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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跨越千里的旅途,穿越千年的思念,
絕世凶命的盡頭,是否還能看見幸福?

華文世界最顛峰的奇幻武俠史詩,終於迎來震撼大結局!


過去,他為別人犯下的罪業而逃,
現在,他因自己種下的思念而走。
在遙遠黑暗的異鄉,
他的結局是安身立命,還是夢幻泡影?


我罪孽深重,該墮阿鼻地獄的,
為何仍能生生世世為人呢?
或許,地獄是一念,不墮也是一念,
說不定,尚有一念牽著我,不往地獄的路上走吧?

跟隨前世的呼喚,雲空遠渡重洋,來到了陌生的異地――南洋。
炎熱濡濕的氣候,原始狂放的風俗,變換莫測的神怪……這裡的一切,對雲空來說既疏離又熟悉。他離開成長的故鄉,只為追尋記憶中的倩影。千年之前,蚩尤失去了辛;百年以前,朱彥追丟了紅葉;死生流轉,雲空總算能在這一世,與心愛的她重逢。
但縱使是逃過無數危機的雲空,也無法躲避歲月的追索。一天天老去的他,與永遠長不大的她,宛如兩條平行線,注定不可能天長地久。而唯有找到破除紅葉身上「不死詛咒」的方法,才能真正結束這無盡的輪迴。
他不知道身在異域的自己,能否找到改變命運的答案,但他的到來,卻早已為當地的「非人」世界投下變數,不管是遊走明闇的鄉野巫者、出入無形的獵頭人,還是隔岸觀火的山精水神,都將隨之捲入未知的因果激流中。而當他的記憶逐漸清晰,千年以來不願面對的殘酷事實,也終於找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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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草
成長於馬來西亞沙巴州,從小就廣讀群書,被戲稱為「人肉百科全書」,初中三年級即以超齡之姿贏得馬來西亞丘陶春盃文學獎公開組冠軍。後赴台灣就讀台大牙醫系,二十四歲在《皇冠》雜誌發表《雲空行》系列,一鳴驚人,之後創作不輟,並致力於各種小說類型的創新。他以《北京滅亡》榮獲第三屆「皇冠大眾小說獎」首獎,並與續作《諸神滅亡》、《明日滅亡》構成「滅亡三部曲」,堪稱華文科幻的經典之作,更即將改編拍成電影!
《雲空行》雖是張草的成名代表作,但本於「精益求精」的態度,於是二十年後,張草以更臻如火純青的寫作功力,全面重新改寫,並將雲空的故事一次補完,備受書迷期待。他另著有開創「職人武俠」新風格的「庖人三部曲」:《庖人誌》、《蜀道難》、《孛星誌》,以及極短篇《很餓》、《很痛》、《很怕》,和《雙城》、《f(x)=殺人程序》、《啊~請張嘴:張草看牙記》等書。
目前張草一邊當牙醫,一邊參加合唱,至於手上的小說計畫,則據說再寫二十年也寫不完。

臉書專頁:張草菜圃

書摘/試閱

才剛入夜,四周便變得非常寧靜,沒有人聲,只有海浪滾動、反覆輕輕拍打船身的聲音。
梁道卿的商船上點亮了數支火炬。
他們不僅在甲板插上火炬,也在船身上斜插了火炬,照亮海面和碼頭,以免在這異鄉之地有何不測之變。
雲空見他們小心謹慎的,不禁問水手:「此地不平靜嗎?」
「此地港口不比他地繁忙,晚上也沒派人在港口守夜的,還是小心的好。」
說的也是,商船一路上途經數處,皆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商船聚集,有垂了一臉濃鬚的大食人和波斯人,也有留短鬍子的天竺人,惟有此地靜謐,碼頭也簡陋得很,除了跟蕃人頭目派來的部下見面,還沒見到其他商船。
火炬是蕃人製作的,用數根樹枝綑成一手可握住的粗細,前端包裹數層乾草,再沾上厚厚的樹脂。樹脂可以燃燒較長的時間,而且萬一下雨的話,也不會輕易熄滅。
船主梁道卿招呼船員集合用晚飯,一位水手興奮的問雲空:「記得在占城國吃過的波羅蜜嗎?」該水手是廣州人氏,是船主的老跟班,大家都叫他長順的。
「記得。」噴鼻的濃烈香氣,滿口甜香的汁液,彈牙有勁的口感,如此異果,雲空豈會忘掉?
