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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暖萌系青春代言人浮光錦清新甜寵之作
清冷沉靜網文大神VS純真懵懂雜草女孩
若沒有你呀,便沒有一見鍾情。
因為是你呀,心裡那朵花兒都開了。

光線昏暗的地下室,楚河遇見蘇茉。
蹲在地上的小姑娘抬頭看他,她漆黑的長髮、白裙子,細緻潔淨的一張臉含羞帶怯,有點可愛。
她聲音靦腆地喚:“楚老師。”
一向清冷沉靜的網文大神,被那一下甜到心裡去。

若沒有你呀,便沒有一見鍾情。
因為是你呀,心裡那朵花兒都開了。

作者簡介

浮光錦

瀟湘書院超人氣口碑作者,陝西省作家協會、西安市作家協會會員。作品題材涉及現代言情、青春校園等,其文風輕緩綺麗、靈動明媚。慣常以溫暖動人的筆觸,把一個個餘韻悠長、令人回味的故事娓娓道來。已出版作品:《獻給親愛的邵先生》《你好,小青梅》《小時光,微微甜》。

名人/編輯推薦

感謝阿錦願意做減法,拋棄華麗的詞藻,摒除浮華的元素,還原生活真實樸素、平淡如水卻令人感動的模樣。茉茉這般平凡卻自強不息的女孩兒,在我們的生活中有千萬個。不靠別人靠自己,找到那個溫暖的可以依靠的人,並努力讓自己與他更匹配,這便是最打動人的感情。
――讀者:微微寶貝1012

