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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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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一個人要怎麼活,才能快樂的死?
《異鄉人》創作原型 卡繆二十歲的生死學
《異鄉人》作者 存在主義大師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卡繆首部小說經典問世

「我確信人沒有錢不可能快樂。就是這樣。我不喜歡方便行事,也不喜歡多愁善感。我喜歡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呢,我發現某些精英份子,他們有一種精神上的自命清高,以為金錢不是快樂所必要的。那樣很蠢,那不是真的,而且某種程度上,那樣是懦弱的。」

在一樁精心設計的謀殺案之後,梅爾索獲得了人人羨慕的財富,過著財富與時間都有充分餘裕的生活。然而,梅爾索仍然不幸福。

不滿足的他,企圖尋找人生下一個快樂的來源。在一生中,一個人如何感覺自我的滿足、生命的喜悅?因為穩定的情感關係、激情的性愛,抑或個人不受拘束的自由?

一九三八年,卡繆擱置自己的第一本小說《快樂的死》,開始撰寫《異鄉人》。本書直至他逝世後才出版。這本處女作小說富含對大自然栩栩如生的描述和對既有常規的批判省思。主角梅爾索一心追求快樂,哪怕必須以犯罪做為代價。卡繆本身艱困而充滿熱情的青春時期孕育了本書主角的經歷;他的抉擇和省思,也預告了卡繆日後的其他小說和論述。

作者簡介

卡繆(Albert Camus)

菸不離手、笑看人世、洞悉人性、擁抱荒謬的性格大師
一九一三年生於北非阿爾及利亞,一九六○年於法國車禍驟逝。
一九五七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與沙特並稱為二十世紀法國文壇雙璧。
文學上為存在主義大師,哲學上提出荒謬論,政治上曾先後投入共產主義與無政府主義陣營。

本書《快樂的死》完成於卡繆二十四歲那年,1971年卡繆逝世後由Gallimard出版社發行。卡繆另著有小說《異鄉人》(L'Etranger)、《鼠疫》(La Peste)、《墮落》(La Chute)、《快樂的死》(La Mort heureuse)、《第一人》(Le premier homme);短篇小說集《放逐與王國》(L'exil et le royaume);文集《非此非彼》(L'Envers et l'endroit)、《婚禮》(Noces)、《夏日》(L'Ete)、《薛西弗斯的神話》(Le Mythe de Sisyphe)、《反叛者》(L'Homme revolte)、《札記》(Carnets);劇作《卡利古拉》(Caligula)、《修女安魂曲》(Requiem pour une nonne)、《誤會》(Le Malentendu)、《戒嚴》(L'Etat de siege)、《正義之士》(Les Justes)、《附魔者》(Les Possedes)等。

書摘/試閱

第一部 自然的死
「我確信,」他侃侃而談,「人沒有錢不可能快樂。就是這樣。我不喜歡方便行事,也不喜歡多愁善感。我喜歡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呢,我發現某些菁英分子,他們精神上自命清高,以為金錢不是快樂所必要的。那很蠢,不是真的,而且某種程度上是懦弱的。

「梅爾索呀,對於一個出身良好的人而言,快樂從來不是件複雜的事。只需要把一切的命運重拾在握,憑的不是放棄的意志,一如很多假偉人那樣,而要憑追求快樂的意志。只不過,達到快樂,需要時間。需要很多時間。快樂本身也是一種漫長的耐心。在幾乎各種情況下,我們耗盡一生去賺錢,但明明該用錢來賺取時間。這個呢,就是向來唯一讓我感興趣的問題。它很明確,很具體。」

薩格勒斯停下來,閉上眼睛。梅爾索固執地繼續望著天空。一會兒,馬路上和田野的聲音變得清晰,薩格勒斯不疾不徐接著說:

「噢!我深知多數有錢人對快樂一點概念都沒有。但這不是問題所在。有錢,就是有時間。這就是我的論點。時間可以用買的。凡事都能買。身為有錢人,或變成有錢人,就是在配得上快樂時,有時間可以快樂。」

