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妹妹的彩虹

回到家，打開大門，兩個孫女飛撲前來。
「想阿嬤﹗」「愛阿嬤﹗」的聲音，繼之久久迴繞。
因為感受到幸福，阿公阿嬤的眼睛裡都有彩虹！
……海蒂畫下的彩虹，不止送給妹妹諾諾，也希望能送給所有心中懷愛的人。
－－廖玉蕙

大寶小寶，統統都是寶；天地再大，比不上我長大。

面對現在雙薪父母無法親自哺養子女的窘境，阿公阿嬤一肩扛起隔代教養的重責大任，雖偶有老而彌「艱」之嘆，更多的是被孫兒「笑彎了腰」、「閃瞎了眼」的驚奇！升格阿嬤的散文名家廖玉蕙，自從在臉書上深情剪貼大孫女海蒂、小孫女諾諾的點滴成長，這「大大小小」的高人氣魅力，加上「允文允武」的十八般技藝，足以PK「載歌載舞」的「左左右右」。
作者引領兩個性格迥異的孫女，敏感多情的海蒂、嘴甜腰軟的諾諾，用不同的角度觀看人事物，幽默有趣之餘，也見識到長大過程中生命的碰撞。海蒂畫彩虹送妹妹，卻被起床氣未消的妹妹丟掉，該怎麼學會接受反覆無常的人際；凡事都要「我來！我來！」的海蒂，吃飯、穿鞋、開門勤快練習，諾諾則用「玉米在路上」的童言寫詩，表達快速精進，令人驚訝於孩童技能學習上的進展。
廖玉蕙將許多趣味的片段，加入情意的開發、言語的傳達等內容，再以「日常生活」為經線，用「成長時間」當緯線，連綴成充滿愛的閃光的篇章，重整寫出一本「另類教養手記」。這本滿溢溫韾的成長記事簿，不光是笑淚交織，更啟發父母、祖父母如何去教導兒孫，在生活中體悟大道理。「再是繁華」深入小小孩的內心世界，處理困惑與失落的議題；「閱讀驚豔」藉由親子共讀與說故事的互動，發現養育時須蹲下身子，站成跟孩子一樣的高度。每篇故事讓忙碌的父母讀來沒有壓力，卻不時點出現代人面臨的教育難處，讓孩子練習說再見、克服分離焦慮，也能勇敢與生老病死直面相對。

●轉眼間孩子就長大，不但能畫一道彩虹送給妹妹，唱歌娛親也不落人後！
前陣子母親節，女兒海蒂的托兒所邀請爸拔媽媽去學校看小朋友上台唱歌，海蒂混跡其中，唱完歌，飛奔下來親吻媽媽時，這位太太哭得涕淚淋漓。我們看著爸拔在手機上的現場錄影，都笑她演很大、太誇張，她一下子眼睛又紅了，說：「沒想到彷彿才剛生下她，怎麼一轉眼會唱歌娛親了！」

●哪種神奇的降血壓藥不會有副作用？原來是「阿嬤抱抱」的呼叫聲呀！
明明醒來時標準的血壓，在看了混亂的電視新聞後又開始狂飆。兒子來電詢問月底掃墓事宜。言猶未了，我問：「我的降血壓藥呢﹖」兒子回說：「你最好別太依賴降血壓藥，副作用……。」我搶著回說：「我說的這種降血壓藥應該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吧﹖」兒子恍然大悟，趕緊將電話遞給小孫女。啊！我的降血壓藥就是天籟般的「阿嬤抱抱」呼叫聲啊！

●古有「魚樂」之辯，今有「搬家」之爭，孫女的語言機鋒連阿嬤都甘拜下風！
「魚兒為什麼要搬家？」「魚兒搬到潭子老家的園子裡去，牠喜歡一抬頭就可以看到藍藍的天空，感覺很開心。」「哦！我知道了。」知道了？我考她：「妳知道什麼啦？」海蒂愣了一下，老氣橫秋學習阿公說話：「妳說咧？」戰國時，莊周、惠施有「濠梁之辯」，兩人旗鼓相當﹔現在則有海蒂與阿嬤的「搬家」之辯，阿嬤明顯落居下風！」

