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曾經有過這麼一句話:「詩,是先知在荒野中踽踽獨行時發出的一聲呼喚,或歎息。」
那麼,詩的評論,應該算是荒野中傳來的「空谷跫音」了。然而,在廣漠千里,沙塵滾滾中,這種使人振奮的腳步聲畢竟是難得一聞的,於是為了壯膽,詩人難免有時會咳一兩聲嗽,吹一兩句口哨,或仰首對空傲嘯,為這孤寂的宇宙製造一陣其聲愴涼,幾不可聞的迴響。我想,這不正是詩人寫詩之餘偶而發為議論,直抒感懷,而形之於筆墨的文章嗎?
這類文章近年來我寫過不少,有些是興之所至,有些則是逼稿成篇,但從民國六十八年六月開始,我應「文藝月刊」之邀,正式每月寫一篇定名為「詩的札記」的專欄,一年下來,居然累積近十萬言,再加上以前偶而在雜誌和副刊上發表的一些有關詩的雜論,便湊成了這個文集。對我來說,除了寫詩之外,其他任何文體的寫作都是一種可有可無的副業,要我寫一個必須每月按期繳稿的專欄,實在是一件苦事。因此,「詩的札記」中的文章,有些固然寫得很用心,針對某一問題詳加剖釋,在結構上也能中規中矩,自成丘壑,但有些只是應景之作,或讀書之偶感,或思考的一鱗半爪,談不上什麼理論性,學術性。
這個集子原名「談詩雜記」,顧名思義,書中的內容雖都與詩有關,但題村,體例,章法,相當駁雜,有態度嚴謹,頗具規模的評論,如「詩的意象與語言」,「波撼岳陽城—談兩首詠洞庭湖的古典詩」,「詩與散文」,「夜讀『天馬塚口』」等;有筆調輕鬆的抒情散文,如「祭覃子豪」,「寫在水上的詩」,「鹹鹹的旅程─記第二屆鹽份地帶文藝營談詩記」等,也有出之於雜文形式的,如「漢城世界詩人大會散記」,「詩人節‧弔屈原」,「孤寂中的迴響」,「陋巷中的批評家」等,但篇數較多的則是為詩集寫的評或序,如「無調的歌者」,是對張默其人其詩的評介,批評焦點集中在他的「自選集」上;「新節奏的誕生」,是對向陽詩集「種籽」的評介,而「一位食花的女子」與「初讀林廣詩集『樹的象徵』」兩篇,則是為亞媺和林廣兩位年輕詩人寫的序。
其中最長,也最為特殊的一篇,算是以問答方式寫的「現代詩廿問」。其實這些問題都是我近年來參加演講,座談,或讀者來信經常提到,而後經過收集,整理所得的,對一位資深的詩人而言,這些問題也許不夠深刻,但卻有其普遍性;我的答覆也許不夠圓滿,卻是根據個人的創作經驗,以及讀書與思考所得,就詩論詩,就事論事,盡力求其客觀與合理。讀者或可作為解一時之惑的參考,但切不可視為「詩的鑰匙,詩沒有鑰匙,如有,詩的鑰匙永遠藏在你自己的心中。
洛 夫
一九八一年七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