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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雨聲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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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雨聲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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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一樁大學女生橫死家中的慘案,一場十數年的兄弟情誼,
揭露真相的沉重代價,是向我們曾有的閃亮青春無止盡地道別。
第一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決選入圍者不藍燈最新力作!

我知道這是我的問題,但我就是沒辦法。老唐說我放不下過去,是因為我沒有跟它們好好道別,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我能夠要小綠活回來,或Brandon再度出現,然後跟他們說再見嗎?
「小綠死了,Brandon失蹤了。」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費警官對我說。
三個月前,大學室友Brandon找上門來,委託我執行「快遞情歌」的工作。自從大學畢業後,我和Brandon從此走上相反的兩條路,他選擇脫去T恤與牛仔褲,穿上西裝皮鞋進入外商公司當上班族;我則延續大學時期點燃的夢想,待過一個又一個樂團,進去又離開一間間PUB,因緣際會走上「快遞情歌」這條路,為需要的人們演奏音樂或歌唱──就像Brandon為女友小綠設計的浪漫安排,我彈吉他他哼唱,在陽明山上眺望大台北的夜景,獻上生日祝福。
三個月後,警方捎來兩人一橫死一失蹤的噩耗。

我開始回憶起我這位好朋友,想起大學四年的深刻情誼,思索他還是不是我當年相濡以沫、為我們創立的樂團「沉醉105」投注大把能量與熱情的Brandon。即便他後來拋下了音樂、走上我們當年認為庸俗市儈的那條路,但我相信,在他的內心深處,依然是我再熟悉不過、眼瞳因夢想而閃閃發亮的那個男孩。
我決定要找出Brandon的下落。我相信他不是殺害小綠的凶手,也相信他還活在這個世上。只是在這義無反顧的信任背後,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我樂意瞧見的世界,是不是我能夠抵擋承受的黑暗……
受勞倫斯.卜洛克影響決心提筆創作,
一部雷蒙.錢德勒式的男性情誼故事,
獻給所有曾經在夢想與現實當中取捨掙扎、努力生活的讀者

作者簡介

不藍燈
「在每個做決定的關鍵時刻,我總會禁不住胡思亂想:在另一個平行時空的我,要是做了另一個決定,我的人生會變得如何?因為我有這樣的困惑,所以有了這個故事。」
1976年誕生於台灣新竹,一個風很大的城市。目前定居於台北,表面上的工作是外商公司的業務員,但真實身分卻是一個瘋狂嗜讀小說的怪傢伙,睡前、用餐時、馬桶上甚至開車等紅綠燈的空檔,都非得有小說的陪伴不可。
曾以《快遞幸福不是我的工作》(皇冠出版)這個非常不本格的推理故事,入圍第一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最終決選。
期望自己從一個閱讀故事、聽故事的人,轉而扮演一個說故事的人。

名人/編輯推薦

「讀完《就這樣聽著雨聲告別》,胸口悶悶的,腦海裡浮現《麥迪遜之橋》片尾那一場拆散相愛兩人的大雨。這不是一部推理小說嗎?為什麼抵達真相之後,心中的雨不但未曾停歇,反倒蓄積成一場寂靜的土石流,讓人沉浸於無盡的告別之中?」──逗點文創總編輯 陳夏民

寫作緣起:

這是一個推理故事,但也不只是一個推理故事。
小時候寫作文,年紀和我差不多的讀者或許都曾寫過這個題目,「我的志願」。在老師逼迫非得寫些什麼的情況下,大家只好拚了命地唬爛自己長大後要做什麼威風的職業:有的人想當懸壺濟世的醫生;有的人想當科學家,用神奇的發明造福人類;有的人想當軍人,保家衛國、反攻大陸;有的人想當總統,不要做大官,只要做大事。
八股歸八股,但這或許是第一次,我們幼小的心靈裡出現了「夢想」這兩個字。
作文只是作文,你當然可以為了分數唬爛一個志願騙老師,大概很少人真的成為「我的志願」裡頭的那種人,多半可能跟我一樣,早忘記自己曾寫過什麼。但對於「夢想」,你不需要唬爛一個夢想騙自己,因此更值得我們認真地聊聊它。
「夢想」是什麼?也許你跟我很像,每天從起床睜眼到床上躺平,被許許多多的責任填滿:工作、家庭、愛情、友情……偶爾有了點空檔喘口氣,我們可能也有很相似的娛樂:閱讀、上網、聊天、電視、運動……

