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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心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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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心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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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一場致命的意外、一個致命的疾病和背叛的背叛,當悲劇降臨家庭後,所有人該如何化解家庭危機,走出自我虐待的惡性循環?充滿了神奇和絕望,贖罪和贖回的姊妹故事。
當孩子學壞時,一個媽媽能做什麼?如何能在不犧牲其他孩子的份上拯救這個女兒?愛可以有多深,可以帶你走多遠?

聰慧美麗的史托利家三姊妹有著叫人妒忌的手足深情,但一切良善美好在長姊艾芙十一歲的惡夏時節完全崩解,眼見八歲的么妹克萊兒將讓陌生男子擄去,她決定挺身換回妹妹。
多年來,遭性侵的痛苦讓艾芙活在虛構世界裡,現在的她既危險又魯莽,她偷竊、蹺課、吸毒、濫交;勤勞、善良的克萊兒則對於當年艾芙所受的傷害深深自責,但也害怕艾芙的脫軌失序會將人生葬送,她決定與二姊美格攜手挽救艾芙,第一步是向母親安妮揭發艾芙吸毒的惡行,但這個開頭,卻將引發更大的風暴,把史托利一家推向慘痛的無底深淵。

本書特色
★《超異能快感》作者感人作品,茱迪.皮考特特別推薦!
★《Elle》雜誌推薦為夏季讀物。
★美國TODAY SHOW特別推薦為最佳夏日讀物。
★作者霍夫曼獲2008年新英格蘭書商協會獎,作品《超異能快感》入選美國《娛樂週刊》近二十五年來前一百名經典書籍。

作者簡介

艾麗斯.霍夫曼 Alice Hoffman

1952年3月16日出生於紐約,在長島長大。畢業於愛爾道菲大學(Adelphi University),於史丹佛大學取得文學碩士學位。
出版過多本深獲好評的暢銷小說,作品曾被翻譯成二十多國語言,在一百多個國家出版,包括已被改編成電影的《啟示之夜》(Illumination Night)、《危險》(At Risk)、《當地女孩》(Local Girls),以及由妮可.基嫚(Nicole Kidman)及珊卓.布拉克(Sandra Bullock)所主演的《超異能快感》(Practical Magic)等。她的小說《在地球上》(Here on Earth)、《河之神》(The River King,星盒子2008)、《藍色日記》(Blue Diary)都曾獲選為美國電視節目「歐普拉脫口秀」的閱讀推薦選書。艾麗斯.霍夫曼之前由「學者出版公司(Scholastic Press)」所出版的作品《湛藍》(Indigo)、《美人魚》(Aquamarine)都曾獲選為美國獨立書商暢銷童書(Book Sense Children’s 76),另著有《財產》(Property)、《沉溺的季節》(The Drowning Season)、《天使降臨》(Angel Landing)、《白馬》(White Horses)、《命運女神之女》(Fortune’s Daughter)、《第七天堂》(Seventh Heaven)、《龜月》(Turtle Moon)、《第二天性》(Second Nature)、《實用魔術》(Practical Magic)、《荊棘裡的天使》(Green Angel,商周2006)等。作者現與家人定居在美國波士頓市郊。

譯者簡介
王娟娟

專職譯者,畢業於台灣大學人類學系,現定居美國加州。譯作以小說類見長,譯有A.S.拜雅特短篇小說集《元素:冰火同融》、《馬蒂斯故事》、《夜鶯之眼》等三冊,《我要買個母音》、《暗房》、《神秘河流》、《暗礁》及其他藝術類語文類譯作共二十餘冊。

名人/編輯推薦

霍夫曼的角色總是前後挪移,挑戰我們的看法,要我們勇於批判。……這故事充滿魔幻現實主義,遊走母愛、女兒、姐妹情誼間。──《紐約時報》書評

《淘心姊妹》回復到經典童話,在快樂結局前,有著必須承受的恐懼和損失。霍夫曼提醒我們,文字有能力傳輸我們在不同世界中輪替,讓一顆破碎的心癒合,並將我們無悔的綁在所愛之人身邊。──茱迪.皮考特

