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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三年前,他問:“我們要不要試試交往?”
我以為在做夢,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三年後,高冷學長居然變成了救命恩人。
我是該以身相許,還是以身相許呢?
繼《奢寵》系列熱銷後,飛言情人氣作者阿舒超甜力作

我離陸時禹最近的一次是大學的時候。他半倚在課桌上,我視線中的陸時禹只有修長白皙的手指離我非常近,呼吸可觸,我半闔著眼簾,瞥見他姿勢隨意,蒙矓中仿佛一段剪影,空曠的教室響起他的聲音,慵懶的,隨意得像在跟我討論天氣,他說:“薑淼,我們要不要試試交往?”
好似做白日夢,陸時禹怎麼可能跟人告白?於是我毫不留情地拒絕他:“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三年後,陸時禹從一個被我拒絕的大學學長升級成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應當湧泉相報,我是以身相許,還是以身相許?

作者簡介

阿舒

青春言情作者,已出版《奢寵》《奢寵2》。

名人/編輯推薦

繼《奢寵》熱銷後,飛言情人氣作者阿舒超甜力作
三年前,他問:“我們要不要試試交往?”我以為在做夢,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三年後,高冷學長居然變成了救命恩人。
我是該以身相許,還是以身相許呢?
繼《奢寵》系列熱銷後,飛言情人氣作者阿舒超甜力作

目次

第一章 重逢
第二章 被一隻貓欺負了
第三章 是陸學長嗎
第四章 貓丟了
第五章 禮物
第六章 我被表白了
第七章 我們不合適
第八章 債務關係
第九章 你的夢想是什麼
第十章 自作多情
第十一章 重新開始
第十二章 你女朋友超厲害
第十三章 家屬
第十四章 撐腰
第十五章 浪漫
第十六章 我喜歡的人
番外一 一隻叫“咖啡”的貓
番外二 陸時禹