單看行事曆,你絕對可以找到許許多多和你非常相似的人,但說到底,大家仍是不同的個體。儘管所在的處境類似,但望著的遠方卻是如此的不同。對我來說,「夢想」可以是一種標記,宣告自己獨特的地方。舉例來說,我夢想有一天書可以賣得比聖經還好。這個夢想跟阿駒不一樣,大概也跟你不一樣,所以雖然你跟我一樣每天朝九晚五,照三餐被老闆罵被老婆嫌,但我們仍是不一樣的人,作著不一樣的夢。
有些人儘管被現實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但仍然想辦法在夾縫中努力,逐漸具體自己的夢想,一步一步地靠近。若你是這樣的人,我很為你高興,也佩服你,但我不確定該不該鼓勵大家都跟你學習。
更多的人儘管有夢想,但在生活中仍不得不向現實低頭,選擇做一個「成熟」的人,夢想一直只是夢想,被好好地收藏在記憶深處。若你是這樣的人,我也為你鼓掌,你選擇了承擔,選擇了務實,而且這很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該怎麼辦?在每個做決定的關鍵時刻,我總會禁不住胡思亂想:在另一個平行時空的我,要是做了另一個決定,我的人生會變得如何?因為我有這樣的困惑,所以有了這個故事。
這個故事是《快遞幸福不是我的工作》的續作,阿駒在這個故事裡,依舊透過快遞情歌,伴奏人生百態,困惑著、思考著。曾讀過《快遞幸福不是我的工作》的讀者,可能會在這個故事裡找到一些額外的趣味,對已經熟悉的角色有更深入的了解;但沒讀過前作也不會影響這個故事的閱讀,這是一個獨立的故事。
阿駒遠遠不是一個天縱英明的神探,他只是一個平凡人,不特別聰明,也有弱點,就跟你我一樣。他永遠弄不清自己的選擇,究竟是不是最好的。這點,我想也跟你我一樣。
人該不該堅持自己的夢想,不顧一切勇往直前?在這個故事裡面,有的角色選擇了堅持,也有的角色選擇了妥協。讀者會發現:我,或說阿駒,對這個問題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我認為一個有標準答案的問題,並不值得寫一本書去反覆叩問,也不值得讀者花幾個小時閱讀,跟著書中角色一起探索。
文哥說:「真相不會只有一個版本。」同樣的,閱讀同一個故事,每個人可能被觸動不同的神經。

沒有標準答案。我所求的,是你悠閒的幾個小時,一個人舒服地窩在家裡,手裡捧著這個故事。窗外也許正下著雨,淅瀝瀝的雨聲反而帶給你寧靜。只有你一個人,不需要偽裝,絕對的誠實。你跟著阿駒到處遊走,隨著他困惑迷失,最終,你有機會跟他一樣,更加認識自己。透過這個故事,也許你有機會跟最真實的自己對話,把塵封的夢想拿出來,好好拂拭一番,提醒自己別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然後,該把夢想放在最顯眼的地方鞭策自己?還是把它擺回內心深處?
這是你自己的決定。

書摘/試閱

第五章

費警官走後,我的腦子還是一團混亂。
我心不在焉地刷牙洗臉,下樓去便利商店買份報紙和遲來的早餐,好心的店員追著我到外面,告訴我找的零錢忘記拿了。
回到樓上,我打開電視邊吃邊看,看了一會兒日本綜藝節目,沒兩下子轉台到新聞台。
主播告訴我們有隻雞因為聲帶受傷,所以發出的聲音沙啞,聽來像是人的笑聲;轉台到隔壁,另一個主播告訴我們把雞蛋放在醋酸裡一天,蛋殼就會脫得一乾二淨變成沒有殼的蛋,還找了國中理化老師解釋這是什麼原理;再轉台,另一個理化老師正解釋著龍捲風形成的原理;再轉,看到的是寵物狗和貓的好笑可愛影片。
我有點錯亂,弄不清楚自己正在看新聞台還是Discovery、動物頻道或YouTube。
再轉台,總算看到了真正的新聞,一群大學生正抗議著媒體壟斷。我不禁納悶,我們的新聞早就被貓貓狗狗還有網路影片壟斷,怎麼沒人出來抗議一下?
關掉電視攤開報紙,總統女婿的人魚線還是佔據了主要版面,廣告和偽裝成新聞的廣告佔據了其他。我前前後後不停地搜尋社會新聞:基隆有台運鈔車側門沒關緊,竟然在運鈔途中滾落了三帆布袋共755萬的現金在馬路上,後面跟著的機車騎士拾金不昧交給派出所處理,而負責運鈔的司機居然還渾然不覺。文章以興奮的口吻告訴大家,依據民法805條,拾得人可以跟所有人請求其物價的三成作為報酬。
同樣在基隆,有個染有毒癮的女慣竊因為沒錢吃東西買K它命,隨機挑了間民宅行竊,可惜屋內現金只有兩千多元,於是她連洗衣粉、洗髮精、垃圾袋等民生用品都不放過,正在她大肆搜括冰箱裡冷凍豬肉的時候,突然返家的屋主將她逮個正著,扭送去警局的時候她手裡還緊抓不放那包冷凍豬肉。文章沒告訴大家女慣竊下手的地點距離運鈔車的路線多遠?我猜要不了多久,所有缺錢花的人都會放棄行竊,開始跟著運鈔車的屁股後頭跑。
有人侵吞公款被發現後自殺,也有人從大陸收購仿冒黑心電瓶再銷往知名賣場以及汽車百貨賺取暴利,有人因為租屋合約糾紛與房東互毆雙雙進了醫院,還有酒店小姐利用外場服務空檔兼差賣起毒品。好一個精采的大千世界。
沒有,我沒找到想找的那條新聞。
費警官問我為什麼不在香檳唱了?我沒答他。對我來說,駐唱只不過是維持生計的手段,並非我的夢想,在哪唱又有什麼重要?
我又想起了失蹤的Brandon,想起了我們一起的大學歲月,想起了我的夢想是怎麼逐漸具體的。

