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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天上大風:一個行者的流浪人生》是行者的半自傳小說,講述了一個少年的流浪故事,也是一部心靈成長史。16歲那年,一個少年詩人為了尋找生命的意義,只帶了三十多元錢,離開大學校園,獨自一人外出流浪。在5年的時間里,他做過各種艱辛的工作維生,隨處睡過街頭、墳墓邊、廢棄的工廠、夜晚的森林,流浪了大半個中國,以及越南、尼泊爾,也嘗盡了人間的悲歡離合。最終,在無人區的死亡經歷中,他在一片虛無澄凈的天地間,找回了心靈的平靜與快樂……

作者簡介

行者,號妙德,原名孫明輝。作家、尺八傳習人、古琴學子。祖籍洛陽,生于一九八五年。少年志于建立自己的人生,棄學開始流浪。雜事諸工,輾轉文字。十年間兩次遍走中國各地,及越南、尼泊爾。目前暫居北京。

名人/編輯推薦

《天上大風:一個行者的流浪人生》:時代是個局,他是局外人,一個年輕人獨自流浪的體驗,一部深度心靈之旅,真正的行者,不在于走過了多少地方,而在于成就了多少次全新的自己。作家、香港心性治療師 素黑;作家、美國《TIME》封面人物 春樹 傾情作序!《空谷幽蘭》作者 美國漢學家 比爾?波特、《背包十年》作者 小鵬 合力推薦!!!

序言一
行者:孤獨里呈大氣
素黑 香港心性治療師、作家
2008年,認識了行者。那年,他23,我39。
我們都曾放下一切出走,那年,他16,我28。
他沒有長大,我沒有長大,可我們在成長。
認識至今,他一直在浪流,追隨內心的呼喚,把最珍貴的青春壓上去。
出走是他和我修行、出家和安家的共同點。他說:“心安處便是家,外逐無非更替。”我說:“離家不過是回家,哪里感到安心,哪里就是家,流動好,停留好,無須執著。”
他曾跟我分享他出走的點滴:“在石家莊的一個農村,白天打發時間,晚上坐在村外的田地里看星星,思想宇宙、人生、個體、社會、歷史的關系,沒有答案……”他在早期的流浪中曾把自己綁在樹上睡覺,在東莞走去深圳的路上基本都在附近村民的墳墓邊借宿過夜,在無人區和沼澤地幾乎絕命,遇到一個釀香水的人,還曾借宿一戶農家幫他們一起接生小豬。種種事跡,其實生活和野人無異,若無食物隨緣而取,若無住處有安全的地方便睡。
以手代枕,踏遍天涯,以流浪的方式歷驗生命,保存童真。我羨慕行者,男人獨行總比女人方便和自由。我常想,假如我是男人,我不會是個作家。
那年,行者用一首歌的最後一個字,決定了要出走的城市,就這樣走了很多年。類似的出走方式,似曾相識。20年前,我和Y在早餐桌上,輪流說出兩個字的地名,最後選了最喜歡的名字便出發,穿過超越時空的樹洞,發現別有天地的破碼頭。18年前,我帶了照相機,跟面前的C說:給我一個腦里第一時間跳出來的地名吧。他說了,我欣然出發,發現安睡半山的墓地,拍了很多安魂的照片。14年前,心里跳出英文字母B,于是選擇開往英國南部海邊小鎮Brighton的公交車,經歷了前半生最重要的改變。
行者是我的心靈摯友。跟我靠近的心靈摯友,大概都擁有兩個特點:第一,跟尺八有緣;第二,還散發著童真,沒長大地成長著。行者有次笑我看起來像20多歲的女孩,我確實覺得自己越來越年輕,已回到19歲,大概還要退到9歲。他說自己在成長,卻在人群的社會里絲毫不懂人情世故:“說自己年輕,可現在已經不能把自己當做一個還有許多時間可以浪費和揮霍的少年。但這顆童真的心是天性,學多久怕也是難以忘卻的,忘形時總不免有小孩子的一面。”
