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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麗。花火原創小說66折起
曾經太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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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  價:NT$ 35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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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青春的意亂情迷,
一輩子難以抹滅的印記……
《A. J. 的書店人生》作者全新力作

好幾次我覺得那盆蘭花死透了。
我繼續澆水,澆了一年,先長出根,然後生了葉子,
似乎過了兩年吧,來了!再度開花。
婚姻和蘭花,我只懂這麼多。

一樁不倫戀,
三個世代、四個女人、五種觀點,
還有她們的生命與選擇……

大學主修政治的艾維婭即將在眾議員的競選總部實習,她對未來充滿期待,殊不知報到當天「穿錯」衣服,年輕的她墜入情網,愛上不該愛上的人,無法自拔,也永遠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單親媽媽潔恩在鎮上經營婚禮顧問公司,最新客戶看似天生一對,那個老公卻不是好東西。儘管花店老闆席勒對她示好,她也真的喜歡對方,但是她絕對、絕對、絕對不會跟他約會。當潔恩決定投身地方公共事務,她不僅要與對手競爭,還要面對女兒所不認識的自己……

剛離婚的年長女性瑞秋在朋友建議下開始網路交友,試圖尋找人生第二春,她的心思總惦記著遠方令她心痛的人,而頻頻拒對方於千里之外。十三歲的女孩露比因為學校作業,與印尼筆友展開通信,信中除了透露她的老成和古靈精怪,還有想知道自己父親是誰的願望。安貝絲多年來是丈夫政壇的最佳伴侶,可是在她「好妻子」的外表之下,埋藏了多少祕密?結婚三十週年慶祝酒會即將來臨,她卻收到了一枚震撼彈……

麗文用多重視角和多變的形式(第一、二、三人稱敘事、電子郵件和可以選擇不同結局的遊戲書),輕盈而幽默的筆觸,探討現代女性的諸種面向,也思索寬恕和選擇的力量,「人類並非永遠出生在母親帶他們見光那一天,人生會逼迫他們一再重生。」

作者簡介

嘉布莉•麗文Gabrielle Zevin
出版多本小說,《A. J. 的書店人生》(The Storied Life of A. J. Fikry)是全球暢銷書,華語世界銷售破百萬冊,美國獨立書商第一名選書、美國圖書館推薦閱讀第一名,榮登《紐約時報》、《出版人週刊》暢銷書排行榜。

《另一個地方》(Elsewhere)獲得美國圖書館協會推薦。作品已翻譯成二十多種語文,創作題材包括在伊拉克打仗的美國女大兵、復古未來世界中紐約市的黑道千金、青少女死後的生命發展、會說話的狗、失憶症患者,以及長年愛著一個人的艱難處境等。自認成為作家的原因是在十四歲時,寫了一封關於「槍與玫瑰樂團」(Guns ‘n’ Roses)的憤怒信函投給當地報社,而意外獲得該報的音樂評論一職。

擔任電影《愛情交響曲》(Conversations with Other Women)(海倫娜‧波漢卡特[Helena Bonham Carter]及亞倫‧艾克哈特[Aaron Eckhart]主演)的編劇,並獲得獨立精神獎提名。為紐約時報書評以及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台的《新聞面面觀》撰稿。

相關著作:《A. J. 的書店人生》


譯者:嚴麗娟
台大外文系畢業,英國倫敦大學語言學碩士。現任職科技業,兼職翻譯。譯作包括《料理廚藝聖經》、《你從哪裡來?一個字聽出你的故鄉》、《15分鐘越吃越精瘦》、《必然:掌握形塑未來30年的12科技大趨力》、《清掃魔歸來》等五十餘種。