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我並沒意識到當年的相遇會改變我的人生。
遇見他,是1992年的九月。那年,我剛上大學,第一次離家搬進宿舍;那年,王傑和張雨生是台灣最紅的男歌手;那年,阿妹在五燈獎五度四關時遭到淘汰,還要再兩年,她才會五度五關拿下最高榮譽;那年,張學友娓娓哼唱著〈分手總要在雨天〉,歌神的光輝歲月才正要開始。
那一年,我和他相遇在清大男生宿舍禮齋105寢室,背景音樂是羅大佑〈告別的年代〉。
揮手跟家人道別,我把躺在地上的兩袋行李和吉他扛進宿舍房間。門打開,有個傢伙已經在裡面了。他穿著件白色的T恤,米色的卡其七分褲,背著我光著腳坐在書桌前不知在忙些什麼。
開門發出的聲音讓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那是張五官立體、濃眉大眼的臉,留著和我一樣的髮型,也就是當年大一男生特有的「成功嶺光頭」。他好像想要跟我打招呼,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也好不到哪去,禮貌上我也該打聲招呼,隨便說點應酬話,但我卻只是默默地把行李搬進房間。或許剛離開家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落腳,對兩個18歲的年輕人來說都有些不太適應,顧不到什麼禮貌不禮貌了。
一間寢室住四個人,分據四個角落的床高高架在衣櫃和書架上,上床必須先爬一截鐵梯,這是男生宿舍的內部設計,空間利用得很徹底。他的東西已經收拾整齊放好,其他三個床位仍空著,我提著行李想了想,挑了個與他共用鐵梯,躺下來腳板對著腳板的床位,將行李放下。
他從座位上起身,站著看我忙來忙去。似乎想幫忙,但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我感受得到他的善意和侷促不安,但也不知該怎麼回應,只好低頭裝忙,把行李打開,一件一件東西仔仔細細地歸定位,像是在擺什麼藝術品一樣。那個九月的早晨,我們就處在這種微妙的尷尬氣氛下。
但很奇怪,或許是因為羅大佑的歌聲襯著,我們之間的尷尬空氣似乎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看著我把吉他放在衣櫃裡,又打開櫃門把它拿出來、再放進去,三心二意忙得不亦樂乎,像個背後靈默默站在一旁的他突然眼睛一亮,整個人形象頓時清晰了起來。
「Fender的吉他,單板的?」他莫名其妙地開口,然後又自覺唐突地抓了抓頭:「同學,我是何逸平,不過我比較喜歡你叫我Brandon。你也玩吉他?」
這就是我和他相遇時,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很奇妙。我和他擁有同樣的興趣,又恰好住同一間寢室,似乎不變成好朋友都有點說不過去。回想起來,我和他兩個一人抱一把吉他,各自坐在自己高高的床上,邊彈彈說說,邊小心頭別撞到天花板的畫面,是我大學時代最鮮活的記憶。
「你的夢想是什麼?」我還記得他這麼問過我,就坐在他的床上,左手按著和絃,右手T1213121地撥個不停。
我坐在我的床上,正低著頭練一段難度頗高的前奏,沒什麼空理他。
我是怎麼回答他的?是類似「嗯……我想想。」的敷衍,還是「夢想?你真老派。」的嘲弄?我記不清楚了,不過我卻記得很清楚他接下來的告白。
「我啊,有個夢想喔。」他頭也沒抬,還是T1213121個不停。「我想要組一個樂團,一個屬於自己的樂團,玩自己想玩的音樂,唱歌給更多的人聽。」
「喔?」我停在第八個小節,抬頭看著他說:「那你有沒有想過靠什麼吃飯?」
「早知道會有冷水潑過來,但沒想到第一盆是你潑的。」他低頭繼續撥弄著吉他。「我們還年輕,別著急著市儈好不好?誰說玩音樂就沒辦法活,生活的方式有很多種,你可以汲汲營營,可以一頭栽進金錢遊戲裡面殺得紅了眼,但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呢?這樣的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分別?」
「沒想到你是個浪漫的理想主義者。」我嘴上不認輸,但其實心裡是認同他的。
「怎麼樣?你也不想庸庸碌碌過一輩子吧?」他終於把頭抬起來看著我。「要不要參一腳?我們一起來搞一個台灣的披頭四!」
「說得倒簡單,你可以從實際一點的地方開始嗎?開口就從雲端出發,我可沒你這麼天真。」
「要實際一點?行啊,你看看這個。」他把一張A4大小的傳單遞過來。
我伸出兩指接過傳單,〈清韻獎開跑囉!〉這幾個大字馬上跳進我的眼中。清韻獎是清大吉他社舉辦的民歌比賽,在那個青澀單純的年代,這樣的比賽是校內少見可以吸引眾人注意的大型活動,甚至會有新竹地區其他學校的參賽者來參加。
「你想參加清韻獎?」
他點點頭:「我已經決定了!清韻獎就是我們樂團初試啼聲的戰役!」

