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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時代:「他們」及三個短篇─三民叢刊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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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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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他還發現,戀愛中的女孩子會有的小動作,阿良全都有,她開始幫卡夫卡洗衣服 、縫被子、送維他命與全脂奶粉,然後有事沒事,就用那雙迷迷瞪瞪的大眼睛揪著卡 夫卡。 奇怪的是卡夫卡那頭卻沒有特別的反應,至少沒有單胞藻預期該有的表現,他既 沒有先在肚子裡裝滿詩詞歌賦,在阿良面前一口氣從李後主背到徐志摩,也沒背著人 偷偷吃下三部大英百科全書,一逮到機會就從天文地理、文學藝術、軍事政治,談到 猶太復國與拿破崙的大陸計劃,不時妙語連珠警句溢出,直叫她服得點起頭來有如小 雞啄米一樣。 不,他彷彿沒看到那女孩眼中那兩星灼灼的光,和她那些不能自己的影子話。單 胞藻搞不懂他如何抵擋得了....----摘自<他們>內文 那一天三個女生騎了兩輛單車到小農舍時,發現卡夫卡和大學生正各自背著一 個背包,拎上那把吉他,準備出門,原來兩人臨時起意要到卡夫卡山上的老家去玩。 大學生指著正廳大門上用膠紙貼著一張紙條,說:「妳們來得正好,再晚幾分 鐘我們就走了,給妳們的紙條都留好了。」 原來兩人昨晚燈下長談,卡夫卡跟大學生提及他山中的童年,提及他以前唸書 的那所迷你小學,提及溪谷和小瀑布,大學生聽得好興奮,就跟他提議隔天天一亮 便動身上山去他的老家玩。 三個女生都吵著要跟他們上山去,「我可以幫阿華打電話到她爸爸的農藥行去 ,我們待會兒再一起編個理由。阿惠爸爸媽媽那兒我陪她回去說一聲,就說我約她 到我家唸書,晚上就住我那兒。至於我爸爸媽媽呢,我會自己想個法子對付過去。」 碧良上山去玩的意願那麼強,旁人覺得所有的困難在她面前都會迎刃而解。「 得買些吃的上去呢?我們有五張嘴要填哩。」 這提醒了卡夫卡,他轉向大學生:「要不要去把單胞藻也喊來,獨獨漏掉他一 個,太不夠朋友了。」 碧良和惠惠共騎一部單車上惠惠家時,耀華也出發去單胞藻家找他。她去小閣 樓撲了個空,又到客運店他媽媽的水果攤去,他媽媽告訴她,單胞藻到文昌書局去 了。 文昌書局是鎮上最大一家書店,離香火鼎盛的媽祖廟不到一百公尺遠,耀華火 急風急趕到那兒,果然找著了單胞藻。 耀華把大夥決定到山上卡夫卡老家的事跟他說了,他這才抬起頭,閤上手中正 看著的那本書,是一本翻譯的詩集,耀華匆匆瞄了封面一眼:《裴外詩集》,她記 得單胞藻提過裴外這個名字,說是一位法國現代派詩人,「你到底去不去?」她見 他不甚熱衷的樣子,催他快做決定。 「去去去,有她們在的地方就是天堂。」他以自言自語的聲量說,話中的「她 們」指的就是三個女生,這是他諂媚她們的一種方式,至於他為什麼要諂媚她們呢 ?這點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耀華先走出文昌書店,單胞藻隨後跟著出來了。他從她手中奪過單車的龍頭, 說:「我沒騎車子出來,妳坐後面。」 兩人朝他家方向騎去的半路,有一本書從他身上不知何處滑落下來,掉到地上 ,耀華本能地從單車書包架上跳下來,折回頭小跑步去替他撿回來,是那本《裴外 詩集》。當她拿著那本書再跳上單車後座時,心口不由一震,單胞藻剛剛並沒有掏 錢買書,他只差她幾步離開書店,他一定是順手牽羊偷走了這本書! 「把書給我!」他用僵硬的口氣命令她。 她把書遞到他伸在半空中的那隻手,已到了喉頭的話又被她硬給吞下去了。她 一路無言,想到他這種混合性格的人,是既堅強又虛弱,既富於正義感、嫉惡如仇 ,又會縱容自己的一些敗德行為,可以做個純潔的人,也可以成為罪犯,一切都隨 機緣而定。 到了他家以後,她接過單車的龍頭,用儘可能平淡的口氣說:「快準備一下, 帶件厚一點的外套。待會兒到卡夫卡那兒跟大家會合。」她不想上他的小閣樓去了 ,她幾乎害怕再看到那四壁的藏書。 在往小農舍去的路上,她又想起卡夫卡那件只要不上學便穿在身上的軍綠色大 夾克。她一直認為過於豁達或貴族氣的人才喜歡舊衣服,她以為單胞藻一年到頭都 穿那件顏色黯淡得死老鼠也似的舊夾克,也是出自一種刻意逆俗的心理。她萬萬沒 想到那件舊夾克裡還藏著玄機,剛剛那本詩集就是從裡頭掉出來的! 她回到小農舍,大學生迎頭便問:「找到單胞藻了嗎?」 見她點頭,他又問:「單胞藻去不去?」 「他去的。」她答,心裡卻想著或許單胞藻不想去了,這個念頭使她心裡大大 難受起來,她這才發現一夥人裡面,最喜歡單胞藻的人大概就數她了,對於他的好 他的壞,了解最深的人也是她,但是剛剛發生的那件事,已使她對他的感情起了變 化,她肯定自己再也無法像從前那麼待他了。 等到碧良和惠惠又合騎一部單車到來時,大學生就提議大夥上單胞藻家找他, 「就在門上留張字條給他,萬一他已出發到這裡來了,就叫他再回他家找我們。」 經過一小塊時間的再三思索後,她開始有些害怕再見他單胞藻了。現在的他又 在想些什麼呢?他羞愧他悔恨嗎?或者他以為她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看出來?假 如他問心無愧,為什麼他這個人來瘋遲遲沒有出現在大家面前?