「今晚會吃一種水果,足以當飯吃,我看到船主跟蕃人買了很多。」長順期待的說,「這水果只有這渤泥才有的,很像波羅蜜又不像波羅蜜,好吃得不得了。」
見長順如斯期待,雲空也不禁隨他起舞。
果然,大家各領了一顆人頭那般大的果子,果身佈滿密密的軟刺,只像梳子般不會刺傷人,而且不像波羅蜜那般要切開,只消兩手稍微用力,就能將果身掰開,露出一顆顆鳥蛋大小的白色果肉。
雲空拉下一顆果肉吃了,果肉柔軟,只消輕咬就吸掉外層果肉,留下棗子大的種子,其滋味濃香,卻迥異於波羅蜜,雲空忍不住便一顆接一顆的吃:「此果好吃極了!叫做什麼名字?」
「叫打臘普(tarap)。」船主梁道卿湊過來,手中也提著一串果子,邊走邊吃,「如何?南洋的水果,跟俺咱老家的不同吧?」
兩人聊談間,長順在一旁,早將打臘普果啖光,滿足的吮吸十指,要將餘味舔光吃盡,才用厚厚的果皮包著一堆種子,要走去船舷扔下海。
「這麼好吃的水果,梁翁沒想帶回去廣州種植嗎?」雲空問道。
廣州氣候常年多熱,有些水果兩地相似,所以雲空有此一問。
梁道卿搖搖頭:「俺咱試過了,硬是種不出,這果子有性,像會認土地似的,我們之前途經的地方如三佛齊等等,也都種不出來。」
「咦──?」長順忽地一聲怪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他把身體緊緊貼著船舷,目不轉睛的直視岸上。
岸上一片漆黑,長順卻像發現了什麼,驚訝的半張著嘴,喘息著凝視那片連火炬也照不到的黑暗之處。
「長順,」一名坐在甲板上大啖打臘普的船員呼叫他,「你睇到什麼嗎?」
「噓,不對勁。」一名老水手見情況有異,制止了他,「噤聲。」
長順沒回應他們,只管緊盯著黑暗的林子,有幾個水手也望過去,除了黑壓壓一片便什麼也不見。
另一名資深水手見勢立起:「有古怪……」他輕步挨近長順,見他眼神迷茫,瞳孔張得很大,有火光在擴張的瞳孔中晃動。
忽然,長順把果皮扔在腳邊,飛快攀上船舷,在眾人驚呼中跳了下去,噗通一聲落水。
「搞什麼鬼?」梁道卿大驚,忙跑到船舷去觀看,其他水手立刻有拿登陸板的、拿韁繩的、拿吹鼓氣的牛皮袋子的,只有雲空慢慢走到船舷,凝視著長順剛才凝視的那片暗處。
長順從淺水中掙扎著爬起,踉蹌的踏過淺水,踩過海水下方黏稠的沙子,他的腳才剛接觸到乾燥的沙地,立刻朝向黑暗的林子飛跑。
「長順!你去哪裡?」有個年輕的水手大喊,卻馬上被同伴摀住嘴巴。
資深水手小聲說:「別喊他的名字!」
數名平日跟長順交好的水手趕忙架好登陸板,不問船主許可,便跑上碼頭的板橋,卻見長順的身影已沒入林中,他們一時猶豫,裹足不前,愣在板橋上。
在船上觀看的船員們,眼睜睜看著長順跑進漆黑的樹林,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船主。」站在板橋上的水手要求:「我們去找長順回來。」
梁道卿搖首:「你們回來。」
「等天亮就太遲了。」他們再次懇求。
「俺咱不能損失更多的人。」梁道卿斬釘截鐵的說:「回來。」
水手們悻悻然的走回商船,收起登陸板。
「長順跟了我十多年,我比你們誰都想衝上去!」梁道卿激動的揮動拳頭,「你們明白嗎?」
其實水手們也瞭解,他們只是一時心急,亂了方寸。
冷靜一想,如果他們也追進去,根本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雲空湊近梁道卿:「梁翁,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俺咱也很想知道,」梁道卿咬牙道,「無論如何,等天亮再說。」他回頭望向林子:「明暗有分,我們鬥不過黑暗。」
