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像一掬琉璃陽光,像一握柔荑薰風,大學,在我初發現她的倩笑,正凝視她的端莊時,便遁入記憶的檔案;曾幾何時,留下一地落英。
總抑不下一顆太平凡的心靈,對新奇世界的訝異;也老兜不住一胸常激動的情懷,向文字夾層裏傾洩。
承認自己之易愁善感;也相信自己的為賦新詞。但永不後悔曾締造過恁多良辰美景;又踩碎過如許海市蜃樓。
相信,在未來的回憶裏,我仍然最滿意過去這一段自己。有無窮的憧憬,信心與熱愛;有追逐的勇氣;有呈現的率真。
初執教鞭時,對學生生涯猶有無窮繾綣。一年後,重作馮婦,研究生的奔波項替了年輕才擁有的幸福。而今,連這僅有的名份都要剝落時,才猛然覺得,猛然覺得,年輕已在撥弄那臨去的秋波。
檢拾記憶,便搜出一些歷歷的陳跡,稍加整理。取捨之間,倒不在技巧之高低,而是自己或朋友對它的偏愛。雖然明知許多地方可以改變得較好些;但我仍偏愛稚嫩的青春,自足於年輕的「缺陷美」,毋寧是弊帚自珍的感情在作祟。
大二時,鄉下家裏的院子,栽了兩株「媽媽型」的葫蘆,生了一架的「葫」子「葫」孫。喜它身段兒好,愛它韻味兒俏,便摘下分送同好,不知跟它「葫」扯上什麼關係,大伙便管我叫「葫蘆」。這時節,便縱有千種無奈,也沒人理會,只好認了。畢業後,友朋風流雲散,重逢時,有的給我另起別號,有的已正經改喚名字。「葫蘆」逐漸銷聲,又使人無端念舊起來。畢竟,它伴我幾季璀璨的大學歲月。集裏所收,除了「訪圖書館記」是近作外,其他都是大學至畢業後一年間的產品。差近於我的「葫蘆時代」,而令,揮手「再見」,千般之外,又憑添另種「無奈」。
這些作品陸績發表,手中有時會不期然的接到一些鼓勵與指導。它們感動著我、鼓勵著我、提攜著我。便選了幾件帶批評性的作附錄。相信他們跟我的「葫蘆時代」一樣:「也許狂妄,也許多餘,但我尚覺得夠資格去讚美別人。假使一絲火花因我而亮,我又何吝於付出呢?」(摘自洪萬生先生來信)。在我們老邁之後,也許會認為癡狂的熱情與衝動,太天真,豈知天真正是青春的可愛與可貴處;而青春,它總愛在彈指間便棄人而去,於是我便捕捉一些影子結成這個集子。
並不承認自己已「老邁」,但屬於「葫蘆」年齡的年輕,誠然已是昨日之日不可留。今而後,我仍會生活、仍會感動、仍有創作,但那必是另一種境界的「年輕」了 。
報章上刊登旳批評文宇,如「評地獄谷」、「評稚情」及英譯「雲箋一束」本擬作為附錄,礙於版權,只好割愛。附帶一提,各篇發表時,或用筆名旻黎,或用本名。僅「離別書」曾以「冷泉」筆名在臺大某校內刊物發表,另正式發表於「青溪」時,又易「劉中平」筆名,(皆出諸編者之意),於此一提,免有掠「美」之嫌。
民國六十四年三月於曲稗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