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佛教思想論

譯者 序
　佛法，有根本的，有流變的，但什麽是根本的佛法？什麽是流變的佛法？如不以高度的智慧，經一番縝密的抉擇，那是很難把握得住的。我國一般佛法的硏究者，大都側重於義理的探求，不尊重歷史的事實，不省察思想的演化，因而把流變的佛法當作根本的佛法，把根本的佛法當作流變的佛法，籠統眞如，黑漆一團，使人認識不到佛法的本來面目是什麽。或有以籠統爲得意，甚至認爲佛法的奧妙就在這裏，那我敢說他是佛法的罪人。

　古今大德，凡對佛法，有精湛硏究，特殊卓見，獨到認識的，必然都是從義理的硏求，進到歷史的探索，透過歷史的印證，獲得義理的眞實，絕非偏於那一方面，而能得偉大成就的。但部分學者，由於興趣與好惡的不同，對於義理與歷史，就有了或輕或重：重於義理的，縱或有所得，因昧於歷史，往往不免本末倒置.，重於歷史的，縱所見有據，因忽於義理，總不免於有失本眞，此其所謂「中道難能，賢者過之而愚者不及」。實際，義理與歷史，應並重不悖，如各走極端，那就不是佛法之幸!如何融合兩者，以得佛法的宗要，圓見佛法的宗本，實是每個愛好佛法者所當致力的。

　說到歷史考究，筆者非常慚愧，十數年來，一無成就，這不是我薄於歷史觀念，而是我的歷史頭腦不行，對於有關歷史性的書籍，雖毎發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愛好，終因頭腦簡單，難以把握其線索。所幸我還自知苦惱，自己雖然不行，尙肯接受別人硏究的成果，絕不如一般人，自己旣沒有這種特長，而又不肯承受別人的心得，卽或有時也還剽竊別人幾句，說什麼經在什麽經之前出現，但當他想坐上佛學權威寶座時，就又儼然的擺出傳統佛敎的姿態，而以維護傳統佛敎者自居，像這種欲進步而保守，欲趨新而守舊的人，老實說，那是很難使人心服的。所以一個不嫉妬不自滿的學者，對於他人的權威作品，應抱客觀的態度，可以接受的應該虛心的接受，需要批評的當作善意的批評，不可明知是有價値的，但爲名聞利養所蒙蔽，而妄斷爲是魔說，是邪知邪見。

　筆者來臺，忽忽三年，在内敎外弘的百忙中，抽暇學了一黠日文，希望借重此一工具，多得一黠佛法認識。可是，要學好一種外文，實不簡單，誠如老友妙欽法師來信說：「學習一種外文，猶如學習一種習慣，是要慢慢養成的。」不過，我的學習日文，只重於文法運用，不重於語言講說，加以關凱圖居士，爲日文文法的專家，有二十餘年敎授日文的經驗，並且國文赤有很深的根抵，所以對於日文中的助詞以及熟語、俗語等，多能用中國適當的辭彙去說明，因而使我們有著飛躍的進步。去夏乘暑假之便，到南投碧山岩說法兩週，從寺主如學法師借得木村泰賢著的大乘佛敎思想論等書。說法囘來，略加閱讀，似覺可以試譯，乃於敎舉之餘，從事翻譯。自去歲夏曆九月始，至今年夏曆五月止，前後共經九個月的時間，譯成二十五萬言的全書。最初下筆時，不懂的地方常然還有，幸關老仍在此間敎學，隨時可以請問，所以諸多難關，終於被克服了。坦白說一句，我譯此書時，如沒有關老的助力，縱能譯成，也沒有這
麽快，因而我在這衷，不能不向關老居士先致深深的謝意！

