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嗩吶煙塵三部曲之二:動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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嗩吶煙塵三部曲之二:動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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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作者流著眼淚寫出的故事
讀者流著眼淚讀完的故事
《嗩吶煙塵三部曲:艱辛童年、動盪青春、苦難餘生》
──當代唯一見證大時代,還原歷史現場的大河小說!
描寫活在刀口上的家族
在最動盪混亂的時代,一個母親及一個時代的血淚傳奇

我是沈寧,我的外祖父叫陶希聖,我的伯父叫沈鈞儒
我的母親叫陶琴薰,我的父親叫沈蘇儒
這部小說,是寫我母親的一生,她面對艱難環境,依然奉獻無畏無懼的愛與勇氣
謹以此書,獻給她,以及那些在戰爭苦難中犧牲自己的偉大母親們!

《嗩吶煙塵三部曲》是作家沈寧的重要之作,以真人真事為骨幹,生動描寫出其母親陶琴薰,陶希聖之女,一位活在大時代下女性的不朽傳奇,以及陶(陶希聖)、沈(沈鈞儒)兩個家族的故事。此部小說不僅刻畫出家族的跌宕經歷,更敘述了中國現代跨半世紀的歷史縮影。在最動盪混亂的年代,這位母親是生繫一命的大地,也與一整個家族的歷史命運息息相關。小說以陶希聖成家開始著筆,帶出陶希聖的家族故事,也生動地表現了中國婦女身處舊社會的艱辛,更有大時代變幻的歷史風雲。
沈寧的母親陶琴薰出生於紛亂的封建士大夫家族,歷經困苦童年,住過北伐軍政學校的宿舍,聽過盧溝橋事變的砲聲,曾被日汪敵特扣押為人質,為香港淪陷痛不欲生。她原是一位普通女子,曾經見過胡適、陳獨秀、汪精衛、杜月笙、周恩來等傳奇人物。當一切苦盡甘來,開始享受愛情與家庭生活之際,毀滅性的災難卻已翩翩降臨……1949年沈寧的母親陶琴薰因一念之差留在大陸,與親人分隔兩地,終其一生與命運搏鬥,全書讀來彷彿中國現代歷史的縮影,令人不禁唏噓!


讀「陶盛樓記」追念先姊琴薰(節錄)
陶恆生

一九八七年七月二十四日,九十高齡的父親由大哥泰來、大嫂晏章沅陪同,從台北飛抵舊金山。沈寧、沈熙帶著妻兒先一日來我家,等候一齊去機場迎接。在機場見到外公和大舅、舅媽推著行李車從海關門出來時,寧、熙兩人不自覺地跪在老人家跟前,涕淚滿面。目睹這個感人場面的中外接機人士自然地向兩旁後退,讓出一條通道容我們通過。
回到家中,風塵僕僕的父親看著年過四十,臉上已有不少皺紋的外孫寧寧,不禁想起一九四八年離開上海時,他尚不足兩歲之情景;而從未見面的外孫沈熙,得在此相見,一時悲喜交集,不能自已。外祖父怕勾起太多往事,連忙拿出在台北準備的小禮物分給各孫及重孫們作為見面禮,他一面分禮物一面說:「今天不談往事,今天不談往事。」沈燕當晚從亞利桑那州趕來拜見外祖父,外公稱讚她的一口標準北京話說:「妳可以回台北當新聞廣播員。」
第二天晚上,我們在「天錦樓」為父親及大哥大嫂洗塵,灣區親朋好友四十餘人赴宴,包括南開、台大老同學,工作伙伴,以及雲林禪寺的同修等。沈家三兄妹特別預先用毛筆寫了一副紅色的條幅送給外公,字曰:

春秋卅餘載 離合一親情
啼兒高七尺 天涯叩九旬
開懷摻淚酒 擲觴話古今
繞膝盈幾日 欣慰滿生平

三天後,姊夫沈蘇儒自北京趕來相聚,翁婿上海一別,不覺已近四十年,如今海隅再見,人事已非,恍若隔世。蘇儒帶來一幅伯父在武漢親筆寫的百壽屏,為父親九十歲壽。父親在我們家小住數日後,即由沈熙護送至華府探視六弟龍生、國雲一家,數日後,再往印第安那州看望孫兒女德興、若昭,然後飛往亞利桑那州探視四弟晉生、家麟一家,和長孫女若蕙及孫婿方和同。八月十七日返回舊金山,二十一日由大哥、大嫂親陪飛回台北,結束為時二十八天的北美之旅。五弟范生那時正在千里達忙著探測油田,未及趕回團聚,但五弟妹戚瑞華及二子德智、德仁,均來拜見祖父。
父親走後,內子德順整理房間,在書桌上發現一疊稿紙,原來是父親這二十幾天信筆寫下的雜記,其中有這樣一段文字:

七月二十四日下午六時半,泰來夫婦扶持我搭華航班機自桃園機場起飛,越太平洋,計飛行十一小時,降落舊金山機場,當地時間是七月二十四日下午二時半。我在飛機上早餐,下飛機,家屬及親友相接,到達恆生家,七時晚餐,方纔覺察這一天,省了半日光陰,又省了一頓午餐。
沈寧、沈熙,先來此候見。至晚餐頃,沈燕從杜桑趕到。沈燕自大陸出來,已七年矣。
今日在此得見,悲喜交集,言與淚隨。直待二十五日下午,我為此三個外孫談話兩小時。

沈寧、熙、燕三人是我們已故去的親姊姊琴薰的三個兒女,我是她的三弟。父親回台後即來一信說:「我到美國走了七處,看望家裡七房,四代聚談,自是海外陶家的盛事,九十壽慶的大舉。」


琴薰姊、泰來哥和我三姊弟,曾經患難與共,出生入死。我們之間有著堅如金石的手足之情。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爆發,中國在蔣委員長領導之下展開全面抗日戰爭。父親那時是北京大學法學院政治系主任,同時在北平多間大學兼任教職。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十九日,父親隨國民黨副總裁汪兆銘出走河內,後往香港居住,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六日轉赴上海。十一月起,參與汪組織與日本和談代表談判達兩個月之久,終於洞悉日本妄圖誘降及滅亡中國的陰謀與野心,因對中日和平運動徹底失望,而決定脫離。十二月十三日,母親斷然採取逆向行動,親攜我們姊弟五人前往上海,希能以此掩護父親離開上海;此時重慶方面也正透過杜月笙先生設法營救。一九四○年一月三日,父親與高宗武潛離上海前往香港;十三日,母親帶了晉生、范生兩弟離滬赴港。
自此琴薰姊、泰來哥和我三人在上海之行動即受汪組織特務機關「七十六號」監視。二十一日,杜氏門人萬墨林親自策劃掩護我姊弟三人安全登船離滬。二十二日,香港《大公報》揭露汪日秘密簽訂的「日支新關係調整要綱」,這在當年是一件震驚中外的大新聞。
琴薰姊回香港後進入培道女中,一九四一年念高二時,以同等學力考取昆明西南聯合大學中文系,一九四二年轉學重慶沙坪壩中央大學外文系。一九四五年夏畢業,進重慶中國農民銀行,抗戰勝利後赴上海服務於「中國善後救濟總署」,次年(一九四六)與中大同班同學、上海美國新聞處英文編譯沈蘇儒結婚。一九四七年夏,蘇儒進上海兩大報紙之一的《新聞報》為記者,旋即被派往南京採訪政治新聞。姊姊隨姊夫來南京在我們家居住一段時期,不久即搬入報社的宿舍。同年九月,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世,取名沈寧。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初,大陸東北戰事國軍失利,長春、瀋陽相繼陷落,國共雙方集結數十萬大軍在徐蚌(淮海)地區決戰,國軍潰敗。前線戰況急轉直下,首都人心動搖,下關火車站上一時箱籠堆積,婦孺擁擠。十二月十七日,母親帶我們姊弟七人擠上火車去上海,父親仍留南京。
幾天後,我們在外灘搭上開往香港的怡和公司四川輪,一家人露天睡在貨艙蓋上,航行時海上風浪迎頭打上甲板,鋪蓋盡濕,老小蒙頭瑟縮,無處躲避。台灣海峽風浪極大,輪船搖擺顛簸,個個暈船嘔吐,狼狽不堪。
到香港後,父親友人余啟恩安排我們暫住他新界上水家中。三個星期後,母親和琴薰姊在九龍大南街「一定好」茶樓三樓租到一間空屋,找木工做三個簡陋的隔間,一家人擠住其中,共用兩盞電燈、一間廁所,過著前途茫茫的日子。姊姊帶著一歲多的兒子寧寧,每天做飯做家事,泰來哥和我報名「華南無線電學校」學習無線電技術,弟弟們無所事事,大家心情十分煩躁。農曆年底,母親帶六弟龍生去上海隨父親同往溪口晉見已下野的蔣公。開年(一九四九)三月底,蘇儒姊夫從上海來香港,幾天後他們搬去姊姊的西南聯大同學許湘蘋家中居住。姊姊決心不再留在香港,向姊夫表示「你留我留,你走我走,生死禍福,在所不計」。
這時大陸的局勢是:蔣中正總統已於一月二十日發表引退文告,李宗仁副總統就任代總統行使職權,隨即發表聲明表示謀和決心。四月一日,國府和談代表團張治中、邵力子、章士釗、黃紹竑等人抵達北平與中共談判。一時社會上瀰漫著內戰將停,和平在望的新期望。姊姊和姊夫與一般知識分子沒有兩樣,他們對國民黨失望,對和平抱幻想,復寄望於共產黨所描繪的新社會新氣象。而香港這邊難民日增,人浮於事,就業定居均有困難,又對台灣的前途不確定。四月八日,姊夫、姊姊帶著寧寧離開香港回去上海。從此手足天各一方,再也不能相見。


