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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墨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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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墨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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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雜誌人的心視界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知;粹然無疵瑕,豈復須人為。」陸游的詩句,道出文字工作者的心聲。無論從任何角度解讀,為文如飲水,冷暖自知。
這是胡鼎宗先生第16次出書了,這本《筆墨餘韻》是新作,內容以小品、散文、人物誌為主,作者流利動人筆觸書寫人生興味。而且從「心」的視野開展流布,讓讀者溫潤含光於其筆下。此外,對寫作愛好者,《筆墨餘韻》內的長、短文字,具符合「觀察、想像、體驗、選擇、組合、表現」的寫作六要原則;若能揣摩深思,則本書可為導引。

作者簡介

胡鼎宗
民國44年生 政戰學校新聞系畢業
退休雜誌編者
曾任國防部各月刊主編、青年期刊主編、地方政府出版品主編
曾任教南台科大校刊社、國立臺南女中校刊社、私立聖功女中編採社
名列 1999中華民國作家作品名錄
曾獲國軍文藝金像獎(報導文學類)、府城文學獎(散文類)、全國青年期刊比賽主編獎
出版1988―2021出版15本專書。內容涵蓋:詩、小品、雜文、勵志、人物報導、傳記、古蹟、史冊導讀、憶往等篇章

序文
雜誌人的心視界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知;粹然無疵瑕,豈復須人為。」陸游的詩句,道出文字工作者的心聲。無論從任何角度解讀,為文如飲水,冷暖自知。
胡鼎宗先生要出書了,這是他第16次出手,是不是妙手?得由讀者評析。身為他的長輩和好友,見他勤於筆耕,樂為之序。
他是我昔日部屬,結緣於《聯勤出版社》,他的年輕幹勁頗為出眾,二年不到就高升總統府任國家司儀,而後再回《國防部出版社》歷練至退伍。他為人謙和,與社內同仁交好,始終維繫著恆長情誼。
由人觀其文,他的文字用篤實信誠的個性形容,似乎不為過;而由文字流瀉的人文情懷、溫文儒雅,倒和他的形象十分符合。與他交往數十年,他就是一個內外相副的雜誌人。
稱他為雜誌人,乃因鼎宗編了將近40年雜誌,從國軍月刊到青年期刊,從地方出版品到校刊,他扮演火車頭角色,不求聞達,未計榮祿,為雜誌奉獻一生。
雜誌人免不了要提筆上陣,他勤學勤練勤寫,從民國77年於《中央日報出版部》發行《巧手乾坤》後,幾乎每隔二、三年就能接到他的新著問世,創作之勤,於同儕間幾無出其右者。
這本《筆墨餘韻》是新作,他卻謙稱往昔寫的作品較多,內容以小品、散文、人物誌為主,一貫以他流利動人筆觸書寫人生興味。而且從「心」的視野開展流布,讓讀者溫潤含光於其筆下。
此外,對寫作愛好者,《筆墨餘韻》內的長、短文字,具符合「觀察、想像、體驗、選擇、組合、表現」的寫作六要原則;若能揣摩深思,則本書可為導引。
近年紙媒沒落,書市頹萎,出版品一蹶不振,每為愛書人頓足。黎明文化公司能持續出版優質出版品,令人敬佩。老朋友出書,欣喜之餘,敬為之序。
退役陸軍少將
前《臺灣日報》副社長 林祥金

目次

目錄
卷一
生活筆記
形形色色
會看就好
含蓄
齋孤
看電影
生態磁場
曇花
過馬路
和光同塵
我愛家
舒緩
無助
容我道個歉
「孟母三遷」外一章
百日制毒記
卷二
成長手札
粼粼運河水
悠悠鐵房情
琴灰漫舞
從排仔到老編
千里之行 始於足下
五十載流光行過 千萬張容顏交錯
車與人的連結
籃球緣
籃賽主播眾聲相
卷三
人物浮雕
仰望
林則徐書生治軍
俞大維風格
半生戎馬 一世豪情
愛家是成長的唯一
分享生命靈動的喜悅
明燦有我
明燦有我(續篇)
作家編輯 文武雙修
校園螺絲釘為名
為特教盡心
凡事跟我來
胡家之光 女中英豪
卷四
悅樂由心
流光和美
帶筆從戎二十載
喜迎牛年 奮勵向前
角黍飄香迎端午
天上月圓 人間團圓
人與樹的對話
榮光常映心扉
陽光戰士
家事.談心事
耳朵開門
卷五
情緣相伴
憶祖母二三事
溫煦良善伴心頭
懷念永誠
寫給李鋒
好走,老友
視障出版人黃聲遠

書摘/試閱

卷一
生活筆記

生活是學習與體會交互影響的融合,生活要美好,過程就得要豐美。
美,不見得單指表象安寧恬靜;美,存在於心中向上與向善一切作為。
親近美、讚歎美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而在簡單中琢磨人生道理顯得重要。
斗室觀照、戶外觀察;心的作用主宰著一切,心的能量無遠弗屆。