天天都要特別珍惜地看,內心忐忑地一個字一個字看,以為這樣就能看久點,誰知道,還是意猶未盡!
――讀者:小兩口

我真的好愛這篇文,暖暖的,滿含初戀心動與溫柔的感覺,特別適合這樣寒冷的冬天來看,令人回味無窮!
――讀者:juliad

一本正經的楚老師浪起來真的是……不要太撩人,哈哈。
――讀者:貓咪寶貝

茉茉怎麼這麼可愛這麼乖呀,好想把她抱回家養嗚嗚嗚,如果把茉茉給我,我把我的床還有我的餐費都分她一半,只要沒事讓我捏捏她的臉就行。
――讀者:濛濛柳絮飛

哈哈,似乎有種大灰狼吃小白兔的感覺,全程一臉姨母笑。
――讀者:巴山話夜雨

目次

第一章 大神
第二章 純真
第三章 情侶
第四章 茉莉
第五章 收留
第六章 曖昧
第七章 約會
第八章 初吻
第九章 溫柔
第十章 現實
第十一章 勇敢
番外

書摘/試閱

第一章 大神

“這天氣熱死了!”
一行四人出了單元樓的大門,蘇洋率先低聲咒駡了一聲。
跟在蘇洋身後的蘇茉輕抿唇角,默默地承受著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浪。
七月初的安城,氣溫已經飆到了三十多攝氏度。中午,人走在陽光下,皮膚被曬得火辣辣的,好像隨時會被烤焦了一樣。
正當蘇茉出神時,邊上的張雨薇已經撐開了蕾絲鑲邊的淺紫色太陽傘,手一抬,將最後出門的許少輝攏了進去。
許少輝與蘇洋同齡,都是二十三歲,是鄉鎮初中的同學。初中畢業那一年,兩人都沒有上高中,一起念了一所中專院校。他們十八歲畢業後,又一起打了兩年工。而後,兩人合資在住宅小區負一層租了一個房間,做起了收發快遞的小生意。也是趕上了好時候,三年下來,兩人都攢了些錢,還買了車。
蘇洋交了百分之五十的首付,買了一輛銀白色的別克凱越;許少輝則交了百分之三十的首付,順著女朋友張雨薇的心意,買了一輛大紅色的昂克賽拉。
張雨薇比許少輝小一歲,鄰市人,大專畢業後靠著家裡的關係找了一份港資銀行櫃員的工作,月收入六千多元。張雨薇喜歡逛街、旅遊、美食,對各大品牌化妝品和包包如數家珍。蘇茉在前十八年的人生裡,還從未接觸過這種生活驕縱又精緻的姑娘。
蘇茉身上的白色襯衫裙,便是張雨薇買了沒怎麼穿就淘汰了的衣服。裙子足有九成新,因為比較肥大,越發顯得蘇茉細瘦纖弱。她往炎熱的太陽底下一站,小小的一隻,惹人疼惜。
蘇茉很白,有一頭柔軟的長髮,眉眼細長又乾淨,瞳仁漆黑,人前靦腆安靜,是和張雨薇截然不同的那一類女生。
許少輝無聲地收回目光,抬起下巴朝蘇洋笑道:“我和雨薇先去店面那兒,一會兒你要是閑了就過來。”
許少輝說的店面是準備開的砂鍋店,就在小區不遠處。兩人最初合夥做快遞生意,時間一長,難免有各種各樣的摩擦,可近十年的兄弟交情在那兒撐著,他們倒並未吵架翻臉。眼下幾經商議,蘇洋給許少輝賠償了些許錢,將快遞生意獨自攬下了。
許少輝早就不想管快遞那檔子事了,工作室的面積就二十多平方米,還在地下室,女朋友張雨薇很是嫌棄。眼下許少輝從親戚那兒拿了一個砂鍋配方,投資十萬元,租了一間店面。他預備等過兩年湊夠首付後,就買房結婚。因為這未來指日可待,張雨薇這幾日的心情分外愉悅,以至於同意了許少輝為了省錢,而繼續和蘇洋合租的決定。
蘇洋和許少輝畢業後便一直合租,起先租的是城中村裡的民房,做起快遞生意後,便在小區裡租了一個兩居室,共同分擔每月一千多元的房租。張雨薇和許少輝交往後,一直想搬出去,哪承想,這兩年房價飛漲,他們原先住的兩居室,房租都漲到每個月兩千多元了。幾人和房東交涉無果,在半個月前就打算重新找房子了。
之後沒多久,蘇洋回家見到了蘇茉。
蘇茉是他們鄰家的小姑娘,比他小五歲。小時候,蘇洋是村裡的娃娃頭,經常領著蘇茉一起玩兒。蘇茉的身世比較複雜。她外婆是洛城人,當年跟母親逃荒到了他們村,被蘇茉外公的父母所救,便有了蘇茉外公外婆的這一樁婚事。蘇茉的外公是個老實巴交的貧農,蘇茉的外婆生得好,膚色白皙,長了一雙“狐狸眼”。當年,村子裡有不少男人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大家私下都傳蘇茉的媽媽並非她外公的親生女兒。
不過,這件事的真相如何,蘇洋也不得而知。他知道的是:蘇茉的外公外婆育有一兒一女。女兒,也就是蘇茉的媽媽,當年未婚先孕生了蘇茉,生下來不久,蘇茉的媽媽便喝老鼠藥自殺了。蘇茉從小被舅舅和舅媽養大,寄人籬下十幾年,所以性子靦腆乖巧。
蘇茉的舅舅、舅媽原本對她也還行,供她吃穿,供她念書。可就在今年初春,一場冰雹將北方大部分地區的農作物砸了,農村鬧了饑荒,怨聲載道。
蘇洋回到家那天,正好聽見隔壁鬧出動靜。隔著一堵院牆,蘇茉的舅舅和舅媽正為蘇茉的婚事吵架。
蘇茉的舅媽覺得自己身為一個外姓人,含辛茹苦地將外甥女養到成年,已是仁至義盡。在農村,女孩子無父無母,就算學習成績不錯,將來能找個月薪三四千元的工作也就頂天了。可眼下別人給說的這一門親事,男方家裡在縣城全款買了房,彩禮能給八萬元。人家看上蘇茉是蘇茉的福氣,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蘇茉的舅舅雖然不同意,但因為媳婦照顧外甥女多年,自覺對媳婦有所虧欠,所以只是一個勁兒地低聲說著“反正不能嫁”之類的話。
吃晚飯時,蘇洋從他爸媽那兒得知了緣由。
要娶蘇茉的那個男人已經三十二歲了,原本在油田工作,因為個子太矮,工作又不著家,耽擱多年沒娶到媳婦。去年他因意外摔了腰,眼下半年多過去了,人還在床上躺著呢。
反觀蘇茉,十八歲,高考成績剛出來,能讀個二本院校,性子乖巧懂事,人也長得如花似玉。這無論擱哪個父母跟前,都捨不得將自己的親骨肉往火坑裡送。可問題是,蘇茉上大學每年的學費加上生活費,預計得上萬。蘇茉的舅舅家還有一兒一女在上學,再負擔她的花銷,肯定吃不消。這時候讓蘇茉嫁出去,無疑是她舅媽的上上之選。哪怕蘇茉現在還未到法定婚齡,舅媽也想先將這樁婚事定下來。
蘇洋念書不成器,但運氣好,年紀輕輕就有了自己的小生意,還買了價值十萬元的車,家裡日子過得滋潤。他媽心寬體胖,性子也好,說完這件事,就一直為蘇茉可惜。
那一晚,蘇洋去門外抽煙,看到了隔壁水泥築就的臺階上,縮著身子坐在那兒的蘇茉。她正仰著臉看星星。
兩人以前還算熟稔,蘇洋就和她聊天,說著說著,就說到自己很快要一個人幹快遞生意了,有些忙不過來。蘇洋想請蘇茉幫兩個月的忙,包吃包住,一個月工資兩千三百元。等到暑假過完,蘇茉能攢夠學費。至於生活費,蘇茉念了大學後可以勤工儉學。
這件事,最終在蘇茉舅舅的首肯下得以實現。
蘇洋和許少輝通過電話,商定租一個三室兩廳兩衛的房子。許少輝和張雨薇住帶衛生間的主臥,分擔一千元的月租,剩餘的一千七百元全部由蘇洋承擔。他和蘇茉一人住一間,他住大次臥,蘇茉住小次臥。
可以說,蘇茉的人生因為他的幫助而得以改變。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來安城,第一次坐帶空調的大巴車,第一次逛琳琅滿目的大商場,第一次住這種足有三十四層高的大樓。
他們租的房子在三十三層,從窗戶往下看,車輛和行人都變得很渺小。白雲和天空都很近,哪怕吹進來的風是熱的,蘇茉也喜歡。畢竟那般通透放鬆的感覺,是地下室裡不可能有的。
蘇洋租的這個地下室裡的小房間,面積只有二十多平方米,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小小的門。門邊是一張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木桌,桌上放著一台臺式電腦,另外還有一把七成新的黑色辦公椅。房間內貼著三面牆擺了三排高高的鐵架子,分門別類、密密麻麻地放著待領的快遞。水泥地面的一角,則擺放著幾個準備發出去的快遞。
地下室內非常悶熱。蘇洋給蘇茉示範怎麼代發快遞之後,便留下工作用的手機,去找許少輝了。
發快遞其實不麻煩,包好快遞,填好快遞單,之後將快遞單截圖,用微信發給寄快遞的人就行了。
不過蘇茉剛開始工作,謹小慎微。待蘇洋走後,她便蹲在地上,認認真真地看著微信裡的截圖地址,低著頭,趴在紙箱上填寫快遞單。因為熱,她身上悶出了一層薄汗。
“取快遞。”
突然,一道男聲傳來。
這道聲音非常好聽,低沉、清脆,落在耳邊時乾脆又簡潔,還很客氣,讓人覺得很有禮貌。
“好的。”蘇茉應了一聲,就抬頭看去。
映入她眼簾的那個青年,氣質乾淨,身材挺拔。
他穿著白襯衣和一條淺卡其色的長褲。因為熱,他襯衣最上面的兩粒扣子也被解開了,鎖骨和頸項線條從敞開的小V形領口顯出,精緻又流暢。他的兩隻袖子都挽到了手肘下方,暴露在空氣裡的小臂修長而勻稱,一雙手隨意地垂著,骨節分明,比一般男人白。
來省城好幾天了,蘇茉也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年輕人,怔了幾秒,覺得臉頰都熱起來了。
“手、手機號後四位。”蘇茉站起身,一開口就結巴了一下。
“三六六九。”男人站在門邊淡淡地答。
“稍等一下。”
蘇茉很快找到了快遞,細心地對手機尾號和單號,最後將目光掃向收件人,發現那是個女生的名字。遲疑了兩三秒,她抿唇想了想,抬眸看過去,尾音稍揚,先問了一句:“收件人?”
“楚溪。”
“給您。”
她將快遞遞了過去,男人伸手接過來。
長方形的紙箱,一半映在亮光下,另一半被快遞室昏暗的光線籠罩,分割成亮度深淺不一的兩半,截然分明,就好像他們倆:一個在昏暗中,一個在光明裡。