他注視著梅爾索:
「梅爾索呀,我二十五歲時,便已明白任何人只要對快樂有概念、有意願且有要求,便有權當個有錢人。要求要快樂,在我看來,是人心中最高貴的一件事。在我眼中,凡事皆可以這個『要求』天經地義地說明。為此,只需要一顆純真的心。」
薩格勒斯依然注視著梅爾索,忽然說話變慢了,語氣冰冷而嚴肅,彷彿想吸引看似心不在焉的梅爾索的注意力。「二十五歲時,我開始賺大錢。我不惜使詐,不惜做任何事。短短幾年,大筆現金財富便已到手。梅爾索,你想想呀,將近兩百萬呢。世界為我敞開。有了世界,就能過我夢寐以求的孤獨而熱切的生活……」過了一會兒,薩格勒斯以較低沉的聲音繼續說:「或該說是我原本要過的生活!梅爾索,因為不久即發生那場奪去我雙腿的意外事故。我未能了結……而現在,就這樣了。所以,你應該能明白,我也不願過有所減損的人生。二十年來,我的錢就在這裡,在我身邊。我過得很儉樸。那筆錢幾乎文風未動。」他用堅實的手撫了撫眼皮,略微壓低聲音說:「絕不能以廢人的吻玷污了人生。」

這時,薩格勒斯打開了緊鄰著壁爐的小矮櫃,裡面有個帶有鑰匙的泛黃大鋼盒。盒子上放了一封白色的信和一把黑色大手槍。梅爾索不由得感到好奇,薩格勒斯僅報以微笑。事情很簡單。每當那剝奪了他人生的悲劇令他心情太沉重時,他就把這封信擺在面前,信上未標示日期,只闡述了他求死的意願。然後他把槍擺在桌上,把槍口拉過來,貼著自己的印堂,滑過自己的太陽穴,用金屬的冰冷,冷卻臉頰的燥熱。他就這樣好長一段時間,任由手指沿著扳機遊走,玩弄保險卡槽,直到他四周的世界沉寂下來,整個人已被沉沉睡意籠罩,沉浸在這個又冰又鹹、可能冒出死亡的金屬槍口的感覺裡。透過這樣去感受自己僅僅需要在信上標示日期並開槍,透過這樣去體驗求死竟是這般輕易時,他知道自己的想像力足夠生動,讓他得以驚駭地看清否定人生的意義,於是他把這股想要在尊嚴和沉默中繼續燃燒下去的渴望悉數帶入夢寐之中。然後,他徹底醒來,口中滿是已然苦澀的唾液,他舔舐槍口,把舌頭伸進去,終於因無比的快樂而呼嚎。

「當然,我的人生毀了。但我所言有理:要不計代價追求快樂,抵抗這個以愚蠢和暴力將我們包圍的世界。」薩格勒斯終於笑了,又說:「梅爾索呀,我們文明社會的卑劣和殘酷,盡見於『快樂的民族沒有歷史』這句俗語。」

現在時候很晚了,梅爾索也不知確切時間。他腦海中翻騰著一股狂躁的興奮。他嘴裡殘留著香菸的餘溫和酸澀。四周的火光依然幽微。聆聽故事以來,他首度望向薩格勒斯:「我想我懂。」他說。

薩格勒斯因過度勞累而疲倦,默默地喘氣。沉默一陣子後,他吃力地說:
「我想要澄清一下。請別誤以為我說金錢能造就快樂。我的意思只是,對於某個階層的人而言,快樂是可能的,前提是要有時間;而且,有錢,就能擺脫錢的束縛。」

蓋著毯子的他,癱坐在椅子上。夜色完全籠罩,現在,梅爾索幾乎看不到薩格勒斯了。接著是一片長長的沉默。梅爾索為了重拾聯繫,在黑暗中確認此人的存在,便站起來,彷彿摸索般地說:
「這種險,值得一冒。」
「是的。」對方沉沉地說,「最好賭這種人生,不要賭別種人生。至於我的,當然,又另當別論了。」

「一個廢物。」梅爾索心想,「一無可取。」
「二十年來,我無法體驗某種快樂。吞噬我的這個人生,我將未能徹底了解它;而死亡最令我恐懼的,是它將讓我很確定,我的人生耗盡時,我從未參與其中。我被擱置一旁了,你明白嗎?」