形形色色
初到這裡,被斗拱建物震懾了一下。廟裡才有的樣式,在小巷中突地鑲嵌於藍天中,是一種堆疊連結之美,還是矗立爭鋒之勢,其實都不重要;那只是一間民房。
主人是藝術家,美的堅持到處流露,可惜大多隱於內,顯於外的只有那些參差不齊的木料,像是打個招呼般露出笑臉。其上攀爬的藤蔓植物和古舊木材,對比強烈,我管它叫炮杖花,開起來像鞭炮,轟得一屋燦黃。綠藤注定陪襯,倒是神氣地遊走屋架,黃中染綠,古樸中微露新意。
藝術家專長在裝置藝術,曾經看過他的個展,媒材和心思與眾不同,創作天地果然寬廣有趣。他的創作小屋也透著這樣的清趣,只是少有時間登堂入室,一窺堂奧。
小屋旁是座小廟,灰瓦素牆,時光彷彿以歷史代步,逡巡著流金歲月。台南古都三步一宮、五步一廟的特點在此顯露無遺,小巷弄間清香繚繞為常事,人與人住得緊密,連與神交往都不必車馬往來,只消拐個彎,就可找到心靈庇護場所,暢通著兩界密事。
小廟應稱為「宮」,一般認知「宮」是道教諸神之所,「廟」則為佛教所用,現今流行混搭,倒也相安無事。小廟不像廟,只是一間破舊平房,朝裡望,多尊神像置於小空間的神桌上,室內很少開燈,陰暗中流洩著神祕意味;置於門外的天公爐,則透著人與神交通的滿意契合。
廟小、天公爐不大,在窄巷中雖有些妨礙通行,或許巷內之人習慣了,爐內常插柱香,白煙飄揚,敬諸天地。困擾的是有廟就有燒紙錢之舉,兩三個破舊汽油桶充當金爐,不但更為阻滯通行,燒起紙錢火勢凶猛灰燼滿天,成為都市內奇景。
廟主人或應稱廟祝,或乩童,閒來無事常橫躺於屋內涼椅,許是熱的緣故,常赤膊上身,口中總離不開菸與檳榔。小廟「生意」清淡,卻常有祭祀活動,當烈焰升空時,廟主人口含清水,不時噴灑至桶中降溫,人影、火影相互交錯,灰屑、白煙冉冉升空,一地清水伴著紅火跳躍,傳達於三界之門。
藝術無國界,宗教離地域,兩者可通有無。從最粗淺的外表以觀,人間百態盡收眼底。
含蓄
東方人較西方人含蓄;中國人尤重含蓄之美。
含蓄一詞的解釋是:包含著不顯露出來。在國畫中,常看到──朦朧、迷濛、潑墨、寫意等筆法或是意境的表現,似乎主宰著主體卻又不那麼外顯。
多數情況是:看不清楚比看得清楚,更帶著美感。由此,影響著我們的生活、言行,生生不息。
戲劇演出也能看出端倪。傳統旦角一如畫中女性,只見櫻桃小嘴,從不露齒,梅派角色唱唸時尚能精準吐字,令人驚奇。
生活當中,含蓄的表現就是嚴守規矩,行住坐臥都有規範,且男女有別。規矩比法令更嚴,壞了規矩就是不知潔身自愛,勢必會受到嚴厲的家規處分。
所以,談情說愛在東方世界裡,是只能做不能說的情事,揭開了那層神祕面紗,含蓄見底了,終致萬事紛擾。
含蓄有時是矜持的表現,卻迎還拒,不明顯的透露心思,彼此霧裡看花,保存著一種自我想望的美好。
於是煙霧瀰漫,每個人都如墜五里霧中不能自拔,等真相逐一顯現,只能接受或是背叛兩種選擇;不若西方人士坦誠以對,合則來不合則去,朋友可成伴侶,伴侶亦可還原成朋友。
含蓄一詞能說的實在太多,每個人的感受亦多不同。在我家,含蓄是一種傳統,自然流露,不覺做作。那一分含蓄其實就是一種愛,愛在彼此,愛在心裡,口卻難開。
當父母親大去之後,我們才驚覺:含蓄是如此根深柢固。
年年月月日日,孩子在爸媽關心呵護下成長茁壯;太多的記憶充塞腦海,太多的感謝盈於嘴邊,我們平常仍只含蓄地以「老媽、老爸」暱稱,讚歎他們的付出,而未嘗以激動擁抱表達至深的情意。
這種看似平靜、實則波瀾壯闊的親情之愛,就是我家一種特別的家風傳續。含蓄之美難以形容!


齋孤

每到清明,總會不期然地想到「齋孤」二字。這個詞是母親說的,母親在世時我沒問過這二字怎麼寫?只是常聽母親講起這二字,久了自然存於心中。
是不是這二字,無關緊要,讓我記憶深刻的是母親對人的好,深種於心底。清明時分,除了自家做飯弄菜祭祀外,晚間十時之後,爸媽都要在家門口燒些紙錢給已過世的朋友。母親慎重其事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呼喚人名請其來取錢,往往要到十一時多才結束。
對患有心臟病的母親來說,晚睡是個考驗,白天已疲累不堪,她仍堅持和父親一起「齋孤」,為的是盡一分心力,為好友,尤其是未婚的摰友,獻上關懷之意。
母親一直都是熱心與朋友交往的人,她常說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也絕不落井下石。所有與母親交往過的人,都盛讚她的熱心與好心腸,有時候,她對待朋友比對待我們還要深切。
這應該源於母親的天性。生於江蘇鎮江、從小在優渥環境下長大的母親,只要出門都會備些零錢,周濟在路上遇見的貧苦人家。十六歲隨叔叔一家來到台灣,歷經生活風霜,更理解到貧病之苦,亦堅定了母親助人的心念。
早期軍人眷屬生活清苦,談不上能有助人之舉,母親每在客人上門即加菜留住好友共餐,濃濃的菜香牽起情誼,對不少未婚朋友給了家的感覺。母親從來都是那種溫暖的播種者。
她常想起那些未婚卻先行離世的老友,在清明時分燒些紙錢給他們使用。儘管疲累掛在臉龐,微弱的火光和輕煙,將她蹲著的微小身影,拉得好長

看電影

年輕看電影是交友工具,年老看電影則是打發時間。
這是我的體會,應該和一般人不大相同。
其實,「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無論如何,看戲是一種享有和娛樂。
享有和享受可能不同,享有有「佔」的意思;享受則是感受。
娛樂的功能則是要讓人「身歷其境」,忘卻現實的無法度和無奈。
我看電影很隨意,不到電影院,只在家中那一方框中自得其樂。
能否得樂,從來不知?有時笑笑,有時想想,其樂自得。
還有幾項特點:不挑片子、不管時間,要關就關,不覺可惜。
因之,隨興而隨緣,無欲也無求。
電影其實是人生的各種面向,離不開情欲、貪念、愛恨情仇。
重要的是看他人如何過活?自己要怎樣經營自己的生活與工作?
不認真思索,就當是海市蜃樓,閉眼即過;認真研析,或能得一啟發。
人生複雜多變,電影內容有時似曾相似,有時感覺天馬行空,念頭全在一心。
心正意誠,好片爛片一視同仁,博君一笑或一思而已,不必太過認真。
認真是在自己的生活與工作上;電影畢竟是藝術,很少人能過得像電影一樣的情節發展。
不過,太多想像和憧憬寄情於電影,就讓電影完成這些任務吧!

琴灰漫舞

這一次,我坐在靠近文武場的位置。
看著琴師起伏的手拉著弓弦,流洩著音律。弦和琴身摩擦揚起的灰,在舞台燈光照耀下高高低低飄散著。
我專注看著那灰,有時瀰漫帶著矇矓,有時停滯擺個姿態。琴師右手起落弓弦,灰影隨之起舞;左手按著琴弦上下遊走,光影在指間忽明忽暗。
這個角落甚不起眼,我卻喜歡那琴灰和光影的味道。腦子裡一直孕育著「嚴絲合縫」這個詞的氣氛。