書摘/試閱

我又夢見陸時禹了,夢裡的陸時禹還是大學時那副模樣,穿著壓根兒猜不出品牌的白襯衫,搭配九分牛仔褲,露出一截白淨的腳踝,再冷的冬天都不例外。女生們覺得那是時尚,只有我和紀菲菲在背後吐槽他裝酷。
可陸時禹那張臉是真好看,濃眉,鼻樑高挺,瞳孔漆黑,看人的時候眼裡仿佛映了一汪潭水,清清冷冷的,睫毛非常長,薄唇。
據說他有四分之一英國血統,輪廓分明的五官像極了雜誌上的平面模特。陸時禹整個人也如模特般冷清,總是抿著唇,跟誰都懶得說話的模樣。
有追求他的女生抱怨過,讓陸大神開口說話,堪比挑戰“鸚鵡學舌”。
夢裡面陸時禹半坐在課桌上,依稀是午後的場景,窗外有風,風吹動樹葉的影子映在玻璃窗上,影子一蕩一蕩的。那一定是我離陸時禹最近的時候,因為視線裡陸時禹修長白皙的手指離我非常近,呼吸可聞。我半合著眼簾,瞥見他姿勢隨意,朦朧中仿佛一段剪影,空曠的教室響起他慵懶的聲音,隨意得像跟我討論天氣,他說:“薑淼,我們要不要試試交往?”
我翻了個身,好似夢裡都清楚自己在做白日夢,陸時禹怎麼可能跟人告白,可我還是毫不留情地拒絕他:“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啊。”然後,夢境崩坍,我的屁股被人踹了一腳,整個人從那張網上淘來的二手床墊上跌落,跌了個狗啃泥。
紀菲菲一邊刷牙,一邊含混不清地吩咐:“我要吃‘糊塗蛋’!”
原諒我大清早就神志不清,我以為她指的是追了她三年連她一根小指頭都沒碰著的傻蛋高修齊。我想高修齊終於要修成正果了,翻個身,迷迷糊糊地回她:“你隨便吃,蒸著吃,炒著吃,吃哪兒都行,高修齊絕對不反抗。”
然後我抱著跟我一起跌下床的被子,想看清夢裡陸時禹還有沒有話說,畢竟這種大神級別的告白是第一次,我多少有點膨脹。
紀菲菲的“豬蹄”毫不猶豫地將我從美夢中踹醒,這回我撞上了床柱。我痛得齜牙咧嘴,跳起來就想跟她吵架。
偏偏紀菲菲像個土財主一樣抖了抖她手上的錢,我的腿就軟了,很快意識到這妞指的可能是荷包蛋,於是我十分識時務地朝她老人家鞠一躬:“紀大爺,您是想要糖醋的還是麻辣的?要做成心形嗎,配點香菜怎麼樣?”
紀菲菲把那張毛爺爺塞進我睡衣裡,細嫩的手指挑逗般從我臉頰滑過,聲音嗲得讓人起雞皮疙瘩:“不用,滴兩滴醬油就行,嗯?”
錢已經到賬,我立刻翻臉不認帳,一巴掌將這姑娘扇到床上,揣著“賞金”去了衛生間。
“荷包蛋,兩個!”
“知道了!胖死你!”我不甘心地回嘴,然後在鏡子裡看見了自己那張夢醒一半的臉。雖然不是什麼春夢,可是當男主角換成陸時禹時,我的臉就可恥地紅了。
夢境非常真實,仿佛回到那年夏天,教學樓裡,半趴著睡覺的我,一直恍惚覺得陸時禹來過。
十五分鐘後,我坐在一邊優雅地享受她花了高價錢買來的兩個荷包蛋,一邊翻閱一本時尚雜誌的紀菲菲面前,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紅著臉跟紀菲菲討論這個夢境。然後,金黃的荷包蛋毫無意外地就掉在了她花高價買來的雜誌上,紀菲菲痛心疾首又怒不可遏:“薑淼,你的夢已經臉皮厚得脫離地心引力沖向太空了,還好我昨晚夢見‘卷福’找我搭戲,並且希望假戲真做,我們打平!”
作為一個十八線小演員,哦,不,紀菲菲連演員都算不上,她只是個在直播平臺上賣穿搭的小網紅。小網紅用她的終極夢想來諷刺陸時禹跟我告白的事,不可謂不悲壯。可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認真嚴肅地跟她分析陸時禹有可能從大學時就試圖撩我。
紀菲菲翻了個大白眼,又“深沉”地握住我的雙手,語重心長道:“薑淼,你不能因為陸時禹昨天救了你就想入非非。這樣顯得你很沒有腦子,畢竟霸道總裁戲的套路裡女主總是充滿了各種反抗,而不是各種幻想。”
我剛到嘴邊的“可我拒絕了他”就生生憋在喉嚨裡。
其實我已經好久沒有想起陸時禹這號人物了,畢竟畢業三年,我已經被血淋淋的生活成功從小仙女逼成了務實主義小職員。
類似陸時禹這樣的人,看起來遙不可及。而我跟陸時禹唯一的聯繫,就是我們擁有同一所大學的畢業證書,哦,還有一張一起參加比賽的獎狀。
這種薄弱的關係在昨天那場驚心動魄的挾持事件裡終於得到了昇華,陸時禹從我的一個大學學長升級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應當湧泉相報,我是以身相許,還是以身相許?
“啊呸!”
紀菲菲的語氣詞生動地表示了對我的鄙視,隨即她從她那堆財經雜誌中抽出一本,扔到我面前:“陸氏旗下的設計部正準備跟東陽集團的房產部簽署合作意向,一旦拿下合作,陸大神的口袋中就是幾個億的進賬。你以為陸時禹救你是腦子發熱?試想一下,要是在售樓部發生血案,雙方的合作還要不要繼續?”
我拿起雜誌,扉頁上,陸時禹的側臉已經完全褪去了大學時的稚氣,精修過的圖片上,男人因為西裝與腕表的點綴,仿佛一杯被精心釀制的美酒,奢華又誘人。
我認命地趴在桌子上,捧著臉,垂頭喪氣道:“我一定是最近太窮了,連陸時禹這種渣男都要幻想。”又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難道真的沒有土豪可以發展成我的潛在客戶,投資買房嗎?”
紀菲菲剛含進嘴裡的咖啡又噴了出來:“薑淼,人家看不上你就成渣男了,你的三觀還真是獨特!”
“難道我沒有跟你說過當年陸大神拋棄系花的八卦?”
紀菲菲的眼睛亮了,身體已經誠實地往前湊了湊,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其實我跟當初活在年級傳說裡的陸大神也並不是全無交集,起因是某次在圖書館打擾過一次系花跟陸時禹的你儂我儂。從那時開始,我便徹底淪為了陸時禹的眼中釘、肉中刺,只要跟他碰面就沒什麼好事。
親眼見證他跟系花從你儂我儂到最後慘烈地分道揚鑣,我默默地在這個全校女生的夢中情人身上打了個叉,幹淨利落地標上“渣男繞道”四個字。
紀菲菲聽我講完,精明地抓住重點:“你儂我儂?圖書館?”
我敢打賭,現在這個眼冒綠光的女人腦袋裡面的畫面一定要多髒有多髒。
“就是現場接吻,陸大神的嘴唇都被咬破了。”我喝了一口水,淡定地打破紀菲菲的幻想。
紀菲菲果然十分失望,吐槽:“你是幼兒園大班畢業嗎,接個吻算什麼?”繼而她又色眯眯地道,“不過嘴都咬破了,那是挺激烈的!”
“誰叫我那時還是一個連初吻都沒有奉獻出去的純情少女!”我哀歎,想起當時撞破俊男美女親吻的畫面,結果我是最緊張的那一個,當事人反倒比我淡定得多。
紀菲菲爆笑:“所以你的初吻是什麼時候奉獻出去的?”
紀菲菲問完,客廳安靜了,她好似知道問到不該問的,端著盤子說:“我去洗碗。”落荒而逃。
我坐在飯桌旁,將杯子裡最後一點檸檬水喝完。
窗外的天氣非常好,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雜質,多麼美好而安寧的早晨,像極了周昇走的那一天。
周昇是我的初戀,自然是我的初吻對象。
如果沒有兩年前的那場車禍,那現在的我就不是跟紀菲菲住一起,還需要靠她時不時接濟的未婚女青年,也不是每天都為了周昇他爸的藥費愁眉不展的房產銷售,更加不是成天幻想著有人能在我手上買一套別墅的窮鬼。
周昇那個該死的渾蛋,當初口口聲聲說要愛護我,保護我,照顧我,結果丟下一大堆爛攤子走了。所以,男人說話算數,母豬都能上樹。
“你今天不用去見客戶嗎?”廚房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和紀菲菲故意轉移話題的聲音。
我立即陷入比失去周昇更深的惆悵,道:“昨天差點小命不保,我現在看到哪個客戶都覺得不正常,感覺隨時會有人掏出刀子襲擊我。”說著,我環著手臂打了個哆嗦,仿佛又回到昨天被那個瘋狂的大姐拿刀襲擊的畫面。
我叫薑淼,是個房產中介,說好聽點叫置業顧問,網上鋪天蓋地全是我們的廣告。這行還是紀菲菲帶我進來的。那兩年房地產行業火熱,紀菲菲信心滿滿,勸我入行時,一副立馬帶我走上人生巔峰的口吻。
那會兒周昇剛走,我缺錢缺得要命,想也沒想就跟著紀菲菲入行了。結果紀菲菲半路轉行,在直播平臺混得風生水起,偶爾還能進劇組打打醬油,不算人生巔峰,卻也爬到了半山坡。而我,大約連個小土丘都還沒摸著。到現在,我不僅沒錢買房,連自己的專業也丟了,成了一個成天混吃等死的房產銷售。
事情發生在昨天,我帶著一對磨了半個月的客戶去看新樓盤,誰知道半路殺出一個原配。
蒼天在上,我哪兒知道原來男客戶是個人渣,不僅拿著自家做生意的錢跑路,還騙妻子為了拆遷多分一套房假離婚,帶著第三者大搖大擺地在我這兒買房。
原配氣瘋了,拿著刀子在售樓部大喊大叫,要跟男客戶和第三者同歸於盡。客戶是我帶去的,勸架的事情當然落在了我頭上。可憐我這個倒黴蛋,勸著勸著,原配不只要找男客戶同歸於盡,還要跟我這個黑心中介同歸於盡。
陸時禹就是那個時候突然出現的,想我一個小小的銷售,哪裡見過這等陣仗,大姐的刀子捅過來的時候,我都嚇傻了,整個人呆呆的,忘了要動。陸時禹怎麼從天而降的我壓根兒沒發現,等我回過神的時候,這人的胳膊已經被劃了好大一個口子,鮮血嘩啦啦不要錢似的拼命往外流。
我很快被人隔開,瘋狂的大姐也被保安制住,一大堆人沖上去檢查陸總的傷口,噓寒問暖。陸時禹將人揮開,大步走過來,臉色鐵青,他說:“薑淼,你沒有腦子是不是?”
那是三年後我跟陸時禹的第一次對話。
沒有久別重逢的寒暄,也壓根兒來不及寒暄,我的視線裡只有陸時禹氣得起伏的胸脯。我從來沒有見過陸時禹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他漆黑的眉毛擰在一起,額上青筋一跳一跳的,仿佛隨時可能原地爆炸。
我很沒出息地被陸時禹嚇哭了,蹲在地上,有點犯噁心。不是我膽子小,而是那副場景,實在容易讓我聯想起當初周晟出車禍的場景,血也是這樣沒完沒了地流。從那以後,我就有點暈血。
陸時禹大約被我嚇到了,蹲下身子看我,可很快我就對他進行了殘忍的二次傷害,我吐在他身上了。
這樣的連環暴擊讓場面十分混亂,我都不知道我們是什麼時候到的醫院。等我再見到陸時禹時,他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他脫去了西裝外套,將衣袖挽至手肘,露出一截精壯的小臂,他往襯衫上嗅了嗅,表情帶著明顯的嫌棄。
陸時禹大學時似乎就有潔癖,我更加不好意思,站在門口期期艾艾地開口了:“不好意思啊,陸學長。”我非常厚臉皮地換了個容易套近乎的稱謂,又狗腿地將買好的礦泉水遞給他:“要不,您先喝點水?”
那個時候陸時禹的助理正在給他辦理各種手續,替他包紮的護士也剛走,急診室裡一時只剩下我們兩個。陸時禹抬頭看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那一眼帶著莫名的複雜情緒。然後陸時禹很快就恢復了他那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模樣,冷淡地說:“不用,沒事的話,你可以先走。”