是夜,老水手不斷叮嚀其他人,別再望向外面。

※※※
船員們抱著沉重的心情過了一夜,恨不得馬上天亮。
當守夜的船員發出天亮的敲鑼聲時,個個船員迫不及待的登上甲板,聽候船主吩咐。
梁道卿一夜沒睡好,兩眼發紅,他掃視船員,看見多位船員也像他一樣黑眼圈包著紅眼珠。
梁道卿對眾人說:「俺咱想了整個晚上,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我們不能隨便去找人,免得惹怒蕃人頭目,以為我們不懂禮節,」在眾人起鬨之前,梁道卿急忙繼道:「俺咱有位堂弟,乃本地住蕃,今天會把貨物運來,他跟蕃人頭目熟悉,等他來了,再請他幫忙吧。」
「船主太小心了。」有船員私下議論。
「小心駛得萬年船,」梁道卿聽到了,「俺咱是來做生意,不是來挑起爭端的。」長順也是他的老跟班,他不會棄之不顧,但他提醒自己不可感情用事。
船員們無奈,只好四散工作。
果然,太陽剛把地面曬熱時,一位黑壯漢子領著幾個蕃人,挑著一擔擔的貨物出現了。他穿著跟蕃人一般,額頭繫著擋汗水的頭巾,腰纏圍巾,腰邊還掛了一把有手臂那麼長的腰刀,要不是披了件唐人短衣,還真以為他也是蕃人。
他住在渤泥,花一整年時間為梁道卿收集貨物,待商船來了,便可以快速上船運走。有的貨物不易收集,如森林才有的龍腦香,還必須先加工處理,或要深入內陸尋找的蜂蜜、燕窩、香沉木等物。
他吩咐蕃人卸下貨物了,便熱情的上前擁抱梁道卿,用力拍打他的肩膀:「老哥,有帶酒來嗎?」
「有有有,」梁道卿看見堂弟,高興得滿臉通紅,「咱老家的十八仙、韶州的換骨玉泉,還有好不容易從臨安府弄來的雪醅。」
堂弟登時舔嘴道:「嘴饞呀,此地的椰子酒和小米酒,老是喝不順口,酒色哪比得上咱老家的?」
梁道卿眼神閃爍,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轉頭叫道:「張伯,麻煩你點貨了。」
張伯是隨梁道卿父親行船的老家人,專門負責上下點貨的,已經五十出頭,很得梁家信賴。他應了一聲,便下船去,先給每個蕃人幾枚銅錢,蕃人得到唐國銅錢,無不高興得合不攏嘴,期待著回去炫耀一番。
梁道卿把堂弟帶到一個角落,也招來雲空,介紹道:「這位是雲空道長。」
他堂弟訝道:「道士?怎麼會有道士跟著來?」
「道長,這位是我堂弟,同樣姓梁,名道斌。」原來北宋開始流行按輩字取名,可輕易分辨同輩,兩人皆屬「道」字輩的。
介紹完畢,梁道卿正色道:「實不相瞞,昨天晚上出事了。」船主於是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給堂弟聽,「長順你也認得的,你說如何是好?」
堂弟梁道斌聽了,頓時面色沉重,一反剛才嬉戲的神情:「我等下立刻去找頭目,託他找人。」
「如果要找巫師也行的,」梁道卿急道,「速戰速決,只怕誤了船期。」
梁道斌搖頭:「不能越界,先找頭目。」說著便要轉身離去。
船主拉住了他:「且慢,請帶上這位道長。」
「道長也要去嗎?」梁道斌訝問。
梁道卿說:「道長很想認識認識。」每到一處新地方,雲空便要求下船探索,是以梁道卿早有準備。為了做好下船的準備,雲空在前一晚也養足精神,不令長順失蹤的事影響心情。
他明白,梁道卿也希望借助他的本事尋找長順。