平劇的樂隊稱做文武場,敲鑼打鼓的重音樂大致叫武場,其他發聲稍為細緻的就屬文場。這個樂隊的指揮是鼓手──他們稱為打鼓佬,幾下單響的鼓聲啟動配樂,絕無冷場;不過,真正的關鍵在琴師,琴音加上好嗓子,總讓戲迷回味無窮。
從小隨父親到票房,對平劇有了些認識。敲鑼打鼓的甚為吵人,只有琴聲讓我有些好感。
那時的琴師翹起單腿,上頭擺塊皮革,起弓拉弦,發出嘎戈聲響數回,就能發出清脆的琴音和著唱腔,帶出戲的感覺。
拉琴的人大多比敲鑼打鼓的斯文許多,取琴的動作也優雅,總是慢條斯理的從琴箱中取琴,拿在手上,架在腿上,取弓試拉,或調琴鍵,或拉弓數回,曼妙樂音就此而出。
通常,還有個口笛似的調音器,邊吹邊校正音律高低,專注的神情彷彿其他吵雜聲響都消失不見。一起弓弦,立刻成為焦點。
胡琴的共鳴箱,是小時候最吸引我們注意的地方,有的只是個竹筒,弓弦拉出一些白色的條紋,而大部分都有一層蛇皮包覆著,紋路千奇百怪。隨著琴師雙手搖動,就像蛇一般的上下遊走,幸虧有灰的籠罩,才不致跳脫到眼前。
拉琴揚起的灰,猜想是松香的緣故,為使弓弦拉得順暢,起弓前,有些琴師會將弦在松香上滑動數回,那灰就成了營造氣氛的高手了。

爸爸所屬的軍中劇團叫做「天馬平劇隊」,真是個充滿想像力的團名。有一回公演,地點在台南空軍供應司令部的大禮堂內,就是現在台灣文學館在中正路最靠邊的地方,劇目是《四郎探母》。那年我才七、八歲左右。
那時是「兵演兵、兵唱兵」的時代,平常大夥在各單位有官階之分,劇隊內碰到人,都叫著各式各樣的頭銜,不過卻不像在原單位那樣嚴肅,大夥抽菸喝茶,隨意而坐。可上了舞台就成了演員,各依角色而演,娛樂自己也娛樂他人。
六0年代,我對舞台的印象,還停留在電影院內的場景,就是白布縵前的一塊小空地。沒想到在司令部的舞台上,居然可以容納那麼多人活動;尤其驚奇的是文武場的人就坐在上面,用一塊布圈起來,自顧自的敲打了起來。
戲未開演,我們小孩子都會跑到後台看演員上妝,平時認得的叔伯阿姨化了妝一個也認不得,還有的臉上五彩滿布,藉機嚇人,把我們全趕回了禮堂內。
這時可以看的就剩舞台上的樂師了。他們身穿長袍,多數好整以暇,抽著菸、聊著天,有些則不斷起弓拉弦,用各種前奏樂曲,炒熱現場氣氛。
我那時就喜歡看琴師調音,喜歡看琴弦在琴身上拉出的長弧,飄散出白灰,慢慢落下。原先是白色與咖啡色琴身的唱和,接著是白灰與藍袍的遊戲,上下遊移,終至飄散。
只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白灰像精靈,逗得我眼睛不想離開。

開演前,文武場會奏出一些曲子,沒幾個人懂得,卻都覺得好聽。尤其是胡琴,清音繚繞,迴旋耳際,多數的大人和著節拍哼著,娛樂的功能跳躍著。
當布縵拉起,戲將上演。
演「四郎」的是爸的好朋友謝景莘伯伯,平常聽爸媽叫他「謝眼鏡」,因為他戴著極重度厚片的近視眼鏡;可這回沒有眼鏡的配飾,他憑著豐富的舞台經驗,把定位摸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好嗓音,奠下了在台灣平劇界的地位。
在台灣,平劇的風潮是「顧劇團」帶來的。顧正秋小姐的戲班到台灣公演造成轟動,一再欲罷不能,錯失了返回大陸的時機,卻帶入了為國劇扎根的種子,讓二次戰後的文化根苗能在台灣成長茁壯。
那些人是專業人士,坐科出身,當時已有北京「富連成」和上海戲曲學校畢業生的縱橫劇界;卻更有一批非專業人士,稱為「票友」的加入了表演行列,同樣讓人驚艷於他們在舞台藝術上的成就。
謝景莘是後者。他當時是在空軍供應司令部任職,由於出生在北平,從小耳濡目染,對鬚生行當甚有涉獵,於是每次平劇競賽或公演都要披掛上陣,使得劇藝更加純熟。
在台灣平劇界能被評為翹楚者,無論前後四大鬚生,唯一票友出身的只有謝景莘一人,這固然是「祖師爺賞飯吃」的好嗓子得以成全,其實仍歸功於自我的不斷惕勵進步所致。謝景莘能從業餘演員進而至海光劇隊挑起老生大樑,其成功絕非偶然。
做一名職業演員,尤其是平劇演員,在「唱唸做表」上要有特色才能成其事。四者兼具是難得的佳才,能得一項已屬難得,謝景莘以票友出身,嗓音清越,常帶情感,翻高後仍能精準吐字,是為能佔得一席之地。同時期科班出身的名家,只有胡少安的高勁、李金棠的圓潤、周正榮的甜實,可稍越之。

到了「探母」一折,爸爸出場了,演的是老太婆,素顏踱出,是個最好認出本尊的角色。那年父親大概才三十來歲,卻把老婆婆的角色詮釋得維妙維肖,好幾次的掌聲,聽得出觀眾入戲的程度。台上淚水交織,台下應聲同悲。
我同樣專注在舞台的那一角,看著琴師專心直視演員,身形忽前忽後,像似隨演員唱唸而迎合。胡琴聲高亢急促,琴灰瀰漫,戲劇的張力達到高峰,隨即落幕,準備下一折。琴師喝了口水,鑼鼓點急下,琴聲揚起,幕再開啟。
童年的我們看戲哪懂得什麼,就是熱鬧而已。那時的娛樂很少,外省大人們以看戲解鄉愁兼娛樂;而像爸爸他們則不但有演出機會,更能參與競賽,好幾年得到全省的冠軍,名聲頗為響亮。
其實,我還是喜歡到票房聽胡琴聲、看摩擦揚起的灰,畢竟舞台情節轉換太快,鑼鼓點敲得令人心急,沒法聽清楚琴音,離舞台遠的話,連琴灰都見不著。那時爸的票房在原先的忠烈祠內,大部分的假日我們家人都在那裡度過,忠烈祠內是小販聚集之處,有些銅馬可以攀爬,但又髒又亂,我寧願待在劇社內看那些刀槍劍戟。只要有琴師來了,我就看那琴和琴灰,彷彿和他們有緣。