我們報名雙人組。演唱歌曲是周治平的〈我把心遺落在1989〉,他設計了幾個與原唱不同的分部及合聲,想唱出點新的感覺。我則堅持採用雙吉他的設計,一人捧一把吉他,一人一個喉嚨。基本上我的歌聲頗有點濫竽充數的味道,跟他的吉他差不多。
參賽戰袍是格子襯衫加上高腰AB褲,我們特地去百貨公司買了相同的款式,試圖營造出一種帥得很有團隊精神的感覺。
編號第29,工作人員將兩把椅子放在舞台上,我們兩把吉他兩個屁股就坐上去,強烈的舞台燈光讓我完全看不清台下,反倒減輕了我的忐忑不安。
瞇著眼睛調整一下麥克風,他清了清喉嚨,開口說:「嗯,大家好。我們要演唱的歌曲是〈我把心遺落在1989〉,謝謝。」
前奏是我開的頭,第一句則是他唱出來的。剛開始有點緊張,不過我們默契不錯,幾個練習時候比較容易走味的地方都有驚無險地順利過關。重複第二遍副歌的時候,我轉頭瞄了他一眼,不知道從什麼時刻開始,他閉著眼在唱。

明天會是怎樣的一個未來
他們像是孩子似地滿心期待
但是原諒我悄悄地走開
因為我把心遺落在1989

那一年正值青春年華的我們,對未來有著無限的憧憬,就好像歌詞描述的一樣。但躲在旋律以及歌詞裡無處不在的落寞與寂寥,卻是當時我們怎樣也無法體會的。
唱完,掌聲響起,他把緊閉的眼睛張開。下台前,我好像隱約看見他眼中的一點閃光。

石桌上擺著一手台灣啤酒、一袋阿婆滷味、一盒「小洞天」買的大腸,碳烤得香噴噴的糯米腸、香腸配上嫩薑。坐在成功湖畔的露天烤肉區,我們開著兩人的慶功宴。
「我們會得獎嗎?」我夾了一截大腸塞進嘴裡。
「應該不會吧。那幾隊合唱團的組合,合音玩到出神入化……」他拿起一罐啤酒,拉開拉環喝了一大口。
「但這不是民歌比賽?民歌比賽不就應該彈著吉他清新自然地唱歌…」
「評審可沒你這麼講究。」
「既然不會贏,那還有什麼好慶功?」
「眼光別這麼狹隘,得獎不得獎沒那麼重要。你看著好了,雖然不會贏,但我有信心,我們剛剛的表現足以引起BBS上熱烈的討論。」他又喝了一口啤酒。
「那我們就出名了?」
「對啊,你紅了。」他塞了半顆滷蛋進嘴裡。
「你就是想紅?」我很意外。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他吞下滷蛋。「你忘了嗎?這可是我們樂團的出道之作!」
「所以呢?」
「你見過一個樂團只有主唱和吉他手嗎?我們至少還需要一個貝斯手和一個鼓手。喔,對了,還需要第二吉他手,你的吉他只要一插電,功力馬上倒退五年,就你一個吉他手我實在有點不太放心。」
「喂!」我把手上的免洗筷扔過去,他俐落地偏頭閃開。
「總之啊,有點名氣,對招兵買馬幫助很大!」
原來,他不是說說而已,而是認真地在思考成立樂團的事情。

就這樣,我加入的第一個樂團〈沉醉105〉,在成功湖畔的烤肉區正式成立。正如Brandon所料,清韻獎我們雖沒得獎,但表演大獲好評,為樂團的招兵買馬提供了很大的助力。之後在我們兩人奔走之下,號召了幾個才華洋溢的同學加入,努力培養實力、爭取演出的機會,一步步蹣跚地前進,朝著我們的夢想。
成功湖畔每週三次的團練,小吃部前發傳單找聽眾捧場,每個月一次的露天小型演唱會,期末在大禮堂與電影欣賞搶人潮的成果發表會,到最後與新竹好幾間pub的簽約合作。對我來說,〈沉醉105〉的記憶,與我大學時代的青春回憶完全疊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只是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感動只存留在青春時代中。時間流逝,大學畢業了,青春過去了,夢,也跟著醒了。
十幾年後,〈沉醉105〉早已成為歷史,當年的團員已四散東西,身為團長的Brandon也脫下T恤、牛仔褲,穿起西裝打上領帶,成為外商企業的中堅份子;我呢,卻還是依然不務正業,在音樂這條路上繼續跌跌撞撞、尋尋覓覓。
十幾年的匆匆時光改變了很多事情,不過我和他的友情,還有屬於我們一起努力過的青春記憶,卻還是沒有改變。儘管記憶終究只是記憶。