《掏心姊妹》說的是一個家庭如何通過為人母、為人姊妹、為人女的重重考驗。──《紐約時報》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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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夫曼自《超異能快感》以來最酣暢淋漓的作品……豐富細膩的感官饗宴,讓讀者深陷其中,無以自拔。──《紐奧良平民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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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情煥發……抑揚有致、如夢似幻的語句,讓人想起孩童時期聆聽故事的樂趣。──《舊金山紀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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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苦痛卻又無比激勵人心。──《家庭圈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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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繾綣的情節,美麗而動人,深植於對人性頑強與蛻變重生的堅強信念。──《書單雜誌》矚目評論.Donna Sea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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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而動人……穿插無數美麗片段。──《克科斯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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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讀者一頁頁翻去,心碎卻深深著迷。──《圖書館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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瀰漫神祕氣息,宛如早晨薄霧,終究要讓陽光蒸散,揭露出一幅你我情感與實際皆能辨識而熟悉的地形圖。──《芝加哥論壇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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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擊力十足,一個擾亂人心而引人入勝的故事。──《芝加哥太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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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絕佳的成長故事。──《InStyle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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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段揮之不去的樂音,在讀者腦海盤旋不去。──《匹茲堡郵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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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夫曼以純熟的手法,勾勒出一個家庭遭逢災難打擊後痛失親人的面貌。──邦諾書店評論.Liz Rosenbe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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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斯.霍夫曼擅長描寫隱藏在自然世界底下的超自然現實,本書尤為登峰造極之作。──《洋蔥報》

書摘/試閱

一年一回,門外總會傳來敲門聲。叩叩,然後靜止。沒人聽到,除了我。哪怕我還只是個躺在搖籃裡的嬰兒。我母親沒聽到。我父親沒聽到。妹妹們依然沉睡。只有貓咪,抬起了頭。
等我夠大時,我便前去應門。她就站在那裡。穿著灰外套的女人。她手裡握著山楂樹枝,我窗外的那株山楂。她開口,卻是我不懂的語言。一陣強風吹來,門砰地關上。我再開門,她已經不在了。
但我知道她要什麼。
我。
我聽懂了一個字:女兒。
我要母親跟我描述我出生的那一天。她說她不記得了。我問父親。他說他什麼也不知道。妹妹們年紀太小,無從理解我的來處。灰衣女人下回再來,我問她同樣的問題。我從她的表情看得出來,她知道答案。她往沼澤走去,高高的蘆葦叢生處也是河的源頭。我跑步,努力跟上。她往水裡走去,河水灰暗而渾濁。她留步等我。我毫不猶疑。我脫掉靴子。水很冷。我一下沒了頂。