2010年他當國學雜志的編輯,替我做了一次深度專訪,兩個小孩一起深談關于修行、尺八、孤獨和愛欲的人間事。他最後引用了《無量壽經》中的話:“人在愛欲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苦樂自當,無有代者……”嗯,這不也正是素黑式的自愛信仰嗎?我們平時不多話,能交心,正因為我們都深切地明白尊重安靜和孤獨的神聖。
大概行者和我都一樣,深感說話和文字太虛弱,無法表達出走的寬度和空靜。要用文字把半生經歷記下來是艱巨和孤獨的工程。他花了五年時間寫成這本半自傳小說,大概也是不得不停筆,不然沒完沒了無法對自己交代,反正流浪的路還在一直走下去。而我卻還沒開始寫,只想靠近更單純的音樂。文字就是思想,思想難免太復雜,純粹一點可以嗎?可以的,于是,我們更多是分享尺八和古琴。在國內,行者是我認識的尺八朋友中,最單純地愛護和尊重尺八的人,吹完尺八會微笑,心滿滿的樣子。第一次見面,在北京,他帶了尺八來,我們幾乎沒說其他,反正什么都不重要,我干脆給他吹我的長管黑尺八,他也用他的松韻尺八吹了一曲《虛鈴》給我聽。我們還即興交融了一陣子,單純得像兩棵竹子的相遇,遺忘時間、遺忘地方、遺忘對方、遺忘自己,只剩下竹子和聲音的共振。因為尺八的純粹,因為我們愿意保存尺八的純粹,我們變得更純粹。
他常說:“我想回到山里去。”屬于原始,跟城市無關,難得單純的幽人活在這個復雜的世代,確實有點不可思議的時空錯置。他一心只想著修行、出家和中華傳統文化。他偶爾傳詩集給我看,傳尺八音樂給我聽,還說也許以後可以教我一直想學的古琴。雖然寧愿遠離人群,對世俗人情并不關心,但異于一般粗心自我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行者待人接物溫暖和細心,少說話,多用心,懂得照顧朋友。怕我人在異鄉又是迷路狂,他會確保我安全回旅館才離開;下雨了,他會在電話里溫柔地叮囑我要打傘,小心認路。
我笨手笨腳時,他會在旁邊替我照顧好尺八。對這個超現實的年輕人,暗里我一直懷著心愿:希望他能好好保護自己的單純,希望大家別只把眼睛放在他干凈的外表和傳奇的故事上,正如也別把關注點放在我的黑上一樣,我們不過在誠實地活著,分享生命的單純和美好。我們都需要私密的空間,跟安靜在一起。可是,我和他一定程度上都活在被標簽的媒體世界里。某次我們感慨媒體文化的浮躁,他說:“我不大喜歡標簽和定義,因為城市中一切都很快,忽略一個人很容易,認識一個人也很容易,但是認識對一件事情和一個人很難。我希望這樣表達自己:我是一個吃喝拉撒的人,從生到死揚起又落下的灰塵,和任何人都一樣。只有在修養自心的時候,我才認為自己是一個衣食住行的人類,一個且行且歌的行者。”
進入一個人的內心世界不容易,行者要分享的,是他對生命、理想和單純的敬愛,而不是他的個人標簽。他的傳奇,來自一股屬于生命的,超越年齡、性別、思想、國度的干凈能量,屬于出走的勇氣和修行的謙遜。別人也許看他很自我,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看到的行者,卻是在小我里懷大氣。一直記著他曾對我說過的一句話:“沒必要擔憂現在,放眼看現在不過是幾十年人生中的一小步,這樣也過不去的話怎能走下去?該來的自會來,先做自己隨性想做的事。”