第六章

搖搖頭從遙遠的懷想回到現實,我扔開報紙。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不如去找老唐打打屁。
老唐在北投一座小公園附近開了間樂器行,店名就叫「老唐」。我想這是因為他幫店取名字的時候懶病犯了,所以乾脆拿自己的名字當作樂器行的名字。和老唐認識快三十年,雖然我的年紀好像還沒大到夠格有這麼久的朋友,但我偏偏就有。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他,我吉他啟蒙老師是他,第一把吉他和薩克斯風也是跟他買的,但我強烈懷疑買貴了。
這些年來我時不時來店裡找他聊聊天,照顧一下他的生意。我們應該可以算是某種忘年之交吧,雖然不會互相說些肉麻兮兮的話,不過對彼此的關心卻是真的。
我把車停好,推門走進空盪盪的「老唐」。店還是老樣子毫無人氣,他也還是老樣子,性格的短髮加上絡腮鬍,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輕,不過要是仔細點觀察,就可以發現幾絲銀亮已經偷偷躲在他的短髮和鬍子當中。
我記不得上次見到老唐店裡有客人是哪一年的事了,想來大概跟台灣退出聯合國是同一年吧。我常常會懷疑,這麼清淡的生意,他究竟是靠什麼維生?搞不好沒開店的時候,他都偷偷跟在運鈔車屁股後頭碰運氣。
既然沒什麼客人要招呼,他就用顧店的空閒時間發展了各式各樣的嗜好。他堅決相信外星人的存在、迷過一陣子碟仙、養過毒蜘蛛,也收集過各式各樣的地圖,前陣子他愛上看書,每天捧著書坐在位子上讀,這是我印象中他最正常的嗜好了。好一陣子沒見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培養了什麼新嗜好?

他坐在老位子,桌上擺著一瓶酒和一個紅酒杯。酒標上是一個舉著酒杯的禿頭兼白髮老先生,樂呵呵地好像舉著什麼寶貝一樣。
「你終於來啦?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咧。」他老實不客氣地衝著我豎起一根手指。
「看你那麼期待的樣子,我就捨不得死啦。」我也回他同一根手指,很公平。
「你來得正好,有個好東西給你嚐嚐。」他沒有反唇相譏,反倒招手要我趕緊過去,這次五根手指都用上了。
「什麼好東西?」我把酒瓶舉起來研究,酒標上的花體字寫著St. Bernardus Abt 12,酒精濃度10%。
「比利時啤酒,棒得不得了喲。」他得意地說。
「修道院啤酒?」
「算你有點常識,不過可惜,你猜錯啦。不是每支比利時啤酒都是修道院啤酒好嗎?」
接著他開始跟我滔滔不絕地上課,什麼是正統的修道院啤酒,什麼又只是修道院風格的比利時啤酒。他告訴我這支酒來頭可大啦,世界上排行第一的正統修道院啤酒,據說味道跟它很像。
「所以說是個A貨?」
「小王八蛋,是你不識貨。並非正統修道院啤酒就一定比較高尚好嗎?」
啤酒課又開始了。他開始把比利時啤酒的種類一一說給我聽,我聽沒兩分鐘就昏頭了,連忙打斷他。
「可是我都喝金牌。」
「我知道你沒品味,所以我這不就來拯救你了嗎?嚐點吧?」
「好吧,一點點就好。」
他拿出另一個紅酒杯,準備幫我倒酒。我不禁納悶:「你沒啤酒杯嗎?幹嘛用紅酒杯?」
「你夠了喔!這個叫修道院杯,你看過這麼胖的紅酒杯嗎!」
我決定只喝酒不說話,免得他開始幫我上一堂什麼酒配什麼杯子的課。
我裝模作樣地捧起杯子就著光線瞧,這酒的顏色比金牌深,應該算是深棕色吧。泡沫非常綿密,而且不像金牌消散得這麼快。
「聞一聞。」他說,我照做。香氣很濃,也和金牌不一樣,是更複雜的香氣,讓我想到了蜂蜜還有燒烤。
我喝了一小口,他在旁邊熱切的問:「怎麼樣?」我沒回答,他又問:「有沒有嚐到果香?堅果還有黑棗的味道?」
我還是沒回他,又喝了一小口,皺著眉頭,擺出思考什麼難題的表情。
「到底怎麼樣?」他開始有點著急。
「好喝。」我終於開口。
「就這樣?我弄了半天你就不能給點有深度的回饋啊?」