●寶貝金孫大唱：哥哥爸爸真偉大？怎樣都比不上我長大！
爸拔媽麻回來後，海蒂為了莫名的原因生氣，媽媽糾正她，她不服氣，說：「我不要媽麻了。」然後，想拉攏爸拔；爸拔不吃這套，她轉而哭著說：「我要阿嬤！」阿嬷狠心說：「哭是沒用的！我們要講理，不講理的小孩，阿嬤也不要。」海蒂負氣地跑到落地窗前，往外望了一會兒，忽然唱起歌來：「……為國去打仗，當兵笑哈哈！」然後，忽然轉身邊走邊握拳高歌：「只要我長大！只要我長大！」四個大人瞬間爆笑開來，海蒂的爸拔說：「這是怎樣？長大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大寶小寶兩個「小主」爭寵，撒嬌潑野的競爭狀況勝似後宮！
妹妹諾諾開始咿咿啊啊學會討大人歡心，和個性較為孤僻的海蒂相較，競爭更具優勢。雖然大人們百般力求公平，海蒂總深覺被掠奪的痛苦。妹妹開始能充分表達後，她見妹妹嘴甜腰軟，也企圖看齊，在妹妹「蛇」到阿公懷裡撒嬌時，她也跟進，怯怯趨前依偎。在那之前，她絕不親近阿公。阿公笑說：「果然有競爭就有進步。」

●揮揮手真能不帶走一片雲彩？老人家不停練習離開，孫女則不斷學習再見！
阿嬤實在太愛小孫女了，情致纏綿地緊抱著她，注視著她的眼睛跟她說：「等一下又要分開了，阿嬤要回台北阿嬤家，海蒂回海蒂家，阿嬤實在太愛妳，會很想妳，會哭哭，怎麼辦？」小孫女眼裡有淚，紅著眼眶回說：「去找阿嬤。」老人家彷彿不停地練習離開，孫女則不斷練習說再見。聚首與分離的高興與悲傷，將在人生的途程中逐漸變成尋常；遲早有一天，小孫女將會習慣繁華散盡時不再惆悵，可以揮一揮手，不再眉頭深鎖，眼眶泛紅，但阿公與阿嬤呢﹖

廖玉蕙
東吳大學中國文學博士，甫自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教授職退休，目前專事演講與寫作。曾獲中山文藝獎、吳魯芹散文獎、五四文藝獎章等。多篇作品被選入高中、國中課本及各種選集。著有：《教授別急》、《老花眼公主的青春花園》、《寫作其實並不難》、《古典其實並不遠》、《阿嬤抱抱》、《在碧綠的夏色裡》、《為什麼你不問我為什麼？》、《後來》、《純真遺落》、《大食人間煙火》、《廖玉蕙精選集》、《像我這樣的老師》、《五十歲的公主》、《走訪捕蝶人》……等四十餘冊；也曾編寫《文學盛筵——談閱讀教寫作》、《繁花盛景——台灣當代新文學選本》、《晨讀十分鐘：親情篇》等語文教材多種。

輯一 送出去的彩虹——情意的開發
送給妹妹的彩虹
2Y10M櫻花樹下的露營
3Y5M人生的第一封信
3Y6M送給妹妹的彩虹
今日的雲抄襲昨日的雲
2Y4M承蒙孫女不棄
3Y海蒂的生日願望
3Y1M今日的雲抄襲昨日的雲
是這樣纏綿的孩子
1Y9M不斷練習說再見
2Y7M我們都一起吧！
2Y11M想好久
3Y是這樣纏綿的孩子
3Y1M數日不見，如隔三秋
合縱連橫的人際
1Y11M握手言和
2Y2M海蒂的祖父母節宣言
2Y7M跟阿嬤來這套！
2Y7M道歉王
2Y7M撿到便宜
2Y8M兩人終於言歸於好
2Y11M好拗的脾氣
2Y11M阿嬤總是鬥不過孫女
3Y1M嬤孫二人默契十足

