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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回憶錄(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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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回憶錄(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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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他是——汪氏家族上下寵愛卻記不得生母面容的“慣寶寶”,上學路上東瞧瞧西望望、後來在文章裡活現了舊日高郵市井民俗風情的“李小龍”,泡茶館、跑警報、曠課卻深得聞一多等西南聯大一眾名師賞識,尤其是沈從文的“高足”勞動改造下放張家口、編劇“樣板戲”登上天安門,他“隨遇而安”,寫妙文、畫花鳥、會做飯,時時“人間送小溫”兼愛草木鳥獸蟲魚,生前是文壇非主流小眾作家,而今萬千“汪迷”沉醉於他的文章蘊藉詞采風流,他是——中國作家汪曾祺。

作者簡介

汪曾祺(1920—1997)

江蘇高郵人,中國現當代著名作家。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後一位士大夫”。

他從1940年開始發表作品,其創作生涯歷經半個世紀,跨越兩個時代。他前承五四新文化傳統、師從沈從文,後啟尋根文學回歸民族傳統的思潮。他的創作,小說、散文、戲劇、文論、新舊體詩等諸體兼備,皆取得很高藝術成就,堪稱文體家;又兼及書畫,多有題跋,以博雅名世。

《汪曾祺全集》於2019年出版後,讀者反響熱烈。


名人/編輯推薦

編選思路:1,*選汪先生生前回憶文章;2,從散文卷、談藝卷選取回憶性質的文章;3,注重細節——作家的敏感、飄忽記憶與觀察,體現作家特有的回憶錄氣質;4,內容重複的,選最好的;5,文壇 梨園,選名家,以寫人為主,見性情;6,創作記曆,是其文學生涯的漫憶與回顧。

他是——

汪氏家族上下寵愛卻記不得生母面容的"慣寶寶"

上學路上東瞧瞧西望望、後來在文章裡活現了舊日高郵市井民俗風情的"李小龍"

泡茶館、跑警報、曠課卻深得聞一多等西南聯大一眾名師賞識,尤其是沈從文的"高足"

勞動改造下放張家口、編劇"樣板戲"登上天安門,他"隨遇而安"

寫妙文、畫花鳥、會做飯,時時"人間送小溫"兼愛草木鳥獸蟲魚

生前是文壇非主流小眾作家,而今萬千"汪迷"沉醉於他的文章蘊藉、詞采風流

他是——中國作家——汪曾祺


關於回憶的一點兒回憶(序)

汪朗

汪曾祺說過:“我以為小說是回憶。必須把熱騰騰的生活熟悉得像童年往事一樣,生活和作者的感情都經過反復沉澱,除盡火氣,特別是除盡感傷主義,這樣才能形成小說。”他的其他文章,許多也是回憶,大都散見於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汪曾祺全集》的散文和談藝諸卷中。其中不少篇“有我”,還有一些“無我”。

“有我”不難理解,“無我”,指的是文章中所涉及的事情,本來是老頭兒親身經歷的,但是他並不點明,而是藏在後面,換個方式敘述,好像與汪曾祺無關。

比如,他寫過一篇《西南聯大中文系》,裡面談到當時的教授如何愛才,還舉了不少例子。有一個同學交了一篇關於李賀的讀書報告給聞一多先生,說別人的詩都是在白地子上畫畫,李賀的詩是在黑地子上畫畫,所以顏色特別濃烈,大為聞先生激賞。有一個同學在楊振聲先生教的“漢魏六朝詩選”課上,就“車輪生四角”這樣合乎情悖乎理的想像寫了一篇很短的報告《方車論》。就憑這份報告,在期末考試時,楊先生宣佈該生可以免考。中文系主任羅常培介紹一個學生到聯大先修班教書,叫學生拿了他的親筆介紹信去找先修班的李繼侗先生。介紹信上寫的是“……該生素具創作夙慧。……”一個同學根據另一個同學的一句新詩(題一張抽象派的畫的)“願殿堂毀塌於建成之先”填了一首詞,作為“詩法”課的練習交給了王了一先生(即寫過四大冊《古代漢語》的王力先生),王先生的評語是:“自是君身有仙骨,剪裁妙處不須論。”老頭兒在文章中感慨:“具有‘夙慧’,有‘仙骨’,這種對於學生過甚其辭的評價,恐怕是不會出之於今天的大學教授的筆下的。”