不知道怎麼開始的,老唐這間樂器行某種程度成了我的避風港,和老唐窮極無聊的鬼扯打屁成了我面對,或說逃避人生的方式。所以,無聊的時候我找老唐,開心的時候我也找他,傷心難過、挫折憤怒的時候我也習慣來這裡,每當我想找人說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當然,也包括有人死掉的時候。
「記得Brandon嗎?」我問他。
「誰?」
「Brandon,我大學室友,你應該見過。」
「喔,我想起來了。濃眉大眼的小伙子。是你大學那個樂團〈刺激1995〉的主唱,對吧?」
「是〈沉醉105〉。」
「隨便啦。我記得他,他跟你一道來過幾次,不過都沒消費喲!」老唐的腦袋不知道是怎麼運作的,他可以想起只來過幾次的Brandon,甚至記得他沒消費,卻記不起來我第一個樂團的名字。
我開始告訴老唐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關於Brandon,關於小綠,活著的還有死了的。

「要不要再來一杯?」說完,我的酒也喝完,老唐開口問。
「不了,你忘記我有痛風?等等還開車哪。」
「那正好,好東西給你喝白白糟蹋了。」他幫自己又倒了一杯。
「阿駒,你被金田一還是柯南附身了嗎?走到哪死到哪,我看我得趕緊去買保險。」老唐拍拍我。
「不好笑。」我把他的手揮開。
「不過你也真念舊,大學畢業都多少年啦?你還一天到晚想著那段日子,累不累啊?」
「我可不像你這麼冷血。」
「這不叫冷血,」他替自己辯解,「過去的朋友就該留在過去,每個人都得往前走,能負荷的東西有個限度,一邊走一邊就得不斷拋下一些舊東西,否則你哪裡也去不了。」
「好有哲理喲!」我挖苦,「不過你都拋得差不多了,也沒看你走到哪去啊?」我們又彼此交換了一根中指。
「那個美齒先生費警官,認為Brandon是兇手,殺人後畏罪潛逃?」他說。
「我想是吧。」
「這樣想也挺合理的。」
「但他不可能是兇手。」
「為什麼?」
「為什麼?我就是知道他不可能。他這個人…」我試圖說清楚為什麼兇手不可能是Brandon,但腦子和舌頭卻一起打結了。
「玩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他熱心地提供了一個理由。
「我不會講。但他是我的朋友,我很了解他做不出這種事。」
「是啊是啊,你很了解你的朋友。」老唐面無表情。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我總是自以為很了解朋友,但這說不定只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我了解Brandon嗎?我知道他很能唱歌,我知道他會彈吉他,甚至知道他大學時代的一切大小細節。但這些可能都只是表象。我知道他為什麼愛上小綠?不,我不知道。既然我不知道他愛她的理由,又怎麼能確定他沒有個好理由得殺了她?
我不能確定,但我就是不肯相信。
「如果他不是兇手,那還有另一種可能…」或許是看我出神太久,老唐打破沉默。
「哪種可能?」
「他失蹤是因為,」老唐吞了吞口水:「他也已經死了。」

離開「老唐」,我開車到MOMO百貨對面的救國團教室接小潔下班,今天她在這裡有堂「手工銀飾DIY」的課。
我在南京東路靠邊閃著燈暫停,靜靜坐在車上盯著紅綠燈變換。據說停車怠速非常耗油,排放廢氣很不環保,為了救救北極熊,最新的法律規定停車怠速是犯法的。我看著車窗外一輛接一輛又喘又咳噴著廢氣的車,搖搖頭,決定暫時把北極熊放在一邊,享受一下犯罪的快感。
老唐就是嘴巴賤。Brandon若不是兇手就是死了?根本胡說八道,難道沒第三種可能?
我思考著第三種可能,紅燈、綠燈、紅燈、綠燈、紅燈、綠燈。三次紅綠燈切換後,小潔的學生終於三三兩兩地離開教室,其中有幾個我看得很熟已經認得出來:衣著高雅的貴婦二人組,她們一如往常親熱地共撐一把陽傘,一出教室就優雅地伸手攔計程車;還有個主婦模樣的歐巴桑,每次看來都像是買完菜順便上課,只差手上提著的不是菜籃;還有幾個像是大學生的年輕女孩,下了課總是吱吱喳喳地一起走向捷運站。
小潔落後學生們兩次紅綠燈切換,她離開教室,匆匆忙忙地跑近我的車,打開車門鑽進來。
「對不起對不起,」她雙手合十跟我低頭道歉:「今天晚了幾分鐘,有同學拉著我拼命問問題。」她今天穿著一件牛仔外套,搭配著亮橘色的T恤和短裙,半長的頭髮紮了個高高的馬尾。
「不能原諒。」我繃著臉說。
「哎喲,你裝生氣一點也不像。」她戳了戳我的手臂,然後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馬尾搔著我的鼻子,說:「肚子好餓啊,我們去吃大餐吧!」她像個小女孩一樣地雀躍。