琴薰姊回上海後先在上海職工學校任教職,後隨姊夫調北京,在「中華全國總工會國際部」任編譯工作,她認真工作,然而由於家庭背景關係,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永遠受到排擠和歧視。
一九五七年,因直言賈禍(發了一句「現在懂了祥林嫂,捐了門檻還是不得超生」的牢騷),被誣為「右派份子」,幸經部門主管力保,未遭下放勞動。其後又值「三年困難時期」,全家老小七口,每日數米而食。姊姊在沉重的精神壓力和繁重的工作負擔下,侍奉婆母、相夫教子,無論如何艱難困苦,始終無怨無悔,永不氣餒,從不絕望。
一九六六年又逢「文革」浩劫,琴薰姊因罹患類風濕性關節炎,被批鬥折磨未獲及時治療而逐漸惡化,終至雙腿彎曲不能站立,批鬥者猶指她故意裝病,即使呈上醫院證明,也無濟於事。
她成了革命對象,強迫下鄉勞動之外還要去幹校學習改造,她的病因而越來越嚴重,四肢骨節腫大變形,根本無法行動,一九七二年被迫提前退休。一九七六年春天,范生五弟從美國寄去特效藥片,姊姊服用有效,可恨此後再寄往北京的藥品,即被海關查扣退回,姊姊給范生去信說:
「這瓶藥輾轉萬里,卻到不了我手中,真是遺憾之極」。蘇儒姊夫服務於外文出版社、中國建設等單位,文革期間亦曾多次被誣陷、揪鬥,而遭關、押、下放。此時寧、熙、燕均先後分赴內蒙古、陝北及昌平縣農村「插隊」。在這段期間,姊姊以殘疾之身,孤單獨處,以罕見的堅強意志和偉大愛心,支持姊夫和子女在逆境中求生存,而她思念父母及諸弟之情,仍無時或已。
一九七八年四月,琴薰姊病情轉重,八月十四日在北京醫院逝世,終年五十八歲。此時文革已結束,中共當局在全國範圍內正陸續為所有「右派」平反昭雪。八月二十一日,北京市政協在八寶山革命公墓禮堂舉行追悼會,旋移靈於八寶山革命公墓。
琴薰姊去世的消息經香港傳到台北,大哥設法瞞住父親,可是他與新聞界訊息暢通,很快就知道了。父親表面堅強,內心悽苦,尤其可憐外孫女燕兒年幼失母,寫了一首「哭琴兒,念燕兒」的詩:

生離三十年,死別復茫然;
北地哀鴻在,何當到海邊。
注:琴薰兒病逝北平,近始得確息。所遺男兒二,女兒一。
小女燕兒既失學,又喪母,何以為生?憐念之餘,口占如右。


寧、熙、燕三名外甥,得到舅舅和長輩們的協助,先後來到美國。燕甥先來。她從小上學就得承受老師同學對外公及媽媽的批判,唯有沉默以對。一九六八年畢業於北京三十九中初中,校方決定分發學生進北京工廠。此時正值文革動亂,對於小燕的前途,學校認為「黨會落實政策,出身不能選擇,道路可以選擇」,應該沒問題。不幸希望落空了,學生一個個跟著工廠來的人走了,只有她沒有任何工廠願意接受,學校和黨支部也不管她了,小燕心理受創極重。
一九七九年我在印尼工作時,曾託在德國悌森公司服務的好友伍綿蒲博士,趁出差上海北京之便,探訪姊夫。姊夫很想送年已二十幾的女兒出國換個環境,如果可能的話,讓她繼續讀一點書將來好養活自己。熱心的綿蒲兄經過多次奔波,辦成了小燕的出國手續和美國探親簽證,我託綿蒲帶錢至北京為小燕買機票,又與住在加州莫洛灣的五弟范生聯絡,託他接機及就近照顧。
一九八○年七月六日,小燕飛抵洛杉磯,在范生家暫住兩星期後,由四弟晉生接去亞利桑那州杜桑家中居住。晉生安排她進亞利桑那大學英語班補習英文,設法轉換學生簽證,英文班結業後又為她申請大學入學許可。半年後,小燕進入大一系統及工業工程系,學雜費用除了初期一部分由外公及晉生舅接濟之外,其餘均靠打工自立。四年之後得到科學學士學位,憑她出色的畢業論文拿到獎學金繼續攻讀碩士學位,主修人工智能。學成後進入電腦界發展。小燕終於脫離惡劣環境,以三十之齡在新大陸學成就業,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
寧甥其次。一九八三年八月十五日,他從北京飛抵洛杉磯,遠在亞利桑那杜桑市的沈燕,特地來機場迎接(此時我正在加大洛杉磯分校念管理研究院)。當年姊姊帶他去香港又回大陸時,沈寧還不到兩歲,成長及求學期間受盡歧視,文革時期親歷全家被多次抄砸。一九六九年中學畢業後插隊陝北,在劇團當小提琴手,因「成分」不好,備受排擠。一九七七年考北大成績及格,但因其父政治審查問題,北大不敢錄取,改考西北大學。在學時申請到愛荷華大學的獎學金,畢業後又格於政府規定無法成行,乃進陝西電視台工作,直到一九八三年夏天才辦成出國護照拿到簽證。
我為兄妹二人在附近旅館租了一間房間晚上休息,白天來我們的公寓相聚,寧寧含淚講述媽媽從一九四九年以後的悲慘遭遇,我和德順聽了萬分心酸。第二天,我帶沈寧逛百貨公司,買些美國學生喜歡穿的衣物鞋襪,從頭到腳徹底「換裝」,三十多歲的外甥,一下子變成帥哥。第三天,兩兄妹自行去迪士尼樂園玩,回來時搭錯巴士迷了路,差點找不到家門。第四天,我駕車帶二人遊覽環球攝影場,及好萊塢明星住宅區的漂亮房屋。第五天,兄妹兩人飛杜桑晉生、家麟家中盤桓數日,沈寧即逕往愛荷華大學報到入學讀東亞系,兩年後得碩士學位,進教育界工作。
熙甥最後。一九八四年一月,沈熙來美。他因從小目睹大陸每一次政治運動,父母都被捲入,慘受無情衝擊,於十八歲那年眼見他們又不能避免成為文革批鬥的對象,懷著痛苦絕望的心情,前往內蒙「插隊」。在內蒙一待十年,於一九七六年回到北京,自己覺得「像是剝了一層皮」。一九八一年,他畢業於北京經濟學院,到美國後進入亞利桑那大學攻讀經濟學。據他說,由於大陸的經濟學以馬列主義為本,與西方自由經濟學說大相逕庭,上課之初頗為難以調整所苦。一九八五年得亞大經濟學碩士學位後,轉入紐約州立大學繼續攻讀經濟與財務,一九八七年得博士學位,在財務專業領域發展。
舅舅們見到先姊遺下的三名子女如此上進,都能在新大陸自立生存,感到無比的安慰。

