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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麗。花火原創小說66折起
鳶鳶相報:天清淺,且行且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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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鳶相報:天清淺,且行且戀

定  價:NT$ 28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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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雞飛狗跳的江湖恩怨,兵荒馬亂的深情愛戀,一切不過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富家女王清淺,日日逃私塾去來福客棧聽說書,人生兩大願望,一是憑藉著三腳貓功夫闖蕩江湖,二是嫁與說書先生,令他日日說書,直說到口吐白沫。誰知誤打誤撞嫁入狀元府,豈料當朝武狀元范天涵娶她竟是別有所圖……!?

報恩?報仇?分不清楚,可否讓我們笑泯恩仇,兩心相屬。

本書特色:

愛到濃時皆絕倒,情到深處盡捧腹,人生,非得如此不嚴肅?
青春文學小天后趙乾乾首度跨足古代爆笑領域
妙語如珠第三發

作者簡介

趙乾乾

趙是我爹以及祖宗十八代的姓,是個好姓!
乾乾取自《易經》乾卦:「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想知道釋義的,請自己去百度。以上卦象釋義基本上和我的人生觀沒關係,晚上我不會警惕,只會睡大覺。取這個名字是因為文學課上打了瞌睡,突然驚醒時教授大人正在講這卦,順手抄了這兩個字,以示緣分。
相信緣分相信愛情,相信一切美好的事物以及食物。

繪者
小主
 
漫畫、插畫自由創作者
尋求紙筆與腦袋間 理性與感性的平衡

前言
這是我第一次嘗試寫古代的小說。

首先,因為歷史沒學好,所以我決定把書的朝代架空,免得有人追著罵我篡改歷史。

其次,因為我如果架空歷史,我就可以把古人們都想像成瘋子,如果有一個世界充滿了有趣的瘋子,那該是個多麼美好的世界,請容許我不用經歷雷劈電擊之類的就可以穿越過去。

再次,因為我是作者,我想怎麼寫就怎麼寫,如果跑來問我為什麼架空小說裡出現金庸的作品,那能不能幫個忙,叫金庸給我簽個名什麼的。

最後,請容許我感謝一下未來書城,未來書城一共代理了我四本小說,這是第三本,感謝本來應該放在最後一本書裡說的,但我怕到時候忘記,不如就先來感謝一下。伯樂和千里馬什麼的,我還不敢誇下海口說自己是千里馬,但是你們絕對是伯樂,我喜歡你們的工作態度,我更喜歡你們的眼光!

最後的最後,讀者朋友們,我對你們愛得深沉,如果你買了一整個系列四本,我就乘以四倍的深沉。

趙乾乾

目次

鳶鳶相報 天清淺,且行且戀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番外
寶兒【身世】
大師兄【入戲】

書摘/試閱

第一章

寶兒闖進來時我尚在做夢,夢中我著大紅嫁衣戴鳳冠,鳳冠很重,壓得我脖子直生疼,我用力地拽了拽,一不留神把腦袋拽了下來,拎在手中卻忽然變成了寶兒的臉,且是一張以芝麻烙餅為底,安上寶兒五官的餅臉,她擠眉弄眼地咋呼著:「小姐小姐,大事不好,老爺給妳訂了一門親事!」
隨著她臉部的抖動,上面的芝麻嘩嘩往下掉。
我驚得汗出如漿,猛地睜開眼,對上了寶兒那張芝麻烙餅臉,她見我醒來,口沫橫飛地講著什麼,我直覺地偏頭躲了躲她的唾沫與……芝麻。
「小姐!妳還睡!妳聽到我的話了嗎?」寶兒拉下我的被子。
我深深吸了口氣冷靜下來,回應她道:「我聽到了。」
寶兒退開了兩步,道:「那妳快起身呀!」
我揉一揉眼,道:「起身做什麼?」
「小姐!」寶兒跺了一下腳,震得我的床搖了三搖。
看吧,每次都偷吃我的點心,寶兒都快成為球兒了。
我皺起鼻子嗅了嗅,狐疑道:「寶兒,妳是否又偷藏了什麼好吃的?」
寶兒聞言一臉心虛,抹了抹嘴巴道:「無。」
我又嗅了嗅,閉起眼道:「芝麻烙餅!」
寶兒露出一臉「妳上輩子是狗啊」的表情,道:「小姐,妳要訂親了還想著芝麻烙餅,妳怎一點都不著急呀?」
我打個哈欠,伸個懶腰:「我著急呀。」
寶兒瞪我道:「妳明明一點都不著急!」
我反問道:「妳不是我,妳怎麼知道我不著急?」
寶兒腦子裡溝溝渠渠較少,很不禁繞,我這麼一問,她先是愣了半晌,後才鍥而不捨地跟我咋呼著:「妳知道是哪家公子嗎?」
「不知道。」我隨意地應著,這種入秋的天氣,實在適合一直睡覺。

昨夜兩更時分,大師兄突然出現,將我從周公的手裡奪過來,領著我翻上屋頂看星星。江湖兒女做的事常常是匪夷所思的,我早已習慣,坦然地在我爹房上的屋頂打著盹陪他看星星。我爹那屋地勢高,靠星星忒近,是個賞月賞星星的好去處。
那本該是昨夜星辰昨夜風的浪漫夜,但爹爹這人不討喜,睡著覺還要和三姨娘玩吹耳邊風的遊戲,於是我與大師兄便聽到了他們樂滋滋地討論著我將與新科武狀元訂婚的事。
大師兄聽完後不發一言,好一會兒後站起來,飛簷走壁地走了。
江湖兒女,來無影去無蹤的,我諒解。
然,我蹲在屋頂欲哭無淚,學藝不精,輕功……爛。
待到三更時分,我才逮到一個巡夜的家丁,讓他弄了把梯子爬下去。
雖說這府裡上上下下早已習慣我異於常人的行為,那家丁沉著冷靜的反應還是給我留下不俗的印象。我不好意思問他名號,只能瞪大了眼睛想仔細辨認恩公的長相,好日後有機會報恩。
可惜,更深霧重,識人不清。

「小姐小姐!妳有沒有聽到我的話?」寶兒這跺腳的毛病再不改,我早晚把她腳卸下來當鼓槌。
我索性坐了起來:「沒聽,再說一遍。」
「……」寶兒一臉糞樣,「我說,姑爺是范宰相的大公子,新科武狀元范天涵。」
「這名字不好,地凍天寒的。」我笑瞇瞇問道,「姑爺?誰是姑爺?」
「小!姐!」
嘖嘖嘖,寶兒這聲音,分明是咬牙切齒了。實在不是我人品惡劣,只是她跳腳的模樣像一隻彈跳著的皮球,很是活力。
「知道了,新科狀元嘛,人才。」我靠著床欄剝起指甲來,「恭喜啊。」
寶兒一口氣忿忿地梗著,最後總算是不負我望地跺了最後一腳,轉身跑了出去,轉身的一瞬間,我見到她手裡緊緊攥著一個芝麻烙餅。
寶兒前腳剛走,我爹後腳又到了,他在門外操著沙啞的聲音喚:「淺兒,淺兒?」
哼哼,聽聽這公鴨嗓,縱欲過度吧。