四月的紐約。從她們在廣場飯店房間的窗戶望出去,一切如此明亮而青綠。史托利三姊妹同住一間房;今晚是她們外公、外婆結婚五十週年的慶祝派對。母親對她們寄予完全的信任。她們不是那種會偷開樣品酒的青少年,不會把自己搞得在走廊上醉態百出、大剌剌躺在地毯上或是醉醺醺抵著門打盹,丟盡自己和家人的臉。她們也絕不會開窗探身揮散菸味,或是對樓下無辜路人丟擲水球。她們認真而美麗,規矩而體貼。人們發現姊妹間原來流通著只有彼此能懂的語言時,大多聽得入迷。那話聲悅耳,像樂音。女孩們聊起來,像群小鳥啁啾。
三姊妹的老大伊麗莎白暱稱艾芙,年方十五。美格小她一歲,而克萊兒則剛滿十二。姊妹們同樣都有著深色的長髮與淺色的眼珠,是對比強烈的組合。艾芙是個自律甚嚴的舞者,也是眾人眼裡最漂亮的一個。也是她,一手創造了史托利姊妹的祕密世界。美格則熱愛閱讀,手不釋卷;即使上學途中也常常邊走邊讀,全神貫注得連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都不時絆倒。克萊兒則生性勤勉善良,從不逃避分內工作。她在姊姊們睜開惺忪睡眼前便鋪好了床。她耙鬆枯草、給花園澆水,還總是準時上床睡覺。三個女孩同樣獨立自信、實事求是,是所有父母都會引以為傲的模範學生。但當女孩們的母親偶然聽到她們用沒人能懂的語言熱切聊天、看到那些描繪想像國度的陌生地圖與圖形時,她總會想起雲朵,她的女孩兒們,如此遙不可及。
安妮與女孩們的父親四年前離了婚。在那個舞蛾來襲的夏天,院子裡的樹全禿了,葉子讓舞蛾幼蟲嚼得精光。沙沙的咀嚼聲在夜裡清晰可聞。銀色的蟲繭或纏網於前廊木椽間、或垂掛在停車再開的號誌下,隨處可見。眾人都說,史托利一家注定前途多舛。艾倫是個高中校長,本來就忙。這婚是他決意要離的,婚一離成,人也不見了蹤影。他在四十七歲這年再入花叢,或許也是因為情場上這年紀的男人原本就少。突然之間,他變得奇貨可居。離婚期間第三者的身影一直都在,但沒多久便又讓新人取而代之。史托利姊妹們一直還沒見過這位第二號女朋友。雖然有這場離婚,還有隨青春期而來的那些潛藏地雷,截至目前為止,一切倒還相安無事。安妮與女兒們依然住在北角港的房子裡,女孩們的房間窗外也依然矗立著那棵巨大的山楂樹。據說,山楂樹早在長島住人之前便已經在那裡了,也是方圓幾哩內最老的樹。到了夏天,史托利家的院子總要讓個種著排排番茄的大菜圃佔去大部空間。院子中央有座石鳥浴池,格子棚架上則爬滿甜豆與顫巍巍的多刺黃瓜藤。史托利姊妹們原本可以各自擁有在一樓的小房間,卻選擇了三人同住閣樓。她們寧願捨棄私人房間,也要擁有彼此的陪伴。每回安妮隔著房門聽到姊妹們用她們的祕密語言竊竊私語,總感到自己落了單,那感覺深沉而傷人。她的大女兒常趁著夜深獨坐在山楂樹上;她說她在看星星,卻連多雲無星的夜晚也要高坐枝頭,一頭黑髮讓夜空襯得愈顯漆黑。安妮確信,那些宣稱女兒比兒子好養的人們,定是膝下無女。
今晚史托利姊妹全都穿了藍色。孔雀藍、天藍、寶藍。她們喜歡挑選顏色款式近似的衣服穿,好叫人分不清誰是誰,T恤與牛仔褲是最常見的組合,可今晚畢竟場合特殊。她們對外婆娜妲莉雅愛慕有加;學步時期的小艾芙給外婆安了暱稱「亞嬤」,姊妹們後來也就這麼喊定了。亞嬤出身俄國,氣質高雅出眾,當年在法國愛上了女孩們的外公。羅森夫婦定居八十九街,卻保留了娜妲莉雅少女時代在巴黎瑪黑區、鄰近聖凱特琳市集廣場的公寓—在史托利姊妹眼裡,那裡是全世界最棒的地方。
安妮每年總會帶著女孩們到訪一回,她們愛極了巴黎。她們夢想著那些漫漫長日,那乳白的光線與一頓頓從白晝延伸進迷濛薄暮的餐點佳餚。她們熱愛法國冰淇淋與玻璃杯裡白得泛藍的牛奶。她們研究美麗的法國女人,試著模仿她們走路的姿態、模仿她們繫絲巾的美妙方式。她們總是在春假期間抵達法國,中庭裡的栗樹正開花,滿樹飄香的白色花朵。