這裡面提到的“一個同學”“一個學生”,名字都叫汪曾祺。這是他和我們閒聊時“交待”的。還有一些事情他在文章裡省略了,比如聞一多先生看過“一個同學”寫的讀書報告還有一句評語:“比汪曾祺寫得還要好。”這篇報告是他替晚他一屆的同學代寫的,聞先生對此並不知情,但看得出有汪曾祺的風格。

他還寫過一篇短文《藝壇逸事》,裡面提到京劇名角郝壽臣受聘為北京市戲校校長,就職時對學生講話,念的是秘書寫的稿子。稿子裡有一段說,舊社會的梨園行,不養小,不養老,多少藝人唱了一輩子戲,臨了是倒臥街頭,凍餓而死。郝校長念到這裡非常激動,一手高舉講稿,一手指著講稿說:“同學們!他說得真對啊!”文章的結尾,老頭兒為郝壽臣的行為寫了幾句“贊”:“人為立言,己不居功。老老實實,古道可風。”讀者大概不知道的是,郝壽臣念的稿子,也是汪曾祺寫的。只不過他並不是校長秘書,當時在北京市文聯工作,奉命為郝壽臣寫的發言稿。

我一直以為,老頭兒在這些文章中隱姓埋名,是不好意思張揚。現在想想,他這樣做可能還想讓文章的意思更突出,更可讀。比如,他寫《西南聯大中文系》,是想反映當時教授的愛才之心,如果總提汪曾祺,豈不成了教授只愛某人之才,成何體統?因此只好拿自己的經歷改頭換面放入文章之中。他寫郝壽臣念稿的故事,是想突出郝壽臣老實本分的特色,非在點明發言稿出自汪曾祺之手,未免喧賓奪主,也損害了文章本意。看來,老頭兒在回憶文章中的“有我”與“無我”,都是有考慮的。

汪曾祺看人看事的角度,往往與一般人不同。他寫過一篇《鬧市閑民》,說的是西四公車站附近住的一個老頭兒的事兒。此人以前是中學的工友,退休後一個人住著,每天起來就是掃掃地,然後做三頓飯,閑下來看看街景。這位老人一輩子沒什麼光輝業績,值得一提的就是撥魚兒的技術很高,一碗撥魚兒是一根,而且粗細如一。老頭兒在文章最後說:“他平平靜靜,沒有大喜大憂,沒有煩惱,無欲望亦無追求,天然恬淡,每天只是吃抻條面、撥魚兒,抱膝閑看,帶著笑意,用孩子一樣天真的眼睛。”最後一句話是:“這是一個活莊子。”

那個老頭兒我也見過,因為西四公車站左右就他一個人住,但從來沒和他說過話。我在西四等車的最深印象,是103路無軌電車上的一個中年女售票員,很胖。那個站經常有很多人在等車,但車上再擠,下面等車的人再多(當然不能有上百人),她都有辦法把每個人都塞進車裡。最後的幾個人堵在車門口動彈不得時,她就會站在後面,把肚子縮進去,然後使勁兒向前一頂,三頂兩頂,車門就關上了。我當時總想,這位大嬸這麼賣力氣,為的就是讓更多乘客早點回家,實在應該當勞模。想不到,有人居然能在這樣環境下,發現一個“活莊子”。這個老頭子,真是不尋常。

老頭兒寫文章,不喜歡煽情。他認為,過度抒情,不知節制,容易流於感傷主義,而感傷主義是散文(也是一切文學)的大敵。“挺大的人,說些小姑娘似的話,何必呢。”

他寫的回憶親友的文章一般也很節制。他寫過許多關於他的老師沈先生為人為文的文章,心態大都比較平和,儘管他對沈先生多年的遭遇一直感到不平。沈先生逝世後,他寫過一篇長文《星斗其文赤子其人》,講述了自己與沈先生多年交往的許多事,談到與沈先生最後的告別只有幾句話:“沈先生面色如生,很安詳地躺著。我走近他身邊,看著他,久久不能離開。這樣一個人,就這樣地去了。我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我哭了。”就那麼幾句話,把他對沈先生的感情寫盡了。他寫過一篇文章,題目就叫《動人不在高聲》。信然。