孤獨樂活并不難,胸懷大氣卻不易,需要單純的心,邊修邊行。行者的修行人生,孤獨里呈大氣。
2011年4月10日
素黑于香港
序言二
天地行者,自在人生
春樹 作家、詩人、美國《TIME》封面人物
行者穿著漢服,穿過北京最繁華、游客最多的南鑼鼓巷,穿過游客和胡同居民好奇打量他的目光,來到我的寓所和我聊天。我們算起來見面的頻率不算低,上一次見面是幾個月前,在他自己租的中央美院附近的房間,他給我吹了尺八,我們喝茶、聊天。這次他給我帶了兩盒茶,一盒是綠茶,一盒是他的朋友從英國寄來的紅茶。因為他知道我最近想喝點茶,說自己對茶有著些許的了解。他現在潛心研究中國文化,自然對茶也有涉及,這或是件相輔相成的事。
我們是多年朋友,對于對方的成長與成熟都看在眼里,那些痛苦和迷惘自然也逃不過對方的視線,我們更見證了彼此成長的關鍵時刻。但即使作為他多年的朋友,我依然對他的成長深感興趣,因為他身上有太多傳奇之處,有太多值得書寫之處。早在幾年前,我就為他寫過一首詩。那是2005年,我們作為詩友第一次見面,他那時并不叫“行者”,而是叫另一個筆名。那天他穿著簡單干凈的藍色襯衫和一條已經磨得粗糙的牛仔褲,在陽光下笑著向我走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那時他是一個行走各地的少年詩人,經常在不同的地方寫詩,像所有的年輕詩人一樣輕狂、叛逆、特立獨行和沖動,也有著死死不肯放手的執著歷程。然而與其他詩人不同的是,他還是獨自流浪過大半個中國的少年。那天我們在西三環邊上散步,他跟我講述流浪全國的經歷,那時他僅僅是一個不到十七歲的男孩,只是要到處走。他做各種工作謀生,睡過街頭、墳墓邊、廢棄的工廠、客棧、夜晚的森林;足跡遍布大半個中國,也到過尼泊爾、越南等地。他那時長期用各地便宜的小飯館里的快餐充饑,甚至只吃簡便的白飯,餓極了偷吃別人門前橘子樹上的小橘子和廟里供奉的水果來果腹,還吃過沼澤地的樹葉和無人區的野果。在途中,他交各種朋友,喝各地的酒,四處奔波,四處逃離,肆意揮霍青春。
他講述著深夜里獨自行走在未知的地方,餓著肚子在建筑工地拉磚,從“豬籠車”中跳下來逃跑,看到過大海雪山沙漠草原湖泊,注視過來來往往的過客與自己擦肩而過……我被他單純而黑白分明的眼睛所吸引,更好奇于他這種生活經歷,這與我所經歷的城市殘酷青春多么不同!同樣是殘酷,但卻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上的生活。
青春再殘酷也有美好的一面,寫作便是他抒情的方式或是理想。當時,他在廣州和東莞工廠里看到現實的殘酷無情,讓他開始反思,他像小時候讀《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這本書時發出了一樣的疑問:為什么會有這么一個世界?!工人們一天干十幾個小時,往往加班到深夜,工資卻只有三百多塊錢。他工作的地方有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懷孕後自己到廁所生產,最後經理把她開除了。他去找經理據理力爭,希望把女孩留下,結果經理奚落道:“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嗎?!”這段經歷被他寫在他的半自傳體小說《天上大風》中。
“我那時才開始真正了解這個世界。”行者邊喝著茶邊對我說,“當時我一直思索,為什么這個世界是這個樣子?為什么我們活得這么苦?”