廣場飯店大概就是舉世第二棒的地方。安妮往女孩的房間去,看到女兒們擠在窗邊,俯瞰下方街道上的出租馬車。從某個角度看去,姊妹們儼然像是女人,高挑美麗而落落大方;但在更多方面,她們卻都還只是孩子,尤其是年紀較小的兩姊妹。美格說她結婚時就要坐上那樣的馬車,穿著白紗,手捧一百朵玫瑰。女孩們的祕密世界叫做阿霓爾,阿霓爾語的玫瑰叫做敏塔。安妮只聽得懂這個字。阿拉納.米.索拉.敏塔,美格這麼說,放眼望去盡是玫瑰。
「你怎麼能在這時候想那樣的事情?」艾芙指向窗外。她很易怒,尤其痛恨各種形式的虐待。「那些拉車的馬全都營養不良,」她告訴妹妹們。
艾芙愛護動物向來不遺餘力。幾年前,她發現一隻讓割草機刀鋒嚴重割傷的兔子,躺在溫斯坦家絲絨般的草坪上流血等死。她盡全力照料挽救,可小兔子最後還是在鞋盒裡嚥下最後一口氣,身上還蓋著洋娃娃的薄毯。她後來和美格、克萊兒一起給兔子辦了葬禮,把鞋盒埋在後廊下方,但艾芙卻痛心依舊。如果我們不去照顧那些無法為自己發聲的動物,她對妹妹們低語道,那麼還有誰會呢?她努力身體力行。她為清晨白鴿播下種籽飼料、為流浪野貓打開鮪魚罐頭、為花園飛蛾備妥小袋糖粉。她懇求養狗,但她母親卻缺乏養寵物所需的時間與耐心。安妮無意攪亂她們的家庭生活。她一點也不想再給家裡多添一個角色,哪怕只是條梗犬或獵狗。
艾芙的藍洋裝顏色最深,深深的寶藍,讓兩個妹妹們羨慕不已。她倆嚮往姊姊的一切,忠實地追隨她的一舉一動。艾芙繼續大聲數落拉車馬匹的事,美格與克萊兒同樣義憤填膺。「牠們沒水沒食物,被迫整天拉車,就這樣被奴役到只剩一身皮包骨為止。」
「皮包骨」是艾芙最愛用的字詞之一。愛用得稍嫌過了火。她一手創造的祕密世界是個夢幻仙境,女人有翅膀、讀心術不無可能。阿霓爾擁有人類世界不能的一切。語言是多餘,背叛絕無可能。那是一個沒有人能趁人不備、也沒有人能滿口謊言的世界。你可以透視人的胸膛,從心看出來者是搗蛋妖精、世俗凡人,還是真正的英雄。你更可以從話語的彩色光圈直接辨其真偽—紅色是假、白色是真、黃色則是最邪惡的謊言。那個世界裡沒有繩索可以綑綁你,沒有鐵欄,沒有隔夜的麵包,沒有人甩門鎖門。
十一歲那年的惡夏時節,艾芙開始對妹妹們低語訴說阿霓爾的故事。那年八月酷暑,草皮都翻了黃,在那之前,夏天一直是艾芙最喜歡的季節—暑假,漫長的白日,海灣離她們在夜鶯巷的家又近在一趟腳踏車程內。但那個夏天,她只想和妹妹們關在一起,遠離一切。她們藏身母親的花園,躲在蔓生的豆藤底下,一株株番茄上全覆滿了豐厚閃亮的深綠色葉片。那年克萊兒八歲,美格十歲。小女孩渾然不知世上有惡魔,而艾芙也不忍戳破。她為妹妹們撥去髮梢的枝葉。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們,最可怕的已經發生過了,而她也存活下來了。她甚至無法把發生的事化為言語,即使對事發當天在場的克萊兒也一樣。克萊兒在場,卻在艾芙堅持下隻身逃跑。
開始說故事之前,她都會要求妹妹們閉上眼睛,想像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這不難,她說。放手讓這個世界遠離就行了。她們是讓凡人偷了來,再給安上假的家人,她們原本的魔力則讓人類以麵包、金屬、繩索等對抗精靈的符咒剝奪了去。兩個妹妹躺在花園裡,衣服讓深色的泥土弄髒了也不抱怨;不過愛乾淨的美格之後總要沖澡,用肥皂抹去身上所有污泥。在真實世界裡,艾芙透露道,釘子、紡錘、野獸、毛皮、獸爪隨處可見,恰恰就是神話故事的相反。所有美好與良善的一切只存在於另一個世界裡,沿著羊腸小徑而去,就在那黃色豬牙花叢生的樹林深處。最邪惡的惡靈隨時可能沿著夜鶯巷走來。事情就發生在那裡。
她們走在從海灣回家的路上。美格身體不舒服,留在家裡,所以那天就只有她們兩人。開車的男人要克萊兒上車,而克萊兒也照做了。她認得他,他是學校的老師。她穿著泳衣,而天色眼看要下雨了,她於是以為他是好心要載她們一程。但還沒等艾芙也上車,男人便加速繼續前進。艾芙沿路追趕,拍打車門,要男人把妹妹放出來。男人停車,一把將艾芙也抓進了車裡。他重踩油門,一手還揪著艾芙沒放。「芮尤尼納.里,」艾芙說道。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說阿霓爾語。話語彷彿受魔法驅使,神奇地出現在她腦海裡。而克萊兒竟也神奇地聽懂了。我來救你了。