楚河拿著快遞進了電梯,按了樓層“三十三”後,抬腕看了一眼手錶,發現時至四點十五分,心裡便有那麼一點兒躁,好看的劍眉微微地蹙了一下。
安城是典型的北方內陸城市,冬季寒冷乾燥,夏季炎熱少雨。春秋溫度比較適宜,卻很短,一晃即逝。眼下七月初而已,氣溫已經升至三十多攝氏度,出一趟門都特別考驗人。
丁零!電梯抵達三十三層,他收回思緒,走出電梯。
兩梯四戶,他租住在電梯右邊盡頭的那一間,三三〇三室,是南北通透、將近一百六十平方米的大四居,兩廳兩衛。楚河當初看上並決定一個人租住這一套房子的原因很簡單:精裝修,空房,高。
寫作這件事,需要足夠安靜的環境。
楚河隨手將快遞放在門後的嵌入式鞋櫃上,低頭換了鞋,又在衛生間裡簡單地洗了把臉,進了書房。他開了空調,又開了電腦,準備開始今天的寫作。
嗡嗡嗡——
他剛剛打開WPS,褲兜裡的手機不斷振動起來。
來電顯示:媽。
楚河默默地歎口氣,抬手掐了掐眉心,一邊一目十行地掃視回顧著昨天更新的作品內容,一邊接通電話,喚了一聲:“媽。”
“幹嗎呢?”
郭靜然女士五十歲,就職於縣城民政局,天生一副熱心腸,說話辦事兒均有些風風火火,偏偏生了一個過分內秀的兒子。楚河從小到大都是人們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他出身不錯、相貌俊秀、脾氣和順、成績優異,四個優點集於一身。在他的學習生涯中,他永遠都是班幹部、優等生,起著各種模範帶頭的作用,也讓身為幹部的父母省心、驕傲。
可誰承想,高考的時候,這個一向恭謹孝順的乖孩子突然違背父母心願,一意孤行,報考了算不上熱門的古代史專業。哪怕這個專業是省會城市一本院校的王牌專業,家裡人也極不贊同,甚至大怒。
可惜,晚了。
十八歲的楚河,拖著一個黑色拉杆箱來到安城師範大學,讀了古代史專業的隋唐史方向。四年後順利畢業,他又一次違抗了父親讓他考公務員的要求,當了一名網絡作家。
他是那種特別低調、冷靜的人,凡事不喜聲張。因而四年過去,家裡人眼見他未曾開口向家人要過一分錢。還在省會城市生活得很好,推測出他應該是賺了一些錢。可誰也不知道,他實際上已經全款買了房,鑰匙到手後買了家具就能入住,在安城紮了根。
時間能消弭不愉快和憤怒,卻無法改變某些根深蒂固的觀念。楚家乃書香世家,祖上出過一個榜眼老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一門子裡的大多數人從了政。很多人骨子裡帶著清高和傲氣,覺得後輩都該繼續吃這碗飯,光耀門楣。
楚河的父親楚育賢五十歲出頭,眼下坐到了縣級市一把手的位子,滿心希望兒子能走他的路。他這次來安城開會,臨走前(也就是今天中午)和兒子吃了個飯,話裡話外恩威並重,催楚河考公務員。但楚河無動於衷。父子倆不歡而散。
身在老家的郭靜然女士,在被丈夫指責了一番後,便撥了這通電話。
楚河接完電話,已經臨近五點了。
楚河將手機擱到桌上,只覺得腦仁疼,耳邊揮之不去的,是父母權衡利弊之後給出的人生建議。
楚河都二十六歲了,很喜歡眼下這種工作狀態,暫時不想做出改變,更不想毫無主見地遵從父母的人生指導,去選一條他們認為“對”“應該”“順暢”但他自己毫無興趣的人生道路。
空調開了好一會兒,佈置簡潔的書房裡早已涼爽起來,偏偏原本想要更新作品的楚河,卻沒了想寫文的情緒。
“卡文”這件事在行業裡簡直太平常了,但對楚河來說,卻算是比較罕見的。他寫的是比較嚴謹的歷史類小說,因為寫起來難度大,所以開文前他都會做充足的準備,胸有成竹之後才開始寫。他如果“卡文”了,一般也就眼下這種情況:知道應該寫什麼,卻因為情緒不夠而不想寫,俗稱“卡情緒”。
這真是一種極度糟糕的感覺。
楚河盯著空白的文檔頁面看了幾分鐘,仍覺得很難調整狀態,便進入後臺,在作品的簡介上方掛了一行“斷更”提示:“卡文,今天不更,不用等!抱歉。”
註冊九江文學城寫文好幾年,楚河寫的小說類型不雜,基本上都是正劇向古代言情小說,以架空歷史的升級向爽文為主,偶爾涉及武俠和修仙。雖然題材偏小眾,可因為他文筆精練穩健,文風大氣,作品的品質還不錯,再加上他又是難得一見的堅持更新的作者,幾年累積下來,他已然擁有了頗為穩固的讀者群體。值得一提的是,在這些讀者裡面,女性的比例也不在少數。
他這本《首輔》成績斐然,上架不久便位列暢銷金榜上,評論區每天都極為熱鬧。本來楚河今天請假“晚更”,眼下,這“斷更”提示乍一出現,立馬有讀者開始留言。
“我去,今天不更?!”
“不要啊!昨天卡得要死要活,今天還由遲更變斷更,作者的良心不會痛嗎?!反對!”
“嚶嚶嚶,想寄刀片。”
“寄刀片+1。”
“樓上的各位怕是還不瞭解公子,說不更文就真的不可能再更了。追了三年文的老讀者告訴你:公子這人真的特別絕情、高冷!”
楚河在楚家同輩裡排行第三,起筆名的時候便隨意用了“楚三”這兩個字,又因為他文中的男主人公基本上都是性格內斂自持的公子,所以粉絲們便給他起了“公子”這個昵稱。更有一些狂熱的女粉絲,時常在他的幾個讀者群裡賣萌打滾,就想一睹公子的真容。奈何楚三為人低調,也極少出席網站舉辦的活動,幾乎沒有讀者見過他的長相。
有人在背後猜測說:“遮遮掩掩,連張照片都不敢放,本尊的長相怕是不敢恭維!”
也有人幸災樂禍:“指不定是個女人呢,哈哈,自稱男的就為了騙騙女粉絲的打賞!”
不過平時這些言論剛出,就會被一眾粉絲罵得體無完膚。得益于楚河的文風和寫作題材,楚河的老讀者都比較成熟,忠誠度也很高,追了他幾年之後,對他極為維護。
可這一天,評論區因為他的一條“斷更”提示,爆了。
起因是一條讀者評論:“饑餓營銷?呵呵。”
《首輔》昨天更新的一章在關鍵處斷了,讀者翹首等待了一天,本就已經對“晚更”心生不滿,又看到了這條帶諷刺意味的評論,許多粉絲的情緒就直接被引爆了。
可惜,楚河發完公告便離開了書房,也並未在第一時間知曉評論區內的情況。他回到主臥,開著空調睡了一會兒,八點多才起來,之後又在大陽臺的跑步機上跑了一會兒,最後去浴室洗澡了。
等他洗完澡,已經九點半了。
他開了排風扇走出洗手間時,聽到門口傳來了鑰匙開鎖的聲音。