說起我爹,京城人大抵都知道,他少年時是京城有名的王賴子,專幹偷雞摸狗之事。後來機緣巧合地發了一筆小橫財,開始做起絲綢生意,錢滾錢,便滾成了京城的富商之一。窮時我爹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好不容易富了,自然是要為富不仁的,雖然他不至於無惡不作,但偶爾也欺壓工人,強搶民女。
說來好笑,我爹討了一群妻妾,但就我娘下了我這麼一顆小王八蛋,而我娘在我八歲那年染了風寒去世了,從此我爹爹那顆老王八蛋當足了我是手心的寶,一心想把我培養成一代大家閨秀。琴棋書畫、詩書禮儀,我從小到大就沒少學,若是放在尋常人家我也能勉強稱得上是知書達禮,但這對於我爹那腦滿腸肥的腦袋來說是遠不夠的,他希望我舉手投足之間要散發出一股「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哀怨,最好是沒事捧捧心,葬葬花。 但我自小天資愚鈍,那股哀怨的氣質我足足琢磨了十八年都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是故我很不明白,這狀元如何會想與我家結親。賈人本來就是倍受爭議的行業,加上我爹不光彩的過去與現在,即使他金銀滿屋,也不為有識之士所結交。我更不是什麼美麗異常的女子,也無什麼讓人怦然心動的才藝,想來想去只能是因為我所擁有的豐厚家產,想不到堂堂范宰相的公子,這麼缺錢花。

「淺兒,爹要進來了?淺兒?」
我懶得理他,進來就進來,叫魂啊。
爹推開門,先探了個頭進來,見我倚著床欄懶洋洋地瞅著他,就笑了笑,這笑在我看來是很心虛的,賣女求榮的胖子!
他搓著手道:「淺兒,寶兒都跟妳說了吧?爹給妳訂了門親事。」
我愛理不理:「嗯哼。」
爹諂媚一笑,活脫脫一裂開的包子樣,「范大人乃名門之後,而且一表人才,學富五車。」
我眼皮都不抬,「嗯哼。」
他又換了個苦哈哈的表情,一副被狗咬了一口的包子樣,「淺兒,妳要是不願意,爹這就去把親事退了。」
雖說我一聽便知道這是王胖子說來騙我心軟的,但我還是不爭氣地心軟了,歎道:「胖子,算我欠你的。」
爹一聽我鬆了口,即刻顛顛地往外跑,說是要去安排我與未來的夫君見面。娘親的,奸商!

我娘當年究竟是中了什麼邪,竟嫁與此人。
我尚記得娘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淺兒,答應娘,過妳想過的日子。」
語畢咳了我一手的血,嚥氣了。而當時,王胖子在五姨娘的床上,翻雲覆雨。
我娘仙去時我八歲,彼時我正日日逃私塾去來福客棧聽說書,而說書人口中那個傳奇——俠女闖江湖,聽得我可謂津津有味朝思暮想。彼時我立了兩個願望,一是闖江湖,二是嫁與說書先生,令他日日說書給我聽,直說到口吐白沫。
從此我每次燒香拜佛都是祈求讓我遇到絕世高人,正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我燒的香多了,總歸有哪個神明不小心路過聽到的。於是,在我十一歲的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後,我帶著寶兒逃了私塾去放紙鳶,放著放著,寶兒這只千年等一回的豬,硬生生把風箏放到樹上去了,放到樹上去了不打緊,她蹲在樹下哭得驚天動地就委實不好看了,接下來便是峰迴路轉的故事,樹上跳下個被寶兒吵得快走火入魔的老頭兒,老頭兒把紙鳶給了寶兒,寶兒就顛顛跑去放紙鳶了。
我書讀得多,知道一般人不可能從那麼高的樹上跳下來還不崴到腳的,於是便纏著他問他是否絕世高人,高人很高興地承認了,他實在是我所聽聞的高人裡最不謙遜的一個。既然知道了他是高人,我就一心想拜他為師,他說他在武當山上已有一群徒弟了,煩死人,不想再收,尤其不想收女徒弟。我威脅他若不收我為徒我就讓寶兒天天到武當山去哭,誓把武當山哭倒。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寶兒放風箏的身影,沉重地應承了。如此說來,我血液裡也是流淌著奸商的本能的。
於是我就成了師父私藏在外的小徒弟,一開始他偶爾心血來潮會教我一些花拳繡腿,但據他所言,我實在不是練武的材料,他教了一年之後實在受不了我的愚鈍,便把我丟給他的入門大弟子。於是教我武功的重擔落在了大師兄的肩上,大師兄這人性格孤僻,一開始總是橫鼻子豎眼睛地挑我毛病,後來我用寶兒的拿手好菜「佛跳牆」收服了他,從此我們在史上最不負責任的師父的淫威下相依為命。而我在江湖中稍微濕了一下裙擺的事在寶兒的幫助下也算是有驚無險地瞞了我爹這麼多年。

罷了,女子到了我這年紀,橫豎得嫁人,與其屆時嫁什麼滿身銅臭的商人或渾身騷味的文人,還不如就嫁個會武功的,偶爾比試幾招,日子也好打發點。
再者,嫁給武狀元,離我的江湖夢就更近了一點,我再多焚香念佛,若碰巧又遇到哪個神佛經過,順道保佑一下我和夫君舉劍齊眉地走跳江湖。
至於才子佳人那種折子戲的情愛,既然我算不上頂極品的佳人,自然也就不去妄想生死相許的盪氣迴腸。再者,生死相許本該是唬人的把戲,不然我爹哪有九條命去許他那九個姨娘?
說到我那九個姨娘,那還真是精采紛呈,據說每個人都有研發出獨特的招式來勾引我爹,有的叫聲媚,有的筋骨軟,有的姿勢多……這些據說當然是寶兒告訴我的,丫鬟們私底下總是熱中於交流各自主子的八卦。
除了討好我爹,這些姨娘們還變著花樣兒來討好我,昨兒一早三姨娘燉了銀耳蓮子送到我房裡,午膳六姨娘燉了藥膳給我,到了晚膳時間,九姨娘又令人送了人參雞湯給我,就寢前我又收到了二姨娘的燕窩,這些東西我都禮節性地喝了一點,剩下的都進了寶兒的肚子,寶兒胸懷寬廣,海納百湯。
而據廚子阿刀的回憶,她們當年也是如此討好我娘的,如此說來,倒也是一群心地善良的姨娘。
只願我的狀元郎夫君可別討太多妻妾,寶兒實在經不起更胖了。