雖然我跟陸時禹確實沒有什麼好說的,可是人家好歹剛剛救過我一命,我再沒有良心也不可能掉頭就走,只好在他身邊坐下:“我……我陪著你,等你助理來。”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我坐在陸時禹身旁,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想了想開口解釋:“我不是故意吐你身上的,我就是暈血。一見到血我就犯噁心,想吐,根本忍不住……”
陸時禹皺了皺眉頭,抬起手肘看了一眼價值不菲的腕表。
那高冷的模樣真是又酷又欠揍。
我可不是不會看人臉色的笨蛋,顯然知道自己被嫌棄了,心裡頓時不是滋味。照紀菲菲的話來說,類似陸時禹這樣的大忙人,時間就是金錢,估計他心裡都後悔死了救我,現在還要聽我說一通廢話。想到這裡,我火燒屁股似的跳起來:“謝謝你,陸師兄,醫藥費我會承擔的,就不打擾你了。”說著,我簡直逃一般往急診室外頭走。
“薑淼。”陸時禹忽然叫住我,我以為他至少會安慰幾句,那麼頻繁地看時間,實在是十分不耐煩,一點禮貌都沒有。誰知道陸時禹眨了一下眼睛,面無表情:“賬號?”
我愣了愣。
“賬號給你,醫藥費打到卡上。”
我承認那一瞬間我語塞了。其實我就是客氣一下,類似于窮人的自尊心作祟,可我壓根兒沒想到陸時禹已經那麼有錢了,居然還這麼認真地計算醫藥費。上帝做證,我要是有錢,也不至於連客戶的問題都看不出來就急著跟人推銷。
我想起卡上四位數的存款,再瞅一眼陸時禹手臂上的傷口,一口老血含在嘴裡,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窮人的尊嚴讓我立刻隨手拿了急診桌上的本子和筆遞給陸時禹:“你寫吧。”想了想,我又實在不想當這個冤大頭:“能報銷醫保後再清算嗎?你有醫保吧。”到這份兒上了,能省一點是一點。
陸時禹眉頭都不動一下,冷冰冰地說:“打架鬥毆造成的傷害醫保不報銷。”聽那副口氣,好像我是個法盲。
我又感覺胸口中刀,簡直快要吐血三升。陸時禹賬號寫到一半,擰眉,突然放棄,一副記不住卡號的模樣。
我心頭一喜,覺著能不能就這麼算了,這種有錢人為什麼非跟我們這些小市民計較,於是我眼巴巴地等他說“算了”“不用承擔”之類的話,畢竟電視裡都這麼演的。誰知陸時禹隨手拿起手機,沖我示意。不用說,那意思一定是微信或者支付寶轉帳。
我頓時無語,懷疑陸時禹到底是不是富二代啊,對校友的友愛呢?做好事不留名不求回報的傳統美德呢?難道他看不出來他校友窮得已經要衝破天花板,沖向宇宙了嗎。
這麼想的不止我一個,有人敲門,瞬間打斷了我跟陸時禹交換微信號的動作。
“不好意思。”是個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他個子高挑,一張臉實在生得過分好看,擱古代簡直夠得上“禍國殃民”的級別,特別是那雙丹鳳眼,不知道要招多少桃花。此刻,那人的丹鳳眼眼底滿滿的都是笑意,但他似乎在努力憋著,咳了咳:“打擾一下……我就是來看看時禹。”
聽這口氣估計是陸時禹的朋友,我回頭看去。陸時禹對朋友也並沒有什麼好臉色,明顯不太歡迎這個來客。
“現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陸大神一點面子都不給,口吻比剛才趕我還要冷漠。
偏偏丹鳳眼忒不自覺,跟沒事人似的進來,笑眯眯地沖我伸出手,道:“我叫沈矜山,是這兒的醫生。”
對方的態度稱得上和藹可親,又有那樣一張妖嬈的臉,作為一個“顏控”,我當然立刻伸手跟美人交握:“你好,我叫薑淼。”
“薑淼。”沈矜山意味深長地念了一遍我的名字,聲音特別性感。我耳朵都紅了,簡直說不出話,只曉得沖沈矜山傻笑。
“來,淼淼妹妹,加個微信,時禹跟你開玩笑呢,什麼醫藥費,他這種資本家,難得英雄救美做件好事,就當回饋大眾了,怎麼好意思找你承擔醫藥費。以後有事找我。”
帥哥不僅人帥,心還善,我激動得兩眼冒泡,幸福來得太突然,這人一句話我就不用破財了,此刻在我眼裡他簡直就是跌落凡間的天使。別說加微信了,QQ號、手機號,我肯定要啥給啥。
“叮”的一聲,我倆成功加完微信。
這麼完美的一個臺階,再不下,我就是名副其實的冤大頭,所以我趕緊跟陸時禹告別:“陸師兄,那再見了,今天謝謝你。”我一邊說,一邊沖他笑。我想笑得甜美一點,可架不住心裡默默吐槽此人實在沒風度,於是本來的甜笑映在玻璃窗上有些扭曲。
陸時禹抿著薄唇,活像我欠了他一百萬似的,俊臉黑得能滴出水來。
我才懶得搭理他,說完就跑。急診室的門剛關上,我就聽見裡面傳來沈矜山的爆笑聲。
哈哈哈,堂堂資本家對校友乾癟的錢包下手,連朋友都看不下去了!
咦?這種人是怎麼交到朋友的?
回去我把發生的事跟紀菲菲講了,紀菲菲一邊罵我蠢,售樓部那麼多人,輪得到你去勸架嗎;一邊又忍不住跟我八卦陸時禹現在了不得,簡直是A市最具代表性的“鑽石王老五”——身價上億,以前是全校女生的夢中情人,現在是全A市女生的夢中情人。
我想起陸時禹找我要醫藥費時那不依不饒的勁頭,被氣笑了。
結果,晚上我就夢見了陸時禹。
女生就是“嘴上不要,心裡十分誠實”的動物,雖然我鄙視陸時禹的人品,可是“鑽石王老五”放下身段來跟我告白,虛榮心又讓我這種小市民心態爆棚。
我沒有告訴紀菲菲——那個午後,陸時禹好像真的來過。所以,我,薑淼,也算是拒絕過“鑽石王老五”的女人!
我正想到這裡,紀菲菲已經洗好碗出來了:“薑淼,你那破手機響個不停,你就不管管?”
我有些心不在焉,四仰八叉地倒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地說:“八成又是網絡客戶。”幹銷售這行的,每天至少接上十幾通電話。“上帝保佑,讓我清淨一天,就一天,沒有客戶亂七八糟的問題,也沒有莫名其妙的吵架,懶死我吧!”
誰知道手機一連響了好幾次,準備化妝做直播的紀菲菲終於不耐煩了,隨手扔了個抱枕過來:“忒吵!再不接把你手機扔湯鍋裡煮了。”
我只好認命地接起來,那頭卻並不是客戶,而是派出所民警。民警的聲音十分程序化,就昨天下午的傷人事件,讓我下午去做個筆錄。
聯想起昨天下午那個瘋狂的大姐,我當即握著手機瑟瑟發抖,跳下沙發抱著紀菲菲的大腿哀求她務必陪我走一遭。
“死了這條心!”紀菲菲正敷面膜,“我這個月的銷量下滑得厲害,時間就是金錢,沒見我正爭分奪秒地撲向人民幣的懷抱嗎?”
我擠出兩滴眼淚,哭得好不可憐:“可是紀大爺,人家好怕怕,那個女人好凶凶的。”
紀菲菲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受不了我,用她花了大價錢做的水晶指甲,撥出一個號碼。
二十分鐘後高修齊屁顛屁顛地來了,還提了一大堆水果,正想跟紀菲菲請安,已經化好妝的紀菲菲卻連房門都沒讓他進,指著客廳裡的我:“你,把這傢伙給我扛派出所去,兩個小時內別讓我看見她那張蠢臉。”
高修齊看我一眼,我蹲在沙發上跟只大狗似的沖他靦腆一笑。他便搓了搓手心,不忍心:“不好吧,菲菲,你們倆姑娘吵架也別往派出所吵,多麻煩警察叔叔!”
我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覺得高修齊這貨是沒救了。
高修齊有個外號,叫高胖子。這外號不是白來的,這人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八斤,一眼瞧去胖乎乎的,總讓人覺得憨憨的。高修齊是個實心眼,實心眼的人跟我一樣喜歡一根筋傻到底,比如當初對紀菲菲一見鍾情,用胖子的話來講,那就是羅密歐碰見朱麗葉,梁山伯碰上祝英台,都是命中註定,所以這輩子他再也不考慮別的女人,成天圍在紀菲菲身邊蜜蜂似的轉悠。紀菲菲指東他不敢往西,紀菲菲要狗他不敢給雞,就連紀菲菲什麼時候來例假他比她本人還清楚。一到那幾天就圍在她身邊噓寒問暖,任勞任怨,自個兒還特別美滋滋。
可追了紀菲菲三年,連她一根小指頭都沒摸到。不過,他雖然沒追成紀菲菲,卻輕輕鬆松地混成了我的男閨密。
男閨密接到女神的指令,二話不說,開著他的小破車把我往派出所送。
下車的時候我戳了戳高修齊壯碩的胸肌,終於覺得有安全感了一點,沖他眨眼:“胖子,要是我再被那個女人襲擊,你一定要擋在我前面啊,你多皮糙肉厚啊,頂多就痛兩天,大不了我給你燉骨頭湯,以形補形。”
胖子還未來得及罵我得寸進尺,我就聽身後一道平靜無波的聲音:“哦,原來你還會燉骨頭湯。”
陸時禹站在那裡,明顯也是剛下車的模樣,只是人家那車一瞧就霸道炫酷,襯得高修齊的車擱旁邊就跟破爛似的。
昨天那個男助理依舊站在身旁,一副剛剛給總裁開完車的架勢,我眼睛不自覺地就往陸時禹的手臂上看去。這人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估計覺得打著繃帶到處走有損資本家形象,倒看不出受了傷。
陸時禹順著我的目光瞅了一眼他的手臂,用面癱臉提醒我:“沒好,還不能動。”
把我給憋得,臉紅就算了,還只敢小心翼翼地問候:“那學長您多喝點骨頭湯,我也希望您趕緊好起來!”
咦?這種莫名其妙的負罪感是怎麼回事?
不,他不會是打算重提醫藥費的事吧?
“學長您會做嗎?要不然我燉了給您送去?”我趕緊狗腿地補了一句。
陸時禹那張面癱臉才終於緩和一點,嘴角仿佛翹了翹,不再搭理我,轉身大步跨進派出所。
高修齊戳我:“這誰啊?”
“一個隨時能讓我賠上一大筆醫藥費,讓我的錢包迅速乾癟的資本家!”我欲哭無淚,有些憤憤然。
事實證明,我純屬想多了,昨天那個大姐經過一個晚上的關押已經完全喪失了鬥志,有些麻木地坐在審訊室裡,一句話都不說,垂著腦袋,仿佛一朵迎著暴風雨瘋狂開過的花,瞬間凋謝枯萎了。
而隔壁桌上,那個年輕的第三者還在添油加醋地描述大姐的惡行:“你們說這還有天理嗎?光天化日的,拿一把刀上來就威脅我老公。我老公怎麼了,辛辛苦苦掙了半輩子的錢,買個商鋪關她什麼事兒。離婚協議她是簽了字的,心甘情願的……”
她老公——我那個年紀比她大了幾乎一輪的男客戶——坐在旁邊,也垂著頭,一聲不吭。
我突然想起昨天大姐拿刀怒吼的樣子,她已經氣到極點,聲嘶力竭:“魏大洲,你還有沒有點良心?當初你一窮二白的時候是誰陪著你辛辛苦苦把生意做起來的,老家拆遷,你騙我假離婚可以多分一套房,沒想到離婚證一到手你就拿著家裡的存款跑路了,我打聽了多少人,才在這兒逮著你跟這個小妖精……”
“還能有什麼,又是一樁農村人為了多分一套安置房假離婚的案子!哎,這頭剛離婚,老公那頭就帶著家產跟人跑了,奔城裡買房來了。”有兩個女警偷偷議論著,看向大姐的目光充滿了同情。
我心裡突然怪不是滋味的……
如果不是我求財心切,見錢眼開,迫切地想拿賣房的提成,不至於看不出這兩個客戶不大正當的男女關係,大姐或許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下幹出傷人的事。
“故意傷害罪是不是要坐牢,要坐多久?”我扯了扯高修齊的袖子,有些不安地小聲問。
“應該要根據傷害程度判定。”高修齊也不大確定。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對面的陸時禹,發現他正微微側頭,聽身旁的男助理態度恭敬地為他解釋狀況。這人的側臉線條出人意料地柔軟,鼻翼的弧度完美,聆聽時態度嚴謹,一如當年做什麼都十分認真的模樣。大約是感受到我的視線,陸時禹忽然朝我看了一眼,嚇得我趕緊側頭,裝著摸摸這裡看看那裡,就是不敢跟他對視。
余光裡,那張面癱臉嘴角仿佛翹了翹。