“離開南方後,我去了青海,想一直走,走遍全國。那時我開始認為文化中的真善美可以改變人。必須要有真正的文明的教化,才能夠改變這個社會。但後來我到了北京,見了幾個有名的前輩詩人和作家,我發覺自己的想法并不十分可行。”
“為什么?”我問。
“因為他們也還解決不了自己人生的諸多問題,只是專注于那種所謂的文化成就。但那卻并不是我想要的。我流浪了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只是很想重新回到內心的純凈,并找到人生中美好的價值,與更多的人分享。自立立人,并非只為博取一些孤獨的江湖虛名。”
2006年,這位年輕的詩人離開北京,來到石家莊的一個村子,自學哲學和社會學,決定要再度找到人生的意義。在這個過程中,他踟躕了大半年,依然未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直到後來意外地讀到一本關于佛學的書,他忽然意識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博大。
2007年,他借住在太湖邊的一個寺院,一邊吹奏尺八,學習中國傳統文化,一邊跟著寺院里的僧人上早晚課。寺院中的老法師給他取了一個法名“妙德”。我去寺里看他,短住一個星期,也得了一個法名“妙霽”。我們的關系已由詩友變成了師兄妹。
年末,他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行者”,從此便用了這個名字,作為自己的志向。他把以前寫過的數百首詩,只刪剩下了四句:“天地山水,療我傷痕,給我音風,渡我隱忍。”
2008年,已經成為“行者”的他又陸續去了許多地方游歷,并最終在云南束河古鎮的正福草堂停留了下來,跟隨他的兩個詩友繼續潛學中國傳統文化。在束河隱住的時光里,他最常做的事就是背誦古詩詞、喝茶和練習尺八。夜晚的青龍橋上、九鼎龍潭邊、河邊的吊橋上、石蓮寺中、松云村豎著高大木架的曬糧場上,時常會有他的足跡。我曾去看望他,我們彼此稱呼對方“妙德”和“妙霽”。
2009年後,他重新回到城市。為了生計,在朋友的介紹下,他去過一家地理旅行類的雜志社工作。他向我說起第一次去編輯部面試時,由于很少生活在城市,他居然用了二十分鐘都不懂怎么乘坐寫字樓的新式電梯,直到其後跟隨著別人,才上了電梯。那段時間他常問自己:“那孑然一身選擇流浪的自己,想成為一個詩人的自己,退出了詩歌圈去尋求終極真理、接觸佛學又開始學習傳統文化的自己,赤腳單衣初識尺八借住在寺院的自己,輾轉到正福草堂著漢服喝巖茶聽友人撫琴、同師父習養傳統文化的自己,行走于四面八方,聆聽于天地山水,如今回到了城市,那曾經的人還是我嗎?”
三個月後,他工作的雜志因為金融危機停刊,他發現即使生活節儉,還是交不起一季度房租3000元錢。他繼而在不同的機遇下嘗試性地做過電視節目主持人、進行文化講演、舉辦尺八演奏會等,甚至被一些人推為提倡中國文化的實踐者。
實際上,如果他稍知變通或者妥協,生活會好過得多。然而在他看來,現在的一些高端文化,尤其是成功人士所追求的“靈修”或者是“有機生活”,不過是一種變相的奢侈品,無論是否附庸風雅,他自己并不適合去做那樣的事情。至于如今流行的“禪”究竟是什么?他認為應該像是禪寺所說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先行做好自己,然後存好心,說好話,做好事,在真實的生活中修行自己。
他的生活極其簡樸,住處只有書、尺八、古琴、床、兩三盆植物,幾乎不需要其他任何的東西。他辦尺八演奏會和講演,拒絕商業贊助,做主持人則從不問薪酬,終日閉門在房子里讀書、寫作、練習尺八。
陌生的朋友給他匯錢,他交過房租後,依據數年中讀過的弘一大師著作,決意去行走弘一大師生平的重要足跡,借以繼續積淀和檢驗自己。在北京住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又離開了北京,用了一個多月時間,行遍五省四十余地,直到在廈門某山寺路邊的一塊碑刻上,看到一幅弘一大師的書法:“種種惡逆境界,看作真實受用之處。”這句話讓他心有所悟,為他的人生再度指明了一個更為博大的方向。