書摘/試閱

第一部 祖母的寓言
瑞秋


1

好友蘿絲•霍洛維茲在交友網站認識新任丈夫,她比我大三歲,比我重二十幾公斤,大家都說她保養得不太好,所以我想,即使我盡量避免上網,我也該試試看。蘿絲的前任丈夫死於大腸癌,畢竟幸福值得追求,她不需要一直鬱鬱寡歡。新任丈夫呢,沒什麼特別,他叫東尼,以前在紐澤西做汽車玻璃相關的工作。但蘿絲把他打理得很好,帶他去布魯明戴爾百貨公司買襯衫,現在他們一起去上猶太社區中心的課――西班牙語會話、國際標準舞、伴侶按摩、創意手工皂和蠟燭。我並不特別想要一個丈夫,太麻煩了,但我也不想孤單度過餘生,要是有人一起去上課也不錯。我以為只有年輕人上網交友,但蘿絲說才怪。「就算是吧,」她說:「瑞秋,妳現在還是比以後更年輕。」
我就問蘿絲有沒有什麼好建議,她說,不要放看起來比本人年輕的照片。網路上大家都在騙人,但諷刺的是,在網路說謊可是罪大惡極。我說:「蘿絲,親愛的,人生不就是這樣嘛?」
第一個跟我見面的男人叫哈羅德,我想開玩笑,便問他是否一直都叫哈羅德,因為聽起來很像老頭子的名字。但哈羅德沒聽懂,發起脾氣來,「瑞秋,妳沒看過經典童書《阿羅有枝彩色筆》嗎?阿羅就是哈羅德,他是個小孩。」總之沒下文了。
第二個見面的人是安德魯,他的指甲很髒,我無法注意到他人好不好。我連我點的黑糖奶油可麗餅都吃不下去,哎呀,滿腦子在意的都是他的指甲。他來約會前做什麼了?園藝競賽嗎?把上一個約會對象埋進土裡?他說:「瑞秋•夏皮羅,妳吃太少了!」我想把可麗餅打包,但是何必呢?放久了就不好吃。再加熱後,變得雞蛋味很重,跟橡膠一樣,就算硬吞下去,也讓人很傷心,你會想到原本好好吃的可麗餅,就這麼浪費掉了。
幾個星期後,安德魯打電話給我,問我要不要跟他出去,我馬上說,不用了,謝謝。他問我為什麼。我不想告訴他是因為骯髒的指甲,感覺太小題大作,或許就是小題大作吧。我前夫的指甲無懈可擊,還不是個垃圾。思索著該如何開口時,他說:「好吧,我應該明白了。妳別費心編謊話騙我。」
我說:「老實說,我們不來電,都這個年紀了,」我六十四歲,「最好不要浪費時間。」
他說:「妳知道嗎,妳本人看起來比照片老十歲。」臨別的一擊。
我知道,他覺得被羞辱了,所以要羞辱我,但我還是把照片給蘿絲看了一下,以防萬一。我本來覺得才拍沒多久,但細細回想,應該是小布希第二段任期要結束的時候。蘿絲說照片裡的我確實看起來比較年輕,不過還不錯,不到荒謬的地步。她說,如果選對了餐廳,搭配適當的燈光,我看起來就跟照片裡同一個歲數。我說,聽起來有點像《慾望街車》的女主角白蘭琪•杜波依斯(Blanche DuBois)用絲巾蓋住了燈光。我坐在陽台上,蘿絲用她的手機幫我拍了新照片,就用這張吧。