作者簡介

沈寧
華裔美國人,祖籍浙江嘉興,西北大學七七級畢業,1983年赴美。在美期間,歷任學校教師和校長,美國之音新聞主播,美國聯邦空軍軍官學院教官,科羅拉多州雷科伍德市文化委員會委員,世界華文作家協會科州分會會長,公司經理等職,業餘寫作,多發表於兩岸三地華文報刊,書籍出版十四部。作品曾入選中國小說排行榜,中國散文排行榜,中國散文大系等,獲臺灣溫世仁武俠小説獎,紐約第五大道文學獎,中國新移民筆會傑出貢獻獎等。

目次

讀「陶盛樓記」追念先姊琴薰/陶恆生

嗩吶煙塵之二:動盪青春

書摘/試閱

三十五
一九三七年那一天,家公從中南海開會回到家,正洗著腳,跟家婆說著話,忽然聽到遠處響起炮聲。第二天早上看報紙才知道,是日本人在北平郊區盧溝橋突然發動軍變,向中國駐軍進攻。
家公放下報紙,對家婆說:「馬上收拾行李,我們今天離開北平。」
「丫們都上學去了,怎麼走法,總要等他們回來。」
家公站起來,說:「我現在去火車站買車票,你收拾東西,中午丫們回家,我們就動身,下午不去上課了。」
「你快去吧,只怕一開戰,火車走不通。」
家公不說話,抬腳出門,招呼小張,趕到西直門火車站。家婆沒有猜錯,火車站上賣票的人告訴家公,眼下往南開的火車離不開北平。日本軍隊一夜之間已經把北平包圍起來,封鎖了北平外圍三條鐵路幹道,向南開出的火車全部取消。
賣票的人說:「要南下,你只有自己想辦法。」
家公說:「你們火車不開,我自己怎麼想辦法?」
「您先生南下要去哪裡?」
「或者南京,或者武漢,我是要到九江。」
「那麼先生也是要去廬山開會的了?」
「你怎麼曉得?」
「前幾日來了幾批人,都是買票南下到廬山去。您先生也是北京大學的教授麼?」
「是。那些人都走了麼?」
「昨天該走的,都走了。還有一些人,像你先生一樣,今天要走,當然走不了。您先生既是去廬山開會,國民政府的公幹,不妨去找找巿府,他們或許可以送您一段,只要出了北平,火車
就通。」
家公嘆口氣說:「若是我一個人走,當然可以,拖家帶口,怎麼向秦巿長開口。」
「你還想帶家小一起走嗎?算啦,一個人走吧。一個人,也許還可以想辦法。帶了家小,這種情況下,一定走不成。」
家公垂頭喪氣,謝過那人,轉身出了車站,讓小張拉上,直奔北平巿政府。快到門口,還沒有停下,家公又讓小張轉頭回家。
沒有辦法,家公回到家,哀聲嘆氣把情況對家婆一說。家婆便指著他說:「你呀,真是。既然到了巿府,為什麼又不進去。不去求,當然人家幫不了你的忙。去找了,萬一人家有辦法呢?」
家公說:「你想想,昨夜日軍剛剛發動軍變,巿政府和秦巿長,此刻一定都是驚惶失措,手忙腳亂。秦巿長現在一定在宋哲元那裡商討大計,找不到人。就算找到了,這當口,他大概也無計可施。」
「你怎麼曉得?」
「再說,我怎麼對他們講,我一家大小七口人要走。」
家婆數落他說:「你怎麼那麼死心眼呢?如果他們不能送我們全家出去,只能送你一人,那麼你一人走好了。我們娘兒幾個,住在北平,沒什麼了不起,只是你,心裡急,要去廬山開會。算了,你這人,遇這種事,辦不成,還是我去打探一下。」
「去也沒用,沒有火車。」
「晉丫范丫兩個在睡覺,丫們回來,莫吵醒了他們。平常這一覺他們都要睡兩三個鐘頭,周媽會服侍他們,你不用管。」家婆一邊換著衣服,一邊對家公說。
家公說:「你不吃中飯了嗎?已經中午了,丫們就要回來了。」
家婆說:「回來再吃,早去早回。」說完匆匆跑出了門。
不幾分鐘,媽媽,泰來舅和恆生舅都放學回家。老邢把午飯擺到桌上,每人一碗雞蛋炒飯,一碗菠菜湯。泰來舅很高興,邊吃著,不住聲對家公講學校的事。恆生舅大概餓極了,只顧吃,