楚溪關上門一抬頭,看見了自家堂哥。
她父親那輩一共有六個兄弟姐妹,楚河是她二伯的獨子。楚河因為個人條件好,從小便是楚家同輩中的佼佼者,也是她爸媽在批評她時,拿來做正面的範例。
當然,這一切主要發生在楚河上大學之前……
至於現在,別說楚溪的二伯和二伯母,親戚鄰里任何一個長輩提起這個堂哥,都是一副痛心疾首又無可奈何的模樣。畢竟楚河有著已經成了縣城一把手的父親和在民政局領導職位上的母親,人脈的廣泛程度在他們周圍一群年輕人之中算得上首屈一指。
放著鐵飯碗不要,跑去寫不入流的網文,這在好些正經的大家長眼中,就是不務正業。
眼下楚溪這位“不務正業”的堂哥大抵是剛洗了澡,身上就穿了一套白色鑲藍邊的運動球衣。球衣寬鬆地罩在瘦削挺拔的楚河身上,將他的身材拉得越發修長,也讓那雙眉眼多了幾分銳氣。他很隨意地抬頭瞥她一眼,一雙黑眸讓人無端生出一股壓力。
楚溪個性爽朗,很快將這股不自然的感覺歸咎於兩個人好幾年不常見。低頭換鞋時,楚溪笑著隨意地問:“哥,我的快遞你給我取了嗎?”
“鞋櫃上。”楚河答了一句,走到飲水機跟前,用玻璃杯接水喝。
楚溪是他小叔的閨女,明年高考,因為從小愛玩、愛鬧,成績不怎麼好,被老師建議報考藝術類學校,走廣播電視編導專業上本科。眼下暑假,楚溪和學校裡的幾個學生一起報了安城一個專業課培訓機構的輔導班,過來學習。
楚河的小叔是生意人,從小將閨女寵得跟什麼似的。楚溪不想住培訓學校的集體宿舍,家裡幾個長輩合計之後,將她塞他這兒借住一個多月。楚溪才來了沒幾天,快遞倒不少。
不過,身為大她八歲的兄長,楚河不至於因為幫她取快遞這點兒小事而對她產生成見,也就在他喝水的時候,突然想到現在已經九點多了,便又順嘴多問了一句:“不是五點半就放學嗎?這麼晚回來?”
“嘿嘿,跟幾個同學去吃飯了。”楚溪笑嘻嘻地答完,拆了快遞箱扔在門口。
她一邊愛不釋手地翻看著手裡的一套小說,一邊問:“對了,哥,隔壁住的誰啊,你認識嗎?”
“十三號樓負一層快遞店的。”楚河答道。
他寫書幾年,雖然為人低調,但相熟的作者、編輯、讀者也有一些,因為分佈在天南地北,偶爾會互送作品、禮物,甚至互相寄一些特產。這些事,他一般會就近去十三號樓下面的快遞店辦理。時間一長,楚河與那兩個男生相熟了,自然曉得他們最近搬到了隔壁。不過,他們的關係也就相當於面熟的陌生人。
楚溪聞言愣了一下,隨後就笑了:“那這樣以後取快遞就很方便呀,讓他們順便給我們帶上來就好了。你怎麼不早說?!”
“跟人不熟。”楚河性子淡漠,不愛麻煩別人。
楚溪被噎了一下,又想起剛才電梯裡那一幕,歎口氣,變了話題:“哥,你今年二十六歲了吧,怎麼都沒談個女朋友?隔壁那個男生,長得還不如你。前天我在樓下看見他帶著一個挺洋氣的女孩兒,今天又換了。這個比那個還漂亮,感覺還沒我大呢,白白淨淨的,跟一隻小兔子似的。”
楚河放下水杯,似是被她的形容逗笑了,呵一聲,再沒接話。他走到餐廳,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楚溪從桌上的塑料袋裡拿出一個蘋果,不經意間看見他亮著的手機屏,開口說:“我們又吃外賣?!”
楚溪來了沒幾天,可她在家的每一餐吃的都是外賣,他從來沒開過灶。而此刻,楚溪震驚且不贊同的語氣影響了楚河,他點在屏幕上的指尖頓了一頓,而後抬頭詢問了一句:“你還吃嗎?”
“可以啊!”楚溪點點頭,後知後覺地問,“出去吃飯?”
“嗯,想吃什麼?”
“我隨意,反正已經吃過一頓了。”
兄妹倆換了鞋,一起出門,走出小區的時候,已經十點了。
他們居住的這個小區在二環外,附近遍佈高聳的住宅樓,一到晚上,人流比白天時還要密集一些。
雖然有風,但不涼爽,吹到人臉上都自帶熱度。
時間有點兒晚,吃飯的店鋪大多關了門,兩個人沿街步行了五分鐘,最終決定去吃燒烤。
燒烤店裡,空調不知疲倦地輸出涼氣,牆上兩列小電風扇發出嗡嗡轉動的聲響。楚河剛坐下接過菜單,便聽到旁邊傳來了一陣略熟悉的男生的說笑聲。
楚溪也發現了,眼睛瞪圓,忍著疑惑和堂哥一起點了餐,小聲說:“我好像弄錯了,小兔子不是那個男生的新女友啊。”
和他們間隔一個位子,一起吃飯的四人正是蘇茉、蘇洋、張雨薇和許少輝。兩兩一排,許少輝的一條胳膊還圈在張雨薇腰上,關係昭然若揭。至於蘇洋和蘇茉,沒什麼親密舉動,可打眼一看,也是非常熟稔的關係。楚溪默默地看了一眼,嘀咕:“不對啊。”
楚河也沒聽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楚溪前面已經弄錯了一次,因而也不好意思告訴楚河,憑著她女生的直覺,遇見過兩次的那個男生(許少輝)大抵是個渣男。她到家前,在電梯裡遇見許少輝和蘇茉,男生看蘇茉的目光和他的站姿、說話的語氣,明顯透露出一副對女生感興趣的意味。
不過,這種更深層次的八卦,說出來就成是非了。因而直到這頓飯結束,楚溪也沒有再多講什麼。
蘇茉一行四人比他們來得早,走得也早。路過他們位子的時候,蘇洋朝楚河露出了一個客氣的笑容,打招呼說:“先走了。”
“嗯。”楚河也笑笑,點點頭。
這一幕讓蘇茉有些意外,愣神後跟出門,她便聽見許少輝打趣蘇洋:“人家進來都沒問咱,你打什麼招呼呢!”
蘇洋扯唇一笑:“好歹是鄰居了,沒必要搞得那麼生分。”
“哈,人家寄個快遞還專門跑去店裡,也沒有想要跟我們熟起來的意思啊。少輝說得對,這種人沒必要往來。”張雨薇應和道。
“作家嘛,內斂、高冷一些挺正常的。”蘇洋說道。
這一句話落在蘇茉耳邊,她愣了一下,沒忍住小聲問:“作家?”
這個詞語代表的職業對蘇茉來說,實在過於遙遠和“高大上”,以至於她問話的語氣中不自覺地帶著幾分尊崇。
邊上,許少輝心裡突然有點兒不是滋味了。
許少輝本來和楚河沒什麼矛盾,也就先前搬家時在樓道裡碰見過,當時張雨薇還花癡般地誇人家帥,說楚河就跟偶像劇男主角似的,皮膚白、氣質佳,一看便有著良好的出身和優越的生活條件,再加上楚河一個人住一套一百六十平方米的四居室,更讓他平添了幾分神秘氣息。
三個人閒聊起楚河。蘇洋根據種種蛛絲馬跡推斷,這人應該是個文字工作者,最可能是個全職作家,在家裡辦公。有力佐證之一便是:楚河曾經寄過好些本一模一樣的書到不同的地方,而那些書的塑封都被拆了一半。蘇洋好奇之餘,掀開封面瞄過幾眼,發現裡面都簽著“楚三”這個名字。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張雨薇上網搜了楚三。
結果可想而知,他們三個都曉得了隔壁住了一個網文界大神(網絡用語,在眾多的網絡小說作者中,比較著名的作者被稱為“大神”)。當然,在那個行業裡,楚河不算金字塔頂尖級別的作者,可對他們這種看見書本就頭疼的學渣(網絡用語,指學習不好的群體)來說,能寫出幾本暢銷、有口碑的小說,那就非常厲害了!
自此,楚河成了張雨薇口中的“隔壁那個比自己男朋友大不了幾歲卻優秀了N倍,又高又帥的年輕男人”。