作者簡介

 鄭寶娟

一九五七年生,淡江大學英文系畢業,曾任藝文記者,目前旅居法國巴黎。十七歲寫下生平第一個短篇小說,二十歲以一部二十萬字的長篇小說贏得第一屆《聯合報》文學獎,早慧的文采令文壇矚目。創作二十年成書逾二十種。多年記者工作的訓練,造就了她臧否人物與事件的犀利文筆,往往見人之所未見,在涉筆的題材中加入自己獨特的思考與審美體驗,寫出一種靈秘的詩情和文化深度。雖以小說家見稱,她的閒文與評論文字,近年來亦卓然成一家言。

 書之鄉愁

小鎮上三個高中女孩,三個應屆畢業和高五高六一淘消極拒絕聯考的男生,先後因緣際會,相識相知,極平凡但也算頗為豐富的生活紀實,卻也有不平凡而令人驚詫又痛惜的生死盛衰種種變故。一場青春爛漫,純純淨淨的聚散離合,不無滄桑歲月飛伏之慨。
 
小鎮風情鮮活活的盡在眼前,客運車站水果攤、昏庸顢頇又僚氣膩人的警察局長、書店裡書迷們相惜的邂逅和結交,總是萬千家戶的燈火炊煙,一二十年前素樸溫厚的俗世如今竟成引人入勝的深深眷念,哪年哪月才會再有那種日子,只怕是大江東去,永不回頭的了。
 
作者在架構上看似全無經營,然在描繪層面處處近乎工筆的下心刻畫,散文成色較重的這部小說,在入圍決選的七部中篇裡,彰顯出兩點與眾迥異的殊色:一是唯一不涉色慾性愛的「潔淨」之作;一是布局的不著斧鑿痕跡,是一接近自然美學的佳品。在我看來應居七部之首。
 