不說話。
家公突然說:「吃過中飯,我們到外面去散散步,好麼?」
媽媽望著家公說:「下午要上課。」
泰來舅跟著說:「我也要上課。」
恆生舅跳起來,說:「我下午不上課,我跟爸爸去散步。」
家公說:「今天特別,我給老師寫請假條好了。」
媽媽問:「兩個弟弟怎麼辦?」
家公說:「他們睡中覺,姆媽說要兩個鐘頭,周媽自會管他們。我們去不久。姆媽過一陣也就回來了。」
大家放下碗,老邢收進廚房去洗。家公一手拉泰來舅,一手拉恆生舅,媽媽跟著,四個人一齊出門,往東朝新街口走去。
走了一陣,家公忽然說:「我們在北平住了六年了……今天我給你們每人買一件東西留著。好不好?」
媽媽說:「爸爸,你怎麼了?」
家公不理會,說:「每人想好要買什麼。琴薰先說。」
媽媽說:「我要想一想,讓他們說吧。」
泰來舅說:「我也要想一想。」
家公說:「好吧,都想一想,想好了,琴薰先說。」
過了片刻,媽媽說:「我想要一套水彩顏色和畫筆,我喜歡畫彩色畫,先畫北海裡的柳樹。」
家公說:「很好很好。你學校裡有畫圖課嗎?」
媽媽說:「有,我學了。」
家公說:「有機會,給你找個老師。你會變成有名的中國畫家。北平那麼漂亮,到處都可以畫很多畫出來。」
媽媽一邊蹦跳一邊說:「就是的,就是的。我已經畫過很多北平的畫。我能記住北平所有的地方,不用看,就可以畫出來。」
家公看看媽媽,說:「好,好。永遠記住北平,永遠不要忘記北平,永遠不要忘。泰來,你也已經上了初一,能永遠記住北平了。」
恆生舅搶著說:「爸爸,我上小學了,也能永遠記住北平。」
泰來舅說:「我能記住,爸爸。我有一本北平的書,常看。」
家公說:「把那本書永遠保存好,以後可以講給弟弟們聽。」
泰來舅說:「我會。我還會告訴他們我去過的地方。」
「好孩子。」家公今天說話常常句子說不全,會半路停下來。他停了停,問:「那麼,泰來,你要爸爸給你買什麼呢?」
泰來舅說:「我要一根電筆,可以測電。」
家公說:「當然,當然,你是電子工程師。」
泰來舅很興奮地說:「我已經裝好三個礦石收音機,都能聽,晚上我常在床上聽收音機。」
家公說:「對,以後走到天涯海角,都可以用你的收音機聽到中國的聲音。恆丫,你要什麼?」
恆生舅說:「我也要做收音機。大哥做好了,不給我聽。我長大了,自己也會裝一個。」
家公說:「你們兄弟長大要做科學家,有志氣。你們一定能讓中國富強起來。你們都是好孩子。爸爸只希望你們一件事,長大以後,記住,永遠做一個中國人,誠實的、正直的、有思想的中國人。能保證嗎?」
媽媽望著家公,說:「我保證,爸爸。」
泰來舅說:「我保證。」
恆生舅說:「我也保證。」
北平城,好像很祥和。天很晴很藍,像一大塊純色絲綢,一片雲彩都沒有。明麗的陽光裡,街邊那些灰磚房屋院牆,也顯得乾淨,磚縫裡的陰影都看得到。街邊一溜楊槐,高高大大,葉茂影疏,在輕風中微微晃動。石子鋪的街面,走在上面刷刷作響。街中央有軌電車噹啷噹啷地開過。洋車夫光著腳片子跑,趴達趴達響。前後左右,北京人悠閒地邁著方步溜達。穿長衫的,穿短袖的,穿西裝的,穿花裙的,形形色色。熟人見面,陪著笑臉,拱著雙手,捲著舌頭,拉著長音,兒兒的聊天,客客氣氣,平平靜靜,透著滿足和快樂。
下午回家,媽媽和舅舅們都沒去上學。媽媽坐在院子裡大槐樹陰涼裡,用新買的顏料畫畫。泰來舅恆生舅一塊鑽在後院泰來舅屋裡,安裝收音機。家婆在前面屋裡照看著晉生范生兩個舅舅,一邊做針線。家公在自己屋裡,整理行裝書本。周媽在院子角落水管子邊上洗衣服。老邢在廚房做晚飯。小張在院子裡弄花草。