對一個好面子的男生來說,這種對比簡直是一種致命的羞辱。哪怕張雨薇只是偶爾嘴上說說,許少輝也沒辦法淡然處之。
而眼下,蘇茉聽聞那人的職業後,又露出這般神情,這更讓許少輝心中五味雜陳。
蘇洋和許少輝認識多年,性子又比較熱忱實在,因而蘇茉家裡的情況經他轉述,許少輝和張雨薇基本上都知道了。
沒見到蘇茉的時候,許少輝以為她會是個土包子,一身村味兒,壓根兒沒往心裡去。可誰知道,蘇洋口中比他小五歲的鄰家妹妹竟然長得這麼白淨,讓許少輝眼前一亮的同時,心裡總有點兒不得勁兒的感覺。
許少輝的女朋友張雨薇其實也算漂亮,工作好、會打扮,是那種帶出去讓男生挺有面子的女孩兒。可張雨薇眼下才二十二歲,卻已經到了不化妝出不了門的境地。這倒不是因為她化妝前後判若兩人,而是張雨薇習慣了自己更美的樣子,沒辦法再接納自己的素顏。
這件事對許少輝也有點兒影響……
彼此在一起一年多,許少輝和張雨薇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在早先的神秘感和新鮮感消失後,兩人朝夕相處時,總會看到對方越來越多的缺點。張雨薇嫌棄許少輝不夠高,家在農村,文憑低;而許少輝雖然嘴上不說,可心態上也有所轉變,覺得張雨薇虛榮、勢利、俗氣。
但依著許少輝的條件,能找到張雨薇這樣的已經算不錯了,因而縱使二人間有一些磕絆,也開始談婚論嫁了。
蘇茉的出現,讓許少輝的心裡多了些突兀的、微妙的起伏。
許少輝覺得蘇茉很純真。
蘇茉的皮膚非常白,她的五官單看並不驚豔,可那細細的眉眼、小小的鼻子、慣常微抿的粉唇組合在一起,就是能給人一種特別舒服的感覺。
怎麼說呢?她的氣質有點兒像小貓小狗,弱小又柔軟,毫無攻擊性,有時候呆呆的,讓人特別想逗弄。
可蠢蠢欲動也好,心裡不得勁兒也罷,許少輝眼下也就能自己想想。畢竟在他和張雨薇的關係裡,女方更強勢一些。至於其他人,自然也不曉得許少輝心裡有這麼多彎彎繞繞。
四個人一起回到家之後,便開始各幹各的事情了。
張雨薇去主臥洗手間洗澡,許少輝在陽臺上打電話。蘇洋癱在沙發上追一檔綜藝節目,眼瞅著蘇茉進房間後又出來了,順嘴問了一句:“要不我下周去二手市場淘個空調給你裝房間裡?這天氣簡直太要命了!”
他們租住的這個三居室,主臥和大次臥內有掛式空調,小次臥沒有。他們搬過來的時間本來就不長,外加事情也不少,蘇洋就忘了給蘇茉裝空調。這幾天分外熱,蘇茉只用了一台小電扇,那是原來的租客落在陽臺上的。
聞言,蘇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連忙說:“不用不用,別亂花錢了,我用風扇就挺好的。”
二手空調其實不貴,便宜點兒的幾百元就能搞定,可無論如何,這都是一筆開支,聽在蘇茉耳中,就覺得太浪費了。晚上他們四人吃燒烤花了二百多元,也是蘇洋掏的錢,蘇茉都覺得很奢侈。
瞅見蘇茉微微擰著眉的小模樣,蘇洋忍不住笑了笑,想了想才道:“其實真正的高溫還沒來呢,那你先用風扇吧,等過幾天升溫後再說。”
“嗯。”蘇茉抿抿唇,朝蘇洋露出笑容。
蘇茉笑起來時,細緻的眉眼變得越發柔軟,漆黑的眼睛裡亮閃閃的,神情中帶著幾許感激。
許少輝打完電話進屋,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蘇茉。
她身上還是那件白色襯衫裙,細胳膊細腿露在外面,白淨勻稱,偏瘦,身材也比較扁平。說實話,她不至於讓人產生什麼澎湃的欲望,但他就是心癢,好像有一根羽毛在那兒撓啊撓,很不安生。
蘇茉和蘇洋正說著話,倒也沒發現許少輝的打量,幾句話之後,蘇茉返回房間,隨後又抱著一個粉色的臉盆進了大洗手間,準備先洗澡再睡覺。
聽著浴室傳來的水聲,許少輝從茶几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煙,低頭點燃後,靠在沙發上抽了起來。
“選好開業的日子了嗎?”邊上的蘇洋問。
“沒呢。”
許少輝吐一口煙圈,隨意地笑著說:“剛才我媽給我打電話就在說這件事,說是找人幫我看了幾個適合開張的日子,她比較中意八月八日,還想讓我在早上八點開。”
“八八八,一路發,吉利!”
“哈哈,再看唄,總得先把店裡收拾好。”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邊看電視,一邊抽煙。沒一會兒,大浴室裡的水聲停了,接著響起了吹風機的聲音。很快,吹風機的聲音也停了。
吧嗒一聲,反鎖的門被打開,蘇茉端著她的粉色臉盆,披散著半幹的長髮,回了自己的房間。
洗澡後,她換上了睡衣,是一件白色的短袖睡裙,小圓領,直筒款式,長過膝蓋,身前印著的黃色大嘴猴是唯一的亮點。
這條裙子,許少輝也知道……
蘇茉過來的第一晚,幾個人出去轉,她用十九元錢在地攤上買了那條睡裙。睡裙掛在她消瘦的肩頭,非常寬鬆,顯得空蕩蕩的。
“那我睡了。”朝兩個人說完,蘇茉回了房間。
講實在的,蘇茉心裡多少有些不自在。
蘇茉和蘇洋差五歲,在這之前也許久未見,要不是因為實在走投無路,蘇茉肯定沒辦法鼓起勇氣跟蘇洋來安城,更別提要跟幾個陌生男女一起合租了。可情況就是這樣,別人不嫌棄她就已經夠好了,由不得她再挑三揀四,發表意見。
蘇茉住的小次臥十平方米,只夠放一張一米二的小床,一個床頭櫃,另外配一個一米多長的雙開門衣櫃。對蘇茉來說,這已經足夠了。尤其讓她驚喜的是,這個房間鄰街的那面牆,是一整扇落地窗。
據蘇洋說,這間小次臥是這個戶型的房間中贈送的,不大,有的人會改作小臥室,也有人會用作書房或者花房。這些對蘇茉來說,都很遠。蘇茉非常喜歡這扇窗戶,透過它,她能看見這座城市璀璨的美景,這能讓蘇茉的思緒放飛,整個人會變得輕鬆。
蘇茉報考的大學就在這座城市裡,不出意外的話,她會被錄取。
因為這突然浮現在腦海中的念頭,蘇茉的心情變得明朗起來。蘇茉從衣櫃裡取出衣架,將洗好的內衣晾上去,又將衣架別在窗沿縫隙裡。她用幹毛巾擦了一會兒頭髮,上了床。
頭髮沒全幹,蘇茉暫時沒法睡。她無所事事,又開始擺弄蘇洋讓她臨時用著的那部手機。手機是vivo(國產手機品牌)三年前出的款式,是蘇洋淘汰了的,八成新。聽說這台手機價值上千元,她特別珍視,生怕給弄壞了。
“九江文學城”這個圖標映入眼簾的時候,蘇茉微微地愣了一下。
手機上有蘇洋先前下載好的一些東西,她大多沒接觸過,也沒敢碰。她看見這幾個字,後知後覺地想到,這好像就是今晚被說起的那個小說網站。隔壁那個大神,在這裡寫小說?
鄰居是個作家,這種感覺對一個十八歲的文科女生來說,其實是件挺新奇且不可思議的事。
蘇茉抿唇,趴在床上點開了九江文學城的手機App。映入眼簾的是首頁暢銷金榜,第三個簡潔的封面上,有著極為漂亮的“首輔”兩個字。那是書名,作者的名字也是兩個字:楚三。
一半意外,一半好奇,蘇茉點開了那本書。