最後,我終於還是坐到了陸時禹對面。作為事件當事人,我們的口供其實也就是走個過場,畢竟案發地有監控,具體情況民警們已經大致做過瞭解。
所以當民警例行公事地問我是否親眼看到被告人拿著作案工具襲擊我,我支支吾吾地回答“也沒有吧,我們又沒有發生任何爭執”的時候,審訊室的氣氛一下子凝結了,全場都安靜了,做筆記的民警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就連對面的陸時禹,也忍不住挑眉。
逆光的位置,陸時禹正襟危坐,大約是因為傷口,他穿的是寬鬆版西裝,亞麻襯衫裡露出一截精緻的鎖骨,再往上,便是那張無可挑剔的臉。我暗想時光可真是個小妖精,一點都沒在陸時禹臉上下黑手,反倒讓他平添一絲成熟的魅力。
我一邊欣賞他的臉,一邊偷偷深呼吸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臉不紅氣不喘地瞎編:“民警先生,我這個人有點近視,所以大姐手上拿沒拿東西我也看不大清楚。當時的情況吧,我離得最近,雖然那個大姐情緒激動,可是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她已經被我成功勸服,決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絕對沒有要故意傷害人的意思。”
當我說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時候,對面陸時禹的嘴角抽了抽。
民警卻不怎麼高興,將記錄筆往桌上一扔,嘲諷道:“那陸先生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大概是……手滑!”我轉了轉眼珠子,繼續睜眼說瞎話。
這回陸時禹那廝徹底沒忍住,撲哧一聲樂了,可能覺得不妥,他又很快咳了咳以掩飾剛才的失態。
“小姐,你知道在派出所錄假口供是犯法的嗎?”民警突然一拍桌子,嚴肅地道,嚇得我小身板很沒出息地抖了抖。
“反正從主觀上來說,我看不出被告人有故意傷人的意思!”我心一狠,咬著牙嘟囔,又指著陸時禹,“你看他都沒傷得多嚴重,繃帶都沒有打,就那麼輕輕地……”這種昧著良心的話,我說得極為不順暢,是以聲音漸漸小了,縮了縮脖子,“輕輕地不小心劃了一下。”
民警目瞪口呆,好半天他才曉得轉動脖子,客氣地問另一邊的陸時禹:“陸先生,這位小姐的口供跟通過現場的監控調查的情況和現場一些知情人士的口供極為不符,作為直接被害人,您一定有很多需要補充跟修正的地方吧。”
陸時禹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我身上,灼得我的身體隱隱發燙。
我垂著腦袋,開始聲淚俱下地自言自語:“其實大姐很可憐,跟著老公沒日沒夜地奮鬥,好不容易熬出頭,家裡拆遷,眼見日子有點盼頭了,誰知道老公卷著錢跟別的女人跑了,還遇上我這麼個見錢眼開的中介。唉,你說女人的命怎麼都這麼苦呢……”
“姜小姐,你再干涉另一位當事人錄口供,我就控告你妨礙司法公正!”民警一副立刻要將我就地正法的模樣。
“我沒有什麼需要補充或者修正的地方。”對面的陸時禹終於淡淡地開口。逆光的陰影裡,我一時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淡薄沉穩:“如這位小姐的陳述,我並沒有受多嚴重的傷,跟當事人也是一場誤會,願意私下和解。至於怎麼和解……”陸時禹看了一眼腕間的表,一副時間就是金錢,實在不想在這件事情上浪費精力的模樣:“我想我的助理可以替我處理。”
我第一次覺得陸時禹裝酷的樣子都那麼好看,嘴角忍不住興奮地揚起。然後,陸時禹突然站起來,昂貴的西裝不見一絲褶皺,紳士地用眼神詢問民警,意思很明確:你們已經耽誤我這麼長時間了,我可以走了嗎?
“可……可以。您請便!”嘖,看來不止我會讀心術,民警也會。
“那麼再有任何問題,歡迎聯繫我的助理。”說罷,陸時禹轉身便走。
太拉風了!
我差點想拍案而起,一半為陸時禹幾句話就將這起案件由刑事案件定義為可以私下調解的民事案件點贊;一半覺得陸時禹不愧是身價上億,簡直走路都帶風啊!
一出派出所大樓,我就興奮地跟高修齊嘮叨我在錄口供的時候是多麼機智神勇,解救那個可憐的大姐于水火之中。雖然大姐估計還是逃脫不了老公跟人跑的悲劇,可總算不用白白坐牢了。作為一個黑心中介,我那點僅剩的良心也終於得以保住。
高修齊摸摸我的頭,笑得十分溫柔:“淼淼,別這麼說自己,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請不要用‘善良’麻痹我!”我撇嘴,義正詞嚴地道,“善良又不能當飯吃!要不是昨天的意外,這兩個客戶應該已經成功簽約,提成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越說心越痛,我捂住心臟,眼淚差點快下來了。
高修齊靠近我,按住我的肩膀,語氣越發溫柔:“沒關係,我請你吃飯。”
我終於覺得不大對勁,男閨密這又是摸頭又是安慰的,簡直不要太曖昧。我立即抱胸遠離他,說道:“你抽風啦,怎麼肉麻兮兮的,我又不是紀菲菲!”
“別動!”高修齊的語氣終於恢復正常了,只是臉上的笑容更加讓人毛骨悚然。他親密地按著我的肩膀,小聲問道:“薑淼,你沒看那輛車停那兒很久了嗎?剛才我就想問了,你們倆什麼關係?”
我順著高修齊的視線望過去,果然陸時禹那輛黑色轎車一動不動,後視鏡的方位,恰好能清清楚楚地看見我跟高修齊的親密互動。
我當即白他一眼:“你真是有夠無聊的!”裝得我好像跟你有一腿似的。
說完,我屁顛屁顛地跑去敲陸時禹的車窗。想想剛才若不是陸時禹的配合,大姐才沒那麼容易脫身,我也極有可能被冠上做偽證的罪名。陸時禹算是又幫了我一次。
因此車窗一降下,我便準備好大大的笑容,甜甜地沖著陸時禹道:“陸師兄,今天謝謝你!沒想到你心腸這麼好,現在像你這樣有錢又帥心腸又好的人真是不多了,哈哈哈!”
我發誓,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誇獎這人來著。
可陸時禹似乎一點都不領情,又擺出那張高高在上的臭臉,諷刺道:“怎麼,你對有錢人有什麼偏見?”
我愣住了。
“沒!”極快地反思了一下剛才的說辭,似乎是有那麼點意思,我趕緊擺手,“絕對沒有!”
“薑淼!”陸時禹忽然側頭冷冷地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嘴角的嘲諷更甚,“你真是一如既往地沒有眼光!”
隨即,車窗重新搖上,邁巴赫絕塵而去。
我一臉茫然……

 

 

 

 

 