三號網友則是路易,他戴的眼鏡很好看,鏡臂是鈦質。他一見到我就說:「哇,妳比照片漂亮多了。」讓我不禁懷疑在愚蠢的照片選擇上我是否矯枉過正,但我馬上就覺得自己喜歡他。他在邁阿密大學教美國猶太文學,他告訴我,他有跑馬拉松的習慣,只是髖骨有點問題,所以現在跑半馬。他問我會不會去運動,我說會,其實我在教年長者彼拉提斯――或許可以幫他鬆開屈肌?他說,我打賭妳可以,差不多是那個意思。然後,為了證明我們不是虛有其表,我們聊起書籍。我說我很愛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感覺很老掉牙,跟我同樣背景和年紀的女性都喜歡羅斯。他說,不會啊,羅斯很棒。有一次他去演講,講羅斯的書,羅斯本人也來了,而且坐在第一排!羅斯從頭坐到尾,偶爾點點頭,長腿交疊起來又解開,又疊起來,結束後他就走了,一句話也沒說。
「他喜歡你的演講嗎?」我問。「他沒生氣吧?」
路易說他這輩子都不會得到答案,這是人生中無解的謎團。
我說:「羅斯的腿很長?」
他說:「瑞秋,我的腿比較長。」
我喜歡這樣的打情罵俏。
然後他問我有沒有孩子。我說,我有一個女兒,她叫艾維婭。他說,艾維婭,希伯來文的意思是春天或純真,很美的名字。我說,我知道,所以我跟前夫才幫她取了這個名字。他說,他很少碰到叫艾維婭的女生,這個名字不常見,只有那個跟國會議員列文惹出麻煩的女孩子。妳記得那樁傻事嗎?
「嗯。」我說。
他說:「在南佛羅里達鬧得天翻地覆,猶太人的禍害,政客的禍害――如果有禍害能影響他們的話,整個就是文明的禍害。」
他說:「妳真的不記得嗎?二〇〇一年,每天都上報,結果九一一來了,大家就忘了她。」
他說:「真希望能想起來她姓什麼。妳真的不記得嗎?她就像莫妮卡•陸文斯基(Monica Lewinsky)。她知道他結婚了,還引誘他。我猜她愛的是權力,也有可能想出風頭。或許她沒什麼安全感。她很放蕩,有點豐滿――那種臉長得很漂亮但身材有點可惜的類型――說不定勾引列文會讓她更有自信。我覺得這種人沒什麼好同情的。她到底姓什麼啊?」
他說:「真的很可惜。列文在國會的名聲還不錯。要不是那個爛女孩,他說不定是第一個猶太裔總統。」
他說:「妳知道我覺得誰很可憐嗎?她的爸媽。」
他說:「不知道她後來怎樣了。誰會給她工作?誰要娶她啊?」
他說:「葛羅斯曼!艾維婭•葛羅斯曼!想起來了!」
我說:「沒錯。」
我說我要去化妝室,出來後我請服務生把吃不完的西班牙海鮮飯打包,很好吃,一人份有點多。有些餐廳捨不得放番紅花,但是這家叫「拉甘巴」的不會。海鮮飯不能用微波爐加熱,但可以用瓦斯爐。我說帳單就平分吧,路易說他本來要請客。我堅持要付一半。如果我想再跟他見面,我才會讓男人付錢。蘿絲說這可能是女性主義,也可能是反女性主義,我覺得就是禮貌吧。
我們走向停車場,他說:「剛才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本來感覺還不錯,突然就不對了。」
我說:「只是因為我不喜歡你。」然後就上了自己的車。