唉,好累。我這都葬了幾個時辰了!
這該追溯到今兒一早,我爹帶著四姨娘和四五個丫鬟聲勢浩大地沖入我的閨房,把我從頭到腳打理了一遍,還在我身上所有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都搽上了香料,竣工後我就猶如一隻大香囊,芳香滿人間。
 然後四姨娘帶我到庭院裡,塞給我一把小巧玲瓏的鋤頭,莊嚴肅穆地交代我:「淺兒,今個兒范公子會上門拜訪你爹,庭院是去大廳的必經之路,妳就在這兒葬花,他路過時妳就用若有似無,哀愁而不哀怨的眼神看他幾眼,謹記,是幾眼,多了就顯得不夠矜持了。」
四姨娘是我爹的女人裡出身最良家婦女的一個,她本是某朝廷命官的小女兒,祖傳世襲的官邸家千金小姐,以才貌雙全享譽京城,乃響噹噹的京城一朵花。可惜了家裡有一兄長,爛賭成性,最終把他爹的烏紗帽也賭上了,還欠下一屁股債,差點被討債的滅門,我爹在那種千鈞一髮的時間出現,趁火打劫地拯救了他們一家,於是四姨娘就以身相許了。四姨娘的話我向來是最聽的,原因無外乎兩點:一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懷疑,當年上門討債的人是我爹派去的,父債女還;二是她以徐娘半老的年齡,身上還能不時散發出淡淡的哀,淺淺的愁,隨時可以咳出血來的樣子,我哪裡敢忤逆她?
只是,這幾個時辰下來,秋老虎曬得我汗如雨下,也幸好四姨娘有先見之明,我身上那些香料發揮了作用,這會兒汗滴腳下土才有香汗淋漓的效果。不過,她另一交代就委實難為我了,這若有似無愁而不哀的眼神,挺難意會的,再者我不識得這范公子長什麼模樣,來來往往找我爹談生意的人又多,我看著像的都拋上一兩眼,真抽筋。
「淺兒?」這摻雜著驚喜的聲音讓我一個哆嗦,娘咧,真霉。
我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兌出微笑,抬頭對著來人笑:「柳公子,近來可好?」
柳季東,我爹最大的生意夥伴的二公子,我打自娘胎來就識得他,年幼時我和寶兒沒少受他欺辱,後來我雖隨著師父習武,但答應了師父不得讓人知曉我的師承,一直忍耐著他。直至有次他搶了寶兒的糖葫蘆並把她推倒在地,我用了師父的細砂掌兩招把他撂倒在地。不料柳季東有被虐的愛好,自此以後他成了我的忠實擁護者,一天不吃我幾個拳頭他就渾身不自在似的,還一心想娶我為妻,拳打腳踢都不跑。
「淺兒,妳這麼生疏做什麼?」柳季東朝著我走了幾步。
我連忙拖著鋤頭後退幾步,還是陪著笑:「我已與人訂了親,以後言行要謹慎些,以免落人話柄。」
「我這回來就是要來與伯父對質的,妳明明已許配了我,何以還與那狀元訂親?」
我望著他那張理直氣壯的臉,把鋤頭往身後藏了藏,以免一時失手往他身上鋤去。
「王小姐?」這及時出現的聲音救了柳季東的小命。
我抬眼對上來人,這這這,俊美;這這這,眼熟。
「在下范天涵。」他做了一揖。
按理我該還以一揖的,但由於前幾個時辰一直謹記著四姨娘的教誨——見到范公子要拋眼神兒,我的眼睛背叛了我的心,我就直愣愣地對著范天涵拋了個若有似無愁而不怨的秋波。
范天涵僵了一僵,半會兒才道:「王小姐,是否塵土飛入眼睛?」
我再逼著自己兌出一個笑:「哈哈,我似乎見過范公子?」
「王小姐好記性,去年元宵燈會上我曾與小姐有過一面之緣。」
哦哦哦,是他。
倒也不是我好記性,是他的相貌著實讓人過目難忘,這眉這眼這鼻這唇,長得將將好的俊,更難得的是那眉宇間的那股英氣,能開天闢地。

去年元宵夜,我與寶兒逛燈會。寶兒自以為跟著我上了幾年私塾便是才情滿天下,興致勃勃地跑去猜燈謎,賠上了大半年的餉銀後哭喪著個臉求我去替她把錢贏回來。我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也不是我沒義氣,只是我對猜謎這回事不甚內行,與其丟人現眼多賠點錢進去,還不如就藏拙。當然我沒讓寶兒知道內情,她眼中我一直是萬能的,就讓我繼續萬能下去吧。
回程時寶兒一直噘著嘴,快離開燈街時她又突然發現自己的荷包被盜了,剩下半年的餉銀也沒了。寶兒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人才的表現就是——隨時隨地,隨心所欲。於是她在大街上號喪似地哭了起來,我喪面子之餘還得去買冰糖葫蘆哄她,答應給她加餉,給她做新衣裳,帶她去來福客棧吃她最愛的小籠包……
而范天涵就是那時出現的,用寶兒的話說就是宛如天神一般,帶著她的荷包,翩翩而至。他把荷包還給了寶兒後就離開了,短短不過一須臾,我尚且一頭霧水,寶兒卻被攪亂了一池春水,失魂落魄了三天,三天后我用來福客棧的小籠包才誘她回的魂。
寶兒著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她的嚎哭,替我嚎來一個師父,一個夫君。寶兒啊寶兒,若沒有妳,我該如何是好?