在下一個停車再開號誌前,克萊兒推開車門,拔腿狂奔。
阿霓爾埋在深深的地底,需得往下走上超過一千級的台階才能到達。那裡住著三個姊妹,艾芙這麼告訴克萊兒。她們美麗而忠誠,有著淡色的眼珠和長長的黑髮。
「像我們一樣,」克萊兒總是開心地這麼應道。
如果她們專心一志,如果她們閉上眼睛,她們便總能找到回另一個世界的路。它就在院子裡的山楂樹底下,在巴黎的栗樹底下。沒有人闖得過那兩道門廊。那裡沒有人能傷害你、撕裂你,也沒有人能咒你、鎖你。一旦走下階梯通過大門,即使下雪天的真實世界地面堆了三呎積雪,地底世界依然玫瑰盛開。
艾芙的故事擄獲眾人的心,她的妹妹們更不例外。在學校的午餐時間,艾芙總是被同學們團團圍住。不過,除了對親愛的妹妹們,艾芙從不曾對外人提起阿霓爾,但這並不表示她沒有其他故事可說。對學校的朋友,她就說凡人的故事,說那些她不願妹妹們聽到的惡魔傳說。惡魔對人下咒通常只消三個字,傷人也是拿刀劃三下。艾芙看得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她說她擁有「超視力」。她為一起上歷史課與數學課的女孩們預言未來,嚇壞了其中一些人,卻也投另外一些人所好,挑她們想聽的話說。即使在巴黎探訪外公、外婆時,她也感覺得到惡魔橫行。他們在街道上徘徊尋覓,偷偷窺探熟睡的你。他們穿窗而來,一如撲火的小黑蟲。他們伸手蒙住你的嘴巴,將試圖尖叫的你壓頭入水。
每一天,自助餐廳裡圍在艾芙身邊的人都比前一天還多。她們圍著她,凝神細聽她以十足說服力訴說那些引人入勝的故事。惡魔們穿著黑色大衣,踩著厚底皮靴而來。最可怕的妖精可以將你生吞活剝。只消一吻,女孩們。只消一咬。
「不要吃麵包,」艾芙警告女孩們,她們便應聲扔掉手裡的三明治。「遠離金屬,」她低語道,那些戴著牙套的女孩們就飛奔回家哀求父母拿掉牙套。「小心繩索,」她警告道,體育課上便出現成群拒絕練習攀爬繩索的女孩,即便面對放學留校察看或去電家長的威脅都不願就範。
四年前,阿霓爾初現時那個酷熱八月的某個墨藍夜晚,女孩們趁母親就寢後又溜進了花園。她們蒙著毯子,拿來剃刀劃出傷口,三人傷口碰傷口,歃血為盟。此後的每年八月,姊妹們都要重複這樣的儀式,知情的兩人卻從不曾告知美格真正的理由。她們等到母親入睡後,才從後門悄悄溜出去。頭一回,克萊兒痛得掉眼淚,艾芙拿了水果軟糖安慰她、稱讚她勇敢,說她也許是最勇敢的一個。克萊兒知道自己不是最勇敢的一個,之後卻再也沒掉淚。反倒是向來最理性的美格,提議不要再拿刀割自己,並且直言這舉動實在莫名其妙;這麼做不但有傷口感染的風險,嚴重時甚至還會導致敗血症。但惡魔強拉女孩上車那天她不在場,她並不知道為了拯救姊妹可能必須付出的代價。
「不用擔心,」艾芙說道。「我們會保護彼此。」
此刻,在廣場飯店的窗邊,姊妹們一邊擔憂著馬匹的命運,一邊聆聽艾芙娓娓講愛。阿霓爾人對凡人的愛深深不以為然。跟真正的阿霓爾熱情比起來,凡人之愛根本淡而無味、不值一哂。阿霓爾愛人為拯救所愛在所不惜,願受刀割綑綁,甘願倒臥血泊。
「如果你愛上凡人,像亞嬤與外公那樣呢?」美格聽姊姊描述愛的規則,插嘴問道。亞嬤與外公感情默契好得常常接著說完對方還未出口的話。倒是很難想像外公被綁在樹上。
「那你一輩子注定只能當凡人了,」艾芙神色一黯,說道。
「嗯,說不定我就喜歡當凡人,」美格應道。她開始有些受夠了阿霓爾。如果真想進入另一個世界,她其實只消翻開一本小說。「我不想和惡魔為伍。」
艾芙搖搖頭。有些事,她這個務實的大妹永遠不懂。美格渾然不知人類的真面目。艾芙希望她永遠不必知道。
至於克萊兒,她只是目不轉睛注視著下方街道。此刻她滿眼盡是那幾隻拉車馬匹突出的肋骨、嘴角的白沫,還有微跛的腳步。某晚艾芙曾教了克萊兒一段咒語,美格在樓上房裡看書,花園裡只有她倆。舞蛾之夏後,她倆便不再邀美格加入那些最私密的計畫了。那是段只有在最危急的情況下才能使用的咒語。艾芙從母親那滿布蛛網和一袋袋覆料的工具小屋裡拿來一把抹刀,用鋒利的刀邊劃過自己掌心。血滴落土。「儂.布拉瓦.姬葛,」她低語道。「芮尤納.馬林。」