2

我住在海邊,這棟公寓有三個房間。我可以聽到海的聲音,所有的東西都按我的喜好擺放,一個人住就是有這個好處。就算跟一個常常不在家的醫生結婚,他還是覺得裝潢上他應該出點意見,像是「我覺得,我比較喜歡陽剛氣重一點的床」、「一定得有遮光窗簾,妳知道我很忙」,還有「當然要漂亮啦,但很容易弄髒吧?」不過現在我有白色的沙發、白色的窗簾、白色的被子、白色的流理台,衣服是白色,所有東西都是白色,而且不會髒,我很小心。買房子的時候正好房價掉到谷底,我運氣不怎麼樣,但投資房地產的運氣很好,現在已經漲成原來的三倍。我可以把房子賣了,大賺一筆,但老實說,賣了我要住哪裡?你說說看啊,我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還沒離婚前,艾維婭年紀還小,我們住在博卡拉頓的另一邊,森綠鄉村俱樂部對面,一棟托斯卡尼風格的小宅邸,整個社區用柵欄圍起來。現在不住在那邊,我可以承認我向來很討厭柵欄門。那裡是博卡拉頓,要防什麼人?森綠收的費用才像搶劫。有柵欄門,反而更吸引竊賊。裝了鐵門,別人會以為裡面有值錢的東西。不過我也在森綠認識蘿絲,是的,她變成我的好朋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們也在那裡認識列文一家。列文家搬來的時候,艾維婭剛進中學,十四歲。
剛認識亞倫•列文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地位不高的參議員。他的妻子安貝絲負責生計,她在南佛羅里達醫院的集團裡擔任專屬法律顧問。蘿絲幫亞倫•列文取了個外號「猶太超人」,簡稱「猶超」。說真的,他看起來就是那個樣子。穿著New Balance運動鞋的時候,身高有一百八十八公分,黑色捲髮配上藍綠色的眼睛,笑容滿面,看起來有點呆。這傢伙很適合穿搭配禮服的襯衫。他去過安那波里斯,待過海軍,他的肩膀就是服役的成果。他比我和蘿絲小幾歲,但年齡差距不算大,所以蘿絲常開玩笑說我們應該找他上床。
他的妻子安貝絲老是看起來很不高興。她的腰部以上很瘦,下半身卻很胖――粗壯的大腿跟小腿,膝蓋浮腫。這女人把一頭褐色捲髮弄成金色的直髮鮑伯頭,肯定費盡力氣。蘿絲老說:「氣候這麼潮濕,慘哪,弄那種髮型肯定是瘋了。」
我要鄭重申明,我試過跟安貝絲交朋友,但她沒興趣(不光是我,蘿絲也一樣)。麥克跟我請他們吃了兩次晚餐。第一次,我準備了牛胸肉,要煮一整天。把冷氣開到最大,我穿著唐娜•凱倫(Donna Karan)的露肩洋裝,依然汗流浹背。第二次我準備了楓糖醬汁烤鮭魚。沒什麼了不起。醃十五分鐘,烤三十分鐘,就好了。安貝絲從沒提過回請。我懂她的意思。艾維婭上十一年級的時候,亞倫•列文競選國會議員,他們搬去邁阿密,我想從此不會再見面,也不會聽到他們的消息了。一生中會碰到很多鄰居,只有少數幾個像蘿絲•霍洛維茲一樣,會變成好朋友。
但我心心念念,不是想著蘿絲,而是列文一家人,電話響的時候,我還在想他們。公立學校的歷史老師打來的,想知道我是不是艾絲特•夏皮羅的女兒。她要聯絡我母親,想知道她能不能在倖存者紀念日去學校演說,可是媽一直沒回簡訊,也不接電話。我向她解釋,母親半年前中風了,相當嚴重。所以,不行,艾絲特•夏皮羅沒辦法參加倖存者紀念日。今年他們要找到其他的倖存者。
歷史老師哭了――任性吶,真煩――她說要找倖存者愈來愈難了,在博卡拉頓也一樣,這裡有九成二的居民是猶太人,密度僅次於以色列。她說,二十年前剛開始舉辦倖存者紀念日的時候,很容易找到人,現在呢?還有誰活下來?或許戰勝了癌症,或許逃過了大屠殺,但逃不過生命的結局。
那天下午,我去安養院看母親,那裡的味道聞起來像學校的咖啡廳結合了死亡。母親的手軟塌塌的,臉頰往左邊癱了下去。唉,何必費心找形容詞呢?她就是中風的樣子。
我告訴她那個任性的老師想找她,媽想說話,但只能發出韻母,發不出聲母,只能說我是個壞女兒,怎麼聽也聽不懂。我告訴她約會的經驗本來還不錯,可是那個男人突然講起艾維婭的壞話。母親的表情捉摸不出是什麼意思。我說,我很想艾維婭。我說這句,只因為我知道母親不能回話。
準備離開安養院的時候,母親的妹妹咪咪來了。我從沒看過比咪咪更快樂的人,但她有時候很不可靠。或許這話很不公平。或許不是咪咪不可靠,而是我不信任快樂的人,也有可能我就是不相信快樂。咪咪用手臂上巨大的蝙蝠袖包住我,她說,母親在問艾維婭好不好。
「咪咪姨,她怎麼問?」我問。媽根本不能說話。
「她說了她的名字。她說『唉—嗚—哇』。」咪咪很堅持。
「三個完整的音?我不相信。而且,媽說什麼都像『艾維婭』。」
咪咪說她不想跟我吵,因為我們該開始計畫媽媽的八十五歲生日派對。咪咪不確定要不要在安養院舉辦,因為這裡不是我媽家,但她也不確定媽的狀況適不適合到別的地方去。咪咪顯然想在別的地方辦派對,風景比較好的地方,像是博卡拉頓美術館,或米茲那公園那個早午餐很好吃的地方,或是我家。「你家超漂亮。」咪咪說。
我說:「咪咪姨,妳覺得我媽想開派對嗎?」
咪咪說:「全世界最愛開派對的人就是妳媽。」
咪咪跟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有一次,我問我媽她跟我爸在一起快不快樂。「他會養家。他對妳跟妳弟弟都很好。快不快樂?」我媽說。「快樂是什麼?」也就是說,我不知道已經覺悟第幾百萬次了,當一個女人的妹妹跟當她的女兒完全是兩回事。
我說,「咪咪姨,這時候適合辦派對嗎?」
咪咪看著我,彷彿她從來沒看過像我這麼可憐的人。「瑞秋•夏皮羅,」她說:「隨時,都適合開派對。」


