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禪宗,是憑著修行體驗和內觀思考的表現,去領會攸關人類生死的佛教真理,從而用以顯示其開悟要領的宗派。此即所謂:「在信仰過程上,禪宗的教化,是以統一人類生命根源為本能」,「禪宗教化之心,乃是一己存在的深奧意識」,「禪宗的教化,是重視其教祖所獲致的成果,從而追溯其過往」。釋迦佛就是將其所體悟的教法,為化導群眾使能得度,而把一切方式與耍領傳授與人。
釋迦佛在世之日固不待言,就是後世其嗣法弟子們,為了理解其唯識體悟的領會,同樣也以種種的要領去思考、學習,然後將之歸納、分類,以甄別其個別見地的主張,由自家觀念的視野而進入釋迦佛的佛法領域,去追求知解。而達磨禪師就是循此途徑的行踐,而進入佛門。
然而,若想領會整個宇宙人生,依直觀的方式,或由各人的體悟狀況去獲致,顯然將有大大地不同。容或也可以靠個人修行的苦樂,而達到體悟;另外也有憑著現象的暗示,乃至語言而顯現其智慧,當然也有從學其知識與經驗的,然後才進入行踐之路。一開始由於各人向禪的體悟真理之道的形式有異,於是,乃有不同的宗師或禪僧,分別傳授其禪宗。但就傳授而言,也有其教育意義及要領,乃至方式等的不同,從而亦各自產生禪味的分際。
因而亦將衍生出思想與思惟的異同,固然由於歷史的變遷,亦自有不同,但我卻深自感慨於必須把握禪宗的歷史意義,而以為演變(思想、思惟、傳授、教育、要領)是由於禪友及社會因素所肇致,容或也可能認為是涵蘊在各種所構成的因素之中。所謂「師資相承」、「師資面授」、「以心傳心」、「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等等無不如是。即如圜悟克勤所說:「凡欲扶豎宗教,須是本分宗師眼目,應有本分宗師作用」(《碧巖錄》卷第一),指出禪宗的宗師,自有其強烈的影響,而其所具備的禪宗意義,在本質上,大多是無何變化的,但其傳授的方式卻有變異,尤其在頓悟的方面,或以公案(話頭),或以靈感的默照,都是為了使其領略禪的意義。
這些要領的變化,都各自具備其採行的充分理由,於此我覺得有必要了解禪宗史,以及人類另一面的重要變遷意義,進而深悉其內涵,必須是由於外在的方法。在把握宗教的本身而言,也許無益於己,但人類的思考,於文化方面傳授其意義(遺產),了解其真理,容易使人明瞭求知的欲望,若想領會其真理的一面,自亦事屬必然(體悟真理的表達方式,至為困難)。相信亦有其學術上的使命,不論或多或少,是好是壞,只要是求知,都可以說是知識的領會。而禪宗教化,則是追究正統學識的結果,由之引導出富有意義的信念。所以說,學識只是方法,宗教則是目的。
禪宗教化的意識,就是推崇教祖所體悟的結果,只要經常都是在要求追溯過往,自將更能重視禪宗「師資」各派所衍生的特徵。
自古以來,禪宗的見解即已思想化與統一化,亦即在意義上亦多已構成。及至近來,從政治、社會、經濟史各方面去探究瞭解,惟是所獲有限,不免令人遺憾!畢竟是因為性格過於特殊所致,所幸,晚近以來,就這一方面的研究,終於有了起步的跡象。儘管如此,若與其他宗派的學術相較量,仍不免興起臨深履薄的感覺。
當初我之所以於禪宗史發生興趣,是有鑒於中國文化史上,受到禪的影響很明顯,而在一般的趨向方面,尤其中世思想史上,不論怎樣都不能忽略其研究工作所從事。與其說本身自幼就是在禪寺中生長的影響,毋寧說存心想去了解在我夢中的禪意,而進一步認知禪宗史的本源。
禪與禪宗,由其成立和培養上著眼,可以說完全是中國的宗教。在這方面,其於印度本身的覺知,就觀念乃至方式等的演變,實際上已經昇化成為中國的民族宗教,並且也可以由之看出其大眾化的一面。歷來宗內教界先進,就禪學及禪宗史的基礎研究,已經發表過不少的鴻論,拙著乃參證各家寶貴的成果,旁及宗教社會學的層面,僅就考證所及,敘述禪僧個人以及禪宗教團與時代變革的相互關係,研析其歷史、地理、系譜而草撰初成。
我對禪宗史之抱持關切,雖自學生時代開始,但正式的搜集資料,著手研究其系統,應該是晚近的事體。因為歷史學科的飛躍發達,對於解析宗教史上這塊尚未開懇的領域,提供了方法論的鑰匙。如能從社會史方法的一個視角,得一獲悉禪宗趨向的路標,誠屬幸事,我將亦因此而喜不自勝。最近歐美各國亦於禪道一途,擴大了關切的程度,而有關的著述,亦日見增多。在日本一向放蕩不羈的禪和禪宗,也有遂漸改觀的趨勢,自是歡欣無限。在具體地行動方面,本年五月六日利用NHK電視節目的機會,來解說禪宗史的概要,誠亦深具意義。此外,十月十五日為了慶祝駒澤大學八十週年紀念日,應邀擔任《駒澤大學八十年史》的編纂任務,得能順利出版,亦復歡慶之至。
本論初稿,雖然早已大致撰就,但自始至終於公私兩途煩勞多位先進如:現任駒大的保?校長,藤田學監都賜予誠擎地嘉勉與關懷。此外,文學部、佛學部的教務、庶務各教授、職員先生亦復情誼垂愛;另一方面教育大學的山崎宏教授、國會圖書館的小笠原課長、駒大的增永教授等,特別是在本書出版前十月十六日猝逝的教育大學教授小竹文夫先生等諸先進的勞神,僅致深摯的謝忱。
本著書承「昭和三十七年文部省學術研究成果刊行費助成」相助,復蒙曹洞宗宗務當局雅愛,以「補助金」支援,獲得曹洞宗研究員的研究費用,又承頒授東京文理科大學的獎賞,以及同久能的獎金,統此致謝。
著者
阿部肇一 識於世田谷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