第二章 純真

過去十八年,蘇茉從未接觸過網絡小說。
舅舅、舅媽本身就有兩個孩子,這些年能將蘇茉養大已經算得上仁至義盡了。家裡的條件不太好,自然不可能給蘇茉買手機這種奢侈品,因而,蘇洋讓蘇茉暫時用著的這部舊手機,是蘇茉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機。
學習生涯裡,蘇茉倒是接觸過幾本小說。
他們鎮上沒有高中,高中是要坐車去縣城裡念的。自然地,班上有好些家境還算不錯的同學有手機,也有其他的消遣方式。她們宿舍就有個女生,特別沉迷於小說、漫畫。在那個女生的推薦之下,蘇茉也看過幾本小說,看入迷的那幾天裡,蘇茉連老師上課時講的是什麼都沒聽清。
意識到小說對自己的影響後,蘇茉很快就戒掉了小說。
可這一晚,蘇茉一個人窩在安靜的小床上,點開了《首輔》這本書。她心情輕鬆,沒有了高考的壓力,還憧憬了未來的人生。
不知不覺中,蘇茉就看了進去。至於為什麼能看進去,她其實也講不出個所以然。
《首輔》是一部正劇風格的古代言情小說,男生視角,人物的事業線很明晰。從一開始,小說的節奏便既穩又快,蘇茉看著看著,甚至還產生一種感覺:這本書裡的主角,原型應該是明代萬歷朝內閣首輔張居正……
蘇茉畢竟是文科生,又剛剛經歷了高考,歷史方面的知識大都還記著。也不知道怎麼的,她產生了這種猜測之後,又油然而生出一股欽佩之情。這個作者怎麼這麼有才,能將一本架空的歷史小說寫得如此恰到好處。你能感覺到他在寫誰,可真正要去深究,卻發現這個人物比你想像中的更鮮活、更立體,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疑惑:文中發生的這些事,會不會真的在這個古人身上發生過?
楚三寫作的文風很沉穩,文筆算不上華麗,卻極為舒服,有一種行雲流水的韻味在裡面,自然而然地引人入勝。
蘇茉一邊看,一邊胡思亂想,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又揉了揉眼睛,無意中發現:淩晨兩點了!
蘇茉不知不覺地看了兩個多小時?
很少晚睡的蘇茉蒙了好一會兒,下意識地退到小說詳情頁,再一次看見這本書的簡介:“他是內閣首輔,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一句話的介紹,簡潔中透露出一絲難以形容的張揚狂傲,顯示出撲面而來的大神風範。
大神,這是蘇洋在飯後閒聊時,對那人的評價。
兩個字回旋在齒間,蘇茉忍不住暗暗地輕笑一聲。懷著依依不捨的心情,她正打算退出App早點兒睡覺,誰承想,視線一下滑,烏煙瘴氣的評論區嚇了她一跳。
謾駡、嘲諷的言語充斥著整個評論區。蘇茉看了好一會兒才恍悟:原來,“公子”是他的昵稱。那些忠誠的讀者,稱呼他“楚公子”“三公子”“公子”,語調裡有一股熟稔親昵。至於那些火氣十足的讀者,大多稱呼他“大神”。
大神?
難不成這是個反諷用詞?
網文界中,作者一天不更新,就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
蘇茉沒追過文,眼下也沒看到《首輔》的更新處,完全不能理解讀者抱怨的“吃不下,睡不著”“要死不活”“銷魂”等感覺。她默默地圍觀了一會兒,眼看時間又過去半小時,心情複雜地退出了App。因為她瀏覽了不少帶負面情緒的評論,腦仁還有些漲疼。
這會兒,蘇茉其實是有些睡不著的。
蘇茉在床上閉著眼躺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兒悶。也許是楚三的描述太過生動鮮活,她看書的時候,主角江陵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動她的情緒。眼下她想睡覺,那人的影像反而越發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了,被她自動代入的那張臉,正是今天見過兩面的楚河。
楚河很高,至少也有一米八吧?可能因為常年宅在家裡,膚色比一般男生白一些,身上還有一股特別沉靜內斂的氣質,很乾淨,分外出眾。
啪!
意識到自己越想越偏,蘇茉抬手往自己的臉上扇了一巴掌。力道沒掌控好,她都把自己打疼了。
蘇茉又齜牙,又揉臉,從床上起身,拿了床頭櫃上的水杯,想要出去接點兒熱水兌了喝。大夏天,按理說她一個農村來的小姑娘沒那麼嬌氣,可是因為小時候喝涼水鬧肚子的印象太深刻,她基本上很少喝涼水。
“嗯……嗯……”
站在飲水機邊等水開的時候,她聽見一陣又一陣、時輕時重的痛苦呻吟聲,從主臥裡傳了出來。
雨薇?
蘇茉面如火燒,手忙腳亂地關了飲水機,跑回房間。
蘇茉接水的時候手抖了一下,虎口處被燙了一小塊兒。不過,這與她受到的驚嚇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和眼下精通電子產品的大多數年輕人不一樣,蘇茉接收信息的途徑少得可憐。雖然她模樣不錯,可從小的生活環境使她養成了靦腆內斂還有點兒怯弱的性子。她和異性的接觸,僅止於學校範圍內的日常問候。比如,“該交作業了”“老師讓你去他辦公室”“不好意思,借過一下”。除此之外,她連電視都很少看,高考志願還是和朋友一起去網吧填的。她上生物課學到動物交配都會臉紅,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那種事,當然更無從深知了。
許少輝覺得她純,能不純嗎?
女孩子的純潔美好,很大程度上來自懵懂童真。
蘇茉灌了幾口溫水,鑽回床上,仍舊能隱約聽見主臥傳來的聲響,這聲響完全驅走了她先前的一點兒睡意。等那聲音總算徹底結束後,她大松一口氣,才意識到下嘴唇都被自己咬得有點兒麻,手心裡一層薄汗。
蘇茉翻來覆去,實在睡不著,糾結之下,又點開了那本《首輔》。這次,她看了沒一會兒,便收到系統提示:下一章要收費。
蘇茉:“……”
第一次接觸電子書,蘇茉自然沒什麼正版、盜版的概念,腦海裡浮現的第一個念頭甚至是,自己遇上了騙局。這幾年蘇茉常聽人說起“網絡詐騙”這個詞,據說各種要求人充值、匯款的電話及短信都不能相信。
不過,這念頭也就閃過一瞬,蘇茉突然想到以前舍友追幾個網絡作者的文時,提到什麼打賞之類的。那時她不太懂,也沒細問,可這會兒狀況一出來,她很快就想通了。
手機相當於一個載體,App相當於一個平臺,裡面所有的小說都相當於貨品。前面的免費章節用來試讀吸引人,後面的收費章節大抵是作者的收入來源了。機緣巧合之下碰到了一本讓人入迷的書,若是她生活富裕,應該會購買這本書支持一下鄰居,可事實上,蘇茉身上總共就剩四百六十七元。
來安城之前,她舅舅當著舅媽的面給了她兩百元錢,事後又悄悄地給她塞了三百元,總共五百元。從小到大十八年,蘇茉身上第一次裝這麼多錢,以至於她來的當天,小心謹慎地摸了口袋無數次,就怕不小心將錢給弄丟了。錢當然沒丟,除去她為了買睡裙和臉盆而花掉的三十多元,剩下的這些,就是她未來兩個月所有的零花錢了。