輯二 用童言寫詩——表達的學習與精進
用童言寫詩
2Y2M海蒂的小時候
2Y3M「我」是誰啊？
2Y4M樹葉因海蒂，笑了！
2Y4M語言機鋒
2Y4M問阿嬤開心嗎﹖
2Y4M傻瓜鞋與黑鞋
2Y5M踩著阿公的影子回家
2Y5M讓海蒂幫阿嬤洗臉吧！
2Y6M橘子的祕密
2Y7M包尿布的水溝
2Y9M阿嬤，妳辛苦了
2Y9M鯨魚跟螃蟹就都沒有海了
3Y三歲的生日願望
3Y1M相親相愛的車子
3Y5M這個世界真美麗！
3Y5M我是爸拔國的人
語言的學習
2Y1M海蒂的母語學習
2Y6M不小心被送了禮物
2Y9M這首歌好耳熟！
3Y4M表達方式
3Y5M兩個小孩的表決
3Y5M像個森林一樣的中正紀念堂
腦袋裡始終有一所學校
2Y9M大大方方說故事
2Y9M真希望小孫女殷勤依舊
3Y6M像蝴蝶一樣飛出來
藝文新體驗
2Y2M小海蒂跟著「附庸風雅」
2Y4M首度接受詩的濡染
攝影的嘗試
2Y2M首次攝影
2Y4M秋日攝影展
2Y6M冬日咖啡廣告系列照
2Y9M指揮若定的布局

輯三 我來我來——生活技能的學習
自我意識的覺醒
1Y8M約定與承諾
2Y認識蟲魚鳥獸
2Y難以跨越的重要且艱難關卡
2Y1M煮咖啡的小幫手
2Y1M自我意識這麼強，對嗎﹖
獨立時代
2Y1M首度離開爸媽的返鄉之旅
我來我來
2Y2M我來！我來！
2Y2M要學會優雅
2Y2M從前從前……
2Y3M講話請排隊
2Y3M從生活的細微處學習
2Y3M愛問問題的海蒂與愛說「不」的紫氣球
2Y3M歡樂的假日郊遊
2Y4M平鍋內迅速煎出三個人
2Y4M阿公搶去了海蒂最享受的過程
未雨綢繆
2Y6M海蒂的家事課
2Y6M學著煮湯圓
2Y6M對海蒂的未雨綢繆
2Y7M平等待遇的爭取從刷牙開始
2Y9M都要更小心就好了
3Y1M海蒂今晚的裁決
3Y5M懷著恐懼生活
3Y6M開始幫忙分擔家事

輯四 再是繁華——孩童的困惑與失落
海蒂的困惑
2Y1M此「癢」非彼「癢」
2Y2M阿嬤好奇怪！
2Y3M你幹什麼摀住我的嘴巴？
2Y4M從希臘回來的姑姑
2Y4M我為什麼要哭哭呢？
2Y4M開始與生老病死直面相對
2Y4M如果掉進馬桶，阿嬤就沒有孫女了
2Y5M難道會是海蒂？
2Y7M相親相愛
2Y10M看見了生命裡的矛盾
海蒂的失落
1Y10M爭寵的徵兆
2Y5M誰受得了什麼「分享」哇！
2Y5M逐漸燃燒的妒火
3Y4M充滿了失落
海蒂的眼淚
2Y6M驚天一哭
3Y4M我的眼淚都流下來了
3Y7M人生再是繁華
3Y7M眼睛裡一片汪洋
海蒂的憂心
2Y6M阿公會把火車開走
3Y1M認定跟真正的阿公阿嬤走就行了
3Y2M阿嬤開始讓她擔心了