「淺兒,他就是那狀元?」柳季東打斷我的回想。
我正斟酌著言辭,范天涵自顧道:「正是在下,敢問公子大名?」
「柳季東,淺兒的意中人。」
娘喲,我幾欲厥過去。柳季東,待我把師父的「拂雲手」學成,定把你的頭折下來踢蹴鞠。
我瞟了范天涵一眼,他挑眉微笑,似在等我回應,我只得乾乾地笑:「哈哈,柳公子愛說笑,范公子可千萬別誤會。」
「淺兒……」柳季東著急著想插嘴。
我惡狠狠地瞪過去,不著痕跡地轉著杵在地上的鋤頭。
柳季東看看我,再看看地上被鋤頭轉出來的坑,摸摸鼻子:「淺兒,這事我還是去跟伯父好好商量。」
常在我的棍棒下討生活的人,果然很懂察言觀色。
現下偌大的庭院裡只剩我與范天涵。秋風忽地蕭瑟起來,捲起漫天飛舞的花瓣,連帶著吹散我堆起來的花塚,吹亂我的髮、他的衣。這次第,倒也有幾分的淒婉。
我愣愣看著兩片花瓣飄落他的肩,粉色與玄色,倒是奇異的融洽。
「清淺,起風了。」
我贊同地點頭,半晌才恍然他剛剛喚我清淺。聽大姨娘說,我滿月之時有一個江湖術士掐指一算,算出我五行缺水,所以我爹才湊了這麼水靈靈的兩個字來當我的名字,十八年下來,我五行缺不缺水我是還沒體會到,我挺愛喝水的就是。
不過,清淺這二字還真不常被叫起,親近的人喚我淺兒,下人們喚我小姐,其他人喚我王小姐,還真就沒人叫過我清淺。而且,這兩三番話之前他還喚我王小姐,瞬間就變清淺了,真嚇我個不知所措。
范天涵撢掉肩上的花瓣,謙謙有禮地問:「我可以喚妳清淺嗎?」
這叫都叫了,還問不就如同放屁還除褲嗎?
我眼神隨著他彈下的花瓣飄到地上:「隨公子意,不過我習慣被叫做淺兒。」
他一臉雲淡風輕:「久了就習慣了。」
習慣你個死人狀元骨頭。
風勢愈大了。
我不明白范天涵為何還不進廳裡去,他就一直陪著我乾乾地在庭院裡站著。我尷尬至極只得又掄起鋤頭挖坑。
他也不幫忙,倚著樹,涼涼地彈著飄落到肩上的花瓣,彈完了左肩彈右肩,花瓣還是秋風吹又落。
寶兒這尊救苦救難的菩薩,從來都是踏著鼓點來的,這次也不例外,她蹦蹦跳跳地大呼小叫:「小姐小姐,風這麼大,妳還種樹啊?」
……
菩薩眼神兒不好。
我磨著牙小聲糾正她:「我在葬花。」
寶兒疑惑地看看我,再看看我挖出來的坑,正色道:「小姐,你這坑絕對可以埋人。」
我發誓,我瞅見了范天涵在笑,而且笑得促狹。
我笑吟吟地示意寶兒看向樹下:「寶兒,還記得你的恩公嗎?」
寶兒曾賴著師父要他教一招半式,師父被纏得沒法,最終創了一招「黑熊上樹」教給寶兒,具體步驟是:快速奔跑沖向敵人,熊抱夾住,壓倒。這招是因材施教地為寶兒創的,淋漓盡致地利用了她身材上的優勢。可惜這麼有殺傷力的招式被寶兒演變成一個毫無殺氣的快樂招呼,她學成後只要遇到她喜歡的人,讓她興奮的事,她就會不顧一切沖向對方,寶兒上樹!
寶兒先是愣愣地看著樹下的范天涵,眨眨眼,後提起裙擺,邁開步子,仰頭大吼一聲「恩公!」……沖!夾!壓!這長串的動作皆在彈指間完成。難怪師父說若能點通寶兒,她將是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可惜就可惜在點不通,橫點豎點她都是實心的,通不了。
我杵著鋤頭在這廂幸福地看著寶兒把新科武狀元壓在樹幹上動彈不得,滿心滿眼的幸福。
第二章
葬完花,四姨娘領著我在房裡刺繡,我對這個行為甚是不解,范天涵和爹端端坐在大廳裡客套,哪能感應得到我在閨房裡刺繡?但長輩們的想法往往都是匪夷所思的,我倒是因此而免于陪著客人吃茶的苦差事,也就樂得輕鬆。
不過瞧著在四姨娘手裡輕舞飛揚著的繡花針,再瞧瞧我手上要麼和線纏一塊兒,要麼扎得我唉唉叫的針,實在是讓人氣餒。幸好我生來善於發掘自己的優勢,我自顧思忖著,若是針上學四川唐門餵上毒,我肯定能使得比四姨娘好,這叫術業有專攻。
人生中很多事都是這樣的,你以為窮途末路了,轉個彎換個念頭竟也是柳暗花明,這道理我悟得比別人都早,我聰慧。
「淺兒,寶兒怎麼回事?」四姨娘總算是忍不住了,停下手裡的針問道。
我瞧一眼從庭院回來就坐在凳子上冥思苦想的寶兒,心裡頭一陣難過,可憐寶兒那螞蟻般簡單的腦袋要思索這麼複雜的事,太難為她了。
「沒事,她在思索人生。」我對四姨娘笑笑,企圖讓她寬心。
她狐疑地打量著寶兒,道:「她這又哭又笑的模樣,真的沒事嗎?當年我爹被我大哥氣到癲狂之初也是如此這般的徵兆。」
我試探地叫了兩句寶兒,都得不到她的答應,於是我也惴惴不安了。
到了午膳時候,寶兒終歸是天人交戰完畢了,她小手握成拳,淚眼汪汪看著我,眼神真摯清澈得如同一汪清泉:「小姐,我願意忍痛把范公子讓給妳!」
這齣捨己為人的戲寶兒唱得悲壯感人,我也不忍掃了她的興,只得做出感激的樣子握住她的手:「寶兒,小姐我不會忘了妳這份情的。」
四姨娘在旁一臉納悶地喃喃自語:「這范公子怎麼就成寶兒讓出來的了?」

爹爹盛情地把范天涵留下來用午膳,爹爹的盛情領教過的人都曉得,跟刀架脖子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自然是得上桌作陪的,當我攜寶兒步入大廳時,范天涵本已迎上來的腳步在看到寶兒後頓了一頓,後緩慢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半步。心有餘悸?我自是諒解的。
我們府裡吃飯的陣仗向來是很大的,九個姨娘團團坐住,三個女人一台戲,也就是說飯桌上有三台戲同時開演,鑼鼓喧天自然是不在話下。
我與范天涵鄰座,他言辭並不多,對誰都僅是有問有答而已,不過應付九個好奇的女人也足夠讓他一頓飯下來吃不到幾口。
用完膳,爹和姨娘們一致認為我該帶上范天涵四處參觀,而且去我的閨房坐坐,熟悉一下彼此。王胖子在說熟悉一下彼此的時候眼神裡閃爍的淫穢光芒激得我差點弑父。面對這麼一群無視禮數且敢於與封建禮教做鬥爭的先進長輩們,我常常是抑不住內心的悲愴之情的。