市民大道上的「阿明海鮮熱炒」,我和小潔佔據了一張四人桌,桌上擺了四菜一湯:白灼活蝦、鹽酥龍珠、四季肥腸、炒空心菜和味噌魚湯。店裡生意很好,每張桌子都坐了人,台啤的酒促小姐穿梭推銷新口味的全麥啤酒。
她細心地剝著蝦,把蝦殼去掉但技巧地不浪費掉蝦尾巴那點肉,然後沾了沾哇沙米醬油,把處理好的蝦丟進我碗裡。
「吃吧,懶鬼。」她說。
我配著蝦扒了口飯,伸出手要招呼酒促小姐,她把我舉到一半的手按下來。
「不可以!你等一下還要開車,而且你忘記你的痛風啦?」
「吃熱炒不配點啤酒怪怪的,況且我痛風好久沒發作了。」
有人幫我剝蝦是很好,但想喝酒的時候有人管就沒那麼好了。我和她討價還價了兩分鐘,結果我可以喝一瓶啤酒,但蝦只能吃五隻,回家車讓她開。
挺不住酒促小姐的熱情推薦,我試了新口味的全麥啤酒,但喝起來絲毫感覺不到麥香,我不喜歡。雖然不想承認,不過這比起老唐那邊的玩意兒差多了。
「好難喝。」我告訴小潔。
「你自己挑的。」
「再開一瓶金牌好不好?」
「休想!」

隔壁是張十人圓桌,一群人正在聚餐。男男女女一共八九個,桌子上東倒西歪的酒瓶和煙灰缸快要比菜盤子還多。這群人長得雖不能說是絕非善類,但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時不時飄過來幾句充滿魄力的幹你娘更加印證了這種印象。他們你敬我一杯我陪你一杯他再加罰一杯,呼來喝去熱鬧非凡,空氣中瀰漫著煙味、酒味還有江湖味。來來來!我們敬雄哥一杯!欸欸欸!我乾杯了你怎麼沒乾杯?快快快!加罰一杯加罰一杯!
我今天沒什麼心情聽人藉酒裝瘋,但我沒得選。
「他們好吵啊。」我說。
「忍耐一下,這裡是熱炒店啊。」
「是啊,又熱又吵。」我夾了幾顆龍珠,猛灌一口啤酒。
隔壁那桌的歡樂宴會以一種肆無忌憚的姿態持續著,而且音量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我默默地夾著菜扒著飯喝著酒,沒有說話。小潔也是,我們的沉默與隔壁桌的喧嘩形成強烈對比。
為了避免腦子太空,讓隔壁桌的垃圾噪音趁隙鑽進去,我開始想著Brandon,想著我和他的大學歲月,想著那個不甘平凡追求夢想的他,還有成熟了妥協了的他。以及,終於鑄下大錯的他?
人心難以看透,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完全了解,但我還是不敢相信他會殺人。放棄夢想與現實妥協,或許吧。但殺人?
也許這次被老唐說中了,他真的死了。但是,又是誰殺了小綠和他?為什麼?我想不出來有誰會對他起了殺機,一個老老實實的上班族?
我嘗試比較Brandon殺人或是被殺哪個比較讓我難以置信,我發現我沒有答案。我再試著比較我寧可他殺人還是被殺,仍舊沒有答案。
鏘一聲酒瓶破碎聲打斷我的思緒,緊接著是更大聲的一連串轟笑,隔壁桌的男男女女個個笑得和桌上的酒瓶一樣東倒西歪,幾聲從丹田裡逼出來的「幹」點綴著。我搞不懂,一瓶酒被打碎了有什麼好笑?又有什麼好幹的?
「他們好吵啊!」我對小潔說。
「嗄?」她側耳靠過來。
「媽的他們好吵啊!」我大吼。
這次她聽清楚了,隔壁桌的也聽清楚了。


第七章

車子彎上市民大道,我們打算接環東大道回南港。默默地坐在車子裡,我用手帕壓著臂上的傷口看著車窗外發呆,和小潔比賽誰先忍不住開口。我坐在副駕駛座,正握著方向盤的是她。
「你發什麼神經?」她先開口,但我還是看著窗外沒接話。她又說:「你又不是第一天吃熱炒,這種地方本來就是吵吵鬧鬧,你惹什麼事啊?」
「先動手的可不是我。」
「那你幹嘛亂講話呢!道個歉不就沒事了?」她聲音提高了:「你別逞英雄好不好?還好現在只是被破酒瓶劃破,傷口不算太深,但萬一怎麼樣了怎麼辦?你今天到底吃錯什麼藥?」
我吃錯什麼藥?我不清楚。冷靜想想,我的確是太莽撞,平時的我不會這麼心浮氣燥,但我有我的原因,她還不知道。