3

離婚前,麥克跟我開車南下,去邁阿密大學找艾維婭吃晚餐,她說有事要跟我們宣布。想了很久,又比別人慢了好幾個學期,她終於決定要主修西班牙文學跟政治學。
麥克說太讚了,不過在艾維婭面前,他就是個軟柿子。我只得負責問她,拿到學位後有什麼打算,聽起來一點也不實用。我覺得我能看到,我女兒一輩子都要住在家裡。
艾維婭說:「我要從政。」至於西班牙文學,她解釋說,因為她注意到在我們這一帶贏得選舉的人都會說流利的西班牙語。政治學,她覺得不用解釋了。
「政治很骯髒,」麥克說。
「爸,我知道,」艾維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問麥克最近是否聯絡過列文議員。儘管我們跟列文家已經不是鄰居了,大約一年前,麥克才幫國會議員的母親動過心臟手術。艾維婭希望能拉點關係,幫她找到入門的工作,或實習的機會。
麥克說他隔天就打電話給國會議員,也真的打了。在艾維婭面前,麥克非常可靠。她是爸爸的掌上明珠。我覺得「猶太公主」這個說法很討厭,但真是這樣也只能接受了。不管怎樣,麥克打電話給列文,列文給了麥克一個名字,辦公室裡的某個人,艾維婭就去他那上班了。
那時我在博卡拉頓猶太學院當副校長,我們的學生年紀從幼稚園一直到十二年級。我擔任這個職位已經有十年了,那年秋天,我很少開車去邁阿密探訪艾維婭,因為我的上司,費雪校長,上了一個十二年級的女生。她十八歲了,但還是……。成年男人,又是教育工作者,應該知道不能隨便把他那根掏出來。以利•費雪很笨,不肯辭職,要我在董事會上幫他講話。「妳知道我的個性,」費雪說:「拜託了,瑞秋。」
我的確知道他的個性,所以我告訴董事會,應該立刻開除費雪。他們在找新校長的時候,我變成博卡拉頓猶太學院的校長,第一個擔任這個職位的女性,我覺得實至名歸。
費雪回來收拾辦公室的時候,我買了美國派給他。算是向他致歉,也趁機看看他收拾得如何。我要他趕快離開我未來的辦公室。他打開塗了蠟的白紙袋,把半黑半白的餅乾像飛盤一樣對著我的頭丟過來。「猶大!」他大喊。我閃開了。餅乾來自國王市場,直徑十五公分,質地接近法式小蛋糕。不識貨的笨蛋。
等到感恩節,我跟艾維婭見面,她瘦了一點,但臉色紅潤,心情很好,我只能想到這是工作的關係吧。我想,或許艾維婭找到了方向。或許政治是她該走的路?我想得天花亂墜,她正式擔任某項官職,邊想邊用藍白紅三色的愛馬仕絲質手帕輕拍眼角。艾維婭向來很幹練很有活力,但就像陽光,又像一袋掉在地上的彈珠,能力跟能量散向四面八方――還是因為她太年輕?我問她:「妳喜歡幫國會議員工作嗎?」
艾維婭笑了起來。「我在工作上碰不到他,其實沒什麼機會。」
「那妳在做什麼?」
「很無聊的事情,」她說。
「我不覺得無聊!妳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呢!」
「我沒有薪水,」她說:「所以不是正式工作。」
「沒關係,還是很刺激吧,」我說:「乖女兒,告訴我。妳在做什麼?」
「我幫忙買貝果,」她說。
「OK,還有呢?」
「他們叫我去影印店。」
「但妳學到了什麼?」我說。
「雙面列印,」她說。「還有泡咖啡。」
「好啦,艾維婭,還有呢?我有什麼可以告訴蘿絲的?」
「我來上班,不是為了讓妳有東西講給蘿絲•霍洛維茲聽。」
「國會議員呢?」
「媽,」她不耐煩了。「沒什麼好說的。國會議員在華盛頓特區。我平常都跟競選團隊在一起。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募款,大家都很討厭募款,不過他們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有意義,也對國會議員有信心,我猜,這樣就夠了吧。」
「所以妳喜歡上班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媽媽,」她說:「我戀愛了。」
有那麼一秒,我以為我們還在講工作的事,她說她愛上了政治。然後我發覺,不對。
「才剛開始,」她說。「但我覺得我愛他。我真的愛上他了。」
「他是誰?」我問。
她搖搖頭。「他很帥。他是猶太人。我不能告訴妳太多。」
「妳同學嗎?」
「我不想說了。」
「好吧,」我說。「告訴我。他也愛妳嗎?」
艾維婭的臉紅了,很漂亮,就像她在嬰兒時期發燒的模樣。「或許吧。」
她有事瞞著我。她不肯講的事情或許顯而易見,但我沒想到。她才二十歲,還是個孩子,一個好女孩。我不相信我的艾維婭會捲入那麼骯髒的事情。我對她有信心。
「他幾歲?」我問。我能想到最糟糕的狀況就是他年紀比較大。
「大一點,」她說。
「大幾歲?」
「不比爸老。」
「嗯,太好了,」我說。
「媽,他結婚了,」艾維婭說。
老天啊,我心想。
「但是他不快樂,」她說。
「親愛的,我一定要警告妳――千萬不要介入別人的婚姻。」
「我知道,」她說。「我知道。」
「妳真的知道?在這輩子跟下輩子,妳能依靠的只有妳的好名聲。」
艾維婭哭了起來。「所以,我才要告訴妳。我覺得好可恥。」
「妳一定要跟他分手,艾維婭。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我知道,」她說。
「不要再說『我知道』!『我知道』根本沒有意義。妳要說『我做得到』,然後採取行動。現在還沒有事。只有我知道。」
「OK,媽。我做得到。答應我,不要告訴爸爸。」