老頭兒回憶親友的文章還有一個特點,越是親密的人,越無話可說。沈先生是一個例外。作家中,他和林斤瀾的關係最好,交往也多,但是關於林斤瀾本人他只寫過一篇短文《林斤瀾!哈哈哈哈……》,雖然很傳神。大學同學中,他和朱德熙的關係最好,可以說是無話不談,不分你我。汪曾祺當年從昆明初到上海,食宿無著,在朱德熙母親家中混了好一陣。他當了右派下放張家口,回京探親時到朱德熙家做客,順手把人家的兩本線裝書帶回了張家口,一直沒還。前兩年我們整理家裡舊物時,發現了書頁上有老頭兒寫的說明,才知道此書的來歷,還給了朱家的後人。就是這樣的關係,朱德熙在美國得了肺癌逝世後,老頭兒卻顯得很平靜,只寫了一篇發言稿《懷念德熙》。我們原以為這個汪曾祺到了晚年,什麼都看淡了。後來發現並非如此。

一天晚上,老頭兒吃完飯回到自己房間裡畫畫,忽然發出一陣陣長嗥,我們以為他犯了什麼病,趕緊進屋查看。只見他滿臉淚水站著,書桌上放著一幅剛剛畫好的畫,下面是兩朵玉蘭,上面是一隻孤鳥,正準備落到樹枝上。畫的右下側題了兩行字。一行是“遙寄德熙”,另一行是“曾祺作此淚不能禁”。可能他畫的內容和他與朱德熙的交往有關,勾起了對老友的思念。老頭兒見到我們,大聲哭著說:“我就這麼一個最好的朋友啊!就一個啊!不在了!嗚嗚嗚嗚……”我們才知道,他對朱德熙的感情這麼深。老頭兒去世後,我們在他的書桌裡發現了這幅畫,寄給了朱德熙的夫人。

這件事讓我們明白,汪曾祺不太在文章中寫關係最密切的朋友,就是因為感情太深。感情太深,下筆就容易失控,寫出的東西過於感傷,而這是他所不贊成的。因此他需要讓時間平復情緒,然後動筆。不過,這只是我們的推測,他沒說過。這個老頭兒……

《汪曾祺全集》的主持人郭娟女士,將《全集》中涉及回憶內容的文章搜集整理,加以分類,單獨出版,一定要我寫上幾句話。但願這些關於老頭兒回憶文章的雜七雜八的回憶,能夠過關。


目次

關於回憶的一點兒回憶(序) /汪朗

自報家門

我的世界

我的家鄉

草巷口

陰城

文遊臺

我的家

花園

矯飾

我的祖父祖母

我的父親

我的母親

大蓮姐姐

我的小學

我的初中

故鄉的食物

淡淡秋光(橡栗梧桐)

冬天

故鄉的元宵

一個暑假

看畫

金陵王氣

雪湖

昆明憶舊

七載雲煙

翠湖心影

泡茶館

昆明的雨

跑警報

昆明的果品

昆明的花

昆明菜

我的老師沈從文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西南聯大中文系

鳳翥街

修髯飄飄——記西南聯大的幾位教授

聞一多先生上課

金岳霖先生

吳雨僧先生二三事

唐立廠先生

新校舍

蔡德惠

書《寂寞》後

未盡才——故人偶記

懷念德熙

杜鵑花

地質系同學

晚翠園曲會

博雅

觀音寺

白馬廟

大不起來的小貓

後半生

午門憶舊

迷路

隨遇而安

沽源

沙嶺子

雹子

果園的收穫

我的“解放”

藻鑒堂

自得其樂

七十書懷

多年父子成兄弟

祈難老

老年的愛憎

造屋為人

七十五歲

文壇 梨園

老舍先生

哲人其萎——悼端木蕻良同志

張郎且莫笑郭郎

趙樹理同志二三事

才子趙樹理

藝壇逸事

馬·譚·張·裘·趙

譚富英佚事

看《小翠》,憶老薛

一代才人未盡才——懷念裘盛戎同志

退役老兵不“退役”

關於於會泳

賀路翎重寫小說

賈平凹其人

遙寄愛荷華

《廢名小說選集》代序

林斤瀾!哈哈哈哈……

鐵凝印象

自報家門

人寰

“無事此靜坐”