看著臂上的傷口,我的思緒又回到十幾年前。當時的傷口可比現在這個嚴重得多,而且也沒有女孩子在旁邊為我擔心。
當年大學生聚餐的地點很少是熱炒店,反而賣燒餅油條的中式早餐店是首選,價格便宜而且從傍晚營業到早上,非常適合夜貓子生活型態的大學生。當然,習慣深夜活動的不只是大學生,還有新竹地區一些不良少年組成的幫派份子。事情怎麼開始的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是個樂團成果發表後的夜晚,大夥結束表演後興高采烈地到建功路的來來豆漿慶功。隔壁桌幾個穿得很驃悍的年輕人和我們不知怎麼的對上了,也許是看我們一夥人帶著樂器趾高氣昂的樣子很不爽吧,反正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要找碴根本不需要一個像樣的理由,甚至連酒精都不需要,只需要一點賀爾蒙。
兩邊人馬各有四、五個血氣方剛的衝動派,先是言語上挑釁,「幹!」、「按怎?」、「三小?」隔空飛過來飛過去,接著不曉得誰先扔了一只盤子,兩邊就打起來了。Brandon和我剛開始忙著架開大家,被打幾拳後也火了,加入大混戰,邊打我邊荒謬地想到,要是剛才我們的聽眾看到這一幕,心裡不知作何感想?我們人較多,但對方很快掏出了幾把刀子,讓我們這邊一下子氣勢虛了起來。我們手上有的只有樂器,而且我想大家寧可被刀戳也不願意拿起樂器當武器。混亂中我手臂被割了好幾道,血流如注,但怒火讓我不覺得痛,反而更瘋狂地想衝上去。突然後面一個人用力抓住我的領子把我往後拖,是Brandon。他大罵:「幹!你彈吉他的,傷了手指怎麼辦!」然後自己衝上去瘋了似的亂打一通。我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
遠處傳來警車的聲音,所有人像是打拳打到一半突然聽到回合結束的鈴聲,趕緊停手收拾殘局,嘴裡一邊不乾不淨一邊溜掉。離開戰場後檢查狀況,斷了把吉他,好幾個人掛了彩,但都只是皮肉傷。大夥忙著把人送去醫院和送回家,悻悻然地結束了這個夜晚。
但這件事仍餘波盪漾。原來那幾個混混是新竹地區黑道組織「明德會」的外圍打手,不曉得從哪裡知道了我們的來歷,託人帶口信給我們要〈沉醉105〉給個交代,否則之後我們的表演他們都要去砸場。團員們不知道明德會要的「交代」是什麼,只是感覺到害怕,沒人想得到一場單純的衝突,會演變成這個局面。
有人說要去報警,但實在不曉得警察能幫助我們什麼?難道派人跟著我們到每個表演場子提供保護?這樣的保護又能維持多久?敵暗我明,明德會大可以等個幾個月,等到我們放鬆戒心了再展開報復行動。也有人膽怯到囁囁嚅嚅地跟Brandon說想退出樂團,畢竟他入團是為了音樂,不是為了惹麻煩。
我還記得Brandon當時鐵青著臉,說要去找明德會理論。有人勸他別傻了,有人以為他在開玩笑,他只是說:「我是團長,我會搞定。我的夢想可不會被這種事情打垮!」
幾天後,他跟大家宣布事情已經搞定了,明德會不會再找我們麻煩。大家半信半疑,但過了一陣子風平浪靜,大家也就漸漸地放寬了心。問他到底給了明德會什麼交代,他總是淡淡地說:「我跟他們講道理。」就不肯再多說了。
直到今天,我還是不知道當年Brandon是如何搞定這件事的。

回到家,小潔幫我把車停好,去樓下便利商店買了些OK繃和紗布,然後跟著我一起上樓。她把整條被血染紅的手帕丟掉,細心地幫我把傷口清乾淨,擦了些優碘,然後蓋上乾淨的紗布,貼上OK繃。過程中她低著頭默默地不發一語,我也是沉默著。
處理完傷口,她抬起頭看著我,我在她的臉上看見了幾滴眼淚。
我將她摟在懷裡,用手把眼淚擦掉,輕輕拍著她的背,跟她道歉,告訴她我以後不會這麼衝動,要她別擔心。
窩在我懷裡,她突然說:「你今天有心事對不對?」
我跟她說沒什麼事,她不相信,堅持要我告訴她。有些事情我不想讓情人知道,但有些人你就是沒辦法拒絕。最後她的堅持還是勝利了。

「你一定很擔心Brandon。」聽完故事之後她說。
「還好。」
「放心吧。他一定沒事,費警官會找到他的。」
「妳說的對。」我點頭同意。
她輕輕捏了捏我的手:「但你還是擔心,對吧?」
「或許有一點。」
「你實在不會假裝。他是你的朋友,你的心情我了解,」她握緊我的手:「但你能做什麼呢?」
「的確做不了什麼。」我想了想,點頭承認。
「但你還是想試,對吧?」她說,我沒回答。「答應我,不要惹上麻煩好嗎?」
我再次把她摟在懷裡,跟她保證我不會惹麻煩的。

「今晚留下來?」五分鐘的溫存後我說。
「我還是回去好了。」她輕輕地說。
「也好。」我點點頭。
她想搭計程車回東湖的家,我堅持要開車送她回去,這次我的堅持贏了。
要下車前我拉了拉她的手:「不生我氣了?」
「當然還氣。」她說,帶著淺淺的笑意,雖然不是那種燦爛的笑,但同樣很美。
她跟我互道晚安,然後打開車門,半個身子伸出去了又縮進來親了我一下,然後像下定決心似的鑽出車子,關上車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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