光明節的第四個還是第五個晚上,我開車去邁阿密,要確認艾維婭已經拋棄了那個已婚男人。我焦慮到買了一大堆東西要去裝飾艾維婭的宿舍。我買了電力燈台、網袋裝的金幣巧克力跟新的洗臉毛巾,從布魯明戴爾百貨公司買來的(每條毛巾付七塊美金,就可以繡上名字的縮寫),還有兩塊從國王市場買來的美國派,因為艾維婭小時候最喜歡吃美國派。
「怎樣了?」我說。
「媽,」她說:「他們的婚姻結束了,但他現在不能跟他太太分手。時機還不對。」
「噢,艾維婭,」我說:「已婚男人的台詞。他永遠不會離開他太太。絕對不會。」
「不是的,」艾維婭說:「是真的。他有很正當的理由,現在不能離婚。」
「是嗎,」我說:「什麼理由?」
「我不能告訴妳,」她說。
「為什麼?我想聽有多正當。」
「媽,」她說。
「我不知道細節,要怎麼給妳建議?」
「如果我告訴妳,妳就知道是誰了,」艾維婭說。
「我可能猜不到,」我說。
「妳就知道是誰了,」她說。
「告訴我啊。我知道是誰有什麼關係?我不會告訴別人。只要是妳的事,我一定不會講。」
「因為,」她停了一下,「因為他正要競選連任。」
「噢,天啊,」我說。「拜託妳跟他分手。艾維婭,妳一定要離開他。想想他的太太――」
「她很可怕,」艾維婭說。「妳自己也說過。」
「那為他的兒子著想。想想他的選區,想想那些投給他的人。想想他的事業。為妳自己想一想!為妳的名聲想一想!這樣還不夠的話,想想我,想想妳爸,還有外婆!」
「不要演得那麼誇張。沒有人會發現。我們會保密,等他離婚再說,」艾維婭說。
「拜託,艾維婭。聽我說。妳一定要跟他分手。要是妳做不到,先冷靜一下,等他辦好離婚手續。如果是真愛,就能等到明年。」
艾維婭點點頭,若有所思,我以為我說動她了。她親親我的臉。「別擔心。我會小心的。」孩子加入邪教的時候,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那天晚上我輾轉難眠。第二天我請了病假,我從來不請病假,因為我向來不生病,儘管那時我已經四十八歲了,我還是去問我媽有什麼好建議。
「媽,」我說:「艾維婭有麻煩了。」我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艾維婭很聰明,」媽最後對我說:「但她還小,她不知道她還有很多事情不懂。去找列文的太太。妳認識她,找藉口跟她見面。她可以開導國會議員。」
「可是,我答應過艾維婭,不會告訴別人。」
「艾維婭會受傷一陣子,但只是暫時的,也是為她好。」
「我要不要告訴艾維婭我打算怎麼辦?」我問。
「看妳了,要我的話我不會說。她看不清是非。她不能從妳的角度看事情,不管這算不算背叛,她一定會覺得妳背叛她。如果妳不告訴她,很有可能她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是妳說的。」
跟麥克結婚前,我和母親去買新娘鞋。我記得我心裡想,幹麼呀?我真的需要穿白色的鞋子嗎?但我看到一雙鑲滿人工鑽石的三吋尖頭高跟鞋。「媽,」我說:「好好看。」
「唄,」她說。
「怎麼啦?」我說。「美呆了。」
「很好看,」她說。「但妳的裙襬拖到地上。沒有人看得到妳的鞋子。不如挑一雙舒服一點的。」
「我會感覺得到,」我說。
她噘了噘嘴,這是她的招牌表情。
「我穿七號半,」我對鞋店的店員說。
我試了一下,覺得有點痛,但可以忍耐。
「穿起來腿很修長,」店員說。
「沒有人看得到她的腿,」媽說。「妳能走路嗎?」
我走了幾步。