一陣很大聲的年輕笑聲,突如其來從陰暗中傳來:
「梅爾索呀,這意思是,其實,即使像我現在這模樣,我仍懷有希望。」

梅爾索朝桌子走了幾步。
「好好想想這一切,」薩格勒斯說,「好好想想這一切吧。」
對方只說:「我能點燈嗎?」
「請。」

薩格勒斯的鼻翼和圓滾滾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線下顯得更加蒼白。他費力地呼吸。梅爾索向他伸手,他卻搖搖頭,且笑得很大聲。「你別太認真看待我說的話。你知道,別人看到我斷腿所露出的那種愁苦表情,總是令我厭煩。」

「他根本是尋我開心。」梅爾索心想。

「只要認真地看待快樂就好。好好想想吧,梅爾索,你有一顆純真的心。好好想想。」然後他直視他的雙眼,過了一會兒:「而且你還有兩條腿,那樣也挺好。」
他於是微笑,並搖了搖一只小鈴:

「你該走了,小子,我得要尿尿了。」

第二部 有意識的死

他決定經由熱那亞返回阿爾及爾。有些人在採取重大決定並演出人生關鍵戲碼之前,需要讓自己獨處;同樣地,他呢,由於一直被孤獨和陌生感所荼毒,在展開自己的人生戲碼之前,也需要避退到友誼和信任裡,嘗一嘗表象的安全感。
在跨越義大利北部駛向熱那亞的火車上,他聆聽著心中一路唱向幸福的千萬個聲音。才第一棵直挺挺矗立在純淨土地上的柏樹,他就讓步了。他仍感到虛弱和發燒,但他心中有某個東西軟化了、放鬆了。不久,隨著太陽向天際邁進,隨著車子離海愈來愈接近,從火紅而跳躍的浩瀚蒼穹,傾洩出一道道空氣和光芒之流在悸動的橄欖樹上,在這蒼穹下,翻騰著世界的騷動與他心中的興奮合而為一。火車的聲響、擁擠車廂內的喋喋嘈雜聲、在他四周歡笑和歌唱的一切,伴奏著一種內心的舞蹈,而且節奏一致,使他有好幾個鐘頭的時間彷彿被靜靜不動地拋至世界盡頭,而那舞蹈最終將欣喜而緘默的他送入震耳欲聾的熱那亞──坐落在海灣、映照著天空的熱那亞,神采飛揚,欲望和慵懶總是交戰直至夜晚。他飢渴地想要愛、想要歡愉和擁吻。灼燒他的天神把他扔到海裡,扔到港口的一個小角落,那裡的海水品嘗得到交融的瀝青和海鹽,他因拚命游泳而失去了極限。接著,他流連於老街狹窄而充斥著氣味的巷弄間,任由色彩替他吶喊,享用被太陽重壓的房舍上方的那片天空,再讓趴在夏日垃圾之間的貓替自己休息。他走上能俯瞰熱那亞的那條路,深深吸了一口氣,任由滿載著芬芳和光芒的整片海洋向他飄升而來。他閉上雙眼,捏抓了所坐的那塊暖熱石頭,再睜眼時看到的是這座城市,那裡放肆的生命以一種令人激昂的低劣品味咆哮著。接下來幾天,他也喜歡坐在通往港口的丘坡上,中午時看著從辦公室走向堤道的年輕女孩們經過。她們腳穿涼鞋,輕質淺色洋裝裡的乳房並無拘束,她們令梅爾索口乾舌燥、怦然心動,他心中的欲望既自由又合理。晚間,和他在馬路上相逢的又是相同的那些女人,他腰間懷著一股盤繞的火熱欲望、熾烈溫柔得蠢蠢欲動的野性,尾隨在她們身後。整整兩天,他都被這種非人的熾火燃燒著。第三天他離開熱那亞,前往阿爾及爾。