2010年回到北京後,他將21歲之前流浪全國的生涯整理總結,完成一本寫了很久的半自傳小說。他將這本書發給我看,我驚訝地發現,他的文字比起之前成熟了許多,整本書就像武俠小說一樣跌宕,又是一本如實反映現代中國年輕人生存狀態的成長日記。
2010年冬,他開始學習古琴。2011年,通過對行者讀經會的提倡,行者的身邊已經聚集了一大批中國文化的愛好者。這些愛好者里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有書畫愛好者、作家、歌手、銀行高管、美國華人、英國公司的亞太區副總裁、正在高考的高中生等,這讓他也逐漸對自己的信念和堅持有了更多的信心,先在蘋果社區22藝術街區幫朋友設置了一個書院,繼而又準備獨立來做一個更為完備的行者書院。他陸續接受到更多的邀請,包括在北京大學等地做了多次講演,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孩,慢慢成長為一個且行且歌的行者。
穿漢服、吹尺八、練古琴,這幾個關鍵詞放在誰身上都會吸引到好奇的眼光。但被他的外表所吸引的人們很快就會發現,這個身著漢服的英俊男孩并非在嘩眾取寵,他身上最可貴的就是他的獨立自由的人格和理想主義者的純粹。行者的許多朋友也是由此而來的。“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人?!”這個世界上是少有他這樣堅持內心,按內心所想而活,沒有被餓死、凍死、病死,并且活得自在、逍遙的人,更少有這樣年輕就找到自己路的人。
他走自己的人生之路,不想為任何人和任何利益而改變自己。他對我說,相對于做一個作家或藝術家、旅行家,他更愿意做一個自立立人的行者。他早就下定決心“可以默默無聞,可以潦倒四方,但是絕不把自己作為交換的商品”。
“沒有獨立自由的人格,不可能有獨立自由的思想。先有獨立自由的思想和行動,然後才能有特立獨行的人生。”我的朋友行者將這句話重復了幾遍,他的臉仍像幾年前我們剛認識時那么年輕、英俊,只是他的目光中比當年多了堅定,那是多年的歷練形成的冷靜的、堅韌的思維。不變的是他一直有顆赤子之心。
2011年4月28日
春樹于北京

目次

序言一
行者:孤獨里呈大氣 素黑
序言二
天地行者,自在人生 春樹
楔子
第一章
一天
第二章
可以走的路
第三章
以手代枕的流浪人
第四章
自由
第五章
十七歲的生日
第六章
世界是如此的廣闊
第七章
每一刻的變化
第八章
生命沒有止境
第九章
西邊以西的世界
第十章
千年以前的月亮
第十一章
香水
第十二章
七枚葉子
第十三章
天命
後記

書摘/試閱

第一章 一天
葉遠影醒來,看到車廂里亂糟糟的,到處堆扔著拖桿箱、背包、編織袋和食品。火車上滿頭滿尾都是人,倒的、坐的、蹲的、靠在別人身上的,似乎僅有個支點能撐住身軀就行,連洗手間和車廂接口處也被無處站腳的人占領了。他揉揉惺忪的眼睛,差點想不起來是在哪里。
猛然往窗外一看,天已經微微黑了,飛馳的車窗外有輕微的雨雪黯然落下大地。他憶起中午的時候,用身上僅余的365元錢請了幾個認識的朋友去了“在水一方”喝酒,回校後在地圖上找了七個很不錯的城市,然後用一首歌的最後一個字,決定了其中的一個南方城市,就沖動地到火車站買了張硬座票,上了火車。
現在醒轉過來,這仿佛有些荒唐,但他這些天著實已經厭煩了不久又將開始的學校生活。回過神來,正在納悶火車上怎么這么多人的時候,壓靠在身旁的一個中年婦女沖他笑笑,那意思是說:你能往里面坐點兒不?他回之一笑,讓了一小塊座位,搭話說:“大姐,今天車上的人怎么這么多?”
“人多,今天還算好哪!大家都還有蹲的地方,不用疊羅漢。”中年婦女說。
他奇怪地問:“什么是疊羅漢?”