色慾性愛的小說幾成現前的一時流風,即大陸三位作者的中篇亦不例外,其甚者從頭到尾幾無冷場的都在做愛。小說取材本就從來無所忌、無所限,色慾性愛自也無何禁忌,惟在無限方面卻有相對的商酌餘地。色與愛可取之不盡,用心不竭;慾與性則其自身即就有限,取固任取,奈何難免有盡,不免重複。文學間喜反復而不喜重複,慾與性喫虧在此;再者,慾與性儘管主體感覺可達欲仙欲死,銷魂蝕骨之境,客觀陳現卻是一種猥褻醜瀆,因之須經高度的文學美飾,《西廂記》類似「露滴牡丹開」的詩化甚多,即其實例。六部中篇至少一半以上是只用文字直書而乏文學詩化的猥褻醜瀆,致使流於「春宮小說」。如此相形之下,〈他們〉也就分外乾乾淨淨的清新純情,突出其為舉世皆濁我獨清的珍貴和高尚。
 
評鑑這部作品,往往認為病在信筆所之,一無剪裁,來得蕪漫失序。我則不以為然;首先,蕪漫自有其不用耙梳的自然之美。剪裁在技巧上既然一言難盡,即無準則可言,勉強說來只有個宜與不宜。如此則分寸更難拿捏。都市公園裡冬青、七里香等樹籬修剪如磚砌的矮垣,理髮師傅修剪、搽油、吹風、打理出來沒一根跳絲兒、一星屑皮的髮式,也是一種人工之美;不過也會有更多的人喜愛田野山林參差嵯峨的自然之美,這種各有所好的相對挑選,基本上便不存、不成其為準則,尤不宜持此一端月旦其彼一端。面此兩端我或寧取自然之美,不只是主觀挑選,且也並不拒斥人工之美,還要看特定的境遇罷。譬如公園與野地,前者若放任花木縱情繁衍,容有荒蕪失修之憾;短篇小說宜乎精練,不須多線發展,多面陳現,枝枝葉葉能捨則捨。此是中篇,不在字數篇幅之多於短篇,少於長篇這種數量而機械的劃界區分;如單胞藻擺水果攤晝夜輪換的雙親、耀華貪色貪財的校長老爹、碧良的局長爸爸身穿衛生\cccii{215767}褲午睡種種,短篇小說便無餘暇多所著墨,勢須如公園園丁忍痛將之修刪剪除;中篇則否,中篇雖非巨木如長篇,枝葉繁茂也才成得格局。
 
然而龐蕪不等於漫無章法,洋洋六萬餘言,是株挺拔的喬木,絕非叢叢散漫的灌木。其主幹分明,首尾壹以「書」來貫之:因書結緣,因書成長,省下飯錢買書,有得書借不必單靠一個饅頭果腹,偷書的雅賊日積月累築起書城,被誤為偷書的不白之冤致令自裁……這書且是看的書(師長家長所謂的閒書,無用之用方為大用的書),而非讀的書(教科書),更有一種深意;一二十年前莘莘學子的好書而視之如命,對照今之所謂「新新人類」心目中無書,不禁令人感慨而悲出一種書的鄉愁;這部中篇小說〈他們〉直可題名為「書」、「書緣」或「書之鄉愁」。無須百年,到得二十一世紀,若尚有誰無意間看得這部小說,共鳴恐怕很難,倒是八成起疑,不信「書的文明」曾是那麼閃爍奪目?會是那樣生死與之?不可思議。
 
本文作者為第九屆中央日報文學獎評審
 
 
鄭寶娟和她的《抒情時代》
鄭寶娟把她的這本小說集定名為《抒情時代》,讓人直覺地想到少年情懷,以及清純素樸的舊時歲月。而讀完全書,也想嘆一聲:「那美好的已逝的歲月。」其中當然也有「不美好」的,但一個少年的成長彷如小蟲破繭、小植物破土,有浪漫有歡喜,卻也必須歷經掙扎的過程。 何況往事藉由回憶重現,連傷感都多一分美麗。
 