說得好像你特別有眼光一樣。
呵呵,邁巴赫,真是浮誇,暴發戶的首選座駕。
因為陸時禹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我整整憋屈了一個星期。
而這句話,也像魔咒一樣開始纏繞著我。
“姜小姐,你本人的眼光我可真不敢恭維!我要的是靠山臨水、風水好的聯排別墅,你非帶我來這麼個鳥不拉屎的荒地,你說你們中介咋那麼坑人呢?浪費俺時間!”對面,把一身名牌穿成地攤貨的大高個兒操著一口帶口音的普通話,狠狠地白了我一眼。
客戶就是上帝,雖然上帝有些時候並不是那麼友好,可我還是笑眯眯地跟他老人家指了指對面的湖:“先生,那片人工湖您看到沒有,那是本市最大的一片鶴群保護基地,這不是您說的風水學、發財地嗎?再看看您背後這座山,為了保護生態,這可是全A市最後一片沒有被開發的森林了,開發商當初拿地的時候,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您再瞅瞅半山腰那片別墅區,那是我們A市最高檔的獨棟別墅區,全A市的有錢人都住那兒,怎麼可能風水不好?”
“我看你們A市的有錢人就是有病,還鶴群保護區,這不是出門頂鳥屎嗎?什麼破風水!”男客戶說完,重重地將車門一關,開著奧迪甩了我一嘴尾氣。
我一口氣憋在肺裡,差點想哭。
昨晚上我還跟紀菲菲吹噓我薑淼終於也時來運轉,手上有客戶指明要求挑別墅了,只要做成一單,抵得上我三個月的業績,說不定我薑淼就能靠這一單走上人生巔峰。然而幻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今天陪著客戶逛了整整一天,幾個我精心挑選出來的樓盤看完後,客戶卻沒一個滿意的。一整天下來,我不僅熱飯沒吃上一口,連水都來不及喝。到這傍晚的點,居然被客戶甩了!
我瞅了瞅附近,更加欲哭無淚。因為是生態保護區,除了半山腰的別墅和這片即將動工的新樓盤,這一片算得上是荒無人煙,別說公交站了,連出租車都沒有。
實在累得不想動彈,我鬱悶地蹲在地上給紀菲菲發微信視頻。
“怎麼,又黃了?”沙發上,紀菲菲正“葛優躺”,一邊吃她買的進口水果,一邊刷劇,對比在大馬路上灰頭土臉的我,真是不要太愜意。
“你就不能說點吉利話,真是什麼都要被你這張烏鴉嘴說中。”我憤憤不平地道。
“說得好像我說吉祥話你就能成功簽約一樣。昨天我就跟你說過,這個客戶手上也就幾百萬的樣子,你給他挑點不好賣的降價別墅區吹噓一下就行。非要死心眼,照他的要求,你挑的那些他能買得起嗎?”
“可這客戶說了,人家不缺錢,要買就買個好的。”
“客戶說的話你都信。就他那暴發戶的口吻,難道能跟你說‘我手上也就一點點錢,姑娘你湊合給我挑個能住的得了!”紀菲菲學著男人的嗓音,陰陽怪氣。
我回憶了一下今天給挑的這幾個盤,其實已經十分滿足客戶提的要求了,可客戶就是挑三揀四,從頭到尾沒挑剔過價格,但每次聽我報完價,都有些不自在。
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菲菲,你連客戶都沒見過,怎麼一猜就知道他嫌棄價格?”我有些佩服紀菲菲的洞察力。
紀菲菲坐正了身體,教育我:“薑淼,你每次踩盤都只會盯著樣板間的裝修看,從來不去總結客戶的特點,外勤你倒是跑得不少,成交率卻是你們組最低的。銷售的方式多種多樣,你卻從來只會死板的那一套,吹牛你不會,誇大事實你就臉紅,你說你幹個銷售怎麼幹得這麼矯情?”
從入行開始,紀菲菲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學會把死的說成活的,把小魚幹包裝成特級鮑魚。掌握吹牛這門藝術是中介的必修技能。
可對我來說,這顯然有點困難。
紀菲菲說完,我便垂下腦袋,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灰心。銷售這行,每個月公司都會有業績表彰大會,我次次墊底,好幾次差點到被開除的及格線。菲菲在的時候還好,偶爾扔一兩個客戶給我,基本都能成交。自從菲菲轉行後,我的業績便一落千丈。
“我可能不適合這行。”我垂頭喪氣地說。
是的,不適合,當初要不是實在需要錢,而當時房地產業大火,我也不會輕易辭職,從事一個我不擅長的行業。
可我現在仍然需要錢。
不論是周昇爸爸的醫藥費,還是他妹妹的生活費。
都需要錢。
很多錢。
紀菲菲也很清楚,所以視頻那頭,我聽見她也歎了口氣。
“行了,你趕緊回來吧,是不是又一天沒吃飯……”
紀菲菲那頭正說著什麼,一道強光突然射過來,司機按了一聲喇叭,藍色跑車直挺挺地朝我開來,嚇得我一個趔趄,一屁股蹲兒坐地上,手機連同懷裡的樓盤資料全掉在地上。
我現在仇富心態爆炸,正難受著呢,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氣得我跳起來就想罵人。結果車上下來一長手長腳的美人,美人睜著那雙熟悉的丹鳳眼,笑得像大尾巴狼:“嗨,淼淼妹妹,你怎麼在這兒?”
要不說長得好看的人幹點啥都佔便宜呢,我的一腔怒火瞬間就被澆滅,卻也提不起興趣,埋頭將散落一地的東西撿起來,無精打采地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語:“是啊,我怎麼在這兒,大概是迷路了吧……”
人要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此刻我真是深有體會。我從紀菲菲那兒“繼承”來的二手手機成功黑屏,任我怎麼折騰開機鍵,它都跟我裝死。
沈矜山將替我撿的資料遞給我,這會兒瞅見我的手機不大好意思:“喲,給你撞壞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掉的,跟你沒關係。”就一個二手手機,我總不能找人賠,可我的心仍在滴血,於是沖美人笑得很勉強。
沈矜山摸摸後腦勺:“我還是給你買一個新的吧,要不讓陸時禹那小子知道,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這話聽起來味道怪怪的,我想了想,解釋道:“其實我跟陸學長不熟,沒什麼特別的關係,你不用這樣。”
沈矜山的表情頓時十分微妙,看我的目光多了一絲耐人尋味的東西,讓我忽然有種毛骨悚然的錯覺。
我正想說點什麼緩解尷尬的氣氛,沈美人忽然又露出一臉大灰狼似的笑容:“那也不能白撞你,要不我請你吃飯,就當賠罪?”
這話好像透著你剛才想故意撞我的意思。
我下意識就想拒絕,可轉念一想手機被摔壞,荒山野嶺的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我是多傻才會放過沈美人這半個熟人。
於是我很是矜持地點了點頭。
誰知道一上車,沈美人一句話讓我差點沒給他跪下。
人家笑嘻嘻地問我:“淼淼妹妹,你會做飯嗎?看你的樣子,手藝應該不錯。你知道幹我們醫護行業的都有點潔癖,不大在外面吃,家裡阿姨今天又休息,你懂我意思吧?”
我並不想懂!
還有,你是從哪裡看出我手藝不錯的?
沈矜山成功地把“說好的請我吃飯”變成了“我去他家給他做飯”,我還來不及反抗,汽車已經停在半山腰的一棟別墅前。
“你一個人住?”我驚呆了。
沈醫生正在鎖車,聞言不甚在意地點頭,又突然勾唇,撫著下巴笑得十分邪惡:“你要是願意,今晚也可以借住。”
我還沉浸在沈美人一個人住這麼大一棟別墅的衝擊裡,果然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我不禁傻乎乎地感歎:“原來當醫生都這麼賺錢……”
這話不知道哪裡逗笑了沈矜山,他樂了,隨手弄亂我的頭髮:“你可真可愛!”他帶著我大步往主樓裡走,隨口解釋,“這是爺爺送我的畢業禮物,喏,你看到那棟沒?”沈矜山回頭隨手指了指隔壁棟,“那棟是陸時禹的。爺爺比較偏心,給他整個片區最貴的,而且裝修是讓他自己折騰的。所以陸時禹那個渾蛋把周圍的路都給隔離了,專門修了一段公路跟自己家隔開,害我每次回家都要繞路。”
我順著沈矜山的手指望去,傍晚時分,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也終於不見,天空是深深的藍黑色,陸時禹住的地方掩映在黑漆漆的樹影裡,燈光微弱,果真不怎麼看得清路,仿佛一座孤島。
不知道為什麼,透出一種莫名的孤單感來……
我一邊想著你們爺爺還缺孫女嗎,你看我怎麼樣;一邊想原來你跟陸時禹是親戚啊。有錢真好,房子都是一棟一棟地隨便挑。要是我也這麼有錢就好了,我一定要自己設計,裝修也要自己一點一點弄,一點都不假手他人,那該多漂亮啊。
我真是做夢都想要一棟自己的小房子呢!
我就這樣胡思亂想著跟沈矜山進了他的屋子。別墅其實是個占地兩百多平米的小獨棟,開放式的空間裡,一眼能望見整個格局:偏男性化的現代設計讓整個空間透出明顯的冷色調,而空間裡一些暖色的畫作和盆景花卉又透出主人溫柔的性格。有點矛盾的設計,卻又莫名透出一絲和諧。
見我細細打量,沈矜山隨手遞了一杯水過來,打趣道:“怎麼樣,還滿意嗎?”
我瞬間漲紅了臉,大學時我的專業是室內設計,這是我從小的夢想。所以就像紀菲菲說的,每次我踩盤,關心的壓根兒不是樓盤的環境位置,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被樣板房的設計吸引,偶爾還會忍不住根據結構去重新畫設計圖。
第一次到別人家就這麼赤裸裸地打量別人的裝修實在不大禮貌,我趕緊喝口水,轉移話題:“廚房是那裡嗎?你喜歡吃什麼?”
“都可以,冰箱裡應該有很多食材,你挑你拿手的菜做就行。”說著,沈矜山已經倒在沙發上,想了想,他又沖我眨眼睛,一副乖寶寶的模樣:“我不挑食。”
沈寶寶除一雙丹鳳眼吸引人外,笑起來嘴角居然還有酒窩,真是要命。
我紅著臉移開視線,走向開放式廚房。冰箱裡果然滿滿當當地塞滿了食物,還好住紀菲菲家時我就靠打掃做飯抵房租,此刻倒也不慌不忙,隨手從冰箱裡挑了幾樣食材。翻到新鮮排骨時,我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將排骨拿了出來。
做一頓飯花的時間並不長,因為之前沒有準備,所以我只挑了簡單的做。其間沈醫生一直坐在沙發上,不知道是在微信上跟人聊什麼,笑得很是放肆,偶爾目光落在我身上,含著幾分微妙,讓我十分懷疑他們聊的話題跟我有關。可我跟他不過兩面之緣,有什麼好八卦的。
總之,從上車起,事情的走向已經在往奇怪的方向發展,我突然十分後悔上了他這輛賊車。
可到吃飯的時候,沈醫生又表現得很正常。他先是遞給我一部新手機,讓我一定要收下,解釋說如果不是他,我的手機一定不會摔壞,而他家裡剛好多出幾部做活動時收到的免費機。一邊說,沈美人還一邊做西子捧心狀,那意思是,如果我不收下,他肯定會食不下嚥的。
我差點沒感動得兩眼淚汪汪,覺得沈醫生太會做人了,一點都沒有富二代的傲嬌,也沒有某人的摳門。而且沈醫生給我的不是那種貴的機型,我甚至都不想扭捏,順水推舟就收下了。
看,剛才我還抱怨莫名其妙地替沈醫生做了一頓飯,現在我又很沒有原則十分諂媚地往他碗裡夾菜,恨不得把冰箱裡所有的菜都替他做一遍。
這一定是人格的魅力以及美人的魅力!
氣氛非常融洽,如果不是門口的智能鎖傳來有人按密碼的聲音的話。
我瞬間有種不大好的預感,看向對面還在淡定地吃飯的沈醫生:“你不是說你一個人住?”
這是小偷,還是女朋友?
沈醫生笑了一下:“哦,隔壁有那麼個不懂事的小朋友!”然後他夾了一塊豆腐,沖我笑,“來,張嘴。”
蒼天做證,那一瞬間我一定是被沈醫生下了迷魂藥,居然機械地張開嘴。
於是,下一秒,開門進來的陸時禹見到的就是沈醫生跟我“親密餵食”的畫面。
我大概是腦子壞掉了,因為我竟然有一種被人“當場捉姦”的羞恥感。這種感覺讓我像兔子一樣突然彈跳起來,瞪著眼睛,一時手足無措。
門口的陸時禹穿著一件薑黃色的亞麻襯衫,配一條水洗過的牛仔褲。因為個子高挑,這樣休閒的打扮將他肩寬腿長的優點發揮到極致,優雅的步伐配上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讓我懷疑他是不是在走T台。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陸時禹手上居然抱著一隻圓滾滾的白貓,似乎是嗅到了香氣,白貓不大安分地從他懷裡跳下來,踮起貓腳走了幾步就輕車熟路地跳到餐桌上。
“你家貓成精了!”沈醫生擱下碗筷,回頭調侃,“怎麼,是它聞到香味了,還是你聞香識……美人?”
“它拉肚子,剛被人從寵物醫院送回來。”陸時禹仿佛沒有看到我,閒庭信步般踏上餐廳臺階。
“誰送的?”不知道想到什麼,沈醫生的臉色突然變了。
“趙醫生。”陸時禹不急不緩地答,語氣帶了點遺憾,“親自送的,本來她想過來拜訪一下,不過我告訴她你這兒有客人,應該不大方便,她就開車走了。”然後他似乎思考了一下,補充道:“好像剛走!”
我還沒聽懂兩個人在討論什麼,只見沈醫生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夠狠!”一個箭步拿起茶几上的車鑰匙就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
客廳一時十分安靜——除那只跳到餐桌上的白貓還在優雅地東嗅西瞅,發出輕微的響聲外。
“陸……陸師兄。”我遲鈍的腦子終於反應過來,想起要跟這人打招呼。
陸時禹很隨意地走到餐桌前坐下,桌上的白貓似乎沒有挑到合心意的菜品,拍了拍貓爪,重新跳回主人懷裡,那略顯嫌棄的傲嬌樣,真是跟某人一模一樣。
要不說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貓呢,我在心裡默默吐槽。
“你做的?”陸時禹掃了一眼桌上簡單的三菜一湯,挑眉。
我其實很少見到陸時禹私下的模樣。