一路上,他端詳海面上水和光線的變化,從早上到正午再到晚上,他讓心隨著天空緩緩跳動,回歸自己。他並不是很信任某些太過粗鄙的療癒。他平躺在甲板上,明白自己不該睡著,而該保持清醒,即使有朋友相伴,即使擁有靈魂和身體的舒適,也要保持清醒。他必須去打造自己的快樂和其理由,而想必現在這件事對他而言比較容易了。海上忽然變得較涼爽,隨著一股奇特平靜感滲入他心中,隨著第一顆星星緩緩在天際固化成形,而天空的光線以綠色死去,再以黃色重生,他感覺在歷經了這場動盪和風雨後,內心陰暗不良的部分已沉澱下去,讓靈魂透明的清澈水流得以回歸美好和堅定。他看得很清晰。女人的愛,他期盼已久。他卻不適合愛。這輩子以來,從港口的辦公室、他的房間和睡夢、他的餐館和情人,他一直苦苦尋覓一種幸福,而在內心深處,他其實認定這種幸福是不可能的,就像世上所有人一樣。他只是假裝自己想要快樂,從來不曾有意識地刻意如此要求。從來不曾如此,直到那一天……而從那一刻起,只因為一個清楚思量計算過的舉動,他的一生改變了,於是幸福似乎變得可能了。他想必是在痛苦中創造出嶄新的人。可是比起他之前演的那齣卑劣荒唐戲碼,這又算得了什麼?譬如他就看得出來,他先前之所以對瑪莎有依戀,與其說是愛情,更該說是虛榮。乃至於她獻給他的那對奇蹟般的嘴唇,也只是一股力量驚奇愉快地甦醒,並展開探索。這整段感情,事實上只是把起初的驚奇換成確信,把謙卑換成虛榮。他喜歡和她一起去戲院的那些夜晚,喜歡眾人目光被她所吸引,喜歡他把她呈現在世界面前的那一刻。他透過她、她的魅力和她的生命力而愛著自己。連他的欲望、對這個肉體的迷戀,或許也來自起初的驚奇,驚奇於竟能擁有一個特別美麗的胴體,能凌駕它,並能羞辱它。現在,他知道自己不適合這份愛,而是適合他如今侍奉的暗黑之神的天真而可怕的愛。

一如經常可見的,他人生中最美好的部分,終究與最糟的部分結合而密不可分。克萊兒和她那些朋友、薩格勒斯和他追求快樂的意志,結合到了瑪莎身上。他現在知道,該是他追求快樂的意志採取行動了。但他也明白,最需要的是時間,擁有充裕的時間既是最美好、也是最危險的一種經驗。只有庸俗之人覺得空閒無事很要命。很多人甚至無法證明自己不是庸俗之人。他已爭取到這項權利,但還得身體力行去證明。只有一件事和之前不一樣了。關於自己的過去和自己所失去的,他感覺已不再受它們所束縛。他只想要內心的緊束和密閉,只想要面對世界時的清醒和耐心熱忱。一如按壓並使其失去彈性的一塊熱騰騰麵包,他只想把自己的人生握在手中。就像在火車上的那兩個漫漫長夜一樣,他能和自己說說話並準備迎接生活。把人生當成麥芽糖般舔舐,塑造它、磨銳它,乃至愛它,這就是他最為熱中的事。像這樣地存在於自己面前,他今後所需努力的,即是將這份存在呈現在人生中的所有臉孔面前,哪怕代價是孤獨,是他現已知道如此難以承受的一種孤獨。他絕不會叛逃。他所有的爆發力將協助他達到這一點,它帶領他到哪裡,他的愛就會前赴會合,宛如一種對生命的激憤熱愛。

大海緩緩磨搓著船隻的身側。天空滿載著星星。沉默的梅爾索感覺到自身有極強且深的力量,能去愛和欣賞這個有著淚水和太陽臉孔的人生、這個海鹽和暖熱石頭之間的人生,他感覺彷彿只要撫摸它,他所有愛和絕望的力量便會交織在一起。這便是他獨特的貧窮和富裕。彷彿他歸零之後,重新展開一盤新局,但這回他業已熟知面對命運時,壓迫著他的那些自身力量和那股心神清醒的燥熱。
接著便是阿爾及爾了,於早晨緩慢地抵達當地。面向海如瀑布般壯觀的卡斯巴山城、丘陵和天空、敞開臂膀的海灣、樹林間的房舍,以及已經近在眼前的碼頭氣味。於是梅爾索赫然發現,自維也納以來,他一次也不曾想到薩格勒斯這個他親手殺害的人。他承認自己有一種孩童、天才或無辜者才有的遺忘本領。無辜,他欣喜若狂地,終於明白自己很適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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