我與范天涵被趕鴨子似地趕入房內,入門就見到我與四姨娘的刺繡趾高氣揚地擺放著。我內心一陣哀嚎,我可以理解他們想留下刺繡來顯示我的多才多藝,但我著實理解不了為什麼不留下四姨娘的就好,再不濟留下我的那幅就好,何必都留下,用一幅的巧奪天工來襯托另一幅的慘不忍睹?
而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厚著臉皮認四姨娘的刺繡為我的時,范天涵卻已發問了:「蘇詩是何人?」
我湊過去,四姨娘的刺繡上清楚繡著兩個字——蘇詩。哎,她自從幫我爹管起了帳後,便養成了什麼東西都要簽名落款的毛病。
范天涵還巴巴地等著我回答他,我也只能打消冒認的念頭,老實道:「蘇詩是我四姨娘的閨名。」
他點點頭,「她繡的可是蘇繡?」
我愣一愣,「她姓蘇,繡的想必就是蘇繡。」我斟酌著奇怪,忍不住又小聲嘀咕,「那我姓王,繡的莫非要叫王繡?」
范天涵臉上的笑僵了一僵,探過身來看我一直擋著的刺繡:「妳繡的可是鴛鴦?」
我無語以對,蒼天為何總要與我作對?
自我學刺繡以來,四姨娘就對我使針的水準感到不可思議,實在無奈之下她對我的要求是只要學會繡鴛鴦就好,我就一直一直地繡著鴛鴦。直到某次,四姨娘突然語重心長地跟我說,淺兒,妳繡的不像鴛鴦,倒像水鴨,不過也好,鴛鴦太俗氣了,人人都繡鴛鴦,我們淺兒這麼獨特,以後就繡水鴨好了。
從此後我便只繡水鴨,我脫俗。
我深深地望入范天涵的眸子:「不是,是水鴨。」
許是我的莊嚴肅穆感染了他,他也只是認真地點點頭,客套地誇了兩句:「有水鴨的生動,鴛鴦的靈氣。」
不愧為狀元,如此無恥之話都講得出來,著實值得頂禮膜拜。
簡短的對話過後,我乾乾站著,不知道如何招呼他,幸好他也怡然自得地坐了下來,自己倒著茶水還招呼我:「妳喝茶嗎?」
我勾了把凳子坐下,「不了,公子自便。」
這話自然是廢話,他自便得不得了。
他喝了口茶,「我都喚妳清淺了,妳再叫公子豈不生疏?」
我只得順藤摸瓜道:「那……那我喚公子……天涵?」
捏著嗓子裝嬌羞實在不是我的強項,講完自己牙齒都酸得搖搖欲墜。
他倒是滿意得很,頷首微笑。
「小姐,妳讓我買的小籠包。」廚子阿刀向來人未到聲先到。
范天涵蹙著眉看著阿刀,冷起聲音:「你這樣隨意出入小姐閨房的行為恐怕不適吧?」
我看著為了避嫌而大敞著的房門,他讓阿刀往哪敲門?
阿刀不安地站著,結結巴巴地解釋著:「我、我我不是……」
我揮揮手打斷他的話:「你出去吧,小籠包放著就好。」
阿刀忙領命逃了出去。

小籠包熱騰騰地在桌子上散著熱氣,范天涵的臉在熱氣下陰沉沉地黑著。我看看他,再看看小籠包,客氣道:「范公……咳……天、天涵,我見你午膳時吃的不多,便差人去買了小籠包,不如試試看味道如何?」
審時度勢是我的本領之一,這小籠包本是我差人買來哄沉浸在失戀的淒美中的寶兒,但此時一籠小籠包能拯救阿刀,寶兒知道了也會含笑的。
范天涵的臉色果然緩了下來,「妳果然蕙質蘭心。」
我心虛地笑笑,「趁熱吃。」
他夾起一個小籠包,遞到我嘴邊,我嚇了一跳,反射性揮開,筷子打在窗戶上,在木頭上劃出淺淺的痕跡。
看來這幾日來,我的功力莫名增進了不少,應該是之前師兄給我吃的什子鬼丹起了作用,說起來,從上次他把我丟在屋頂上後就沒再見過他,該不會是聽到我要成親了,覺得當師兄的居然比師妹晚成親,面子上過不去,不好意思出現吧,下次見面我得讓他明白我不會看不起他的。
「清淺,妳使的可是拂雲手?」范天涵拈起一個小籠包放進嘴裡,口氣淡的像在談論天氣。
我在感歎他心理素質真強的同時呵呵地乾笑:「原來這叫拂雲手啊?寶兒她爹教我的,你知道的,寶兒……很厲害。」
他似乎是個不甚好奇的人,僅是點點頭,一個一個地吃這小籠包。
不知怎的,我有點惶惶不安。
待他吃到最後一個的時候,踏著鼓點的寶兒咋呼咋呼地沖了進來,「小姐小姐,阿刀說妳給我買了小籠包。」
范天涵拿著小籠包的手停在嘴邊,對上寶兒仇恨的眼光,「清淺說是為我所買的。」
寶兒抓抓髮,轉頭問我:「小姐,誰是清淺?她憑什麼把妳給我買的小籠包給別人?」
我一個沒坐穩,差點從椅子上栽下來,扶著桌子沿道:「清淺就是我。」
寶兒一臉不解,「小姐,妳什麼時候取名清淺了?而且妳怎麼可以把給我的小籠包給別人!」
她還加重了「別人」二字,寶兒向來愛恨分明,一籠小籠包足以讓范天涵從恩公變為別人。
我本還顧慮著范天涵,但抬頭瞧見他看好戲似的表情,咬咬牙道:「寶兒,不得無禮,來者是客,再說了,小籠包涼了就不好吃,我又四處尋不著妳,與其到時涼了被阿刀拿去餵巷子後的小黑狗,還不如就讓范公子吃了。」
語畢,我屏氣等著范天涵回應,怎料他只是吃下最後一個小籠包,伸著手向我討帕子。
我惱得不得了,就像用盡力氣捶向牆壁,哪知牆竟為棉花所製,把力量吸收得乾乾淨淨,連個聲響都沒有。
范天涵用我的帕子悠閒地擦著手指,「天色也不早了,我該回府了。」
我口氣勉強和順地道:「我送公子出門。」
他笑得傾城:「不必送了。清淺,若妳不反對,我請我娘親尋個良辰吉日,我們就成親吧。」
這麼幾個時辰下來,對於嫁與他這件事我是十分不歡喜的。這廝太莫測了,在他身旁我總是可以感覺到背脊骨涼惻惻的。
我萬分誠懇真摯地望著他:「我爹的財產將會瓜分為十份,我與九個姨娘一人一份;我夜晚睡覺不安分,會打人;我的陪嫁丫鬟是寶兒。」
他似笑非笑地點頭:「不怕,這些我都思慮過了。那待日子定下來,我再登門拜訪了。」
語畢兀自飄然走了,留我在原地感歎他的腳程真快。