“就是一個人一個人地往地上躺,沒地方的話就躺別人身上。”中年婦女說完,便擠著坐在了他的座位上。
葉遠影開始擔心了。這么多南下的人,下車之後該去哪里呢,怎么辦?自己是不是太盲目了。可是他現在已經在火車上了。播音員隔一段時間就報一次站名:許昌、信陽、武漢……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他開始想象著這些陌生的城市里發生的事情,但越想心頭越是凌亂,更不知道這次要去的城市廣州是怎樣的一個地方,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夠生活下去,又將會遇到些什么樣的事情。
他一會兒恐慌,一會兒又不斷告訴自己: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有什么是解決不了的事情。在火車進入湖南地界的時候,他上廁所的時候不自覺地摸了摸口袋——手機不見了!趕緊又摸,果真沒有了。一定是睡著的時候被人偷去了!葉遠影的心里頓時一陣冰涼,趕忙四下打量周遭的人。
火車里依然是亂糟糟的人堆,坐著的、躺著的、靠在車座上的,似乎什么也不曾發生過。他著急地尋覓了一陣子,一邊懊悔著自己太不小心,一邊試圖發現某個人就是偷他東西的賊。但好長時間過去,他什么也沒發現,什么辦法也沒有想出來,只得冷靜地又坐下去,考慮著手機丟失之後要面對的事情。在越來越慢的時間中,流浪的第一個夜晚,就在他不斷的想象、假設和反復心理中度過了。
上午十點,火車進入廣州地區,很快就抵達了廣州站。出車站後,葉遠影先是被火車站廣場前像電影里逃難一樣的擁擠人群所震撼,接著又鎮定下來,開始觀察附近的環境。由于不知何去何從,他干脆將背包和箱子放在了廣場前的臺階上,看周圍的人都往哪里去,然後再決定去向。
大約半小時後,他看到幾個大學畢業生模樣的外地人,在附近商量像是來廣州找工作,就大膽地跟了過去,想從他們身上摸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可轉瞬一聽人家說話,傻了,原來他們說的并不是普通話。人家嘰里呱啦地有說有笑,上了一輛公交車,汽車向前駛去。他只有沮喪地轉過身來,重新回到廣場前的臺階上。
待意識到必須找個工作安身,他摸出身上購買火車票後剩余的三十多元零錢,去報亭買了一份報紙,在招聘版尋找合適的招工信息。看完後,他自覺有兩個公司還不錯,而且不限定文憑,只要求吃苦耐勞,心想或許是不錯的機會,反正這是自己選擇的命運,現在也已經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了,無所依靠。幾分鐘後,他又到報亭買了張十元錢的IC電話卡,準備打個電話問問。古怪的是,剛走到公用電話亭前,還沒去拿電話,電話鈴就自動響了起來。他看附近又沒有什么人,心想可能是有人打錯了,卻還是不自覺地拿起電話說:“喂,你好。”
電話那端一個男音說:“你穿白色上衣是嗎?是你的朋友讓我來接你的,我現在在西都大廈正門……”
他不禁啞然失笑,若果真是來接自己的,那就好了。掛電話後,他撥通了報紙上其中一個招聘公司的電話號碼,數次無人接聽。他又換撥了另一個招聘公司的電話,這次是一個女人接了電話,用很清晰的普通話直接問他:“你多高多大,能吃苦嗎?”他說能。“那好,你明天來我們公司面試吧。”對方說完就掛了電話。
——沒想到如此容易!他趕忙拿出報紙,撕下有地址的那一小塊招聘廣告,塞入上衣的口袋保存,又拿出臨走時同學塞給他的一張大幅地圖就地鋪開,查找明天面試的路線。
時至中午,葉遠影在地圖上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看了半天,幾乎把每一條路的重要標記都認了出來,卻還是找不到明天面試公司的所在地。躊躇良久,他意識到機會有時并不代表結果,決定先行迎接眼前的困難和挑戰,背起包拖著箱子離開了火車站。
很久很久,他沿路一直往前走下去,直到走不動了,也沒有見到一家正在招聘的公司或者店鋪。這時天色已近傍晚,他停在一個路口,四周全是舊樓區,密密麻麻的電線在暮色中交織著,經過他的路人不時地掃過來一眼,旁邊的便利店老板和賣水果的小販更像是不懷好意地對他上下打量著。他慢慢感到了恐慌,這么長的一條路,竟沒有任何可借助的希望。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他稍微休息了一下,又拖起疲憊的身體向前走著,心中已全然不知該怎么辦。城市的路燈下一切越來越陌生難測,似乎周遭都是危險的地方。總不能流落街頭吧,還是先回火車站附近找個最便宜的旅館住一夜,明天再去找尋那個面試的公司?他樂觀地鼓勵了一下自己,準備辨認火車站的方向再往回走。
高高低低的城市建筑群和車流中,一條條道路在黑夜中變得異常遙遠和漫長。他忽然感覺每一條路都似曾走過,又似乎完全陌生,不禁暗罵自己,只顧盲目往前走,卻把走過的路忘記了。可只一瞬間他就又堅定了起來。
在人的視線里,路總是看不到盡頭的。但在城市中,每條路與每條路之間交叉著,連接著,又是相通的。根據這個道理和印象中火車站附近有飛機低低掠過的景象,葉遠影終于在走了兩個小時之後又走回了火車站。一個拿著住宿牌子的中年婦女過來問:“要住宿嗎?”