梁道斌端詳了雲空一下,見他面色和善,才擺手道:「道長請跟來。」雲空隨他下船,不忘帶上隨身的黃布袋。
梁道斌下船吩咐道:「張伯,我家還有貨,需要再運四五趟,今天恐怕只運得到一半,」他指了指一位較年長的蕃人,「請叫這位古冬帶路,他知道我家。」
古冬問梁道斌怎麼不一起跟上?他回說要去找頭目,便領了雲空走過碼頭木橋,踏上沙灘。
一踩上渤泥的土地,雲空頓時有一股異樣的感覺。
「紅葉會在這裡嗎?」他尋思著。
「你記得昨晚長順是從哪裡跑進樹林的嗎?」梁道斌大剌剌地踏步,跟他溫文儒雅的堂哥全然不同。
雲空回首先確認商船的位置,然後指向某處,兩人便往林子走去。
沙灘的沙子極細,雲空的鞋子陷入沙中,細沙流進鞋中縫隙,摩擦他粗糙的腳底。
梁道斌指向沙地:「有腳印。」果真還殘留有昨晚的腳印!或許是海風不強,沙子尚未被完全吹平,淺淺的腳印從商船的方向一路延伸,進入刺腳的灌木叢,有一處灌木被折斷了,看來長順是不顧一切的衝過去,兩腿一定被劃破刺傷了。
他們越過沙灘,穿過灌木叢,進入一片安靜的樹林。
一進入林子,所有的聲音彷彿剎那被吸收乾淨了。
粱道斌心底一寒,驀地止步,聆聽四周的聲音。
沒有聲音。
他直視林中,只見樹木之間有許多空間,陽光斜照入林,看似一片祥和,卻教他莫名的毛骨悚然。
這不尋常。
他旅居此地多年,為了尋找貨源,去過不少山林,卻從未遇過安靜得如此令人畏懼的林子。
梁道斌倒退兩步,正想回身出去時,雲空卻走過他身旁,「道長……」梁道斌驚訝的望著雲空毫無懼意的步入林子。
雲空很熟悉這種感覺,他小時候住的仙人村便有個林子,感覺十分相似,只不過他家的林子比這裡更暗了點。
林地長滿各種雜草,還有厚厚的落葉,踩上去十分柔軟,完全掩蓋了長順可能走過的痕跡。
「究竟長順看見了什麼呢?」雲空抬頭望望,又低下身子去觀察草葉。
梁道斌倒抽著寒氣,身體微顫:「道長,咱們出去吧。」
「梁兄有何良策嗎?」
「我要去找布摩。」
「布摩?是……什麼?」
「就是巫師。」
原來如此,廣西那一帶也稱巫師為布摩呢。
雲空忖著:為何廣西和渤泥對巫師有相同的稱謂呢?
步出林子時,雲空不禁又回頭瞄了一眼。
梁道斌說的沒錯,找布摩是應該的。
因為雲空清楚的感覺到,這靜得不尋常的林中,有很多眼睛正在盯著他。

※※※
梁道斌帶雲空繞道,穿過比人還要高的草叢,那兒有人走出來的小徑,梁道斌時而抽出腰刀揮砍長草,不跟雲空說話。
雲空試圖打破僵局:「這把刀像是禁軍常用的朴刀呢。」
梁道斌頭也不回的應道:「沒錯,我當過兵的。」
「梁兄來此很久了嗎?」
梁道斌沉默了一下,才道:「老實說,我打過金兵,後來不想當兵了,才隨堂哥來南洋的。」
「原來是位英雄,失敬。」
「道長,我是逃兵,犯了事的,軍籍仍在,」梁道斌苦澀的笑道,「一回去就要殺頭的。」
雲空嘆道:「宋室南逃時,貧道也是困在北方,花了好幾年才逃到南方,也是九死一生呢。」
梁道斌聽了,人好像自在了些,步伐也比較放鬆了。
「話說回來,梁兄好像猜到長順發生什麼事了。」雲空引回主題。
「八成是坦都魔羅(Tantumolong)幹的好事,」梁道斌很肯定的說,「蕃人都知道的,如果看見他,就會被引誘入森林,長順是很典型的例子。」
「這種事常發生嗎?」
「當然不常,不過我也見過,」梁道斌說,「前幾年,有個女人正煮著飯,忽然間拔足狂奔,衝向森林,她老公要擋也擋不住,只好拿起飯鍋敲打,想阻嚇坦都魔羅,他老婆還是跑進了森林,老公不敢追進去,後來聚集了很多村人,才敢進去尋找。」
「結果呢?找到沒?」