三更時分,我睡得正香甜,窗被微微推開了,「淺兒。」
大師兄這個日夜顛倒的瘋子,江湖兒女也得讓人睡覺呀,我憤憤地想著,轉個身想繼續睡。
「淺兒,妳不想見師父了嗎?」
師父?那個狼心狗肺的師父?
我從床上蹦起,披上外衣,大師兄站在窗外,師父坐在窗對面屋的屋簷上,晃著兩條腿跟我揮手。
我繫好衣服,翻出窗戶,在大師兄的協助下翻上屋頂,腳還沒站穩我就開始罵師父:「死老頭,總算捨得出現了?我還以為你練葵花寶典去了。」
師父是個武癡,江湖上各門派的功夫他都想盡辦法沾一點,唯獨葵花寶典,他連聽都不願意聽到這名字,就怕聽多了忍不住好奇心。葵花寶典在江湖上流傳已久,一點都不神秘,甚至在集市上花一文錢就可以買上一本,但修練的人卻少得可以,這主要得歸功於它那個朗朗上口的宣傳語——欲練功,必自宮。
師父待我坐下後敲了一下我的腦袋:「小徒弟,這麼快長到可以成親了啊?」
我拉拉身上的衣裳,「虧得你老人家還記得有我這個徒弟。」
師父看了站在旁一直不出聲的大師兄一眼,對著我道:「淺兒,妳是自己想成親的還是被妳爹逼的?」
我埋怨地看了大師兄一眼,「你跑去跟師父嚼舌根?」
師父又敲了我頭一下,「為師還不能知道一下妳的婚姻大事啊?」
我只得淡淡地解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談不上逼婚的。」
師父苦口婆心道:「淺兒,妳若成親了,那修兒怎麼辦?妳這可是始亂終棄,要浸豬籠的。」
我望向大師兄,他面無表情地望著皎皎明月,仿佛我們談論的是巷口的小黑狗。
師父這話問得稀奇,大師兄若是對我有半分情愫,我們今兒早已是江湖上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想我及笄時,來福客棧的白鬍子說書先生正繪聲繪色地講著《神雕俠侶》,那姑姑與過兒的故事真是纏綿悱惻、悱惻纏綿,直讓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我尚且記得那也是如此的一個夜晚,大師兄立於屋頂上,頭頂一顆明月,白衣飄飄。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我的心猶如被劈開一道口。隨即百般委婉地暗示他,不如一起養隻雕吧?大師兄絕情地拒絕了我,他認為我連鳥都養不活,何況養雕,簡直是荼毒生靈。我才意識到與江湖兒女講話不能太委婉,便挑明瞭我願與他比翼雙飛的念頭。大師兄聞言腳一崴,踩破了我爹屋頂兩片瓦,落荒而逃。
後他委婉地表達了他對我僅有兄妹之義,絕無男女之情。
愛這東西,由不得半點的勉強,我自是諒解的。只不過他依然在我稚嫩的心靈上留下了多情的傷痕。我暗暗發誓,天下有弱水三千,我斷不再取他這一瓢!

我拍拍師父老頭兒的肩:「此言差矣,師兄少了我這麼一號麻煩,至此每日都可過得歡欣鼓舞。」
師父半晌想不出什麼深明大義的話來,只得對師兄道:「修兒,你們的事為師管不了,你自己向她解釋吧。」
大師兄這會兒才有點參與感,眼睛還是看向遠方,目光幽幽,語氣幽幽:「淺兒,我可娶妳為妻的,妳斷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我也看向遠方,只見四處一片漆黑,於是又收回目光:「大師兄,我並沒有任何委曲,嫁與狀元郎,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
大師兄激動起來:「妳並非尋常女子!」
我琢磨不過來這話是誇我還是貶我,便不作聲,只歎氣。
大師兄緩下口氣後又幽幽道:「妳是在報復我嗎?我……我是願意娶妳的。之前妳實屬年幼,我才沒那門子心思的,現在妳早已亭亭玉立,我自然可以與妳……」
他那幽幽的語氣聽得我特哆嗦,跟我倆要冥婚似的。
我學師父晃著腿,「師兄,我早已釋懷,不然以我的性子,哪還能讓寶兒煮佛跳牆給你吃。」
師兄大概沒料到我會突然提佛跳牆,一時也無語。
師父見我倆僵持不下,長歎一聲道:「問世間情為何物,世間曰:放屁脫褲。」
我驚歎,也只有偉大如師父這樣的武林宗師,才能如此深入淺出地用生活智慧來解析愛情奧妙。

屋頂賞月向來是我們師徒仨平日裡的休閒娛樂,但已是深秋,夜涼於冰。我不比他們,他們內力深厚,恐怕裸著身子在雪地裡奔跑也不會覺得凍。而我內力幾近無,這瓦片冰涼冰涼的,坐得我臀上一陣陣涼颼颼。加上賞了個把時辰的月,月也沒對我笑一個,旁邊這位師兄大人就更沒多瞅過我一眼。我甚是睏倦,只得提議道:「這夜也深了,師父您也一把老骨頭了,不如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師父痛快地起身:「淺兒,成親前把那狀元帶來給師父過目過目。」
我還拿不定主意是否讓范天涵知道我這江湖夢,便不敢應承師父,只是諾諾道:「屆時請師父吃酒。」
大師兄恨恨地剜我一眼道:「王清淺,我斷想不到你是如此見異思遷之人。」
哎,這話又是從何說起了?
師父敲了大師兄一個大腦勺,「段展修,你講的這什麼渾話!你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心下十分贊同,師父老人家是愈發明白事理了。
大師兄留下一個怨恨的眼神後「咻」一下走了,師父和藹地拍拍我的頭後「咻」一下跟著去了。
我又一次蹲在屋頂欲哭無淚,等待巡更的家丁吧……只是今夜家丁偷懶,我等著等著最後體力不支睡去了。

次日清晨,阿刀起床燒飯時發現我在屋頂睡得不省人事,招了三四個大漢才把我從屋頂上抬下去。
我因此不幸染上風寒,終日燒得昏昏沉沉,這期間我爹請了法師來我床前做了法事,畢竟理應睡在床上的女兒突然出現在他屋頂,這事實在邪門得很;大師兄與師父偷偷來探望過我幾次,趁我無力抵抗,往我嘴裡塞了不少靈丹怪藥;柳季東和寶兒幾乎天天在我床前號喪似地抱頭痛哭,我這麼一場病,反而讓這兩人有了英雄惜英雄之情,嚎哭嚎得此起彼伏,配合得甚是無縫;范天涵也常來探望我,他次次立於我床頭講些好生歇著、早日康復的體己話,似乎還講什麼造物弄人,我願與妳舉案齊眉,望妳到時能諒解我……我燒得迷糊,也拿不准是醒著還是夢裡,只是心裡無故地憋悶得慌。