輯五 閱讀驚豔——尋寶與發現
閱讀趣味
1Y10M可以開始尋寶了
2Y3M培養同理心的故事
2Y7M這小妞真是公正的評論者
3Y3M怕黑的海蒂
3Y7M《虎姑婆》的魅力
閱讀的發現
2Y1M兒童的閱讀視角
2Y1M睡吧！像老虎一樣
2Y3M驚豔的閱讀
2Y6M海蒂讀臉書上的小龍女
2Y10M閱讀的發現
載歌載舞
1Y10M四月天三人組樂團誕生
2Y1M世界從此如歌也如詩
2Y8M輪到阿嬤出場
角色扮演
2Y學當醫生
2Y1M洗髮與遊樂場遊戲
2Y3M 追溯身世的遊戲
2Y6M陌生人拐童遊戲
2Y5M販賣冰淇淋遊戲
3Y阿嬤不是已經結過婚了？
3Y1M戒指與錫杯
3Y1M角色扮演

輯六 愛恨怨嗔——簡單之「最」
討厭之一：睡覺
2Y4M戰鬥力十足
2Y4M阿嬤覺得妳好自私!
2Y7M睡覺的困難度
3Y3M每張臉都像媽媽
3Y6M阿嬤的身世果真堪憐？
討厭之二：洗澡
1Y8M討厭洗澡
2Y9M嬤孫的幾番攻防
3Y1M一頂粉紅浴帽
3Y2M怎麼會這樣奇怪？
討厭之三：被照相
1Y8M阿嬤，把相機收起來
3Y1M隨便妳！
3Y2M計賺海蒂的照片
3Y6M和林良爺爺握手
最愛
2Y6M吃酸梅
3Y3M盛裝上場
3Y4M真心話的遊戲
3Y5M澳洲剪羊毛的來了！
好表現
2Y2M家裡已經有了！
2Y6M妳有什麼好表現嗎？
2Y6M豆大的淚珠都被吞進了肚裡
2Y6M為什麼忽然沒有肉絲（壽司）玩具了啊？
3Y真讓阿嬤傾服
3Y1M母女的好表現

輯七 弄孫記——愜意的人生
阿嬤的心動神馳時刻
1Y8M享受孫女的服務
1Y11M心動神馳的時刻
2Y1M就是喜歡聽她這樣不停的喊
2Y3M阿嬤的另類深情剪貼簿
2Y6M說說過去，想想未來
2Y7M這樣的日子真是好不愜意
2Y9M報告祖先們
3Y5M阿公阿嬤不禁幸福地笑了
延長的戰線
2Y阿公開始將戰線延長
2Y1M阿嬤陡然姿態高了起來
2Y6M血統純正
2Y6M阿公跟阿嬤的聖誕禮物
3Y看誰的氣度大
阿嬤跟小孫女過招
2Y1M兵荒馬亂的
2Y6M阿嬤妳怎麼可以這樣！
3Y阿嬤跟阿嬤家的牆壁比較熟
3Y4M一視同仁的糾舉
3Y5M是阿嬤自己說的
3Y5M阿嬤怎麼那麼幼稚！
阿公阿嬤被小孫女啟蒙了
1Y10M小孫女啟蒙了生性閉俗的阿公
2Y6M阿公真糟糕
2Y7M阿嬤講話也要排隊
3Y3M不時吐出甜蜜的語言

輯八 諾諾來了
弄孫心得
諾諾6D，海蒂1Y10M 諾諾跟大家請安！
1M 滿月的日子
2M 聽故事聽得出神
3M抱著諾諾的感覺真是越來越甜蜜
6M 口沫橫飛的讚美
7M13D連續三日弄孫心得
10M4D 諾諾的第一個除夕夜
11M 連叫了七次「嬤」！
11M23D　阿公最感得意的事
11M23D　電腦諾諾
11M30D　沒在怕的！
相認密語
1Y 轉出了幸福轉出了愛
1Y1M10D　黑白天鵝
1Y2M 「怡然自得」的諾諾
1Y2M6D　相認的密語
1Y3M 招牌的療瘉笑容
1Y3M6D 久別重逢的思念
1Y3M9D　我彷彿逐漸明白了
1Y3M27D　諾諾的心聲
1Y4M7D 真叫人憐愛
1Y5M3D　完全擄獲了阿公的心
1Y5M4D　一枝棒棒糖的災難
騙來騙去
1Y7M6D只是有志難伸，有口難言
1Y7M19D　昨天不見
 1Y7M24D San Francisco Baby在哪裡？
1Y7M28D 動用警察權
1Y8M　再一次
1Y8M4D 維納斯也怕冷
1Y8M6D 玉米在路上
1Y8M11D 同感歡喜
1Y8M12D　騙來騙去
1Y8M18D 阿公變成一頂安全帽
1Y8M20D 小鳥埋頭在小紅花裡吃飯哪