印象裡,他總是穿著白襯衫、抿著薄唇匆匆而過、活在年級傳說裡的厲害學長;不然就是雜誌上那個西裝筆挺看起來冷漠無情的金融大鱷。因此,當某一天陸時禹穿著牛仔褲,踩著休閒拖鞋,擼著貓坐在我面前,還是十分讓人震撼的。
然而我還不大理解為什麼陸時禹三言兩語就把沈醫生急得跳腳沖了出去,客廳裡就剩我們兩個外加一隻看起來比主人優越感還要強的貓我該怎麼辦。
我機械地點頭,又突然想起要解釋現在的狀況:“就在山腳忽然碰見沈醫生,手機摔壞了,又沒打到車,他……他本來說請我吃飯……”大約腦子還在混沌狀態,我有點語無倫次。
“請你吃飯?”陸時禹眼尾上揚,將這幾個字重複了一遍。
我的臉唰地就紅了,這人的表情跟語氣實在包含了太多隱喻,搞得我跟沈醫生像是有許多曖昧似的,再加上沈醫生剛才抽風餵食的舉動,我居然有種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尷尬。
“停止!”我趕緊阻止這人的想入非非,“都是誤會,我們可沒有什麼!”
陸時禹眼尾垂了下去,似乎輕笑了一下。懷裡的貓仿佛被我的大喊聲嚇到,居然抬了一下眼皮,又傲慢地垂了下去。
那小模樣,分明是在翻白眼。
“走吧。”抱著貓的陸時禹突然站起來,“送你回去。”
我怔了怔。
“不是說沒有車?”他回頭掃我一眼。
“哦!”我趕緊跟上。
我本來以為陸時禹只是幫我叫輛車,結果等我把東西收拾好,他的車子已經開到門口,一副要好心送我回家的架勢。
我有點受寵若驚,一時不知道該坐哪裡,那只不明血統的白貓已經牢牢佔據了副駕駛的位置,一副“我的領地絕不受任何侵犯”的高貴姿態,囂張極了。
可坐後面,讓身價不菲的陸時禹當我司機,我又實在沒那個膽子。正糾結著,陸時禹已經輕輕鬆松地把那只白貓拎到了腿上,騰出位置,道:“上車。”
我立刻打開車門鑽進去,白貓似乎不相信自己的領地就這麼被人侵佔,舉著爪子有點蒙,然而下一瞬,它的命運更悲慘,因為它被陸時禹扔進了我懷裡。
呵呵,小樣兒,剛剛還敢沖我翻白眼,這回終於落在我手上了。
我握著它的爪子,剛想蹂躪它,突然想起一件十分要命的事。只好看看已經拉下手刹的陸時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個……廚房裡還煲了一鍋湯,我好像忘記關火了。”
“薑淼!”陸時禹的耐心果然不怎麼好。
“給您燉的!”我趕緊補充,害怕對方發火,“看到冰箱裡有排骨,上次不是那什麼……”我有點說不下去,這種借花獻佛的事,其實有點丟臉。
方才在冰箱裡翻到排骨,沈醫生又說陸時禹住隔壁,我就自作主張地燉了,想著好歹能表示一下心意。畢竟陸時禹是實實在在替我擋了刀子,而且人家幫了我兩次。本來我是想拜託沈醫生晚點送過去的,可沈醫生半路突然玩失蹤,我有什麼辦法。
陸時禹愣了一下。
“等著。”他熄火,推開車門,大步返回沈醫生家。
大約感受到被主人遺棄,白貓反應激烈,在我懷裡掙扎起來。我可不是什麼善茬兒,記仇得很,於是握住貓爪,得意地沖這貨“磨刀霍霍”,一邊戳它,一邊說:“哼,剛才是不是沖我翻白眼了?你翻啊,你再翻啊!”
誰知這白貓大概養尊處優慣了,格外受不了這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待遇,我一個不注意,被它一巴掌撓過來,瞬間就悲劇了。
果然不能隨便“作妖”……
陸時禹回來的時候,那只臭貓居然還敢“惡貓先告狀”,一翻身跳到陸時禹懷裡,撓了撓剛才被我戳的臉蛋,一副找到靠山的模樣,示威似的看著我。
真是成精了。
我迅速分析了一下形勢,覺得三更半夜的,作為一個蹭車的,還是不要挑戰陸時禹愛貓的威嚴,於是偷偷藏起手上的抓痕,默默地移開了視線。
被一隻貓欺負了……
想想都好沒有出息。
所以一路上我都默默地將視線放在車窗外,可能礙于主人的威嚴,那只白貓蹲在陸時禹懷裡,居然一副十足乖巧聽話的模樣,一點都沒有單獨面對我時的張牙舞爪。
戲精!哼!
結果半路上陸時禹突然停在一家藥店門前,白貓被他無情地關進後面的貓籠裡,然後他一句話沒說,大步跨進了藥店。
我內心頓時有點忐忑,不知道是不是陸時禹手臂上的傷口突然裂開,才會臨時需要藥物。想一想,再見面我似乎沒關心過大神,他的穿著又寬鬆,傷口沒有露出來,還真不知道怎麼樣了。有沒有可能是因為開車?還有,陸時禹要是再跟我算醫藥費怎麼辦?
我亂七八糟地想著,因此他一上車,我就準備關心他一下,結果陸時禹沖我努了努嘴,示意:“手!”
“啊?”我一邊聽話地伸出“爪子”,一邊莫名其妙。
陸時禹歎了一口氣:“另一隻。”
這回我終於意識到陸時禹是要替我清理傷口,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看出來的,我莫名有點感動。
“你不是暈血嗎,怎麼忍過來的?”陸時禹埋著頭,替我清理傷口,沉聲道。
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陸時禹的側臉,車燈的光線明亮,襯得陸時禹側臉線條極其柔軟。我突然有種在這樣的角度看過陸時禹的錯覺,十分熟悉的一幕,仿佛跟某個記憶中的場景重合。可除那次連我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的近距離接觸以外,整個大學階段我跟陸時禹分明沒有類似的交集。
“還好,一點點,也不疼。”我收回視線,不知道為什麼心跳突然有點快,口是心非地說。
再去看後座的白貓,它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帶點幽藍的眼睛忒無辜地望著我倆。
我可沒有跟你主人告狀,我在心裡偷偷說,忍不住沖它吐了吐舌頭。
陸時禹抬頭看我一眼,我趕緊恢復正行,偏偏陸時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的愛貓,我就有種被逮住的丟臉感。好在陸時禹不深究,只是囑咐:“明天記得去打個疫苗,今天太晚了,先這樣吧。”
“哦!”我還能說什麼,當然只有點頭。
都不知道哪裡戳中了大神的笑點,陸時禹就那麼笑了一下,又看了後座的白貓一眼。
大概在嘲笑我被一隻貓欺負了吧。
可陸時禹笑起來,還蠻好看的。
好看到我回去的時候都有些暈乎乎的,總覺得今天的陸時禹太過溫柔,跟那天嘲笑我沒眼光的陸時禹簡直判若兩人。
然後,我就又做夢了,這回我夢見了周昇。
我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周昇,那場車禍像是一個塵封袋,把關於周昇的一切緊緊封鎖在那個袋子裡。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把那個袋子打開,周昇仿佛也知道,所以他從來不在夢裡找我。
可是這回的夢境裡,我與周昇回到了大學時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大二,還是個除了夢想一無所有,喜歡嗆天嗆地嗆空氣的“中二”少女。因為最後入校,所以跟紀菲菲這個藝術系新生以及兩個研究生學姐湊合著住一塊兒。
我的生活每天充斥著勤工儉學跟各種入不敷出。我是一個吃百家飯長大的窮人,紀菲菲覺得我除長相外一切都符合言情小說裡的貧民女人設。那會兒紀菲菲還沒有接觸英劇,她的偶像還不是大名鼎鼎的“卷福”,而是國內偶像劇的霸道總裁。所以紀菲菲時常故作憂鬱地捏起我的下巴,學著霸道總裁一本正經地道:“小妞,恭喜你已經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下一步,我將花一百萬先給你整個容,然後我們就可以談戀愛了。”
我跳起來一巴掌就把這個戲精扇到門框上,之所以用“跳”這種沒有什麼氣勢的動作,完全是因為紀菲菲那恐怖的身高。作為一名兼職模特,紀菲菲大學時已經是一米七八的身高,時常在寢室裡旁若無人地壓腿。而每每她將那雙又直又白、又細又嫩的大長腿橫在我的床架上時,我就忍不住把我搓好的胸衣往上面掛,這當然成功地招來紀菲菲的一頓毒打。
用兩個研究生師姐的話來說,我跟紀菲菲著實是天生一對,一拍即合,是相聲界的馮鞏和牛群,演藝圈的沈騰與賈玲,西遊記裡的孫猴子和豬八戒。並且難得的是我倆連愛情觀都驚人地相似,同為周星馳的影迷,我們堅信自己的意中人是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出現,身披黃金甲衣,腳踏七色祥雲來娶我們。
我們都對A市充滿嚮往,夢想著畢業後能夠在這座城市拼搏奮鬥,和心目中的至尊寶生活在一起。作為唯一一個從十八線城市的小鎮考到名牌大學的先驅,紀菲菲肩負著一定要在寸土寸金的A市安家落戶的重任。她走之前,她媽千叮萬囑,讓她一定要混出個人樣。
在這一點上,我跟紀菲菲還是有稍許不同的,紀菲菲對房子的執著在於她有一個十分具有前瞻性的親媽;而我是一棵從小沒爹沒媽、在七大姑八大姨家自由生長的“小白菜”,“小白菜”的夢想是八歲時童話書裡那一棟一棟漂亮的小木屋,有燈光、微火、同伴以及愛人。所以在我肉麻兮兮地跟紀菲菲打包票,但凡我薑淼以後能買到一套房,一定給紀菲菲留一張床的時候,這妞十分動情,忍痛將她存了半個月的老乾媽分了我一半。
可生活往往充滿各種戲劇與諷刺,後來車、房不缺的那個人是紀菲菲,而我成了被她好心收留的那一個。
然而直到紀菲菲把自己混成一個有房、有車、有血性的女中豪傑時,她的蓋世英雄依然沒有出現,身邊除一堆覬覦她身材的油膩中年大叔和宅男外,就只有成天呼哧呼哧地圍著她轉悠的高修齊。大約紀菲菲夢想裡的蓋世英雄兼具蜘蛛俠的勇氣和卷福的顏值,與高修齊那張臉和身材實在相差甚遠,所以她始終對高修齊不屑一顧,依然像紫霞仙子一樣堅持等待自己的至尊寶。
我就比較幸運一點,我的蓋世英雄早已出現。
儘管他沒有至尊寶的顏值,也不具備鋼鐵俠那樣的武力值,但當那次十公里長跑,周昇抱著暈倒的我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校醫務室的時候,迷糊中,我隱隱約約看見的側臉,帥氣迷人且光芒萬丈。我那顆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動起來,惹得我在眩暈中,也忍不住緊緊拽住對方的衣領,恬不知恥地沖他說:“大俠,請留步!小女子無以為報……”我當然沒有將那句臺詞說完,剛剛跑完九公里的我,虛脫得仿佛被暴曬過三天三夜的白菜幹,很快暈厥過去。
我一直糾結於那句經典臺詞沒有認真表達完所以才導致事後我在醫務室孤獨地醒來,沒有見著英雄的半分影子。紀菲菲卻無情地打擊我,指明要害說,正是因為我多了那句嘴,所以讓好多帥哥做好事不敢留名,否則將怎麼面對一張張要對自己以身相許的豬臉。
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紀菲菲搖頭晃腦地感歎。
我捶了紀菲菲一拳,可那顆蕩漾的春心顯然已經來不及收回。我偷查了一遍醫務室的登記表,那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讓我如獲至寶,捧在心裡反復摩挲、回味,一想起就忍不住咧嘴。
那兩個字叫“周昇”,是個大帥哥,我在寢室一遍又一遍地強調。
兩個研究生師姐不以為然,作為大學元老級別的“顏控”,她們的帥草冊上完全沒有一個叫“周昇”男生。
當我跟紀菲菲頂禮膜拜地翻遍那本比哈利•波特原版套裝還要厚實的帥草冊時,頓時對學姐們肅然起敬。
冊子上不但對每個系的帥哥進行了系統的分門別類,而且詳細地從身高、膚色、五官、愛好以及學分等方面進行了打分。排分第一的赫然是建築專業的研究生陸時禹,他以360°無死角的美貌以及無數國際知名設計獎項的專業實力將後面的男生們狠狠甩開。
師姐們顯然格外用心,因為光陸時禹一個人的資料,就占了整整二十多頁紙。而帥草冊上的男生沒有六十分以下的,這就意味著令我春心蕩漾願意以身相許的蓋世英雄——不及格。
我當然十分惆悵,這讓那個救我於水火的夢中情人形象陡然跌落,可我分明記得英雄的臉,他比周星馳抱著紫霞仙子從天而降時還要英俊神武、瀟灑倜儻……
紀菲菲笑得打滾,隨即認真嚴肅地跟我分析,人在虛脫時容易產生幻覺。我的幻覺顯然暴露了我對戀愛的渴求,畢竟我把誰都能幻想成至尊寶。
雖然救我的不一定是至尊寶,但作為一個有良知有道德的社會主義好青年,既然知道英雄的出處,那麼必然得請英雄吃頓飯,以示感恩。
我格外忐忑,畢竟在此之前我已經對英雄暢想過無數次,甚至將其奉上神壇。此刻陡然要接受一個不及格的至尊寶,我怕自己接受不了那種落差,又擔心萬一英雄借此要令我將當時未表達完整的臺詞說完,那必定陷我於十分尷尬的境地。
紀菲菲適時展現出她的機智,她說倘若救你的是個帥哥,那麼你依然可以對他表達“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的宏願;反之,若實在長相抱歉,那你的後半句完全可以是“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來生再報”。
我當即給紀菲菲點贊,於是屁顛屁顛地邀約了周昇。
未料愛情果然是一門玄學,周昇雖然並不及格,甚至見面時唯唯諾諾、遮遮掩掩並未大方地承認救了我,可女生這種生物,既然已經對對方產生過幻想,那麼離被丘比特的粉紅箭羽射中,也就不遙遠了。所以當周昇風雨無阻地幫我占位,體貼溫柔地適時請我吃飯,又毫無預兆地在某一天跟我深情告白後,我嬌羞地答應了。
是誰說的,在適合戀愛的季節,談一場無所顧忌的戀愛……
萬萬沒想到,這一晚,我又夢見周昇救我的那一幕,我幾近虛脫,躺在周昇懷裡,他身上有好聞的類似青草的氣味,淺黑色的頭髮很柔軟,在陽光下泛著一點金光。我抓住他的白襯衫,熟練得幾乎要脫口而出那句“大俠,請留步”!
未料到,朦朧中周昇的眉目陡然清晰起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深刻,赫然變成了陸時禹那張帶著一絲禁欲氣息的臉。
我被嚇醒了!