「跟學走路的娃娃一樣。妳好像跛腳了,」她說。
「我覺得我好像灰姑娘,」我說。「我要買。」
「買這雙鞋,妳不會虧,」店員說。
母親重重地哼了一聲。
「這雙鞋會一輩子陪著妳,」店員說。
「這雙鞋會一輩子放在鞋櫃裡,」媽說。「就穿這麼一次。」
「買了這麼漂亮的鞋,妳會找機會穿的,」店員說。
「不用妳出錢,」我對母親說,然後把我的信用卡放在收銀台上。
上了車以後,母親說:「瑞秋――」
「不要再講鞋子的事了。講完了。已經付錢了,」我說。
「不是,我不是要講鞋子。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要挑那雙鞋的毛病。妳喜歡的話,就應該買下來。我想說――」她停了一下,就那麼一下下,「妳也可以不用跟他結婚。」
「什麼?」
「妳懂吧,我的意思是,妳要跟他結婚也可以,不結也可以。」她聽起來若無其事的模樣,彷彿她說的是晚餐可以吃三明治,也可以喝湯,對她來說都無所謂。
「妳的意思是,妳不喜歡他?」我問。
「不是,我很喜歡他,」她說。「但是想一想,我想告訴妳,要取消婚禮並不難,就跟舉辦婚禮一樣簡單。」
「什麼?」
「我的意思是,妳很容易這樣走下去,」她說。「開始做一件事以後,當然忍不住就繼續下去了。瑞秋,希特勒就是一個例子。」
媽最厭惡的人就是希特勒。她很少提到這個名字,真要說起的時候,也是她心目中最嚴肅的時刻。「媽媽,我不知道妳想說什麼。」
「或許在某一刻,那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曾舉棋不定,不知道要不要執行最終解決方案。或許沒有,他向來不懂得反省,可是誰知道呢。或許在殺死一百萬或兩百萬猶太人後,在他病態黑暗的心裡也想過,『夠了。什麼也解決不了。要說有效果吧,只是造成更多的問題!我不知道為什麼當初我會覺得那個主意還不錯。』可是他已經動手了,所以……」
「妳真的要拿麥克跟希特勒比嗎?」
「不是,我打這個比方,妳才是希特勒,妳的婚禮就是最終解決方案,我則是好心的德國人,不想袖手旁觀。」
「媽!」
「不要用字面的意思解讀。打個比方罷了。打比方來表達我的意思。」
「不會吧!妳不會打這種比方。希特勒!」
「瑞秋,別激動。」
「妳為什麼要說這種話?麥克有什麼祕密嗎?」畢竟,這個女人才說過,她不知道快樂是什麼。我真無法想像她怎麼會想到這些事情。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說。
「我覺得,妳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說。她從皮包裡拿出一罐法國檸檬糖。我母親總隨身帶著糖果。「妳要嗎?」
「不要。」
她聳聳肩,把糖果放回皮包裡。「我什麼都不知道,」她又說了一次。「但是,有可能我覺得他對妳不是全心全意。」
我的手發抖了。「他的心思還能放在哪裡?」
「我不知道,」她說。「但是女兒啊,妳有自由,妳可以選擇。妳買了那雙鞋,但妳可能會穿去看歌劇。很適合歌劇院。好了,不說了。」她對我微微一笑,拍拍我的大腿。「那雙鞋很好看。」
婚禮那天,我確實穿了那雙鞋,走出猶太教堂時,腳踝扭了一下。在婚宴上我只能一跛一跛移動,根本無法跳舞。
母親的忠告總是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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