送給妹妹的彩虹
2Y10M櫻花樹下的露營
學生寄來了一張寫滿感謝語的漂亮卡片。卡片上，是一株粉紅的櫻花，粉紅中還撒滿晶亮的金粉。兩歲十個月大的小孫女海蒂看到了，愛不釋手，問：「這是要送給誰的﹖」我說：「這是學生送給阿嬤的。」「為什麼她要送妳卡片﹖她很愛妳嗎﹖」她追問。我一時語塞，但從卡片裡學生寫得密密麻麻的文字，海蒂的說法雖不中亦不遠矣，於是我大膽推論：「應該是吧。」
海蒂想來是很喜歡這張卡片的，不停追著問東問西：「這棵是什麼樹？」「是櫻花。」「櫻花為什麼會發亮？有燈嗎？」「沒有，因為太陽照射反光，感覺好像閃閃發亮。」……諸如此類，這是她覬覦某種東西的慣技。於是，我將卡片裡頭獨立的一張寫了字的薄紙小心撕下來，將印著漂亮櫻花的硬卡片轉送給她。
她興奮極了，還明知故問：「阿嬤為什麼要送我﹖」「妳說咧﹖」「因為阿嬤愛我。」那就對了，我說：「學生愛我，所以送我卡片﹔我愛妳，知道妳喜歡這張漂亮的卡片，所以，把它轉送給妳﹔但是裡面學生寫給我的字很寶貴，我要自己保留起來。」她拿著卡片，若有所思，然後，取下她慣用的玩具計算機在上面按來按去，邊按邊說：「這是阿嬤送給我的愛心，我要好好保管，現在把它記下來。」她一向拿這個計算機當作她的人生摹擬紀錄器。
我說：「這株櫻花好大、好漂亮，我們可以假裝在櫻花樹下散步。」海蒂立即舉一反三，補充：「阿嬤可以在樹下說故事給我跟妹妹聽。」她把卡片立在桌上，卡片站著，像個帳篷似的向兩邊撐開，海蒂說：「我們還可以睡在帳篷下仰著頭看櫻花。」然後，她將自己縮進透明的玻璃桌下仰起頭假裝在櫻花樹下賞花。
「真是無可限量的想像力啊！」我在心裡讚歎著。於是，我加碼建議不如找來妹妹一起躺到書房的沙發床上，將卡片拿得高高的遮在頭頂上，然後，三人就在櫻花樹下露營起來。