水果店

吳大和尚和七拳半

一輩古人

舊病雜憶

踢毽子

背東西的獸物

勿忘儂花

後臺

昆明的叫賣緣起

芋頭

理髮師

和尚

鬧市閑民

二愣子

四僧

老董

阿格頭子灰背青

花和金魚

美國女生

懸空的人

人間草木

人寰速寫

玉煙雜記

旅食集

湘行二記

釣魚臺

林肯的鼻子

嚴子陵釣臺

歙縣

泰山很大

泰山石刻

長城漫憶

四川雜憶

家常酒菜

菌小譜

四方食事

蘿蔔

食道舊尋

五味

米線和餌塊

食豆飲水齋閒筆

豆腐

手把肉

麵茶

豆汁兒

尋常茶話

創作記曆

關於《受戒》

《大淖記事》是怎樣寫出來的

我是怎樣和戲曲結緣的

美學感情的需要和社會效果

《晚飯花集》自序

門前流水尚能西——《晚翠文談》自序

《汪曾祺自選集》自序

認識到的和沒有認識的自己

關於《虐貓》

關於《沙家浜》

書畫自娛

《菰蒲深處》自序

“樣板戲”談往

《職業》自賞

《日下集》題記

揉面——談語言運用

談談風俗畫

談風格

我和民間文學

讀廉價書

文化的異國

西窗雨

創作的隨意性

寫景

對仗·平仄

花濺淚

無意義詩


書摘/試閱

午 門

舊戲、舊小說裡每每提到推出午門斬首,其實沒有這回事。午門在紫禁城裡,三大殿的外面,這個地方哪能殺人呢!從元朝以來,刑人多在柴市口(今菜市口)、交道口(原名“交頸口”)或西四牌樓。在鬧市殺人,大概是漢朝以來就有的規矩,即所謂“棄市”。晁錯就是“朝服斬於市”的。午門是逢甚麼重要節日皇帝接見外國使節和接受獻俘的地方。另外,也是大臣受廷杖的地方。“廷杖”不是在太和殿上打屁股,那倒是“推出午門”去執行的。“廷杖”是明代對大臣的酷刑。明以前,好像沒聽說過。原來打得不重,受杖時可以穿了厚棉褲,下面還墊了氊子,“示辱而已”。但挨了杖,也得躺幾天起不來。到了劉瑾當權,因為他痛恨知識份子,“始去衣”,那就是脫了褲子,露出了屁股來挨揍了。行刑的是錦衣衛的太監,他們打得很毒,有的大臣立斃杖下,當場被打死的。

午門居北京城的正中。“午”者中也。這裡的建築是非常有特色的。一是建在和天安門的城牆一般高的城臺之上,地基比故宮任何一座宮殿都高。二是它是五座建築聯成的。正中是一座大殿,兩側各有兩座方形的亭式建築,俗稱“五鳳樓”。舊戲曲裡常用“五鳳樓”作為朝廷的代稱。《姚期》裡姚期唱:“到明朝陪王在那五鳳樓”,《珠簾寨》裡程敬思唱:“為千歲懶登五鳳樓”。其實五鳳樓不是上朝的地方,姚期和程敬思也不會登上這樣的地方。

五鳳樓平常是沒有人上去的,於是就成了燕子李三式的飛賊的藏身之所。據說飛賊作了案,就用一根粗麻繩,繩子有鐵鉤,把麻繩甩上去,勾搭住午門外側的城牆,倒幾次手,就“就”上去了。據說在民國以後,午門城樓上設立了歷史博物館,在修繕房屋時,曾在正殿的天花板上掃出了一些燒雞骨頭、桂元、荔枝皮殼。那是飛賊遺留下來的。我未能親見,只好姑妄聽之。理或有之:躲在這裡,是誰也找不到的。

一九四八年,我曾在歷史博物館工作過將近一年,而且住在午門的下面。除了兩個工友,職員裡住在這裡的只我一個人。我住的房間在右掖門一邊,據說是錦衣衛值宿的地方。我平生所住過的房屋,以這一處最為特別。夜晚,在天安門、端門、左右掖門都上鎖之後,我獨自站在午門下面的廣大的石坪上,萬籟俱靜,滿天繁星,此種況味,非常人所能領略。我曾寫信給黃永玉說:我覺得全世界都是涼的,只我這裡一點是熱的。