我足足病了半個月才下得了床,一下床梳洗時照了照銅鏡,把自己嚇了很大一跳,這形容枯槁的,實在慘不忍睹。
梳洗完畢,我尚且唏噓鏡子裡那張枯槁的容顏,爹爹就差人來告知我,與范天涵的婚事定於下月初五,我掐指一算,堪堪只剩六日。於是拖著半死之軀去找王胖子理論。
我沖進房時王胖子正摟著九姨娘在房裡調笑吃酒,瞧上去快樂似神仙。兩人見我進來,手忙腳亂地分開,活似被抓了奸。
王胖子抖著手:「淺、淺兒,妳怎麼下床了?」
我沖得太快,有點頭昏,忙扶著凳子坐下,冷哼一聲:「你是盼著我躺著讓你抬入宰相府吧?」
九姨娘忙倒了杯茶遞到我手裡,「淺兒,妳大病初癒,千萬別動氣。」
王胖子腆著臉:「對對對,別動氣。」
喝下一口茶,我冷冷道:「我叫你一聲爹也叫了十八年,你若是嫌棄,咳,我不再叫便是,咳,何必急著趕我出家門?咳咳……」
九姨娘拍著我的背幫我順氣:「淺兒,是范大人府上選好了日子,道妳近來運勢不佳,不如就趁著成親衝衝喜。妳爹見妳這些日子病成這樣,范大人還天天上門探望,感動之餘就應承了下來。」
爹忙點頭:「妳想想,他堂堂狀元,要什麼女子沒有,卻獨獨對妳如此之好,爹當然不能反對。」
我順順氣道:「你倒是說得動聽,不如說你捨不得不巴結新貴更為確切。」
爹歎了口氣:「淺兒,爹若在處理妳的婚姻大事上有半點兒私心,妳現在早嫁予柳家公子了。爹只盼妳嫁一良人,一輩子待妳好,不讓妳吃苦就足夠。我看這范大人人品學識都是上上之選,既不在意我們府上的風評,對妳也實心實意,這樣好的夫婿,爹怕是以後再無能力幫妳尋得,故決定婚期之時的確倉促了。」
我口氣平和下來:「你們也不瞧瞧我現在這副殘弱模樣,如何做得新嫁娘?我看親事暫且緩一緩,待我把身子養好了再從長計議。」
爹爹見我軟了口氣,笑逐顏開道:「這妳就有所不知了,范大人日日來探望妳,妳病得什麼醜模樣他都瞧了去,他可是絲毫沒有半點嫌棄之意。」
奇了怪,這狀元郎討老婆的心也太急迫些了吧?看來我病榻上聽到的話也不全是在發夢。這會兒我反而躍躍欲試起來,這種別有用心的戲碼很江湖,我自然是很喜歡的,就來試試看這狀元郎葫蘆裡賣的是哪味藥吧。

午後我倚著窗戶曬太陽,自從跟師父習武後就很少病過,這次這麼一病把我骨子裡悲秋傷春的情懷都給病出來了,懶洋洋的陽光曬得我雙目乾澀,無端想哭。
門上傳來幾下輕敲,我從窗裡勾出腦袋去瞧,只見那活跳跳的狀元郎端著一瓷碗,立在我房門口。
我動了動,度量了一些窗到門的距離,確定了我不想走這麼一趟,於是又從窗裡勾出腦袋:「范公……咳,天涵。」
范天涵腳尖一轉,朝我走來。到了我跟前,鎖著眉頭道:「妳在風口待著做什麼?」
我眼尖,先望著了他手裡的那個瓷碗,碗裡晃著墨汁般的藥汁,忙撐著身子退了幾步賠笑道:「曬太陽,書上有載,吸收日月精華,病好得快。」
他問:「哪本書上有載?」
我理直氣壯:「《本草綱目》。」
范天涵瞟我一眼:「並無。」
這孩子連《本草綱目》都讀,什麼人呐。
他遞過手裡的碗:「這倒真是《本草綱目》上有載的藥方,趁熱喝了。」
我再退一退,「我的病已無大礙。」
他突然笑起來:「莫非妳怕苦?」
我覺得他這笑的著實無理,這普天之下,有人怕死,有人怕窮,有人怕鬼……我怕苦,有什麼值得他如此之歡欣?
我乾脆退到離窗戶手不能及之處,客氣道:「聽聞我病的這幾日你常來探望我,不勝感激涕零。」
范天涵在窗戶外彎著唇笑:「過來把藥喝了,以報答我日日探望妳之恩。」
這算個什麼恩?我從沒求過他來探我,他來探我,我也並沒因此就痊癒得比較快,故報恩之說根本無從說起。
他見我一臉不以為然,又道:「妳要如何才肯喝藥?」
我略略思索了一下,從他的行跡推測,今兒我不喝這碗藥是擺脫不了他了,既然藥是喝定了,那麼就只能從減少喝的量著手,看看他捧著碗立在窗外,我突然計上心頭。
我慢慢踱到凳子上坐著,做出奄奄一息的樣子:「我渾身乏力,怕是無法給你開門,你就翻窗進來吧。」
我思量著窗沿並無處擱置那碗藥,他如何翻窗都難免會灑出碗裡的藥汁,這樣我左右都能少喝上好幾口。
他聞言點頭,單手撐窗櫺,我眨下眼,他已立在我面前盈盈笑著,藥汁在碗裡微微蕩漾著,一滴都不曾濺灑出來。
娘的,忘了他乃堂堂當今武狀元。

我在范天涵每日堅持不懈地餵藥餵補之下,茁壯成長,不出三日已是生龍活虎了。
今兒一早我用過早飯就帶著寶兒出了府,用的是要上廟裡燒香拜佛的藉口。現下我已是有婚約在身的女子,出門遠沒以往那麼容易。
出了門我逕直往市集方向走,寶兒顛顛跟在後叫著:「小姐,我們不是上龍山寺酬神嗎?」
我頭也不回道:「有什麼好酬的,難不成我還感謝祂讓我大病了一場嗎?」
寶兒三步並作兩步沖上來摀住我的嘴:「呸呸呸,小姐,妳別胡說呀,是酬神保佑妳康復了。」
我被摀得將近窒息,使了吃奶勁兒才拉下寶兒的手,她真是愈來愈力大無窮了,真不愧為點不通的武學奇葩。
「我現在要去來福客棧吃小籠包、聽說書,既然妳這麼虔誠,就替我去酬神吧。」
寶兒眼兒亮了起來:「我也要去來福客棧。」
我睨她一眼:「那回府時爹或姨娘若問起呢?」
寶兒義正言辭:「小姐與寶兒一整天都在龍山寺裡酬神、幫老爺祈福。」
孺子可教也。