長大後,不自覺地對平劇有些好感。當時,老三台都有平劇節目,就跟著看了起來,只是很少能看得到文武場的動作,那些拉胡琴揚起的灰,始終盤旋眼簾不能或忘。有時,拉得精采的曲目會將琴師鏡頭帶入,只見手起手落,琴聲變化多端,雖不常見琴灰漫舞,往往更能觸動心弦,和這項偉大的表演藝術有了邂逅而神往之。
「有聲皆歌.無動不舞」是藝評家對平劇最貼切的形容詞,八個字就將傳統戲曲的精髓涵括其內,也可見中國文字的精妙。正因為舉手投足加上口白唱唸都是人類天賦的唱歌跳舞本能,要想銓釋得淋漓盡致,基本功和天賦當然不可或缺。
演員如此,所有參與其事的人亦是如此。
一個劇隊需要各種人才的分工合作,才能演好一齣戲。所以演員中生、旦、淨、丑都是行當,天賦稍差的可以轉行當,也有「二路」的戲可演,就是不唱主角改唱配角,各司其職。而其他人也重要,管衣箱的、道具的、化妝的、行政雜務的,還有「撿揚」要在戲開演後上台搬動物件配合情節發展。只要有一個環節鬆動,戲就不會好看!
文武場的重要性當然不在話下,尤其琴師是「唱」的另一位主角,和演員相輔相成,同樣缺一不可。通常劇社內只要有琴師就可任由人「吊嗓子」,就是清唱曲目,無論科班出身的要角,或是因興趣玩票的票友,都需要有琴師在場,劇社才熱鬧得起來。
早期平劇由軍中推廣,有些眷村就設置了平劇社。台南成功大學也有平劇社,已故的成大中文系主任謝一民教授就是頗出名的學者琴師,每逢演出,操琴自娛,甚得佳評。
我父親常至各處劇社走動。台南府城人文薈萃,不僅「外省人」參與其事,很多本省人亦喜好投入,像以「坤生」(女性飾演男性角色)出名的廖秋碧女士就是其中佼佼者,在兩岸開放後赴北京交流並且學戲,劇藝震驚京滬,還拿過不少大獎。可見文化無地域、無顏色、無階級、無性別,只要喜歡就浸淫其間,樂此不疲。

我到台北工作,有機會接觸到一些平劇工作者,對彼等為生活也為興趣的執著,深為感動。在兩岸封閉的年代,他們傳承技藝為平劇延續香火,在文化層面上實具多重意義。
像做戲鞋的李玉修先生、做戲服的趙仁夫先生、做盔頭的陳信伍先生、做把子的唐榮生先生,一輩子都在做這個活,為了生活,也為了盡責於一種興趣使然。
聽他們談專業、說人生,就愈會對平劇及其文化產生禮敬之心。文化傳薪重在「傳心」,表演藝術從「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直至注重分工合作的團隊精神,時刻都有人注入源頭活水,讓劇藝創新展現,而成就不朽。
我喜歡聽琴師譜出美妙弦樂,也喜歡看胡琴經拉動後產生的灰,我更喜歡法國藝術大師尤乃斯苛對平劇的說法:「傳統永不會過時,經過千百年錘鍊出的優美,將亙古而常新。」

第一次進專業場子裡看戲,是六十九年在國軍文藝活動中心,我是聯勤總部新聞官,負責明駝國劇隊的新聞發布事宜。那時把要公演的細節寫好後,影印數十份寫上各傳媒的記者大名,往中央社發通稿之處投入,任務就告結束。等戲開演前在門口和記者招呼一下,就可去做別的事了。
我大多會留在現場看戲。陳宏先生一定會到,當時他是《大華晚報》的主筆,也是名攝影家和戲評家,很客氣地與我打招呼。明駝劇隊公演是戲曲界的大事,因為名角如雲,大家都要爭看。最出名的當然是全才旦角徐露,老生則前有李金棠、後有葉復潤,小生有孫麗虹,武旦有翁中芹,丑角有于金驊、周金福,武生有李桐春,花臉有王福勝,加上前有王復蓉小姐,名角新秀齊聚,俱為票房保證。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看戲時一位劇隊前輩告訴我的話。他說:「你不要看徐露現在這麼紅,她也是從宮女那種幫襯角色演起的。我一直在劇隊裡,當時看著徐露演宮女,她的認真態度就和別人不同,所以有現在的成就。」
在漆黑的空間裡,聽著這位長輩的敘述,我的心熱了起來。
那時剛回到新聞單位的我,其實也懂得了綠葉烘托的道理,只要小螺絲釘發揮效能,事事都能圓滿。大部分時間,我都專注看著舞台上的琴師操弓,瀰漫的琴灰,經常讓我陷入沉思。
那琴拉得極好,聽說是梁訓益先生操的琴,能將喜樂哀怨盡付琴聲中,那揚起的灰似乎也能訴說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直到曲終人散。
我喜歡那灰飄揚飛舞的感覺。


從排仔到老編

身為記者及編輯,我卻沒有記事的好習慣,寫日記也是斷斷續續,隨意而為,嚴格説起來不是做這行的料;不過,有機會接觸過的人和訪問過的人,大致都能留下深刻印象,對我生活及學習上助益甚多,也是促使我寫這一短文的原因。
我的點滴記憶從下部隊開始……
少年十五二十時
我抽籤分發到空軍服務,在同學中是幸運兒;其實最幸運的是我遇見的長官及部屬都以真誠的心待我,讓我在時間不算長的排長、連輔導長經歷中,留下非常深刻而且美好的回憶。
我的連長是資深軍官,年齡和我父親差不多,經常挺著個肚子訓話,一口湖南腔國語總讓那些充員不知所措,可是他很愛護這些士兵,即使已在防砲部隊待了三十幾年,又面臨屆退之際,只要弟兄有了病痛或困難,他都堅持親自替他們解決問題。
在金門駐防期間,每遇砲擊,士兵大多驚惶失措,唯獨連長穩坐中山室內聽音辨位,非到緊急時刻不會離開。這固然是他的「老兵」素養所致,主要還是經驗豐富使然。連長的經驗讓我減輕不少青澀的尷尬,也讓我學到很多書本以外的學問。