他看牌子上的標價只是寫著10~180元,就問:“多少錢?有便宜的嗎?”
中年婦女掃視了他一下,好像是在辨識他的衣著和身份,說:“120元一晚上,住不?”
他摸摸上衣口袋最後的二十多元錢,無奈地笑笑說:“不住。”
中年婦女立刻一臉惡相,如同有仇一般,嘴里嘟囔著罵了兩句不知什么地方的土話,又拿著住宿牌子去問其他的人。
他略微冷靜了一下,又往火車站的廣場繼續走。一個男人突然跑過來拿著一張地圖硬塞到他手里,惡狠狠地說:“拿著,身上的錢快給我掏出來!”接著一個50來歲的老男人和兩個女人也圍了上來,一并威嚇他說:“叫你拿就快些拿出來,這兒艾滋病、肺炎、海洛因什么都有,聽見沒有!”
——太背了!一下子就被四個人圍住敲詐,口袋中最後的錢給了他們,自己怎么辦?葉遠影一時想和他們動手。他曾是練過一段時間武術的,在學校常打籃球和跳街舞,也讓他的身體變得更加靈活有力。但這里是廣州啊,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連一個去處都沒有,誰知道被這幾個人糾纏會是怎樣的?他定了定神,看到十來米遠處有個臨時搭建的警亭,心中一動,說:“我的錢和手機在火車上被人偷走了。”
塞給他地圖的男人繼續恐嚇說:“別給我耍滑頭,快拿出來!不然你今天別想著走!”
“真的,不信你們搜一下,我的錢和手機真的在火車上被偷了!”他特意猛地加大了聲音,裝作害怕的樣子說。
火車站雖然人多嘈雜,不過附近的警亭還是有值班警察察覺到了像有什么事情發生,不斷地往這邊瞅過來。塞地圖的男人很快也明白了過來,往警亭方向看了看,發現有個警察正走過來,急忙瞪了他一眼,向同伴使個眼色,罵了兩聲,說道:“給我小心著點!”四人迅速分開鉆入了人群。
他的聰明舉動讓自己逃過了一劫,可顧不上欣慰就開始害怕了——在警亭旁邊都有人敢明目張膽地敲詐,那接下來呢?他避開人堆,找到一處人少的地方隨地坐了下來,心里盤算著能否先找個角落隨便躺一晚上,也好為明天省錢,免得完全失陷在這個陌生又危險的城市里。
張目四望下,他看到售票廳門口有幾個民工躺在那里,心想那里應該會安全些,就走了過去,把背包壓在頭下當靠枕,箱子墊放在背下,緩著身子躺了下去,準備等到深夜火車站人少的時候再睡。只是他實在累極了,一躺下眼睛就再也難以睜開,等不及深夜,便睡著了。
晚上十點,一輛警車從火車站廣場上緩緩地行駛過來,穿過人群,停了車。車上下來三個穿警服的男人,很快地走到葉遠影身邊,把睡在他旁邊的幾個民工叫醒,一同押著往車前走去。車是常見的五十鈴加廂貨車,但車廂已被漆成了警車,後門上只有一個一尺見方的鐵柵窗。一個警察先走過去打開車門,其他的幾個警察把押過來的民工強行推搡進車里,又回到他和另外兩個民工身邊。
他在睡夢中也似乎感到了什么危險和不測,一睜眼,隱約地看到三個警察正站在面前看著他。其中一個警察問他:“你是干什么的?”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趕忙說:“我來這兒找同學的。”
警察說:“我不管你來這里找誰,把你暫住證拿出來。”
暫住證?他像是在火車上聽身邊的人說起過有這么個證件,還和什么“豬籠車”有關,卻沒想到現在真有警察問他要暫住證。他極快地思索了一下,轉念想起車上還有人說過,只要是剛到某地前三天,可以用車票代替暫住證出示證明,就大膽地對警察說:“我沒暫住證,是今天剛到廣州的。同學說來接我,一會兒就到。”說完他試探地掏出火車票,遞給警察。