她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想要退出去,手指卻不經意地戳到了“購買”的選項,接下來,屏幕顯示購買成功,直接進入了新的章節。
蘇洋是會員?
賬號裡還有錢?
一半茫然,一半意外,蘇茉下意識地看完了這一章,心裡卻沒有一點兒驚喜的感覺,反而惴惴不安。
蘇茉沒經過人家同意就動用了人家賬號裡的書幣,哪怕是無意的,這種不問自取的行為也讓她很不踏實。雖說是鄰居,可人家又不欠她的,提供這個賺錢的機會已經是幫了她的大忙了,她不能得寸進尺。
蘇茉胡思亂想著,心裡產生了一種類似於焦慮的情緒。
她以前一直念書,舅舅家裡情況一般,卻從未虧待過她,蘇茉面對的是貧寒卻也不算殘酷的命運。可這個暑假,當安穩的表像被撕掉,她不得不直面生活裡各種各樣的衝擊。
蘇茉想繼續讀書,不想被當成貨物一般嫁出去。她要靠自己掙錢。
莫名其妙湧上來的情緒讓蘇茉無法安眠,她開始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輾轉反側了好一會兒,又打開了手機,點開九江文學城。
蘇茉還是想看小說……
許是因為從小的娛樂活動實在太少了,看小說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愉快、忘我、奢侈的享受。可偏偏,當這喜愛涉及金錢的時候,她無法說服自己去花費。手指點來點去研究了好一會兒,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她突然點到了“我的書架”裡,再一看,以往的閱讀量還不小。
九江文學城裡的女性讀者多一些,可男性讀者也占了一定比例。蘇洋先前無聊的時候也追小說,基本上都是看男主視角的爽文,其中有玄幻修仙題材的,也有都市官場題材的,甚至還有一些小眾的驚悚懸疑題材……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蘇茉一本一本地瀏覽過去,意外地發現,其中有一本就是楚三寫的,書名叫《武僧》,簡介比他目前正在連載的《首輔》還簡單,九個字而已:“升級流爽文,無感情線。”
噗——在床上看見這行字的蘇茉,突然被逗笑了。
男主角是個和尚?
和尚自然不可能談情說愛,他還特地標注出來?蘇茉怎麼看都覺得簡介裡透著一股子張揚狂傲的氣息,但又不讓人討厭。這種感覺,有點兒像他那個人,看上去高冷、生人勿近,卻自有一種矜持、自信的氣場,讓人覺得他就該是那樣的,沒必要去迎合、遷就誰,也不用費心思去攀附誰。
況且,楚河長得那麼好看,現實裡應該被很多女生喜歡、追求過,就和在小說世界裡一樣,眾星捧月。
猛地想到這兒,蘇茉覺得臉上微微一熱。她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臉,屏除雜念,開始看《武僧》。她也是不知不覺便看進去了,直到被外頭有人關門的聲音驚醒,才發現天已經亮了!已經早上六點多了,剛才那聲音,是張雨薇要去上班弄出的。
她竟然一晚沒睡?
意識到這個問題,蘇茉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不敢再看手機,翻個身,強迫自己趕緊睡覺。
快遞店一般早上九點開門,不過也沒有強制時間。可在蘇洋的認知裡,蘇茉實在不是一個喜歡睡懶覺的女生。早上八點多,他發現蘇茉還沒起,著實意外了好一會兒,眼看著時至八點半,他叫的外賣都到了,便抬手敲響了蘇茉的房間門。
砰砰砰——
蘇茉被叫醒,懊惱地去衛生間飛快洗漱完,頂著一個淺淺的黑眼圈,坐到了餐桌邊。
蘇洋盯著她看了幾秒,遲疑地笑起來:“昨晚做賊去了?”
“啊?”
蘇茉咬了一口包子,腮幫子鼓鼓地抬眸看他,半晌才意識到自己被打趣了,想了想,有些羞愧地說:“沒。”
“那你這是?”
蘇洋的目光,從蘇茉臉上掃過。
她一晚上沒睡,不僅有黑眼圈,眼睛裡都有紅血絲了。因為太困,照過鏡子後,蘇茉只得低聲老實交代:“意外發現你給的手機裡有一個看書軟件,我……看小說了。”
“什麼小說啊,這麼吸引人?”房間門吱呀一聲響,許少輝穿著一條大短褲出來對蘇茉說。許少輝的嗓音懶散中帶著一點兒沙啞,語調裡還有兩分戲謔。
聽起來,許少輝的心情很好。
下意識地想到昨晚的插曲,蘇茉臊得不行,也沒看他,吞吞吐吐地回了一句:“沒、沒什麼,亂看的。”
“我的那個賬號裡好像還有不少幣,你要看的話就直接用。你用完給我說,我再幫你充。”蘇洋大蘇茉五歲,眼下沒女朋友,手頭還寬裕,基本也就將她當成妹妹在照顧,大方得很。
蘇茉含糊地應了一聲,快速地吃了兩個包子,沒有多逗留。她低頭拿了鑰匙就往外走,說先去店裡面了。
丁零!電梯到了。
吃完早點的楚河剛抬步走出去,冷不防便將撞到懷裡的小小身軀抱了個滿懷。待他回過神,放下落在女生胳膊上的那只手,低頭去看,發現小姑娘已經受驚般地退了一步。此刻,她正紅著一張臉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滿臉通紅,明顯受驚不小。
楚河回過神來,心裡倒沒什麼不悅的情緒,只淡淡地點點頭,開口說了一句:“沒事。”
話音剛落,楚河便邁開長腿,往自己家走去。
蘇茉臉上的燙意未消,抬頭看了楚河兩秒,眼見楚河進門,心裡那股驚慌失措的感覺才淡了些,連忙低頭進了電梯。
楚河轉身關門的時候,正巧看見女生單薄的側影。
昨晚吃了燒烤回來,楚溪那丫頭又八卦地說起了隔壁幾個人。她言之鑿鑿:“哥,我以看了十年小說的書齡起誓,個子高點兒的那個絕對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你是沒看見,他下午在電梯裡和人家說話那架勢……”
聽楚溪在邊上嗡嗡嗡地說著,楚河只抬頭反問了一句:“你從八歲就開始看小說了?”
“誇張一下不行啊!”
二人短暫的談話以楚溪氣急敗壞的控訴告終。
這點兒小事,楚河本沒有放在心上。他昨天晚上十一點多才到家,因為沒什麼睡意,便去了書房。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了評論區內的動靜。
同時,楚河處於隱身狀態的QQ收到了無數條消息,來自其他作者、讀者和編輯,讓他應接不暇。他索性一個也沒理,先打開了WPS,接著寫文。
九江文學城兼收並蓄、百花齊放,各種風格的作者創作出了各種題材、類別的小說,因為受眾廣、名氣大,網站的流量一直處在業界前列。與此同時,網站對作者的更新量沒什麼硬性規定,“日更”“隔日更”“周更”“月更”甚至“緣更”(不定時更新,隨緣)的作者都有,讓讀者在抓狂、無奈的同時,越發珍視和偏愛那些能保質保量更新的作者。很幸運地,楚河便是其中之一。
楚河的家庭條件比較好,他寫小說並非為了賺錢。可當他開始靠寫小說賺錢後,他便下意識地保持著定時、定量的更新習慣。
楚河從小就是一個低調、有主見且自律的人。這一晚,他沒有花時間去回復評論區內的留言,也沒有去QQ書友群做出解釋,而是徹夜未眠,花了六個小時寫了一萬三千字,修改後傳上了後臺。