連上有很多資深班長,阿兵哥喊他們:老芋頭,初聽有些輕蔑的味道,久了就像聽到班長的稱號一樣,反而有了親切感。這就像稱呼我為「排仔」、「輔仔」一樣,只要不排斥、不違反規定,我都能接受。
張班長是個頭最矮小的班長,可是他領導的陣地最乾淨、最有效率,還自願帶了一個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又有些微智障的兵。我每次到他陣地督導總有一種回家的感覺。他對年輕軍官有禮有節,毫不欺生,他總告訴我説:「別人把孩子交給你,你要完完整整地交還給別人才行。」
臨退伍前,他送了兩本經國先生寫的書給我,讓我受寵若驚。我常想到他講的話:「我把心交給了他們,他們就把心交給了我。」
另一位徐班長不像老芋頭,溫文儒雅,寫得一手好字。「聽説」以前是位軍官,我雖有他的相關資料,卻無從査起,也不想掀人底牌,而他頗能安於其位,和其他老班長相處愉快;同樣地,帶兵也有一套。
徐班長是連部班班長,這個班的成員程度高、鬼靈精怪也多,徐班長採取的是愛的教育,就是不厭其煩的交代叮嚀,把可能犯錯的因素降到最低。班兵折服於他的認真態度,自然風行草偃了。
另一位是通信班周班長,愛喝酒、愛吃狗肉、「三字經」不離口,帶兵很嚴厲,在連部經常聽到的聲音,是他那廣東腔的國語。弟兄雖然怕他,卻對他很敬重,也未出過什麼狀況,主要原因是周班長「凡事跟我做」,贏得阿兵哥的心。大家看周班長凡事帶頭挽起袖子做事,儘管再不願意,也不好拒絕了。
在部隊帶兵,方式林林總總,幹部的個性和能力也都不同。不過,要能把兵帶好,以身作則是不二法門,我很慶幸有機會從這些老兵身上,學到這句話的精髓。
為賦新詞強説愁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我離開防砲部隊,從空軍基層連隊調到聯勤總部出版社服務,開啟了學以致用的門扉,也因從事採訪工作對人生的體會頗深。
那時,印象最深刻的當然是總司令蔣緯國上將;身為他的新聞官工作壓力之重,可想而知。幸好我不是要聞版的編輯,頂多負一、二項採訪任務而巳,這對初掌編務的我來説,毋寧是項福利了。
不過,才到總部二個月就被通知要與總司令見面晤談,讓我飽嘗一陣虛驚。原來自蔣上將就任後規定:凡第一次到總部任職者,須與總司令會面。我正好是第一批召見者,在總部又是年齡最輕的一位,緊張在所難免。
記得見面時,參謀主任先「約法三章」:要輕鬆自然、要坦然報告、要稱將軍。隨著緯國將軍的出現,雖然他是那麼的平易近人,對我這個穿空軍制服的小上尉而言,心頭已不只「小鹿亂撞」了。
幸好約見時間不長,但蔣將軍風趣幽默令我印象深刻。他考了我一個英文字,或許得天之助我尚能應付得了,「輕鬆」過關。倒是有一位中校很認真的回答問題,總司令聽完後笑著告訴他:「我是浙江人,從小講方言長大,但我們帶兵用方言,士兵怎能聽得懂呢?所以我下定決心學國語,你的年齡比我那時還
輕,給你三個月時間學國語,到時找你來,希望能用國語交談。」
我不知道三個月內能否讓這位中校改掉鄉音,但總司令留給我們與會者深刻印象,則是無庸置疑。

緯國將軍在聯勤總司令任內的功績,自有記載,不是我這個「小」新聞官的井蛙之見,能置一詞。不過也因職務之便,體會到他行事風格的另一面,足以勾勒出他做事力求完美的印證。
一件是空軍採購快砲之事。為了解其性能,蔣總司令特別偕同副總司令南下屏東枋山觀看實兵演練。當時我和另一位前輩在南部採訪,乃專程前往會合。在現場看總司令聚精會神地與相關人員交談,完全沒有迎賓客套,演習結束即離場,還請我們坐直昇機回屏東轉飛回台北。當時快砲仍屬機密,我們只能大開眼界,不做報導,但看到大家長為國軍採購武器負責的精神,令人感佩。
另外一件則是輕鬆小事。有次德國法蘭克福大學管樂隊到總部拜會,緯國將軍特別邀請他們在中正堂演奏以饗同僚,演奏後依例有些寒喧,總司令手一指,請他的參謀主任即席翻譯,令在場人士-驚。雖然沒有多少人能聽得懂德語,也不知翻譯得如何?這種當眾考驗自己人的魄力,也只有他能做得到。

在聯勤當新聞官除了軍聞之外,還負責國劇隊和足球隊的新聞發布事宜。先説聯勤明駝國劇隊的公演。稿子反正是現成的,要的只是我們分送各新聞單位,請其刊登而已。那時,隊上人物都是名角,一有公演只消通報一聲,自然圓滿達成任務。
新聞官大都要去國藝中心,招呼一下記者,這個任務就由我義不容辭的接了下來,一者是我喜歡,一者是多歷練對自己總有好處。那時明駝隊中要角雲集,有唱老生的李金棠和葉復潤、青衣的趙復芬、武旦的姜竹華、紅生的李桐春、小生的孫麗虹、「活張飛」王福勝、名丑周金福和于金驊,而最赫赫有名的則是文武崑亂不擋的徐露,每次公演,賣座都在九成以上。
通常,在漆黑的劇場中,看他們賣力演出,總有許多感觸:明駝國劇隊雖是名角匯聚,聲譽不墜,若不是常保旺盛的團隊精神,何能致之?
這是隊上的人經常告訴我的:徐露小姐雖是「國寶」級的演員,在台下也有同常人般地喜怒哀樂,可是只要站在台上,無論是演主、配角,她都是最認真的演員。能努力扮演好各種角色,這就是她能享譽菊壇幾十年的道理。

前國防部長俞大維先生每年生日,依例都要由明駝演出《四郎探母》為他祝壽。就在我到聯勤的第一年,社長把相關配合的專欄交給我來寫,可把我急出一頭熱汗,幸好靠著一些資料總算應付了過去,只是看到徐露小姐演了幾十年的戲仍十分兢業的表演,我不但汗顏,也給了我很大的啟示。
在聯勤與足球結緣同樣是件愉快的事。民國七十年,足球協會(聯勤總部有專人兼辦)辦了一次世界盃的女足邀請賽,出版社的新聞官都成了宣傳組的幹事,不但有緣參與其事,也對舉辦大型邀請賽的記者接待事宜,有了些完整的了解。
雖説「太陽光底下無新鮮事」,能在軍聞之外,接觸到不少在課堂上學不到的東西,對一個初出茅廬的人來説,很是難得。
而後,我參加了一項考試,非常幸運地進入總統府服務。由於在聯勤擔任蔣緯國上將的司儀,到了總統府是要擔任蔣經國總統的司儀;這種殊榮與機運能前後為蔣氏昆仲服務,是我一生中最感榮耀與津津樂道的事。
禿筆揮灑眾生相
在總統府得到許多長官的照拂,是在軍旅生涯中的難忘體會。不過由於年輕,當有再次回到新聞單位的機會時,我做了選擇。儘管日後在出版社的非編務因素困擾,影響了我對做這個決定是否正確的評估,十六年的編輯生涯,仍使我回味無窮。
以往在總部級出版社工作,比較偏重於內部新聞的採訪,到了《新中國出版社》則是與民間大致相似的情況,不但性質不同,整個方向都有了很大的轉變。
主編派給我的第一次任務,是採訪一位景泰藍的製造者,名字是郭明橋。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找著他的店。店外細雨紛飛,店內則因主人的誠心相待而溫煦如常,也消除了我的不安。
郭先生告訴我,他為了嘗試釉藥的使用,幾乎用了上千種的方法,才有今日的一點成就。我望著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神,果真不時映射著「事在人為」的光采。
郭先生給我的不僅是個採訪事態而已,他的上進、認真,對我能走入此行影響甚深。