〈守燈塔的男孩〉、〈徬徨〉如此,得《中央日報》文學獎評審獎的六萬字中篇〈他們〉,更是一段生活豐實動人的純真年代。
 
耀華、碧良、惠惠三個高中女生和男同學「單胞藻」、一個準備第三度參加聯考的高六生卡夫卡,和要違抗父命由商學院轉到文學院的「大學生」,組成了「他們」。
 
他們會成為好朋友,因為喜歡文學。三個女生蹺課時就逃往單胞藻家頂樓的違章建築;不管單胞藻在不在,都可以在他那個有幾面書牆的小閣樓裡耗上幾個小時。她們在那自由的空間享受書、單胞藻水果販父母提供的各式時鮮水果,以及年輕單純的歲月。小鎮的書局是他們另一個常碰頭的地方,很多故事也由此「發源」。怕考不上大學卻又無法用功讀書的孩子們因為愛書愛詩,雖然渾渾沌沌過日子,卻也扎扎實實地在經驗在成長,包括一些生活的挫折,青澀的愛與嫉妒,以及面對朋友犯錯時的驚愕與心情轉折……,是一段有著「文學的玄想,哲學的思辯,愛與被愛,了解與被了解」的青春歲月。這些故事發生在十多年前一個小鎮裡,鄭寶娟用優美的散文筆調來描寫小鎮風景,讓故事多一分淡淡的哀愁。
 
有一次卡夫卡陪耀華走七八公里路回村子的家,「兩人走出鎮上鬧市後,視野一下子開闊了,天空籠罩著大地,像個半球體的玻璃罩子,稻田是那樣整齊,就像有個全能的主預先量好每一根綠莖的高度似的,使它們表面看起來一平如鏡,起風的時候,則像被打皺的池面,波紋一圈一圈往外擴散。」卡夫卡問她為什麼那麼愛走路,她說不為什麼,卻開始為走路這件事找定義,「為什麼喜歡在大太陽下走著,追著地上自己的影子前進?為什麼每邁出一個步子,心中總是滿溢著莫名的期待?這既是在逃避也是在追尋,因為大自然容得自己隨意進出、隨意詮釋,也唯有廣闊的天地才承得住一顆年輕的心對人生訥訥不能表述的期待。」明朗開闊的天地,越發襯托出他們的迷茫,或者人不可知的未來。
 
故事結尾前,六個人走了四小時的山路到卡夫卡的老家、過了三天三夜的野居生活那一段的描寫,則已在昭告著一段青春歲月的一去不返、聚散離合的人生常態。素樸的背景、青春爛漫的少女少男,日子過得再平淡、理所當然,也不免要發生一些小小的震撼。雖然他們逃避世俗要求,躲在自己的世界裡,人生有些事卻是無法逃避的。說那些震撼「小」,因為發生得很自然;人物個性以及心理的刻劃,鄭寶娟常在細微處表現,讀到後來會回想到先前已透露的訊息。
 
比如單胞藻的常年穿著的軍綠色大夾克,比如他很特別的愛書癖:他常拿一塊潔白如新的抹布拭擦他的藏書,再用衛生紙吸掉那點濕氣,像在為孩子洗臉。……「那一連串的機械化的動作,好像給了他的精神一種奇異的安定作用,甚至暫時治好了他神經質的多話。」後來發生的有關書的事件,越發突顯了所有他怪異的舉止。
 
原名柯武克的卡夫卡因為先天性心臟病,免服兵役;由得他大學一考再考,卻遁在詩與小說的世界裡。這個希伯萊語的名字,意思是「穴鳥」,「像一隻飽受驚嚇的小動物,自掘一條蜿蜒的甬道,以遁避世俗的傷害。」這個名字貼切地對照了他短暫的一生。善良、脆弱、拿自己沒辦法,最後還被冤枉。
 