3Y5M人生的第一封信
過了七個月後的一個黃昏，妹妹諾諾胡亂搜查我的皮包，搜出一封她媽媽寫給我的卡片。姊姊海蒂看到了，好奇地問：「這是什麼？」「妳媽媽寫給阿公、阿嬤的信。」「為什麼我媽媽要給阿公跟阿嬤寫信？」「因為阿公、阿嬤最近常照顧妳和妹妹，媽媽特別寫卡片謝謝阿公、阿嬤。」
「上面寫些什麼呢？」她好奇了。阿嬤神祕地低聲附耳說：「 這本來是秘密，不過，既然妳想知道，我就把祕密跟妳分享囉。」我把信念出來給她聽。
海蒂聽完後，沉思片刻，問：「感謝就可以寫信嗎？」「是啊，不好意思當面說的話可以用寫的；如果太遠了不容易見面，也可以寫信，請郵差幫忙送去。」
海蒂又想了一下，忽然跟阿嬤說：「那我也想寫一封信，可是我不會寫字。」阿嬤熱心表示願意代筆，免費提供服務。她說她想寫信給她的兩位好朋友Brooke和QQ。於是，她口述，阿嬤記下。以下就是她平生寫的第一封信：
「Brooke&Q Q
謝謝在我家裡玩醫生組遊戲。我要做一個飯糰給你們兩個吃。海蒂敬上」
她還在信的後方畫上愛心和飯糰。
寫完信後，她越看越滿意，隨即興致勃勃開始穿衣、穿鞋，拿著信就要去寄。阿嬤跟她說：「你又不知道Brooke和QQ的地址，郵差沒辦法幫妳送。……這樣好了，阿嬤幫妳Po在臉書上，請Brooke和QQ來臉書上看好嗎﹖」
臉書Po出了海蒂平生所寫的第一封信後的兩個鐘頭，Brooke的媽媽Apple在我的臉書上，貼出Brooke對海蒂深情的回覆：「Brooke好想海蒂哦﹗謝謝海蒂姊姊！」還附上一張Brooke對著電腦稱謝的照片。海蒂歡天喜地且萬分鄭重地親自按了讚。兩個半鐘頭後，這封信的下方，QQ的媽媽Amy也在臉書上送來了一張飯糰的照片，寫著：「QQ說這是要送海蒂姊姊的飯糰。」海蒂眼睛發亮，不但按讚，還慷慨地揪了妹妹坐在電腦前，兩人輪流用小手假裝取了電腦上的飯糰往嘴裡塞。臉友們一旁熱情響應，都說：「阿嬤多了一項工作：代書。」

3Y6M送給妹妹的彩虹
沒料到海蒂嘗到了書信卡片溝通的好滋味，決定再接再厲。過了約莫一個月後的傍晚，妹妹睡著了，百無聊賴的她在姑姑的陪同下，畫了一張彩虹。或許是聯想起往事，她興高采烈拿了圖畫到書房，跟阿嬤現寶：「這是我要送給妹妹的彩虹。」我做出驚喜狀，說：「哇！這麼好，諾諾好幸福，有姊姊這麼疼她、愛她。」海蒂很高興地說：「我想在上面寫字。阿嬤可不可以幫忙？」
我說沒問題啊，隨手拿了一枝筆，問她要寫什麼？海蒂說：「不要阿嬤寫，請阿嬤幫忙我寫。」她挑了一枝紅色的粉彩筆先在旁邊的紙上試顏色。我說通常不能夠用紅筆寫人家的名字，這樣不吉利；她換挑了一隻黃筆，寫了幾畫，很不清楚；於是，又換上一枝藍色的原子筆。她說：「我來念，妳教我寫。」她作勢讓我抓著她的小手寫，她想自己親力親為（沒料到「代書」工作只做了一回，就被炒魷魚﹚。於是，我抓著她的小手，複寫了她念的句子：
「送給諾的彩虹 海蒂敬上12.27」
隔了半個鐘頭，妹妹醒了，在後面的臥房哇哇啼哭。海蒂一馬當先，開心地捧著這張畫奔去贈送。沒料到正哭鬧著的妹妹起床氣未消，把她的畫一甩，甩出床去。嘴裡還嚷讓：「我不要啦！不要啦！」姊姊黯然下床拾起，負氣地說：「以後都不送妳了啦，為什麼丟掉我的彩虹？」
阿嬤一邊抱起啼哭的妹妹，一邊跟姊姊解釋：「妹妹不是故意的，她還沒真的醒來哪，還在作夢。等她完全清醒，就會謝謝妳畫這麼漂亮的彩虹送她的。」姊姊無法釋懷地哽咽，說：「她都講話了，怎麼是還沒睡醒？」啊！面對這人生無可避免的困境，阿嬤也詞窮啊！
我忽然想起豐子愷＜做父親＞一文裡的喟嘆。春日早晨聽見賣雞隻的吆喝聲，他隨著擲筆飛奔下樓的稚齡孩童奔出門外，和挑擔者展開討價還價，孩子卻在一旁用渴慕的眼神催促「要買！要買！」面對刁巧的挑擔者和因買賣失敗而痛哭的孩子，他本想教導孩子談判的機巧：「看見好的嘴上應該說不好，想要的嘴上應該說不要。」但在一片天真爛漫光明正大的春景中，他說：「哪裡容藏這樣教導孩子的一個父親呢？」同樣的，在這樣茫昧的黃昏，又哪容得下我跟一位三歲餘的小童言說：「人生悖逆更甚於斯者還在後頭，妳得設法學會接受無常反覆的人際！」