吃過晚飯,周媽收拾晉生范生兩個舅舅睡下,家婆給他們講《西遊記》故事。媽媽、泰來舅和恆生舅三個,老老實實坐在客廳大桌邊,各自做學校的功課。家公一個人坐在他書房裡喝茶,行裝都收拾好了,放在腳邊。
媽媽聽見家公在嘆氣,便走進家公書房,說:「爸爸,姆媽說你明天能走得了,你一定走得了。」
家公說:「你功課做完了嗎?」
「早做完了,下午沒上課,缺兩門課的功課,明天跟老師要來補做。爸爸,你不用擔心。」
「我沒有擔心明天走得了走不了。我可惜明天走了,錯過一台好戲。」
「誰呀,譚門還是余門?」
「你真猜對了,譚門第四代。不是譚門,有什麼可惜。」
「那不是譚小培嗎?」
「不,是他的兒子,譚富英。聽說為了培養譚富英,譚小培決定自己不登台,專門伺候兒子。先把名師一個一個請來家裡教戲,然後把譚富英送進富連成科班。出科之後,又送到余叔岩門下。據說譚富英果然出息,可惜我還沒有聽過。說他嗓音淋漓酣暢,扮相更有王者之風。今天報上登,譚富英要演三場戲,後天一場《失街亭》,譚富英扮孔明,一定好。可惜錯過,我看不上了。日本人真是可惡,存心破壞我們的正常生活和樂趣,連戲也看不成。」
「日本人不來,你明天去廬山開會,還是看不成這場戲。」
「日本人不來,我到廬山去開什麼會。日本人不來,我哪兒也不去,安安心心在北平教書,舒舒服服聽譚富英的《失街亭》。北平城裡人說,他的戲,票價一塊錢,他出台那麼一亮相,已經就值八毛……」
家婆剛好走到客廳裡來,聽見家公在書房裡說京戲,眉頭一皺,走過來,揮著手,大聲說:
「什麼時候,還要講戲。明天要上路,曉得麼?琴薰,快去睡了。」
媽媽說:「我要洗澡,明天學校有朗誦比賽,我朗誦我寫的詩。」
家公說:「你寫的詩嗎?我可沒看過。」
媽媽說:「你聽過,我給你念過,好幾天以前。」
家婆催媽媽,說:「他只顧忙他的,記不得了。快去,快去,洗了澡自己去睡,輕一點。」
媽媽走了,兩個舅舅也去洗臉洗腳,上床睡覺。書房裡只剩下家公家婆坐在桌邊燈下。
家婆中午在西直門火車站打聽清楚:西直門站的環城火車還通。車站上的人說,坐環城火車,在城西南二十五里豐台小站,能夠換一列南下的火車。這列火車不進北平,在豐台繞道去天津,所以包圍北平的日本人管不著。不過,要在豐台換車,並不容易。第一,那兒南下的火車,一天只有一列,錯過了就得等一天。通常沒什麼人在那兒上下車,所以那列車只停兩分鐘。換車的人必須行動迅速,拖拉五個孩子決計不行。第二,下了環城火車後,要跨越鐵路,到對面站台上等南下火車。只有晚上跨越鐵道,才不易被日本人發現。帶五個小孩也斷然做不到。第三,夜裡過了鐵道,要在小站上等一夜,第二天又要等幾乎一天,南下列車下午三點四十分左右才在豐台停。帶五個孩子荒天野地等一天一夜,也難辦。所以家婆與家公商量,決定家公一人先走,明天坐中午的環城火車,到豐台站下車,等到晚上,跨過鐵道,再一直等到後天下午,上南下的火車。
一個人走,沒有什麼可收拾。在西直門上車,也不能像長途旅行,帶太多行李。到豐台跨越
鐵道,也得行動方便,所以家公只帶一個背包,一個小提箱。他想揀幾本書,喝著茶,在書架上挑來挑去,最後決定帶一本《唐代寺院經濟》,路上翻看。
家婆照舊坐在燈下,做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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