對於上一代,〈他們〉也有很精彩的描繪。耀華的父親有一段不光彩的情事,後來又不名譽地由校長位子退下來。但這些耀華的朋友都看不到,卻驚訝窮鄉僻壤竟然有這麼一個衣冠景然,一雙眼睛飽含笑意的「風流俊俏的人物」。那生性風流的父親為了在晚輩面前顯示自己的年輕、不老化,言詞舉止都極力地賣弄;包括刻意播放古典音樂唱片,「把唱片封套遞給了單胞藻」,說自己什麼音樂都能欣賞,耀華有時放西洋流行歌曲,也跟著聽。「音樂無國籍,也不應該有年齡的界限呀。」在女兒的朋友面前「渾身解數地作戲」,等他們走後,卻勢利地評斷單胞藻,甚至說李碧良長得很甜很漂亮,和電視上一個歌星很像。在不屑父親品德的耀華眼中,那意味著李碧良在父親眼中,異性的成分多過於後生小輩,而且是吸引他的異性。
 
單胞藻市井小民賣水果的父母和碧良的官僚氣十足的警察局長父親也都是很生動的人物。由於自己父親的影響,耀華雖然大體上喜歡單胞藻的父親的快活樂天,卻也陰悒地想,「碰上生活裡的風浪,也就會乖戾起來,要不就尋找酒精的安慰,一步步把自己變成一具行屍走肉,要不就成了個在骯髒的窩裡虐待懦弱的妻子和膽小的孩子來發洩鬱憤的人。」看似一個愛蹺課愛文藝的單純少女,其實耀華從現實生活的觀察和小說裡的世情所得的調教,已用複雜而有些悲觀的眼睛來看世相。
 
有人天生是作家,鄭寶娟便是。
 
認識她是有一年參加一個文藝團到金門訪問。那時她是一名記者,談吐特別,問的問題也特別,很引起大家的注意。夜晚四五個人無事在星空下聊閒天時,她以清脆的帶點童腔的聲音,講了幾個小笑話。大半人不夠靈光,聽了笑話不知從何處笑起,她便掃興地說:「解釋扼殺笑話。」讓我訝異的是,後來在聯誼會中有人要她上場表演,她卻抵死不從,一副誰逼她她就與誰有仇的模樣。
 
那時我對她的作品尚無印象,只是好奇這麼一個在我看來很特殊的女孩,觀察著她,也喜歡著她。我說她不像是一個怕面對眾人表演的人,她說她是的,甚至在做訪問時,一向習慣微笑著傾聽。好在她跑的是藝文,主要訪問藝術家;她善於傾聽,善於捕捉藝術家的內涵、談話重點,又有藝術素養和一枝靈巧無比的快筆,寫出來的稿子報社和受訪者都滿意,所以沒有人把她不開口多說話多問視為缺點。也許她有一種魅力吧,那樣專注的眼睛和微笑,使人願意傾吐心聲。
 
不過與我少數的聚會,則多半她說我聽。一開始我就用「驚艷」的眼光看著她聽著她;我一向喜歡純真率性有才華的人。她的談話頗多機鋒,常讓我回味半天。有些話似乎傻氣,但你感覺到聰明人天馬行空的思想。
 
初識她時,她就扎扎實實是個「小說人」,或者說本身就是一本精彩的小說。除了記者工作外,照她的形容,她是個「門牌掛在腳上」的波希米亞人;隨興出去旅遊,就地找個小客棧住下。有主編約稿時,很快可以交出一篇萬把字的小說。
 
她辭掉工作到法國學法語時,也只是旅行遊蹤的延伸,沒想到卻完全改變了她的人生。她結了婚,當家庭主婦,把烹飪、育兒都做得很有學問,很有成果。但她仍沉浸在她最愛的西洋文學裡,在其中,也在西方世界裡吸收文學的與生活的養分,所以寫出一本又一本好書,包括散文、論說文和小說。它們都是出版家和文評家不會忽視的。
 