我勇敢的姊妹,拯救我。
克萊兒只消開口,艾芙隨即趕到。就像可怕的那天一樣。
「如果你在好遠的地方,聽不到我怎麼辦?」克萊兒曾這麼問道。
夜裡的花園看來如此不同。白色的飛蛾,黑色的泥土。克萊兒不願去想雜草底下可能存在的生物。她們曾看過一隻有她手掌大小的可怕怪蟲,長了一千隻腳的怪蟲。
「我會聽到的。」艾芙的手還淌著血,她卻似乎不覺得疼。「不論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安妮站在廣場飯店窗邊女兒們的身後,心裡一沉。此刻她們高踞十樓,世界卻依然顯得太近。女孩們滿心只有那幾匹飽受折磨的馬。她不想女兒們知道憂愁哀傷,她想要盡可能繼續保護她們。她不是那種注定離婚的女人,可是事情還是發生了。眼前就是,她必須獨力撫養三個十多歲的女兒。到離婚底定的前幾月、這莫名其妙的阿霓爾出現之前,她一直和女兒們十分親近。史托利姊妹們年紀再小一些的時候,安妮即使在黑暗中,也辨認得出她們的模樣。誰走進房裡,安妮光憑氣味便能分辨。克萊兒聞起來像香草,美格像蘋果。艾芙的皮膚則散發著樹葉燃燒的氣味。
宴會即將開始。她們的外公馬汀患有嚴重的心臟病,亞嬤把親友們找來歡聚一堂,就是想讓他開心。他倆在紐約與巴黎的朋友也全都趕來了。安妮和女孩們一起下樓。安妮近來有著深深的無力感,也深深懷念女兒還小的舊日時光。每當她在花園裡照料花草、聽到樓上傳來女孩們低沉倦怠的話聲時,她總會懷疑自己怎麼撐得住一切—家務、孩子,還有她在附近幾所社區學院教授的藝術史課程。她感覺自己什麼都只做到一半:半個母親,半個老師,半個女人。除了女兒們,花園是安妮唯一的成功作品。安妮的花園是北角港花園巡禮的一站,她也常受邀賣種籽給委員會成員。今年瓢蟲量非常充沛,是個好預兆。如果安妮也有味道,就該是番茄藤那種新鮮而微帶刺鼻苦味的氣味。每年春天,她總會種下至少五種原種番茄。今年的是黃中帶紅的大彩虹、黑海小島來的黑色克里姆、暗粉偏紅的紫色契洛基、深櫻桃棕的契洛基巧克力、以及蘸了奶油和麵包粉油炸很好吃的綠斑馬。鄰居們常來詢問安妮園藝祕訣,但她並沒有任何祕訣。運氣好吧,她這麼回答道。純粹只是盲目的運氣。
往樓下宴會廳走去的路上,安妮注意到美格和克萊兒都塗了唇膏,艾芙則上了睫毛膏和眼線。兩個妹妹都有著藍眼,但艾芙的眼珠卻是晶亮鋒利的澄綠裡泛著金斑。
艾芙留意母親的目光,開口說道,「怎樣?」她口氣莽撞而防衛,她近來都是這個樣子。情緒起伏大,好幾次為了微不足道的小爭執奔跑回房、用力甩門;一會兒卻又踱出房間,往母親膝上一坐,兩條長腿晃呀晃的。離婚對她的影響顯然大過兩個妹妹,她對父親充滿不屑—那個白痴?安妮曾聽到她對妹妹們這麼說。完全不可靠的傢伙。他什麼也不懂。
「你看起來很漂亮,」安妮對她說道。
艾芙噘嘴,她不相信。
「我說真的,真的很漂亮。」
安妮看得出來,艾芙即將出落成一個令人驚艷的美麗女人。即使現在,路上已經開始有些男人盯著她看,彷彿她已經是個女人。多麼叫人擔心。安妮知道自己不該偏心,即使在兩個妹妹陸續出生後,她無論如何一定撥出時間保留給她的第一個孩子。她是個完美的寶寶,完美的孩子。母女倆會趁著小女孩們睡午覺時,在花園裡的番茄藤下搭起帳棚。艾芙從不睡午覺,年紀更小時也一樣。有時她們會鑽出帳棚,凝望螢火蟲搖晃著飛過黃昏薄暮。等天完全黑下來,她們便拿來手電筒,在帆布帳棚上映出自己的月亮。然後安妮便開始說故事,說那些她母親曾說給她聽的古老俄羅斯傳說。在那些故事裡,女孩力戰殘酷可怕的世界,並獲致最終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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