是這樣纏綿的孩子
1Y9M不斷練習說再見
昨日，出門旅行多天的海蒂一家子，終於在阿公阿嬤的熱切期盼下，風塵僕僕地回到台中老家，和阿公、阿嬤、小姑姑會合。
穿著蝙蝠俠披風的海蒂睜著晶亮的眼睛，靜靜出現在廚房門口時，阿嬤正拿著鍋鏟炒著透抽和綠花椰菜，不小心回頭瞥見，她立刻露出篤定的笑容，伸出小手，說：「阿嬤抱抱！」真如天籟般動人。阿嬤顧不得鍋子裡的透抽會不會老去，丟下鍋鏟，迎了上去抱個滿懷，這才發現嚴冬裡女蝙蝠俠竟然穿著單薄的短袖。
全家像吃團圓飯般的興奮。阿嬤在眾人欣羨下，被海蒂欽點「餵餵」的任務，感到無限榮寵。吃過正餐後，海蒂領著阿嬤到客廳，先搬出做飯的道具，然後自己坐上沙發，指著旁邊的位置，對著阿嬤發號施令：「陪。」阿嬤乖乖跟她併肩坐著，這回，換孫女餵阿嬤吃菜。海蒂目前熱衷切菜、做菜的遊戲。現代的玩具設計得逼真，海蒂的廚房裡應有盡有，番茄、馬鈴薯、南瓜、大白菜、高麗菜、西瓜、柳丁、洋蔥、紅蘿蔔……等水果青菜外，連刀子、砧板、盤子都有。
海蒂躍下沙發，開始主中饋。先切幾樣菜入鍋，炒過後請阿嬤先嘗，阿嬤大吃一口後，偏著頭說：「嗯，好像淡了點。」海蒂立刻拿出小盤子在桌子下搖過來搖過去地裝鹽巴，嘴裡喃喃說著：「抹鹽巴。」然後翻炒，再遞給阿嬤吃，直到阿嬤露出砸嘴舔舌的滿意表情說：「真是太好吃了！謝謝。」她才歡笑開來；然後，間不容髮地努力繼續切下一鍋的菜。
海蒂做菜做得辛苦，一鍋又一鍋的；阿嬤努力配合吃菜，也吃得不容易。吃完飯，接著蒙被玩捉迷藏，阿嬤使出渾身解數掀開、遮蓋，海蒂格格的笑聲穿越窗櫺。童言稚語解頤又暖心，阿嬤因為操勞新聞裡國事的險歙而飆升的血壓逐漸復元。
對大便在尿布裡開始感到難堪羞愧，會背過臉哭泣；洗頭時不再哇哇大哭；洗過澡後雖然不斷說：「要玩玩！」一度不肯起身，但在阿嬤陸續將玩具從浴盆撈起，說：「小鴨累了，要起來睡覺，再見！」「對不起，杯子想睡覺了，掰掰！」「球球也要走了，要去換衣服了。」她一看浴盆裡只剩了自己，只好乖乖起身。
稍晚，舉家出門散步。雖然是不圓滿的月亮，卻仍氳氳高掛。海蒂在回程的行人道上，舉頭看到月亮，驚喜地跟阿嬤說：「月亮。」阿嬤說：「真的是月亮哪！月亮看起來很高興，要不要跟她說說話？」
「嗨！月亮。」海蒂仰著頭、揮著手，大聲地跟月亮打招呼。「月亮，妳好嗎？」阿嬤也抬起頭跟月亮問好。接著，海蒂忽然往後跑啊、跑地，去跟媽麻要求：「機。」然後，取過手機的她把手機放在耳邊，開始跟月亮通電話。阿嬤捂著耳朵、刻意發出低沉的聲音裝月亮，問她：「嗨！妳好。海蒂乖嗎？」海蒂很務實，沒上當，把手機遞給媽媽說：「阿嬤。」示意媽媽回應阿嬤的電話。
阿嬤實在太愛小孫女了，情致纏綿地緊抱著她，注視著她的眼睛跟她說：「等一下又要分開了，阿嬤要回台北阿嬤家，海蒂回海蒂家，阿嬤實在太愛妳，會很想妳，會哭哭，怎麼辦？」小孫女眼裡有淚，紅著眼眶回說：「去找阿嬤。」
老人家彷彿不停地練習離開，孫女則不斷練習說再見。聚首與分離的高興與悲傷，將在人生的途程中逐漸變成尋常；遲早有一天，小孫女將會習慣繁華散盡時不再惆悵，可以揮一揮手，不再眉頭深鎖，眼眶泛紅，但阿公與阿嬤呢？
分手後，現實又回來了，明明醒來時標準的血壓，在看了混亂的電視新聞後又開始狂飆。兒子來電詢問月底掃墓事宜。言猶未了，我問：「我的降血壓藥呢？」兒子回說：「你最好別太依賴降血壓藥，副作用……。」我搶著回說：「我說的這種降血壓藥應該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吧？」
兒子恍然大悟，趕緊將電話遞給小孫女。啊！我的降血壓藥就是天籟般的「阿嬤抱抱」呼叫聲啊！