警察不耐煩地看了看,訓告他說:“三天內要盡快辦理好暫住證,不然下次看見你就抓你上車,還要找人拿錢贖你出來。”說完把他身邊的幾個民工推搡著押上了改裝過的五十鈴加廂貨車。
他看車票果然管用,心里稍安,這會兒已是晚上十點一刻。未料售票廳又有了新廣播:售票廳門前的人請注意!不買票的人請不要在售票廳附近停留,我們馬上要開始清理門前的人了,請自覺離開……
他只好提著箱子和背包站了起來。接二連三的麻煩事攪亂了他的心頭,看到火車站附近只有廣場盡頭的人還少一些,他就走到左側廣場盡頭的花壇邊抽煙,考慮著怎么再找個地方過夜。他剛準備坐下來,直覺仿佛有人在盯著他小聲說話。
他轉過頭來,竟然真的看到兩個年輕男人小聲說著話向他這邊走來,他心里不禁怦怦直跳起來,連忙運用全部的身體部位來提高警惕和防范。但事情并沒有他想得那么可怕,兩個年輕男人中一個黑瘦的男人平靜地走到他面前,幾乎是很小聲地搭話說:“兄弟,哪里來的呀?”
“洛陽。”他說。
黑瘦男人問:“回家是嗎?”
“不是,來找同學的。手機被人偷了,同學的電話號碼找不到,又沒錢了,想在這里找份工作。”經過大半天的折騰,他似乎學會冷靜下來應付了,雖然心里還有些忐忑。
他的話音剛落,旁邊的另一個男人把他從頭到腳地打量著,陰著長臉不動聲色地說:“有膽子在外面混嗎?”
他一口回絕!
年輕男人對著他說了一句:“洛陽人真沒膽!”就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他也不理會,看他們走遠了,心想這些人用的是激將手段,如果不上他們的“鉤”,其實也沒多可怕。他還暗自給自己找樂子:好歹我也是從人杰地靈的中原走出來的!誰知才一會兒工夫,又有兩伙人接連地走到他面前問他“敢不敢跟我們混”,連哄騙帶威脅的。他都一一應付幾句,匆忙拒絕。
可若沒完沒了地遇到麻煩,誰知道後面還會發生些什么呢?他想到這里,立刻失去了主意。時間已快到晚上十一點,火車站廣場又再度廣播禁止所有的人在廣場前停留過夜了,有一批值班警察和治安員正在大規模地清場,驅趕過夜的旅人。
他唯有再去尋找一個新的可以停留的地方。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是模糊的,火車站的廣場前面是天橋和公路,通向黑夜里遙遠的城市深處。能往哪里去呢?他背著背包提著箱子,默默地往廣場上一處人比較多的地方走去,這里警察暫時還驅趕不到。
幾分鐘後,他在廣場的邊緣角落停了下來,這里看起來或許是安全的。但即使是這樣,接下來呢?他一個人面對著這個偌大的城市,這可能是他在學校和故鄉一生也不會遇到的事情。無奈之下,他猶如無處安放的一個黑夜魂靈。該怎么辦,怎么辦呢?
時間已近深夜,再過一會兒,這一天就要過去了。此時的他,臆想中流浪的浪漫詩情早已被一天來的種種遭遇毀滅得蕩然無存,僅有眼前的景象終于令他明白:投身在未知的遠方,從來都沒有已知的前路。唯一能做的,或許只能是走一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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