於是,到一九四九年三月,我就離開了。



老舍先生

北京東城廼茲府豐盛胡同有一座小院。走進這座小院,就覺得特別安靜、異常豁亮。這院子似乎經常佈滿陽光。院裡有兩棵不大的柿子樹(現在大概已經很大了),到處是花,院裡、廊下、屋裡,擺得滿滿的。按季更換,都長得很精神,很滋潤,葉子很綠,花開得很旺。這些花都是老舍先生和夫人胡絜青親自蒔弄的。天氣晴和,他們把這些花一盆一盆抬到院子裡,一身熱汗。颳風下雨,又一盆一盆抬進屋,又是一身熱汗。老舍先生曾說:“花在人養。”老舍先生愛花,真是到了愛花成性的地步,不是可有可無的了。湯顯祖曾說他的詞曲“俊得江山助”。老舍先生的文章也可以說是“俊得花枝助”。葉淺予曾用白描為老舍先生畫像,四面都是花,老舍先生坐在百花叢中的籐椅裡,微仰著頭,意態悠遠。這張畫不是寫實,意思恰好。

客人被讓進了北屋當中的客廳,老舍先生就從西邊的一間屋子走出來。這是老舍先生的書房兼臥室。裡面陳設很簡單,一桌、一椅、一榻。老舍先生腰不好,習慣睡硬床。老舍先生是文雅的、彬彬有禮的。他的握手是輕輕的,但是很親切。茶已經沏出色了,老舍先生執壺為客人倒茶。據我的印象,老舍先生總是自己給客人倒茶的。

老舍先生愛喝茶,喝得很勤,而且很釅。他曾告訴我,到莫斯科去開會,旅館裡倒是為他特備了一隻暖壺。可是他沏了茶,剛喝了幾口,一轉眼,服務員就給倒了。“他們不知道,中國人是一天到晚喝茶的!”

有時候,老舍先生正在工作,請客人稍候,你也不會覺得悶得慌。你可以看看花。如果是夏天,就可以聞到一陣一陣香白杏的甜香味兒。一大盤香白杏放在條案上,那是專門為了聞香而擺設的。你還可以站起來看看西壁上掛的畫。

老舍先生藏畫甚富,大都是精品。所藏齊白石的畫可謂“絕品”。壁上所掛的畫是時常更換的。掛的時間較久的,是白石老人應老舍點題而畫的四幅屏。其中一幅是很多人在文章裡提到過的“蛙聲十裡出山泉”。“蛙聲”如何畫?白石老人只畫了一脈活潑的流泉,兩旁是烏黑的石崖,畫的下端畫了幾隻擺尾的蝌蚪。畫剛剛裱起來時,我上老舍先生家去,老舍先生對白石老人的設想讚歎不止。

老舍先生極其愛重齊白石,談起來時總是充滿感情。我所知道的一點白石老人的逸事,大都是從老舍先生那裡聽來的。老舍先生談這四幅裡原來點的題有一句是蘇曼殊的詩(是哪一句我忘記了),要求畫卷心的芭蕉。老人躊躇了很久,終於沒有應命,因為他想不起芭蕉的心是左旋還是右旋的了,不能胡畫。老舍先生說:“老人是認真的。”老舍先生談起過,有一次要拍齊白石的畫的電影,想要他拿出幾張得意的畫來,老人說:“沒有!”後來由他的學生再三說服動員,他才從畫案的隙縫中取出一卷(他是木匠出身,他的畫案有他自製的“消息”),外面裹著好幾層報紙,寫著四個大字:“此是廢紙。”打開一看,都是驚人的傑作,——就是後來紀錄片裡所拍攝的。白石老人家裡人口很多,每天煮飯的米都是老人親自量,用一個香煙罐頭。“一下、兩下、三下……行了!”——“再添一點,再添一點!”——“吃那麼多呀!”有人曾提出把老人接出來住,這麼大歲數了,不要再操心這樣的家庭瑣事了。老舍先生知道了,給攔了,說:“別!他這麼著慣了。不叫他幹這些,他就活不成了。”老舍先生的意見表現了他對人的理解,對一個人生活習慣的尊重,同時也表現了對白石老人真正的關懷。