而後,幾乎每月都要寫一篇專訪,得以從各個受訪者中得到筆耕的樂趣。
由於缺乏系列報導的認知,一開始都是隨機而寫,只求得能過得了主編那關即可,而我的主編張作丞先生是位宅心仁厚的人,很少對我的文章有意見,愈發使我惴惴不安。
隔了很多年,等我自己做上了那個位置,慢慢也能體會出來,如何在褒與貶之間尋得平衡點,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張主編是直爽的人,他的一言之示、一字之改,真的讓我受益無窮。
我是先從寫人物開始。
一方面是因為人有生動的軌跡,容易著手;一方面《國魂》月刊是政論性雜誌,寫人比較適合。而為了配合節令,有一些則是隨機適時寫的。
第二篇是訪問一位書畫家蕭紀書先生。我認為不是我在做專訪,倒像是上了一堂粗淺的繪畫入門課。幸好蕭先生只是業餘愛好者,對我這個門外漢沒有什麼挑剔;只是我覺得要做個稱職的編輯,事實上不是件容易的事。
蕭先生是事業有成後勤於創作,並且孝親至上,以書畫思親開辦畫廊,提供藝文場地,讓我對企業家的回饋之心多了分敬意。
同樣是苦後回甘再付出,住在埔里的大陳島人徐世保是個榜樣。在現今提倡族群融合的呼聲中,更是難能可貴的例子。
其實,人與人之間是靠誠信做橋樑的,宗族血緣固然要緊,時間還是會讓真理接受得起考驗。徐世保先生以一外省人身分和那一口連外省人都聽不懂的話,靠著信用和努力,在埔里闖出了名號;勤奮耐苦是他三十多年言行一致的保證。
有了錢以後的徐世保,還是一身舊衣,光著腳送貨,從不間斷。他也不時捐款興學,為善不欲人知,主要就是他認同這塊土地,並且熱愛鄉里,所以無怨無悔,樂觀豁達。
相對於外來人的打拚,為原住民尋根探源的蘇秋女士則是在地人的驕傲。
蘇秋女士是一位老師,身上流著一部分原住民的血。我是在採訪公視節目時,認識了這位個頭矮小的「女巨人」,她不但花錢拍攝原住民的文化精髓,自己也全心全力投入,登高山、下幽谷,采風擷華,樂此不疲。
她告訴我,對電視製作她完全是門外漢,憑著一股為民族文化尋根的動力,她義無反顧的走了下來。
好幾次受邀參加她的新片發表會,看見她的身軀許是忙碌之故而削瘦,可是她的精神卻愈來愈振奮,如同她推出的新片一樣,歷久而彌新。

同樣是登山,張銘隆先生就和蘇秋完全不同。他是國內登山界的知名人物,享有盛名幾十年而不墜。
採訪他的時候,他才完成攀登珠穆朗瑪峰的壯舉,對我的造訪卻是十分冷漠。或許孤寂正是挑戰困苦的良方。
我不是用很學院派的手法訪問他,相反的,我是以一個登山外行人的方式向他請教,效果也如預期的好。
就如同我先前的看法:一個人要想克服困難,就必須要有挑戰橫逆的決心,張銘隆確實用沈靜、孤寂寫下了他動人篇章。
不過,一個人只要肯努力,坦然接受失敗,則愈挫愈奮必然成為上進的階梯。只有中學程度的發明者劉保伸先生,也是這句話的印證人。
造訪他是因為那年他得了大獎回來,儘管集多項榮譽於一身,他倒寧願窩在家中苦思,從中尋找創作的泉源。
劉保伸年紀很輕,不因家貧輟學而停止學習,他自己認為有股嘗試發明的推力,使他不因學識根柢不足而稍有懈怠。就這樣單身獨行在發明世界裡找著奮鬥目標,也為他得到多項獎譽。
同樣是值得稱許的年輕人,劉銘先生的際遇顯然比不上劉保伸。因為他小時候的一場病,讓他得終身依靠輪椅,不過,即使是萎縮得只有頭部可以自由活動,他卻比四肢正常的人還要樂觀,努力走出自我的狹隘空間,造福大眾。
他的母親是位堅強的婦女,在老大得病之後,收起自怨自艾的心,拉拔三個孩子長大。劉銘的弟妹也都爭氣,書唸得很好,對兄長敬愛有加,只是每提到因自己的誤失使愛兒不能走路,劉媽媽就忍不住掉淚。雖已盡力而為,還獲得炬光母親的表揚,她仍以此深深自責,倒是劉銘完全沒有自暴自棄的怨恨,在一段混沌的日子過後,以樂觀自信開啟了亮麗的一片晴空。
他籌組合唱團、傳播福音、主持廣播節目,無一不在勸人為善、樂觀奮鬥。他常説自己是向日葵,而且自我勉勵:不要讓今天的不愉快見到明天的太陽。
劉銘不但完全做到,也給和他同樣遭遇以及比他條件好的人更多的鼓舞。

除了採訪到社會人士奮勵以成的事蹟外,我也有機會訪問了優秀的軍人。記憶最深刻的是中科院的韓光渭將軍、褚冀良上校和華航副駕駛董光興。
韓光渭先生是天弓飛彈的主持人,幾十年的心血全在裡面,為了配合我們專訪,他把資料擺滿一桌,從容地接受訪問;我想這或許就是研究者能在苦寂的領域中,終能有成的一個小地方;以小見大自然能看出些端倪。
除了準備周詳,韓先生的認真態度也令我十分敬佩。談起從無到有的研發過程,那種艱辛實非外人所能體會。而他帶的這個組特重倫理與紀律,和民間頗不相同,則是我感到新奇的地方。通常來到他的組裡,不論具有何種學位,韓先生都會要求從「基層」做起,就是得掃地、倒茶水,而後再參與研究。他所領導的組能突破瓶頸,為科技自主扎下根基,這點可能也是個關鍵。
另一位褚冀良先生同樣是富硏究精神的領導者。他的家陳設簡單卻典雅溫暖,使他在孤寂的研究領域中有了支撐,靠著這分愛和全家人的相扶相持,一路走來,雖艱辛備嘗,收穫卻是富足。
和研究人員有天壤之別的是退役飛行員董光興,在華航貨機被劫持事件中,展現軍人堅忍不移的精神,獲得全國人士一致讚譽。
那天,和董先生聊天是件愉快的事。他告訴我,當他被中共關起來之後,受盡心理折磨,中共為了「招降」他,還將他三十多年未見的老母親請來統戰,他憑藉著日常修持的忍功,終能度過難關而未辱及國家聲譽。
除了忍功,他不因過去的顯赫而驕是他受人欽敬的原因。他説,他早有機會升正駕駛,只是想想年紀已大,該把位置讓給年輕人,就決定放棄,仍然擔任副駕駛。這種澹泊自處的個性,終能讓他化險為夷。
能採訪到董光興先生是種機緣,因他常不在國內;而能採訪到「八指將軍」黃興之女的立法委員,則富有傳奇性了。