讀小說本來不必研究其中人物是否與作者有關,不過〈他們〉文中不少愛書的描繪卻顯然是她個人的投射,她形容耀華「每回出門,最後總是一頭鑽入不管哪家書店的一排排書牆之間,有如置身於人類文明的碑林,於是那個擾擾攘攘的俗世便隱身遁形而去。」高六生卡夫卡無奈地說起讀不下教科書,知道自己還是會落榜時,耀華也想到自己考不上大學怎麼辦?去當個店員,沒有顧客上門時,可以躲在櫃臺後面讀一段卡波提的《冷血》?去當車掌,在站與站之間讀幾頁史坦貝克的《令人不滿的冬天》?去山上或海邊當代課教員,上說話課時,為小學童們誦讀一段《格列佛遊記》?這大約是她自己有過的十七歲文學少女的浪漫想法吧?
 
〈他們〉對照今日中學生的生活,想當然大為不同。不知今日可有如此愛書而又因書結夥的朋友?當然時空變遷,不可強求。〈他們〉不僅充滿書香,也充滿小鎮素樸的風土人情,為那似乎已很遙遠的臺灣做了一個讓人日後可以回味的動人的記錄。
 
 
哈囉,單胞藻
寶娟的中篇小說〈他們〉的前半部,是在《中央日報》海外版的副刊上逐日讀的,讀了十來天,等不及每日千字左右的小塊情節,一通電話打到法國,讓她把餘稿寄到英國來,偷「公幹」時間在辦公室一口氣讀完它。只覺通篇小說蕩漾著碧水風荷般的氣?,一路讀來便有薄醉微醺之感,彷彿一下子到了遠方。
 
小說的情節倒不曲折。一群面臨升大學壓力的高中生,偷空嘯聚、讀小說、享受農莊裡「化外」的生活之樂,消極抵制把人當鴨子填的教育體制和未來充滿競奪的成人世界的巨大暗影。他們逃學逃家營半公社般的生活,談論詩與小說、挖心思講俏皮話口角春風,又像讀小說那樣讀友伴的心理。一起散步一起旅行,到朋友家玩,在心裡批判非議朋友的父母。綽號叫單胞藻的那個孩子,有偷竊癖,習慣性地在一家書店偷書,專偷朋友們想看的書,好把朋友引到自己家的閣樓來,讓自己成為小團伙的中心人物,「差不多把整個書店都偷回家了」。結果是綽號叫卡夫卡的那個孩子陰差陽錯被書店老闆當偷書賊扭送警局去。兩個一開始便知道事情底蘊的女孩子於是去逼單胞藻拿出錢來,替卡夫卡消除那場災厄,可事情還沒眉目,卡夫卡便吞下一瓶治心臟病的特效藥自殺了。
 
卡夫卡之死,作者沒有太分析背後的原因,作者只是暗示我們,他畏懼太過功利的現實人生,他的死,是一種自覺的沉思的結果,企望於剎那間達到與詩性的等一。作為一個好奇又多話的讀者,我忍不住要在這兒提出我的解釋:
 
卡夫卡書唸不好,小說開始時他就是個「高六生」了,有先天性心臟病,經年性地吃藥,而且連跟自己的朋友也存在著溝通障礙,所以老從小說中讀到失敗人生的範例。綺年玉貌的李碧良愛上了他,這個秉性善良忠厚的孩子,並不因此就以為自己是可愛的,相反的,「文不像?錄生,武不像救火兵」的他,進一步發現自己承受不起這份愛情裡所包含的世俗的期待。他的自殺,可以羅列出一張很長的清單,被當成偷書賊扭送警局的恥辱,只是一根導火線,就像物理學解釋的「極限」的概念,往牛身上堆稻草,堆呀堆呀,總有一根稻草堆上去,牛就會倒下來,不是哪根稻草壓垮了牛,而是每一根稻草都促成了極限情況。
 