老舍先生很好客,每天下午,來訪的客人不斷。作家,畫家,戲曲、曲藝演員……老舍先生都是以禮相待,談得很投機。

每年,老舍先生要把市文聯的同人約到家裡聚兩次。一次是菊花開的時候,賞菊。一次是他的生日,——我記得是臘月二十三。酒菜豐盛,而有特點。酒是“敞開供應”,汾酒、竹葉青、伏特卡,願意喝什麼喝什麼,能喝多少喝多少。有一次很鄭重地拿出一瓶葡萄酒,說是毛主席送來的,讓大家都喝一點。菜是老舍先生親自掂配的。老舍先生有意叫大家嘗嘗地道的北京風味。我記得有次有一瓷缽芝麻醬燉黃花魚。這道菜我從未吃過,以後也再沒有吃過。老舍家的芥末墩是我吃過的最好的芥末墩!有一年,他特意訂了兩大盒“盒子菜”。直徑三尺許的硃紅扁圓漆盒,裡面分開若干格,裝的不過是火腿、臘鴨、小肚、口條之類的切片,但都很精緻。熬白菜端上來了,老舍先生舉起筷子:“來來來!這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老舍先生對他下面的幹部很瞭解,也很愛護。當時市文聯的幹部不多,老舍先生對每個人都相當清楚。他不看幹部的檔案,也從不找人“個別談話”,只是從平常的談吐中就瞭解一個人的水準和才氣,那是比看檔案要準確得多的。老舍先生愛才,對有才華的青年,常常在各種場合稱道,“平生不解藏人善,到處逢人說項斯”。而且所用的語言在有些人聽起來是有點過甚其詞,不留餘地的。老舍先生不是那種慣說模棱兩可、含糊其詞、溫暾水一樣的官話的人。我在市文聯幾年,始終感到領導我們的是一位作家。他和我們的關係是前輩與後輩的關係,不是上下級關係。老舍先生這樣“作家領導”的作風在市文聯留下很好的影響,大家都平等相處,開誠佈公,說話很少顧慮,都有點書生氣、書卷氣。他的這種領導風格,正是我們今天很多文化單位的領導所缺少的。

老舍先生是市文聯的主席,自然也要處理一些“公務”,看文件,開會,做報告(也是由別人起草的)……但是作為一個北京市的文化工作的負責人,他常常想著一些別人沒有想到或想不到的問題。

北京解放前有一些盲藝人,他們沿街賣藝,有時還兼帶算命,生活很苦。他們的“玩意兒”和睜眼的藝人不全一樣。老舍先生和一些盲藝人熟識,提議把這些盲藝人組織起來,使他們的生活有出路,別讓他們的“玩意兒”絕了。為了引起各方面的重視,他把盲藝人請到市文聯演唱了一次。老舍先生親自主持,作了介紹,還特煩兩位老藝人翟少平、王秀卿唱了一段《當皮箱》。這是一個喜劇性的牌子曲,裡面有一個人物是當鋪的掌櫃,說山西話,有一個牌子叫“鸚哥調”,句尾的和聲用喉舌作出有點像母豬拱食的聲音,很特別,很逗。這個段子和這個牌子,是睜眼藝人沒有的。老舍先生那天顯得很興奮。

北京有一座智化寺,寺裡的和尚作法事和別的廟裡的不一樣,演奏音樂。他們演奏的樂調不同凡響,很古。所用樂譜別人不能識,記譜的符號不是工尺,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筆道。樂器倒也和現在常見的差不多,但主要的樂器卻是管。據說這是唐代的“燕樂”。解放後,寺裡的和尚多半已經各謀生計了,但還能集攏在一起。老舍先生把他們請來,演奏了一次。音樂界的同志對這堂活著的古樂都很感興趣。老舍先生為此也感到很興奮。

《當皮箱》和“燕樂”的下文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老舍先生是歷屆北京市人民代表。當人民代表就要替人民說話。以前人民代表大會的文件彙編是把代表提案都印出來的。有一年老舍先生的提案是:希望政府解決芝麻醬的供應問題。那一年北京芝麻醬缺貨。老舍先生說:“北京人夏天離不開芝麻醬!”不久,北京的油鹽店裡有芝麻醬賣了,北京人又吃上了香噴噴的麻醬面。

老舍是屬於全國人民的,首先是屬於北京人的。

一九五四年,我調離北京市文聯,以後就很少上老舍先生家裡去了。聽說他有時還提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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