沒想到我病了一回,來福客棧的說書先生就換人了,原先胖墩墩的白鬍子老頭換成了一尖嘴猴腮蓄山羊鬍的男人。我怎麼看他就怎麼猥瑣,連帶著他那帶著濃厚鄉音的官話聽起來也猥瑣得很。且他的故事遠沒白鬍子老頭的刀劍江湖來得精彩,盡講一些才子佳人的風月故事,聽得我昏昏欲睡。幸好來福客棧的小籠包還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大病過後我就一直都食欲不振,難得今兒這小籠包讓我食指大動,自然就多吃了幾個。待到猴臉講到小姐贈予書生自己的貼身肚兜時,我已吃了兩籠小籠包,望向寶兒,她面前已疊起了五個籠子,果然一山還有一山高。我既已吃飽,便抽空聽了點故事,愈聽愈是覺得這故事誤人子弟,便趁機教育寶兒道,這肚兜兒是神聖不可褻瀆的物件,切不可隨意贈予男子。
寶兒什麼是有求知精神地追問:「那我該贈些什麼?」
這倒問倒我了,回想了這些年我所看過的各類書冊,便說:「扇子吧,像是桃花扇、檀香扇等都是送禮的佳品。」
寶兒委屈道:「我沒有扇子。」
我又道:「那麼送香囊,再不濟送帕子。」
寶兒泫然欲泣:「小姐,我沒有這些東西。」
這的確是較為棘手的,尋常女子有的貼身物件,像是簪子、帕子、扇子、香囊等物件寶兒都是沒有的。我苦苦思索了半晌,這贈物既得是貼身物品,又得寶兒有,且還要不顯得輕浮,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那物了。
我清了清嗓子,「送羅襪吧,大方得體又貼身,連古詩都說了,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多有詩情畫意。」
寶兒尋思了好一會兒才重重地點頭:「對,就送羅襪,但是小姐,生塵是不是髒了的意思?」
我正色道:「非也,生辰生辰,是誕辰的意思,情郎誕辰時,你送上羅襪,多麼情深義重。」
寶兒笑逐顏開:「小姐你真有才華。」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我與寶兒腆著肚子回到府裡時,爹正與柳家父子在廳裡談生意。我想著若是露了臉柳季東定又要糾纏個不休,於是便偷偷掩掩地溜回房。
房門一推開,我愣了一愣,范天涵閒閒地端坐在我房中翻著我的書冊子,面前的桌子上還擺放了一個瓷碗。
見我進來,他抬頭對我笑笑。
我心兒猛地一顫,許是最近被他灌藥灌得狠,現下他清俊的模樣在我見來竟比那黑糊糊的藥汁還令人膽寒。
「聽說妳今兒求佛去了,這一求一整天的,求了些什麼?」也不知道是什子心裡,他的話在我聽來句句嘲諷。
我拖了把凳子坐下,語氣硬得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他不以為意地笑笑,端起眼前的碗。
我嚇得從凳子上蹭起來:「我、我病已完全好了,你再逼我喝藥,我定與你拚命的!」
我會反應如此之激烈是有緣由的,這廝兩日前曾因苦勸我喝藥無果而點了我的穴道捏住我的鼻子,如灌蛐蛐般地灌我喝藥。
范天涵端著碗的手頓了一頓,笑道:「我自是知道妳病已好,這是三姨娘燉予我的蓮子百合。」
我訕訕地坐回去,嘟囔道:「三姨娘真多事。」
他慢悠悠喝著蓮子百合,不時睨我一眼,那眼神竟無端使我一陣心虛。
我百無聊賴之際伸手去拿過他之前翻著的本子,到手後恨不得把這紙吞下肚。他、他看的竟是多年前我買來準備贈予大師兄的定情物《神雕俠侶》,我抖著手翻到扉頁,上面赫然是我用小楷提的字「段郎,江湖險惡,帶我闖!淺兒字。」
我各個內臟一陣翻騰移位,若非這實乃我的手筆,我斷是要把寫出如此肉酸之語的人毒打一頓。
少女懷春是種惡疾,病入骨髓無藥可救。
我實在是悔得腸子都青了,這噁心肉麻之話定是讓范天涵都看了去。
果不然范天涵放下手裡的碗,一手托腮,一手曲指在桌面上輕敲著:「清淺,這段郎又是何方神聖?」
他的手指修長且骨節分明,實乃執劍的好材料。
我諾諾道:「段郎就是、就是來福客棧的那個說書先生講的《天龍八部》裡的那個段譽啊,會使淩波微步的那個,你沒聽過嗎?」
他搖搖頭,「這我倒是沒聽說。」
我一下子來了精神,繪聲繪色地跟他講段譽和他的神仙姊姊王語嫣,他的兄弟喬峰、虛竹,喬峰又是如何失手打死心愛的女人阿朱……我正編排得興起之時,突然聽到寶兒在門口與人爭執了起來,我停下來仔細辨聽,竟是柳季東。
柳季東道:「我要見淺兒,你攔什麼攔?」
寶兒道:「小姐身體疲乏,不想會客。」
柳季東又道:「我明明就聽伯父說淺兒今天出府了,哪裡身體疲乏了?」
寶兒道:「小姐吃了太多來福客棧的小籠包,撐著了,而且來福客棧的說書先生換人了,小姐很不歡喜,現在情緒很不好,你非要見她我可以幫你通報的,但是你也不是不知道,小姐生氣時絕對猶如河東獅子吼……」
有寶如此,夫複何求求求求求求求求求。
范天涵敲著桌面的手指停了一停:「不是去龍山寺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嗎?還順道去了來福客棧?」
我正欲點頭,他又做出一副疑惑的樣子,道:「只是這龍山寺與來福客棧,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順道也順得委實沒道理了吧?還是清淺妳知道什麼小道,既通龍山寺又通來福客棧的,下次也帶我走走,這京城內的道路七拐八拐,總是能讓人出乎意料。」
我一口氣梗在胸中,恨不得滅他滿門。
門外寶兒已經打發走柳季東,推門進來笑嘻嘻道:「小姐,我打聽到了,原先來福客棧的說書先生被新開的龍門客棧聘走了。咦?姑爺怎麼也在這兒?」
姑你個球兒爺!
我奄奄道:「寶兒,范大人要回府了,我疲乏得很,你送送他吧。」
范天涵對於我的逐客令並無不快,反而配合地起身告別,臨出門他手順了一順我的髮尾,道:「清淺,妳這扯謊的毛病改改吧。」
我的髮梢忽地熱了起來,傳至髮根,使我頭皮一陣一陣麻麻地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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