　本書著者木村泰賢，不特是一女學博士，且與宇井伯壽博士，同被日本佛敎學者，譽爲印度哲學界的雙璧。他精通梵語，攻究吠陀經，通達邬波尼沙曇等。他與高楠順次郞，曾合著印度哲學宗敎史一書。刊行以後，轟動敎界，聲譽日隆。此外著有印度六派哲學、原始佛敎思想論、小乘佛敎思想論、大乘佛敎思想論、阿毘達磨論的硏究等。前三書已由國人先後譯成中文，出版以後，固受敎內學者所重，且多不信佛的學者，因讀此三書而進入佛門，由斯可知他的著作之價値如何了。後三書爲著者晚年的作品，國人讀到它的不多，現在筆者先將他的大乘佛敎思想論譯出，以貢獻我佛敎界。至其小乘佛敎思想論及阿毘達磨論的硏究，俟有因緣再爲譯出，以供養有志於佛法硏究者。

　本書是作者去世後，由諸至友爲之編集起來的，其內容本分緖論與本論的兩大部分，但緖論是敍說佛敎硏究的方法及其方針，原爲獨立的一篇，把他編在本書的前面，實與本書內容不大相類，所以棄而未譯。本論共分三篇二十三章：第一篇大乘佛敎思想史有六章，敍述大乘佛敎思想的導源及各時代大乘佛敎思想的主流。諸如大乘佛敎是怎樣起的？起於什麽地方？什麽時候起的？與小乘佛敎有怎樣的關係，起初是由怎樣的人所唱道的？像這類的問題，本盤旋於許多學者腦海中而欲求解決的，現在木村博士，將他硏究心得，清清楚楚寫出，實給我們不少寶貴資料。說到大乘佛敎思想的硏究，不管怎麽樣，都非以龍樹、無著、世親作爲這家思想的代表不可。所以木村博士，特首論大乘佛敎以前的部派佛敎思潮*而後論到龍樹爲止的大乘佛敎興隆的狀況。許多的大乘經典，雖在龍樹以前已經出現，但綜合其思想的，須有待於很傑出的大思想家。適應這個需要而起的，正是南天拉一大思想家龍樹菩薩。因而龍樹對於大乘
佛敎的興隆，在種種方面，都盡了很大的努力。而龍樹以後大乘佛敎的時期，是從西元三世紀至五世紀之間。在這時間內，從四世紀末到五世紀半，對於大乘佛敎思想的發展，給予非常大的影響的，不能不說是無著與世親二人。而無著、世親以後的佛敎，則被定爲西曆紀元後六世紀以迄八世紀，這就是大乘佛敎思想史發展的最重要的部分。第二篇大乘佛敎敎理論有九章，詳論大乘佛敎的敎理與精神，爲本書的重心所在。諸如宗敎的本質與佛敎如何，佛敎解脫觀的特徵是什麽，怎樣實現大乘的眞精神，其外關於眞如意義等的硏究，以及對於禪的種種考察等，都表現出了他的特色。第三篇大乘佛敎實踐論有八章，說明大乘佛敎實踐的重要性，而關於本願思想開展的條分縷析，尤爲木村博士的得意之作。如前所說，本書對於敎理史、思想史方面的論說，啓發讀者的地方很多，雖或還有不能盡如人意之處，但確爲我們提供了不少寶貴的意見，所以實是値得我們一讀的好書。

　在譯述中，曾以一章，刊於海潮音，妙欽兄見了，來函望出版，就商續明兄，亦很表贊同，因而就展開預約運動。國內，承福嚴精舍、彌勒內院、佛敎講習會諸學友，熱烈響應，又承李子寬、葉培馨、曾慧泰諸居士，大力推動；國外，因妙欽兄的關係，菲島得董光垤居士夫婦淨施港幣肆百元，王東園居士夫婦淨施港幣貳百元，星島妙解、賢悟二法師等，預約百餘部。香港方面，承優曇法師爲我全權處理出版事宜，隆根、松泉二法師爲我精心校對，凡此財施力施，統此一併致謝！

民國四十三年九月六日序於寶島新竹佛敎講習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