作者更關心生者對死亡的反應,故事就從十幾年後三個朋友重逢時談及卡夫卡之死倒寫回去,這時他們都已青壯年紀,經受了不少人生的八方風雨,可也沒有真正被生活馴化,一顆詩心仍然會隨時萌發。李碧良不情願替滿腦子生意腦筋的丈夫張羅好酒好菜巴結他那些生意場上的朋友,鬧離家出走,要去找從前的朋友張耀華,出門巧遇在自家門口擺攤子的單胞藻,三言兩語便誘動他開小發財車陪她從臺北穿越整個臺灣島去屏東。碧良找到耀華,最急切的話題便是卡夫卡之死,可以說他們幾個人往後的人生,就建立在與卡夫卡往遊並見證卡夫卡之死的那段回憶上。
 
死亡是個最誘人的話題,它留下來的空白是那麼巨大,每一個還活著的人都可以在上頭塗幾筆,所以死者的墳塋,就是生者說話的客室。死又很容易被詩化,因為它是個永恆之謎,於是卡夫卡的朋友們,便一次次排起送葬的行列,肩起棺木,向那個巨大的謎面徐徐歌行。
 
小說中三男三女六個角色中,作者對單胞藻這個人物著墨最多,可見她私心偏愛他。單胞藻生就一張倒三角臉,害厭食症,蒼白瘦弱,滿臉青春痘留下來的暗疤,而且神經質地多嘴,是街頭水果販的獨根苗。他書也唸不好,經常有意幹些怪事講些怪話來招人注意,因為在課堂上開黃腔戲弄女老師被學校開除,父母發動很多位地方民意代表才保住了他的學籍。他憎惡虛偽,有勇氣當面揭穿大人的假面具,可自己卻有小偷小摸的癖病,好像不隨時偷點什麼東西便手癢難忍,他偷父母水果攤上的流動資金來幫朋友紓困,也跟朋友一起吃喝玩樂,陪三個女孩子去逛媽祖廟,就偷神案上的水果給她們吃,說什麼「吃了神賜的美容聖品,以後便不會再妨礙本鎮的鎮容」,邏輯基礎是「偷的人沒吃,吃的人沒偷,兩者都無罪」,他的偷書,也是為了朋友,似乎也援用了以上的道理,所以能心安理得地偷上幾百本。朋友中張耀華最了解他,所以也最包容他最喜歡他,覺得在一夥朋友當中,他最熱情、血氣最足,雖然他容貌上心智上品行上缺點那麼多,經不起旁人細細推敲,可是他的愛是滾燙的,發出了金屬般的光。
 
寶娟過去的小說,以色調華艷見稱,似乎玩文字與技巧於掌指之間,可〈他們〉這個中篇,小說創作上的種種技巧與機巧卻被一步邁過,直抵於詩境。越洋電話中與她談這話題,她鄭重提到,小說創作是心靈的回憶,不是形式摹擬,更不是修辭練習,雖然審美的意趣仍然被她列在最前頭。她說某些後現代主義的作品,「讀起來像在看火星土壤成份的分析報告,完全一派玄奧的不知所云」,認為那類「聰明絕頂」的作品是作家心力低下的證明,唯有擺脫學院的糾纏,才能在澄清的視界與心境上舒展自己的感受與想像力。把這番話驗證在〈他們〉這部作品,果然言實相符。
 
我不是寶娟筆下的卡夫卡、單胞藻,或大學生,我認識寶娟是在她大學畢業之後,可我們之間的文學對話幾乎從沒中斷,她是我認識的朋友中,最「青春」的一個,我經常樂意花一大筆越洋電話費聽聽她談文學,因為過了三十歲以後,我生活中就幾乎再也沒有其他人保有這種靈動的詩心了。也感謝她這個同齡人寫出我們這一代人那個已失落的「抒情時代」──據她說這是套用米蘭‧昆德拉的名言,說抒情時代就是青春──讓我這個被考試制度剝奪掉青春期的人,可以藉讀小說的移情作用,再年輕一回。
 
哈囉,單胞藻,哈囉,卡夫卡,你們好。

目次

書之鄉愁(朱序)
鄭寶娟和她的《抒情時代》(劉序)
哈囉,單胞藻(黃序)
麗 瓊
他 們
徬 徨
芳 年
後記,我們的抒情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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