那次是刊物為配合做一些國慶專題,我打了電話請求採訪黃女士,她一口答應。依約到她家時,她見面第一句話説:「我十幾年沒接受過採訪,你打電話來,我覺得很親切就答應你了。」
那時她已九十歲,一個人住在立委的大房子裡。屋內全是有關黃興先生的油畫,她的湖南腔國語,讓我非常吃力的記著訪談內容,但又覺得格外輕鬆,就像和我那時仍健在的祖母聊天一樣。
黃女士講了很多有關黃興先生的事,不時沈思,不時自言自語,拿我當她家人一樣;當她多次提到她父親時,眼眶充滿淚水,我是第一次看到老人家傷心的樣子,真覺心有戚戚焉。
一勤天下無難事
在訪問過的人裡面,無論是否出名,他們的共同點是勤勞和向上,這對從事藝術創作的人來説,最能得見。
吳志強先生的職業是冰雕師父,不修邊幅。本來是廚師的他突然就想開了,不但放棄高薪,還把自己弄成了四不像。説他四不像是因為泥塑作品完全沒有「市場調査」過,只憑自己喜好,捏些似人又似鬼的東西,樂此不疲。
問他:這些東西可有人喜歡?他總是淡淡一笑,自顧自的去捏土、窯燒了。他常告訴我們的一句話是:「我的內心有一股創作的動力,我做冰雕維持生活,其餘的時間都投注在這裡面。」毫無學院基礎的吳先生,以行動表白了他對生活的觀感。
同樣姓吳,吳二曲先生也有些類似的情況。不過吳二曲的藝途比吳志強要好得多了,他的作品是很多人歎為觀止的「小人國」雕塑。
吳先生雖是軍人出身,卻對美術有著濃厚興趣,常在行軍途中就著吃剩的饅頭作畫。退伍後,憑著一雙巧手和機緣帶他進入小人國的世界中,成就了他熱愛創作的事業。
在「小人國」成立之初,國內從事此行的人並不多,要將原物製成縮小好幾十倍的模型,除了要有美術底子外,還需要細心和耐心。不過這些都難不倒吳先生,他每天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有了興趣,是不會去計算鐘點的。」這句林語堂先生的名言,十足印證了吳二曲生活與工作的態度。

當然,在現實與理想之中能兼顧的美術工作者,畫家吳炫三又比吳二曲來得幸運的多。他名滿藝壇,畫藝獨到,經常出國旅遊與探險,十足傳奇性人物。
和吳先生聊天好像在廣闊的天地裡遨遊一般。極具鄉土味道的他,含蘊吐珠,自然而親切,和他在畫布上的表現完全不同。其實,以我對美術的粗淺了解,要想寫出動人的訪問稿是件挑戰性甚高的工作,然而吳先生的冒險犯難精神給了我很大的鼓舞;「陽光畫家」的稱號也確是他過人的地方。
此外,有機會採訪寇培深和李國初老師,對他們專心一致在書畫和木刻上的努力,非常欽佩。尤其寇先生已盲了一眼,仍精神奕奕地教書法、畫梅花,還把畫室取名「了然齋」,取一目了然之意;而李老師身罹絕症,仍不放棄創作,令人感動。

由於《勝利之光》畫刊約我寫稿,使我有了寫系列專訪國劇人物的念頭,至今仍對給我磨練機會的陳霽主編,感念不已。
當時是《勝利之光》要報導做戲鞋的師傅李玉修。由於社內編輯群只有我比較懂平劇,所以就由我跨刊採訪,我也「欣然」接受。
李玉修先生的店在未拆的中華商場內。他一面做鞋,一面和我講話。話中有期待、有無奈,也有知命的悠閒。
他對他的手藝頗為自豪。只要叫得出名字的鞋子、只要看一下顧客的腳,李玉修就保證給您一雙合腳又舒服的戲鞋。可是買鞋的人很少能想到為擁有這門功夫,李玉修可吃了不少苦頭,來自父親嚴厲的教導和薪傳不説,如何能在社會變遷中,堅持傳統,為文化盡一番心力,歷數十年而不改,夠讓人佩服的了。
在台灣做戲鞋的只有他一個,李玉修不知道能否後繼有人?這種情形同樣發生在做戲服、盔頭、把子的師傅身上。
做戲服的趙仁夫先生是以手工細緻著稱,雖説還有幾家戲服店可供選擇,就他的最讓人滿意,他卻常為此行業的逐漸沒落而憂心。尤其大陸成品的頻頻叩關,價格便宜,材質又佳,使我們競爭力日趨薄弱;趙仁夫只有將手藝傳給了兒子,希望能為這個行當盡一分心力。

相對於趙仁夫尚能薪傳有人,做盔頭的陳信伍和做把子的唐榮生都是「一人作業」,而且僅此一家,就愈發讓人多了層憂慮。
陳信伍先生原是唱福州戲的,對演員頭上的帽子有些興趣,摸摸弄弄的有了名堂就開了家店以維生。
他的名片很特別,不是製作精美,而是詳細刊載了到他店裡的公車路線圖,顯示他做事的細心與周到,而這就是做盔頭的必要條件。
儘管他的工作間有些零亂,工作的步驟卻是按部就班絲毫馬虎不得。所以成品不見得細緻,遠觀卻十分華麗;材質不很牢靠,表演卻是十分受用,完全植基於細針密縷的功夫。陳先生很以他的自得其樂為榮,講話雖有些急促,在表演各種身段供我們拍照時,卻又像個大孩子似的,讓我們感染到他枯燥生活外的多情世界。
唐榮生則沒有陳信伍般瀟灑,除了少了一個人幫忙外,他的工作間更亂。對有人來訪問他,顯然提不起興趣,大概人海浮沈看得多了,不以為意。
他所做的「把子」是演員手中拿的兵器總稱。一整屋的刀槍劍戟,他都能叫得出名字,而且不假思索即能輕易的拿上手。和我們談話中,比較能感受到熱烈氣氛的是他精巧的手藝,他頗以能做此行第一人而樂。
不過,他不是科班或票友出身,純粹是看得多、見得廣,為了生活才走上此路,眼見國劇的逐漸式微,他的感觸也頗深,只是不知該從何著手?
和他年歲相當的資深演員吳劍虹先生則試圖走出各種的路,證明表演絕對禁得起考驗。

吳劍虹先生是國內當紅的丑角演員,他不是出身「富連成」或「上海戲曲學校」等名校,卻受了等同的苦,從在戲班中打雜開始,一直到學戲出師,也使他更能體會出:唯有自我奮鬥才是生存的唯一良方。
或許天公疼憨人,平時台下講話並不流暢的吳先生,憑著不斷的努力,克服障礙,成就了在國劇界的一席之地,也為他贏得更多表演機會,讓老演員的經驗得以傳承、老演員的智慧得以發揮。
不過一般人可能只曉得他在舞台上光鮮的一面,事實上,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努力得來的。他告訴我説,每天早起都要到後山練嗓子,數十年而不間斷,他也能接受新的思潮,改進表演方式,加入郭小莊小姐的《雅音小集》,開創出資深演員表演的新高峰。
雖然他能在傳統與創新中求得平衡點,對一些傳統的規矩卻是十分在意。和我講話時,摸著光可鑑人的腦袋説:「演我們這一行,要這樣才帥啊!」
和這位資深演員相比,年輕演員吳興國的表演歷程就豐富多了。
現在的吳興國是電影界炙手可熱的明星,這番成就植基於他個人幾十年來不斷的努力。
有恆為成功之本