 

 

 

 

 

 

 


第二天,在發佈完無聊的網站房屋信息,結束手上的工作後,我專門跟銷售部組長請假。我覺得疫苗的錢不能省,否則我若真的被那只貓感染而導致英年早逝的話著實不大划算。
理所當然地,在我去簽請假條時,銷售組長對我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的訓話。
三十多歲就已經瀕臨禿頂的組長先是唾沫橫飛地對我連續三個月墊底的業績進行了深深的羞辱與嘲諷,繼而又語重心長地跟我灌輸了一番類似於“我罵你也是為你好,銷售這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客戶就是上帝,你的任務不是伺候上帝而是學會從上帝口袋裡掏錢,你連上帝的錢都沒掏出來,怎麼還好意思偷懶請假”的雞湯。
中途,組裡的一個新人崔莉莉敲門進來,組長立刻露出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用老母雞關愛小雞般的眼神看她,並且指著崔莉莉當場給我難堪:“你看人家莉莉,才來公司兩個月,已經成交了三套房子。你說你拿著一張名牌大學的畢業證有什麼用?薑淼,我早就跟你說過,做銷售臉皮就是要夠厚!”空氣有一秒的沉寂,組長摸摸腦袋瓜,不耐煩地沖我擺手:“行了,行了,你趕緊出去吧!”
我拿著簽好的請假條走出組長辦公室時,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我看見外面那個十幾平方的小組工作間中,密密麻麻的格子間裡坐滿了我的同事,幾乎每個人都在打電話。不用聽,我也知道他們的開頭,語氣一定小心翼翼,問候一定很親切,他們會說:“喂,小姐(先生)您好,我們這裡現在有一個新樓盤,位置好、環境佳……”然後往往話還沒說完,對方已經掛斷電話,或者中途便遭遇客戶怒吼“你們這些黑了心的中介煩不煩”直接掛斷電話。
極少數能夠聽完電話,極少數能夠真的跟你加微信瞭解詳細信息,更少數能夠約出來見面,讓你為他提供服務,挑選自己中意的房屋。
我們在用無數個極少數去賭一個慘淡的成交率以及背後高昂的提成回報。
這就是我的工作。
我回到自己的格子間,突然有些煩躁。然後我想起那張我引以為豪的名牌大學畢業證;想起當年高中的時候為了考上自己夢寐以求的大學,也曾頭懸樑、錐刺股;想起我曾信誓旦旦地跟紀菲菲許下豪言壯語,說我一定會成為一名厲害的室內設計師;想起我夢裡面柔軟而溫馨的我親手設計的屬�我自己的那間小房屋……
據說畢業後真正能從事自己專業工作的大學生不到百分之五十,除一些熱門專業的專業對口率能達到百分之七十外,有一半專業的學生都會面臨畢業轉行的悲哀。
我很不幸,活成了這一半。
我突然就被一種隱約的失落感包圍著,甚至不敢深想這種失落感從何而來,是因為最近銷售的接連不利,還是因為偶然碰見設計行業的頂尖精英陸時禹。畢竟在紀菲菲買來的那些昂貴的雜誌上,陸時禹的那些照片下面,總會印著關於他的那一串冗長的介紹語,配上需要打省略號的各種國內外知名設計獎項。
毫無疑問,陸時禹活成了我曾經一邊忍不住幻想,一邊忍不住臉紅的模樣。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乘地鐵到了醫院,下車的時候,在水果店買了些時令水果。然後我強打起精神,去疫苗科掛了個號。趁著排號的時間,提著水果,熟練地鑽進了住院部護士小姐姐們的值班室。
“淼淼,來得這麼勤快,看來這個月業績不錯。來,趕緊把住院費交一交。”護士長笑眯眯地沖我伸手。
我順手將手上的水果塞過去,誇張地打岔:“您說什麼?風太大,我聽不見!”
“你少來!我說真的,住院費你拖了快半個月,財務科已經催過一遍了,我可替你擋不住。”護士長剝了個橘子,語氣裡多了幾分嚴肅。
“知道啦!”我心裡一沉,表面上卻不顯,故作輕鬆地回,又瞭解了一下周叔的病情,才急急忙忙地去排隊等待打疫苗。
周昇的去世,引起的是一連串連鎖反應,周父爆發腦溢血,在周昇喪事還未辦完時就緊急住院。高昂的手術費不僅將我與周昇那點微薄的積蓄花光,後續療養費更是一筆不菲的開銷。彼時周昇的妹妹周瑤剛上大學,且學的是花銷不低的藝術專業,處處需要錢。單親家庭長大的周瑤驟然失去兩個親人,天旋地轉,束手無策,那無依無靠的模樣像極了當年的我。
我被逼得沒有辦法,不得不將周家那間老房子租出去,房租用來支付周瑤的學費及生活費,剩餘的作為周叔的住院費與療養費。房租顯然不夠,我那時才畢業一年,在設計部依舊處於半個“小白”階段,薪水只夠自己日常開銷。彼時房地產市場火熱,依照紀菲菲的說法,可以分分鐘帶我走上人生巔峰。我瞅了“嗷嗷待哺”的周家一眼,果斷辭職,跟著紀菲菲做起了房產中介。
兩年裡,周父的病情多次反復,光是手術就動了三次,次次讓我好不容易積攢的積蓄成功清零。我有時懷疑自己會堅持不下去,一走了之。
為此紀菲菲常常嘲笑我好大一朵“白蓮花”,覺得我跟十幾年前那些年代劇的悲慘女主一樣,身上的聖母光環已經要將她閃瞎。她用一種異常尖酸且刻薄的語氣,試圖說服我停止犯傻。然而我時常想,倘若世上有一個人能夠理解周瑤的無依無靠,那必然是我,我們是那樣同病相憐。
醫院永遠是人潮擁擠的地方,尤其是大型醫院,如果不是為了順便探望周父,我是堅決不想往這種地方擠的。
我握著醫療卡,在候診區一邊刷微博一邊百無聊賴地等待。身邊突然多出一抹高大的影子,抬眼望去,身披大白褂的薑北陌雙手插兜,口罩上方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打小就令我羡慕嫉妒恨的長睫毛。
我手一抖,還停留在微博頁面上的手機成功地往下掉。
如果一定要從我認識的人裡面排出一份我最討厭的名單的話,“薑北陌”三個字一定榜上有名;如果一定要排出一份我最佩服的人的名單,那麼薑北陌仍在榜單上;最後如果非要再排一份我喜歡的人的名單,很煩躁,姜北陌依然可以在榜單上占得一席之地。
這種複雜又微妙的情緒常常讓我精神分裂,然而誰的人生裡沒有一個讓人煩躁的人,薑北陌扮演的,恰好就是那個角色。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很快接住我掉落的手機,避免了它粉身碎骨的命運。
薑北陌用另一隻手摘下口罩,纖長的睫毛眨了一下,英俊到令人窒息的面孔很快露出全貌。可惜我從小看到大,已經具備十足的免疫力,然後我聽見了他低沉的不耐煩的聲音:“手怎麼了?”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到底問的是我手抖掉手機的事,還是問我手上的抓傷,但無論哪一件,都讓我的蠢笨在這人眼裡無所遁形。從小到大,每到寒暑假我都要接受一遍自己是個蠢貨的事實。有了薑北陌的存在,我甚至疑心自己是一路蠢到大的。
“就那樣唄。”我不甘心地嘟囔,暗恨住院部那幾個小護士八卦,一定又是她們通風報信,這人才專程到這裡看我笑話。
頭頂上方傳來對方的深呼吸,下一秒,薑北陌將我提溜出來,然後提溜著我的手臂一路將我帶到疫苗室。
“唉,還沒輪……”我剛想掙扎,發現護士正好叫到我的號,頓時果斷閉嘴。
大約嫌我聒噪,他照例瞪了我一眼。
對於薑北陌來說,我一定是他人生裡猝不及防的最大的麻煩。誠然,我們擁有同樣的姓,血緣讓我們不得不跟彼此和睦相處。然而每年寒暑假薑北陌被迫回老家度假時的時光成了我們彼此最痛苦的時光。而自從我成功考上A市的大學,來到薑北陌所在的城市,這種痛苦便與日俱增,沒完沒了。
我跟薑北陌以一種複雜的親戚關係相處多年,他母親的再婚對象是我大伯,姜北陌十歲到大伯家,改姓薑。
那會兒我還是個四歲大的什麼都不懂的小不點,出生沒多久父母雙雙意外去世,我便在奶奶的照顧下磕磕絆絆地成長。奶奶身體不好,作為親戚們眼裡的小可憐,我的成長方式是東家過幾天,西家住幾天。
家裡的親戚們都讓著我,誰叫我身世悲慘、可憐兮兮呢,這直接養成了我小霸王的獨特性格。據說當年我見到這個漂亮的小哥哥的第一眼,就往人家臉上“吧唧”親了一口並洪亮地用“我的”兩個字直接宣誓了主權。
所謂喜劇的開頭往往以一個難以預料的悲劇結尾。
從小學開始,我的成績就如我的成長一樣慘不忍睹,於是作為曾經被我宣誓過主權的大哥哥,尤其還是一個文武雙全、跳級多次的優秀少年,姜北陌成了替我補習的最佳選手。
我後來設想了一個長得英俊清秀、在學校裡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愛慕的半大少年,在每年可以肆意撒野的假期裡,不得不對著一個胖妞(是的,那時候我還是個胖子)不停地重複他學習過的功課的畫面……
光是想一想,我便忍不住替對方掬一把同情淚。
但彼時彼刻,我對薑北陌的厭煩程度不亞于老師佈置的繁重作業。因此他那張好看的臉發揮不了任何作用,我總是想出各種招數讓這個半大的家教難堪。最不懂事的時候,我甚至攻擊他的姓氏,用周圍孩子們嘲笑他的方式嘲笑他是個“拖油瓶”。
薑北陌利索地給了我一巴掌,差點將我扇至耳聾,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生氣的薑北陌,氣得幾乎要將我滅口。
這直接導致從那時開始,我對薑北陌這個漂亮的小哥哥產生了極大的畏懼感,時常在夢裡夢見他化成怪獸,一口將我吞沒。
這無疑成為我與薑北陌之間的一道裂痕,儘管後來我懂事了,明白自己的錯處,但我與他已經心照不宣地養成了“面上笑嘻嘻,心裡哼唧唧”的相處模式——在大人面前我們是十分“兄友妹恭”的好親戚。
我的好親戚一路把我提溜進疫苗室。打針的時候我雙腿有些發軟,按住護士姐姐的肩膀,故作堅強:“沒事,不會很痛,作為一個成年人,我相信你的技術!”
護士小妹妹:“啥?”
簾外傳來薑北陌的冷哼。
一分鐘後我捂著屁股,有些不情不願地跟著他去了醫院食堂。
沿途穿過走廊,無數花一般年紀的護士妹妹見著姜醫生先是含羞帶怯,紅光滿面,繼而再瞅見如花似玉的我,頓時眼神如刀,刀刀致命。無法,我只得嬌嗔地挽起薑北陌的胳膊,甜甜蜜蜜地問:“堂哥,我們去吃啥?”
薑北陌看我的目光立刻仿佛看一個精神科重症病人,我摸摸鼻子,尷尬地放開手。
幾分鐘後,薑北陌從窗口端了一份土豆燉排骨、西紅柿炒蛋、蒜蓉萵苣,外加一份湯,剛好兩個人的分量。從他把筷子遞給我的那一刻,我便埋頭苦吃,相對無言。
“過年回老家一趟,自己算好年假。”喝了一口湯,他忽然說。
“嗯。”我點頭。
“不用訂票,我今年開車。”這是讓我蹭車的意思。
“那大伯他們呢?”
“忙!”這人頭也不抬,隨手將不吃的雞蛋遞給我,我皺皺眉頭,又著實不敢反抗,只能氣呼呼地咽下。
“那就只有咱倆回去了唄。可是車程好長啊,你行嗎?”
對方丟來一個冷眼。
我差點忘了,姜大公子從小履歷優秀,最討厭的就是別人說他不行。就算真的不服,他也完全可以將人揍服。
“大伯母那天偷偷問我你交女朋友的事了。”我趕緊轉移話題。
薑北陌好看的眉擰了擰。
“她說你再不去相親,就給你包辦婚姻。”我縮了縮脖子。
這人顯然不在意,繼續氣定神閑地將不要的雞蛋往我碗裡夾,真是“氣死我也”!
我想了想,鼓起勇氣,深情款款地說:“你要是‘那方面’有問題,早點跟我說,家裡的工作我來做。”
“薑淼!”這回薑北陌終於動怒了,額上青筋隱隱跳動,臉色緋紅。
“我開個玩笑……”我趕緊說道。
薑北陌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始發揮他的毒舌本質,似笑非笑地關心我:“你最近業績怎麼樣?”
我趕緊埋頭跟碗裡的炒雞蛋做鬥爭。
“兩套?”這人抄著手,語氣真是欠揍,“一套?不會一套都沒有吧?”
在薑北陌欠揍的口吻裡,我的頭越埋越低,差點埋進碗裡去。
最後我忍無可忍,只好揭竿而起,反駁:“房產行業的嚴冬,你沒有看新聞嗎?是市場經濟不景氣!”
對面這人眼皮都沒抬一下,一副任我巧舌如簧也改變不了我業績爛的事實的表情,俊臉上明晃晃地寫滿了同情。
我的臉都快氣紅了。
最後,薑北陌眨了一下眼睛,悠悠地道:“有空替我挑一套!我下午還有手術,你自己先回去吧。”說完起身,手插在口袋裡,拔腿便往外走。
我腦子裡還在琢磨他的意思。
等反應過來,我興奮得立刻蹭過去,戳他:“哇,薑北陌,你都能買房啦,首付還是全款?醫生這麼掙錢嗎?咦……你是不是收家屬紅包啦?你的醫德呢?”
在全國房價最高的A市,在寸土寸金的A市,畢業才三年的薑北陌居然一聲不吭就要買房了?
“閉嘴!是炒股賺的!”
對話以薑北陌丟給我一個白眼結束。
但是我跟紀菲菲的晚餐仍然離不開薑北陌即將在A市買房置產的話題。
“你知道嗎,菲菲。”我喝著紀菲菲順路帶回來的熱奶茶,一臉傷感,“當年我在薑北陌手底下,每做錯一道題就要面臨這人尖酸刻薄的冷嘲熱諷。他用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的腦子長在屁股上嗎’,這對我幼小的心靈是多大的傷害!”說著,我打了個嗝,“我一度覺得人生晦暗、沒有希望,覺得自己天生就是個笨蛋。所以那個時候我幻想得最多的就是,等有一天我考上名牌大學,事業有成,一定要把這人甩得遠遠的。我要穿著範哲思的小西裝,踩著古馳的高跟鞋,開著火紅的瑪莎拉蒂,最好旁邊還坐著一個一米八的帥哥在這人面前招搖過市,甩他一嘴尾氣。可你看看我現在……”說著,我環顧了一下我跟紀菲菲所在的這間老房子,五十多平米的二居室,是紀菲菲花了全部積蓄貸款買的,雖然我用我畢生的智慧將它佈置得溫馨可人,可依然避免不了小老鼠們時不時地在不起眼的角落裡上躥下跳、載歌載舞。
