血,現在有點兒麻。
他捏著發麻的食指,看著姜格的背影,想著臨射擊時女人握住他的手的觸感,還有刹那間變得清晰的氣球,微微走神。
這是半年以來第一次他在射擊瞄準時眼前是清晰的,雖然這種清晰只持續了一秒。但這對於他的恢復而言,是質變的進步。
章醫生說,他對姜格而言是特殊的,所以他能穩定姜格的情緒,讓她的精神放鬆下來。那他心理障礙的一瞬間突破,是因為催眠,還是因為……姜格對他而言也是特殊的?
手指指縫間,女人手指冰涼柔軟的觸感似乎漸漸灼燒了起來,微燙,燙得他的心臟都有些發熱。
察覺到身後的季錚沒有跟上來,姜格站定,抱著模型回頭,看著身後望著她出神的季錚。
“阿錚?”她疑惑地叫了一聲。
兩人間隔了五米遠,季錚聽到她的聲音,嘴角已經勾了起來,他淡淡地笑著,眉眼溫柔,邁開修長的腿,幾步走到了她的身邊。
她的口罩有點兒歪,口罩上方一點點柔嫩的皮膚露了出來,在燈光下微微泛著潮紅,眼睛在閃閃發亮。
季錚抬手給她把口罩拉正,問道:“開心嗎?”
姜格點頭,眼睛彎起來:“開心。”
季錚輕聲道:“開心就好。”
兩人並行,一起往街口走,姜格接著道:“這是我長這麼大,最開心的時候。”
姜格的話讓季錚的腳步微微一頓。她還未成年時就背負起了家庭重擔,她的父親沒失蹤前,姜格的生活應該也算不上輕鬆和幸福。
他還沒見她大笑過呢。
“以後……”季錚往前走著,他心跳微亂,垂眸不看她,道,“和我在一起,還會有更開心的時候。”
姜格定在原地,口罩籠住她的呼吸,讓她的臉熱了起來。她眼前,男人的背影挺拔高大,她抱著模型追上去,在他身邊與他同行。
“嗯。”姜格的聲音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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