「找到,幾天後才被一個捕魚的人發現她傻傻的坐在河邊,她忘記怎麼走到河邊的,只記得有個頭大身小的矮人牽住她的手,帶她到河邊。」
「頭大身小的矮人嗎……?」
「聽說在森林裡面迷路,都可能是中了坦都魔羅的計。」
雲空沉吟了一陣,才問:「我們去找布摩,他能幫上忙嗎?」
梁道斌回頭打量雲空片刻,問道:「道長是否懂得驅鬼捉妖?」
「貧道不在行。」
「那位布摩德高望重,是附近好幾個布摩的師父。」梁道斌的語氣充滿敬意,「在此地,若有冒犯山神、邪魔造成生病,都找老布摩解決的。」
說著,他們穿出草叢,進入一個村莊,村莊盡是高腳屋,有幾個全身赤裸的孩子在玩耍,看見雲空這位陌生人,便好奇的遠遠觀望。他們反倒是對梁道斌頗為熟悉,遠遠的便揮手,連在高腳屋下工作的老婦人都向他打招呼。
穿過村莊,他們進入個被竹柵圍起的小院子,門前還流著一道小溪。
「待會見到老布摩要禮貌。」梁道斌再三叮嚀。
進入老布摩家的範圍,雲空留意四周,見入口的欄柵綁了幾紮乾草,又見地面插了竹片,雲空不禁猜測這些裝置的功能。
小院裡有間用碩莪樹桐、竹子和碩莪樹葉蓋成的高腳屋,梁道斌登上木梯,在門口跟裡面的人講了一番話之後,才被獲許進入。
雲空進去前,在門外逗留了幾秒鐘,因為他感到有一股特殊的氣息,正從裡面徐徐湧出。
他感受到裡面的人的不安。
或許還有些許敵意。
一名枯瘦的老人打赤膊坐在地面,整個人像個皮袋般瑟縮著身子,原來是駝背得很厲害,但一對明亮的眼睛卻如火炬般炯炯有神,警戒的盯住雲空。他身邊有名兩眼無神的女子,不發一言,恭敬的跪坐著。
「梁,有什麼事?」老布摩說的是蕃話,雲空聽不懂。
「昨晚有個唐人船員失蹤了,船主請我找你幫忙。」梁道斌也滿口蕃話。
「為什麼不叫他幫忙?」老布摩朝雲空甩了甩頭。
「他?」梁道斌訝異的說,「他只是船主的客人。」
「他很強啊,為什麼不找他幫忙?」老布摩語氣酸酸的。
「這人完全不懂這裡的事情的,」梁道斌左右為難,不明白自己怎麼惹老布摩生氣了,「我想問先生,唐人船員是否被坦都魔羅給誘騙去森林了?」
「他不知道坦都魔羅?」
梁道斌搖搖頭:「他昨天才剛到。」
老布摩點點頭,招手叫梁道斌靠近:「我要跟這位唐人布摩說話,你幫我翻譯。」
「他不是布摩……」梁道斌話才出口,又不禁困惑的想了想:道士算不算是布摩呢?其實應該也算吧?想到此,他只好對雲空說:「老布摩要跟你說話。」
雲空假裝沒看見老布摩充滿挑釁的眼神:「請說吧。」
老布摩問:「你看見我的背後嗎?」
雲空望去老布摩的後面,牆上掛了草帽和一些竹器。
「我是問我背後的神靈。」老布摩不高興了。
「抱歉,」雲空說,「我看不到。」
老布摩這下子困惑了。
他在雲空身上看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擁有這股力量者,必然是強大的巫師,背後都有神靈在撐腰。但是,他看不出雲空的力量是何來頭?
老布摩本來想向雲空示威,讓他瞧瞧背後的力量有多強大,卻見雲空神態自若,毫不在意,更覺高深莫測,他哪裡料到,雲空是真的沒感覺到什麼。
老布摩收斂起平日的傲氣,請梁道斌繼續翻譯:「請問你來渤泥是為了什麼?」
「我不是特地來渤泥的。」雲空坦然回答:「我跟隨商船四處走,是為了找人。」
「你找到了嗎?」
「還沒有。」
「那人在這裡嗎?」
「不知道。」雲空嘆道,「我也很想知道。」
老布摩無法理解雲空身上的力量,在他眼中是如此的耀目。
他猜測,或許雲空背後的是外國的神,所以他無法辨識。
但外國的神會願意離開地盤,飄洋過海嗎?