紀菲菲忒不服:“怎麼了,你個白眼狼,讓你白住你還嫌棄上了是不?”
“當然沒有!”我吸了吸了鼻子,“我現在做夢都想要個這樣的小房子好不好?我就是感歎一下,當初的夢想是多麼豪邁,可現在薑北陌那廝都要買房了。我知道那傢伙的性格,從來都只挑最好的,手上沒個鉅款是肯定不會提買房這事的。差距好大,我今天在醫院佈告欄看到他要升主任了。才二十九歲,這人就在醫院升主任了,你說他是不是開掛了?”說著,我悶悶不樂地趴在桌上。
紀菲菲跟我一起捧著奶茶,一點都不意外:“你那個堂哥,二十三歲就已經是醫學博士了,你是不看醫學雜誌嗎?人家發表的醫學論文在國外也是有知名度的好不好?買個房子多正常!”
我撇著嘴,默默歎氣:“感覺這輩子是追不上了!”
“撲哧!”正在喝奶茶的紀菲菲一口噴出來,來不及擦拭,就驚訝地問我,“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覺得你可以事業有成,堪比一個醫學博士?”
我眯著眼不甘心地瞅著紀菲菲,道:“醫學博士怎麼了,我以後……”聯想到我半路夭折的夢想,我直接蔫了,趴在桌上一臉“恭喜你,你已經成功把天聊死”的淡漠。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畢竟鹹魚也有資格做一條快樂的鹹魚對不對?”紀菲菲拍拍我的肩膀誠懇地安慰道。
這回我直接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她了。
過了半晌,我又想起什麼:“話說你一個網紅,天天高價買點財經雜誌就算了,連醫學雜誌你都關注?”
“你不懂!”紀菲菲一臉高深莫測,優雅地攪動杯子裡的奶茶,仰頭喝下的時候露出那截堪比天鵝的細白脖頸兒和精緻鎖骨,沖我深沉地道,“作為努力脫單的剩女,面對人生的另一半,如果我還是只能跟他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是多麼蒼白無力。聽說現在大家都聊IPO、P2P、AI、基因工程以及巴菲特。”
我在一瞬間的目瞪口呆後,腦子裡快速代入了一下高修齊那張奶油臉,隨即更加深沉地握住紀菲菲的雙手:“親愛的,當然應該這樣,可作為一個以後註定要嫁給霸道總裁的女人,你不應該只考慮在靈魂上跟對方產生共鳴。現在豪門挑媳婦都十分追求女性的傳統美,比如‘賢惠’這一條,而洗碗一定是這項美德的重中之重。來,好好表現!”我一邊說,一邊將手上的空碗塞到紀菲菲手裡。
然後,趁紀菲菲還沒反應過來,我飛快地逃進臥室。
紀菲菲過來砸門,中氣十足:“薑淼,你今天要是敢不洗碗,我明天就把你的行李打包扔出去喂狗!”
“狗不吃!”我一邊上鎖,一邊得意。
夜幕讓人昏昏欲睡,門口的女人還在歇斯底里地吼,我已經倒在我那張二手小破床上。純棉被單舒適極了,我側過頭,從窗戶裡望見一輪圓月,突然想起奶奶說,月圓的時候,就是全家團圓的日子。
可自從奶奶去世後,我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全家團圓的感覺。
奶奶常常一邊給我梳頭,一邊跟我說:“淼淼啊,爸爸媽媽不在也沒有關係,只要奶奶有一口氣在,看我幾個兒子哪個敢對你不好!我們淼淼這麼可愛,只要快快樂樂地長大就好了,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把自己活高興就行!”
可我好像沒有活得那麼快樂,我捂著被子,有些矯情地想。
枕頭邊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是微信提示音。
我把手機摸過來,打開微信,通信錄提示有人加我,頭像是一隻貓。
我盯著那只貓瞅了一會兒,猛地坐起來。
好像是陸時禹那只愛貓?所以這是陸時禹?
我拉開門,還在捶門的紀菲菲一個趔趄,差點沒摔進來。
“陸大神好像要加我微信!”我握著手機,沖正要發飆的紀菲菲呆呆地道。
紀菲菲一秒冷靜下來,然後摸了摸我的額頭:“為了不洗碗,你居然連妄想症都裝。你贏了,我洗,好吧。”
她果真轉身去客廳收拾碗筷。
我靠在門板上,手都有些哆嗦。陸時禹居然加我微信,難道他真的暗戀我,想撩我?
我有些忐忑地點擊通過。
通過後,對面沒人說話。
“是陸學長嗎?”想了想,我小心翼翼地打了幾個字過去。
“嗯。”好一會兒,對方才回來一個字。
我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居然真的是陸時禹,我倒在我的小床上,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覺得這簡直堪稱年度最不可思議事件,就像某寶突然宣佈我成了“中國錦鯉”。
我一時想起陸時禹向我告白的夢境,一時又想起當初系花哭哭啼啼地控訴陸時禹是個渣男,腦海裡不斷切換著各種場景,甚至已經開始煩惱倘若陸時禹突然跟我告白,我是該拒絕呢,還是該嬌羞地應承?
我捂著臉亂七八糟地想著,手機又提示信息進來。對方發來一張照片,等我看清楚,差點沒從床上滾落。
陸時禹那堪比大衛雕像的肱二頭肌上傷口赫然撕裂,甚至感覺比上個星期還要嚴重。
這麼赤裸裸的一張照片,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陸時禹就差打出“醫藥費”三個字了!
我腦海裡的粉紅泡泡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聯想起照片背後的深意真是差點流下“激動”的淚水,覺得陸時禹這般處心積慮地發來這樣一張照片,我除了打錢已經別無他法。果然資本家之所以成為資本家,一定具備某種常人難以企及的素質,比如“斤斤計較”這一條,陸時禹簡直登峰造極。
我不想再掙扎,視死如歸地道:“您把醫藥費清單拍給我吧,我轉錢。”
我把自己裹進被子裡,想起卡上那乾癟的存款,那顆剛才還因為那些旖旎幻想撲通亂跳的心臟猶如被人捅了一刀,簡直痛徹心扉。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不久之後,陸時禹發來另一張照片,他那只白色愛貓趴在沙發上,半合著雙眼,正以一副貴婦小憩之姿悠閒地閉目養神。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只臭貓,我的屁股就隱隱作痛。
半個小時後,我裹著外套,穿著用十三塊八毛錢從淘寶上買來的毛拖鞋,站在小區門口的十字路口。顯然十三塊八毛錢買的拖鞋並不具備強大的保暖功能,冷風從腳踝灌進來,凍得我瑟瑟發抖,一起抖動著的,還有我那顆仿佛被陸時禹蹂躪過千百遍的心。
汽車的遠光燈射過來,我抬手擋了擋,不一會兒陸時禹那輛高級轎車停在路口,是輛賓利。以我的眼力見兒,還無法一眼估出賓利的價格。但只要一聯想到這輛賓利一定是摳門的陸時禹一點一點攢下來的,我就恨不得在車身上踹兩腳。
我說陸時禹昨天居然好心送我回家,原來人家是提前踩點,讓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車門很快被司機恭敬地拉開,陸時禹從後座下來,他穿了一條我看不出品牌的黑色九分褲,上頭鬆鬆垮垮地套了一件藍色衛衣,手臂被牢牢遮住,讓我無法窺探他的傷口是否真的裂開了。
戴著白手套的司機慎重地將貓籠遞給我,臭貓顯然還不知道它的命運,安靜地蜷縮在籠子裡,一副憨態可掬的蠢萌樣兒。
呵呵,我想起這貨昨天抓我的兇狠勁兒,屁股一陣發疼。
“我……我沒養過貓,萬一……”我抱著貓籠,有些不甘地嘟囔。
想想這只臭貓落在我手裡能有什麼好結果啊,我跟它明明有仇,都不知道陸時禹在想什麼,居然讓我替他照顧這只臭貓一個星期,代替醫藥費。
我一邊感歎資本家簡直物盡其用,誰也別想占他半點便宜;一邊覺得陸時禹的腦子不太好使,明明我昨天才跟這只臭貓結怨。
“萬一?”我話還沒說完,陸時禹意味深長地重複了這兩個字。
這貨整整高出我一個頭,此刻居高臨下地瞅著我,我想起自己乾癟的錢包,立刻緊張起來:“也沒有那麼多萬一,我肯定會好好照顧它的。等您出差回來,一定還您一隻健康聰明活潑伶俐乖巧可人的小白貓!”我趕緊笑眯眯地補充。
“它叫‘咖啡’。”陸時禹忽然強調。
“哦!”我點頭,想一想著實不大甘心,眼神忍不住往陸時禹的手臂上瞄,“可是,您的傷口,好像也沒那麼……真的裂開了?”
陸時禹輕飄飄地順著我的目光瞅了瞅自個兒的手臂,然後一副準備撩起來的架勢:“你要看?”
“沒!不用!”我趕緊阻止,誰要看那麼血淋淋的傷口啊,“就是覺得奇怪,明明不是都好了嗎?”
“昨天開車。”陸時禹輕描淡寫地提醒。
我又感覺胸口中刀了,覺得自己簡直蠢得無可救藥,哪壺不開提哪壺。
“對了,養它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我趕緊提起貓籠,轉移話題。
我話剛說完,司機大叔忒伶俐,利落地打開後備廂,然後遞給我一個碩大的白色置物箱。
“咖啡的貓糧、洗漱用品還有玩具都在裡面,餵養方式也給您列出詳細的注意事項了。那麼姜小姐,就麻煩您多費心。”
瞬間覺得一隻貓都比我混得好。
洗漱用品什麼的真是……
“打開它的箱子我不會看到一隻24K純金碗吧?”我隨口調侃。
黑夜裡,陸時禹少見地偏過頭去。
“喀喀。”司機大叔掩嘴咳了咳,“陸先生十分寵愛咖啡,什麼都是最好的。碗的話……”
“它最近有點鬧肚子,記得每天彙報情況。”陸時禹打斷自家司機的話,一隻手插進口袋裡,忽然有些不自在。
“哦!”我不情不願地點頭,還要每天彙報情況,真當我是養貓保姆了?
哼,看我欺負不死它!
“不少於三千字!”這貨補充。
我猛地抬頭:“又不是做實驗,還要寫實驗報告嗎?”
“大概是怕你虐待它。”陸時禹氣定神閑道。
有一瞬間我真想將這只臭貓扔還給陸時禹,告訴他我不幹了。可誰叫我人窮志短,在金錢面前,我的小膝蓋並沒有那麼寧折不彎。
但是陸時禹真的太天真了,這副不依不饒的做派只會讓我對這只臭貓更加反感,陽奉陰違那一套誰不會,寫就寫。
我心裡正盤算著對付臭貓的小九九,陸時禹好似一眼看穿了我,高挑的身體忽然往下壓了壓,一張俊臉在我面前慢慢放大:“薑淼——”充滿磁性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但我莫名就是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往後挪,但我的肩膀卻被陸時禹修長的手指按住了,“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嗎?”
“為什嗎?”我真是嘴唇都在發抖。
“因為欠我人情的人裡面,只有你最膽小怕事,既膽小又沒出息!記住,得罪咖啡就好比得罪我,你要不要試試看?”
我真想跳起來把陸時禹這人揍倒在地,讓他領教一下什麼叫兔子急了還會咬人。
還有我剛才到底為什麼會腦抽對一個上星期嘲笑我“沒眼光”,現在又嘲笑我膽小的人產生粉紅色泡泡?
“我……我會每天燒三炷香把它供起來!”可我還是聽見自己懦弱得沒有半點出息的諂媚聲。
“很好!”陸時禹順手摸摸我的頭,“記得每天三千字。”
“嗯。”我含淚點頭。
我把咖啡拎回去的時候,紀菲菲剛剛從廁所出來。這妞穿著一件性感的蕾絲睡衣,一邊往臉上抹一層厚厚的我連品牌都叫不出的法國化妝品,一邊瞅我以及我手上的貓:“你半夜抽風,哪兒弄來的玩意兒?”
我順手將貓籠擱在茶几上,剛想抱怨一通,誰知道這只臭貓大約十分玻璃心,見不得我敷衍的態度,立刻喵嗚了一聲,提醒我它有一個高貴不容輕視的主人撐腰。
我那個氣呀,叉腰指著這臭貓發洩:“叫什麼叫?你昨天咬我,我還沒跟你算帳呢,別以為姓陸的有什麼了不起。哼,現在我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更容易!”
“喵嗚——”臭貓哼了一聲,轉過頭,不理我了。
紀菲菲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你……夢遊啦?”
我倒在沙發上,胸中郁氣難平,抱著抱枕,氣呼呼地瞅著這只臭貓。
叮的一聲,手機傳來微信信息提醒。
陸時禹:“咖啡有抑鬱症史,不高興就不想吃東西,記住不要養瘦了。”
翻譯一下就是不能隨意辱駡,否則影響此貓心情,不吃東西唯我是問。
我終於受不了了,憋屈得“哇嗚”一聲抱著枕頭哭出來。
我這哪裡是帶回來一隻貓,分明是帶回一個小祖宗啊。
“還有,”陸時禹的信息又傳過來,“記得去打疫苗!”這人還轉來一個名為“疫苗費”的紅包。
我頓時號得更大聲了,簡直止都止不住。
這個悲催的人不如貓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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