訪問吳興國是我在人物寫作上掙脱窠臼的嘗試之作。花費了不少時間準備,幸好他是一個健談的人,使我自認有些改變的創新,都能得到意料之中的協助。
吳興國給我的最深刻印象,不在劇藝精湛,而是他一邊講話,一邊聽平劇錄音帶,還一邊吃便當。感覺得出來,他是位善於利用時間的人;一個能利用時間,又能一心數用的人,自然能成就其不凡的事業。
其實他是一位滿好寫的人物,因為他觸角寬廣、表演豐富。光是下列幾項就夠寫的:他原是學武生的,半途改學老生,得了三座以上的金像奬;他是雲門舞集的創始舞者,又以舞台劇的平劇式演出大獲讚賞;説他是悠遊在傳統與現代的人,一點也不為過。
我覺得,一個人的成功絕非偶然,吳興國先生就以他不斷勇於接受新的事物,融合交會,譜出青年時期的優美樂章。

另一位國劇界當紅旦角魏海敏小姐,則和吳興國一樣力爭上游,只是她的條件好,少了一些曲折動人的故事罷了。
出身小海光的魏海敏從坐科開始就是國劇界的璞玉,在眾人寄以厚望時,她下嫁香港商人,休息了好一陣子才又重回舞台;道段期間也讓她在異地探觸到更多國劇的種種,而能豐盈她的表演。
魏海敏資優質佳,又得名師指點,劇藝進步非凡,她也不囿於傳統,努力找出國劇沒落的原因,做各種嘗試。所以,新編國劇(由今人編的新戲碼)有她力求突破的身影,新創舞台劇更可看見她醉心表演的丰采。近幾年和大陸平劇界的觀摩切磋,讓她在傳統與現代的交融中,體會得更深,身為國劇學會理事
長的她,責任也更為加重了。
我雖是國劇門外漢,卻因從小和父親到平劇社票戲而有些粗淺的興趣,面對國劇的沒落,我也有一分失落和悵然,在訪問過這些國劇人物後,感觸更深。古人説:「做而言不如起而行。」我已盡力把這門中國傳統藝術,用不同於一般的平劇著作方式表達出來,希望真正喜愛國劇、了解國劇的人,一起為這個表演文化盡一分心力。
「無聲不歌.無動不舞」是國劇能歷久不衰的最貼切形容詞。放眼世界上又有哪種藝術能及呢?實在值得我們細心省察。

在國魂月刊期間,真正做了些系列專訪的作品,只有在任編輯期間的「公視之窗」和任主編期間的「政府首長系列專訪」。前者是介紹甫成立的公視節目中製作嚴謹的好節目,後者則是約請學者與行政首長對談,再由我寫出對首長的訪談印象。
為了介紹好的公視節目,我採訪了超過三十家以上的傳播公司,這些傳播從業員各以不同的專業素養,為日漸低下的電視節目注入新生命。每次到不同的公司採訪,總能看到相同的情形:埋頭苦幹、爭取時間;全神貫注,心無旁鶩,雖然各種節目的水準並不完全相同,但在製作費用並不算高的條件下,可以看出這群尖兵的努力。
一個由兩人組成的公司,能屢獲獎譽,不但是他們專注於生態保護的鼓勵,也是對人力能發揮到極致的最佳詮釋。另一家有上百人的傳播公司,人人忙碌,並不因製作規模小的節目而呈現疲態,這些都讓我印象深刻。
由於「公視之窗」是配合彩色頁而寫,字數較少,本以為比起其它採訪稿要好寫的多,結果卻不然。由於性質相似,如果套公式來寫輕鬆愉快,可是想用不同的方式表達,這種自我挑戰就是一種阻力。
幸好,看到那些製作人一邊和我談話,一邊在剪輯,激起我迎接困難的勇氣。雖説這些報導並不深入生動,但將近三年的時間持續接觸這門行業,真的讓我受益無窮。

「政府首長系列專題」,是我任主編時策劃的一個單元。我也陪同學者和時任行政院各部會首長會面,雖訪談時間有限,卻總能留下深刻印象。
郝柏村先生時任行政院長,表情嚴肅,英氣逼人。正式訪問前,他的參謀主動幫他整理頭髮,他端坐靜默,仿若沒有此事一般,雖説他是沙場老將,儀容還是得注意的。
訪問之後,我們請他到辦公室補拍一些照片,他欣然同意,非常「配合」的拍了照,讓我們這些軍人出身的雜誌人,有種平易近人的感受。
施啟揚先生時任副院長兼陸委會主委,我們是以當時熱門的兩岸關係訪問他,而陸委會也是剛成立的單位。儘管一切都在摸索中,施先生卻對各種事務都成竹在胸,溫文儒雅,平易近人,面對問題侃侃而談,由於兩岸關係複雜,牽涉甚廣,施先生都能梳理得十分清楚,對所謂民意的取向,他特別的説法,於今觀之,確有其獨到見解。
許水德先生時任內政部長。訪問的那一天是十大槍擊要犯首腦落網的好消息,他從別處趕回接受訪問,他告訴我們最近勤於跑各種宗教團體的活動,俾能發揮力量淨化人心。看他席不暇暖的樣子,能受到重用,不是偶然。
錢復先生時任外交部長。自然雍和,進退有節,訪談中學者特別提到外交人員培育進用的問題,錢先生立即對陪同人員作出指示,不但加強與政大外交系的交流涵育,也提出多項具體措施,對吸引更多愛好外交人員的到部服務,有更多選擇機會。
陳履安先生時任國防部長。當時波斯灣烽火連天,陳先生對各種狀況非常清楚,講話不疾不徐,卻深中要旨;這位文人部長看起來寬容大度,做起事來倒是十足地具有魄力,很多軍事事務上的革新正馬不停蹄地展開。
而後,我又有機會代表某一雜誌專訪陳先生,他談了很多人生哲學,其中不斷強調自我檢討的重要,看得出來這位名門之後,對自我的要求有多深。
其他幾位部長的風範和對專業的了解,同樣令我敬服。政府部門主管的謙和、對主管事務的熟悉、對未來發展的籌思、對民眾付託的用心,在訪談中盡顯無遺,我深覺受益匪淺。

從擔任部隊中的「排仔」到雜誌社的「老編」,我的青春歲月滿是驚喜、挑戰,我感謝每個遇到過的人,在我的人生課程中,給予我不斷成長的養分。那是一種幸運,更是難得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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