據他所知,神靈的地域性都非常強,大家都各守地盤,不會輕易越界的。
「好吧。」老布摩問梁道斌,「要找唐人船員是嗎?他什麼名字?在何地失蹤的?」
「他叫長順……」梁道斌趕忙告訴他失蹤地點。
身邊的女子取來切碎的香木,在泥盤中點燃之後,冒出陣陣白煙,老布摩把頭伸進白煙之中,手中搖動著一大串用植物根部製成的串珠,發出細碎的碌碌聲。
雲空冷靜觀看,覺得老布摩搖動手中串珠,十分類似道士的銅鈴,或許功能相同,是召喚神靈的法器。
果然,不久老布摩開始眼神恍惚,不時抖動頭顱,神經質似的搖頭,發出囈語般的呢喃聲。
老布摩喃喃道:「我看到唐人了……」
梁道斌恭敬的問:「他還活著嗎?」
「活著。」
「那麼人在何處?」
老布摩忽然沉默了。
他兩眼翻白,時而搖頭,時而又點頭,手中持續搖動串珠,像在猶豫不決。
最後,老布摩從半無意識中睜開眼,嘆了口氣:「這件事,我沒辦法處理。」
梁道斌驚道:「不行呀,長順是唐人,不能在這裡失蹤的呀。」
「我不妨跟你說,」老布摩半閉著眼,表示心意堅決,「有人要他。」
「有人要他?誰?你不能跟他談判嗎?」
「我們不冒犯對方的,」老布摩輕輕推走燃燒的香木,女子便端去一旁收拾了,「你請離開吧,這次我幫不了。」
「我以為你是很多布摩的老師,就……」
「梁,我只是個海邊的布摩,還有山裡面的布摩、大森林的布摩、大河的布摩,你不瞭解我們的世界。」
「那我該如何向船主交代呢?」梁道斌焦急得很。
老布摩瞟了一眼雲空,向梁道斌招手:「梁,你過來。」梁道斌聽話的靠過去後,老布摩在耳邊輕聲細語:「這件事,我真的不方便,你的唐人布摩是外來客,比較方便幫你。」
「可是……」
「我不妨告訴你,」老布摩說得更小聲了,「他要的可不只一個人。」
梁道斌打了個寒噤,不禁回頭斜看雲空。
雲空被他這麼一瞄,也打了個冷顫:「麻煩來了。」

※※※
回到村莊,梁道斌向村民要了兩顆椰子,用腰刀削頭剖開,遞了一顆給雲空,在他們喝椰水的同時,將老布摩說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那就奇了,」雲空說,「我今日才剛踏上這片土地,人生地不熟,如何解決這個難題?」
「老布摩的意思我懂,他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梁道斌說,「你別看他好像又老又瘦,猜猜他多少歲?」
「少說七、八十。」
梁道斌哧笑道:「看吧,果然猜錯,才五十歲出頭而已。」
雲空暗地吃驚,因為他也才五十一歲,兩人差不多同齡。
「他過去跟多位布摩鬥法,所向無敵,結果弄垮了身體,才變得這副樣子,現在收斂許多了。」
「他說『有人要長順』,會是什麼意思呢?」
梁道斌斟酌了一下,才說:「可以是很多意思。」
「比如說?」
梁道斌將椰子高舉,猛喝椰水,想利用清涼的椰水澆熄心中的焦躁。
好不容易,梁道斌才冷靜下來,說:「道長,你打算上船回大宋嗎?或是有留下來的打算?」
「如果有適合的地方,貧道是不想回大宋了。」
「那請聽我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此地國法和家規都和大宋迥異,我一時三刻無法詳述。」梁道斌緊張的說,「總之,若你幫了這個忙,可能會得罪某些不該得罪的……人,然後就不適合留下來了。」
雲空直視梁道斌慌張的眼神,回道:「救人就是救人,還有這許多考慮?」
「咦?」
「我只會問一個問題。」
梁道斌等他說。
「該怎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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