3Y是這樣纏綿的孩子
前晚，兒子開車載著全家從大稻埕回來，阿公在杭州南路家門口下車，我則直到古亭才下車。海蒂問：「阿公為什麼先下車呢？你們不是要到我們家玩嗎？」阿嬤說：「今天不能去陪妳玩，阿公先下車是趕回去倒垃圾﹔阿嬤要在前方下車去看醫生。」海蒂問：「妳為什麼要看醫生？生病了嗎？」阿嬤回說：「阿嬤的眼睛不舒服，所以要去看眼科醫生。妳看，阿嬤的眼睛是不是有些腫腫的？」
暗暗的車子裡，海蒂認真地扳過阿嬤的臉檢查雙眼，同情地說：「真的腫腫的！……妳的眼睛為什麼會這樣？」阿嬤說：「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要去讓醫生看看到底怎麼啦。」
昨晚，闔家在外頭的餐廳慶生完畢，阿嬤、阿公又搭爸拔的便車回家。半路上，海蒂忽然問阿嬤：「阿嬤，妳昨天去看醫生，醫生有告訴妳為什麼眼睛生病了嗎？」阿嬤愣了一下，沒料到這麼小的孩子居然還記得昨晚的問答，側過身回答：「謝謝海蒂還記得阿嬤去看醫生，還關心阿嬤的眼睛，真是超級感動！謝謝妳哦。」暗夜裡，海蒂的眼睛亮亮的，仍等待著答案。
醫生其實並沒有說明具體的原因，只說有些過敏，不太嚴重，但阿嬤還是將自我診斷的結果講給孫女聽：「因為阿嬤看太久的電腦，所以眼睛不舒服。」小孫女叮嚀：「阿嬤以後不能當太久的『電腦阿嬤』了，不要常常看電腦。……醫生有給妳眼藥水嗎？妳需要點眼藥水嗎？上次我點眼藥水後，眼睛好痛，阿嬤妳痛痛嗎？」阿嬤說：「一點點痛，幸好沒有太痛，妳別擔心。」
海蒂的媽媽打蛇隨棍上，隨即展開機會教育：「阿嬤不能在電腦前坐太久，海蒂也不能看太久的iPad。」海蒂若有所思，阿嬤卻已經到家，下車。海蒂嘟起嘴，俛首低眉，嘔氣不肯說再見。海蒂一向不喜歡跟阿公阿嬤分開，絕不說再見，是這樣纏綿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