蘇茉上午不算忙。
十一點,蘇茉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時候,又一次點開了九江文學城App。
《首輔》掛在主頁的暢銷金榜前三,蘇茉一進去便看到了。她下意識地又點開了這本她昨天看到一半的小說。蘇洋早上的話讓她知道,這裡面的書幣並不被他放在心上,以後都不一定會用了。
蘇茉在糾結要不要用蘇洋賬戶裡的書幣時,目光掃見了評論區。因為她對昨天烏煙瘴氣的評論區印象太深,以至於她在目光呆住兩秒後,輕輕地啊了一聲。
“兄弟今天太‘給力’了!”
“繼續,不要停!”
“我去,更新五章?”
“大清早起來簡直要幸福到飛起!”
“公子棒呆了!”
“這波操作很666(形容某人或某物很厲害)了。”
一大片溢美之詞占滿了評論區,讀者評論後面帶著的感嘆號昭示著他們的激動和興奮,一順溜的打賞、留言則讓人瞠目結舌,仿佛昨天在這個地方氣急敗壞、發火抱怨的人,和他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蘇茉在評論區裡知道了他連更五章的事情,心裡非常好奇,在前面還有許多章沒看的情況上,點開了最新的一章。新章的末尾處,在“作者有話說”裡列了兩行字:“昨天的確有點兒事,沒考慮到大家的閱讀感受,抱歉。今天我更一萬三,補上昨天的。”
就是這簡單的兩行字,不僅讓許多讀者鬱悶、抱怨的情緒一掃而光,還讓原本就十分喜歡他的一眾老讀者欣喜若狂。很多人在評論區內留言後,還“二刷”評論,再次示愛。
“讓我如何不愛你!”
“哈哈哈,就知道公子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業界良心!”
“公子實力寵粉!”
“最愛你一言不合就加更的樣子!”
“勞模你好,勞模最棒!”
更新還沒看完,蘇茉又一次被評論區裡的諸多留言吸引住視線。許久,終於看完了這一天的評論後,她心裡充盈著一種飽脹、複雜、微妙甚至有些難以形容的情緒。
楚三!她真的很佩服他,甚至還有些崇拜他。
蘇茉從評論區裡的幾篇長篇評論中得知:楚三寫文好幾年了,連載期間基本上都是每日更新六千字,很少間斷。楚河最長的一篇文,字數上百萬,他連載了二百多天,連載期間從未請過一天假。
楚河這一天更了一萬三千字,不但補了昨天沒寫的,甚至附送了一千字。可想而知,他定然是熬夜了。
追文的讀者滿足且感動,蘇茉也有點兒被觸動:別人條件那麼好,住著四室兩廳的大房子,這麼有才華了,偏偏還那麼努力。那樣的人都那麼努力,像她這種情況的人,怎麼能有絲毫懈怠?
從小的經歷使然,蘇茉是一個特別會自我安慰、自我調解並且自我激勵的人……
一天忙碌且瑣碎的工作下來,蘇茉身體疲乏,心情卻滿足而輕鬆。臨關門前,她又檢查了一下各處,正要關燈,聽見一道稍微有些熟悉的女聲說:“嗨,拿個快遞。”
“哦——”應聲間,蘇茉笑著抬頭。
視線裡出現了一個見過幾面的女孩兒,容貌嬌俏,笑容爽朗。要是蘇茉沒猜錯,這個應該是楚溪本人了。
“手機號後四位?”
“三六六九。”
簡短的對話後,蘇茉轉身去找快遞。
蘇茉記性好,做事又非常利落、有條理,因而這個快遞很快便被找到了。她客客氣氣地將快遞遞給楚溪。楚溪低頭確認信息的時候,聽見了略顯清脆的一聲啪,回過神便笑著問:“下班了呀?”
“嗯,都九點多了。”
蘇茉笑笑,關好門,同她一起往外走。
路過超市櫃檯的時候,楚溪突然停下步子,說:“你等我一下,咱們一起回。”
女孩子大多喜歡結伴……
蘇茉聞言也沒拒絕,站在一邊看著她挑冷飲。
夏天裡,大多數女孩子喜歡吃冰激淩,男生卻不儘然。楚溪想到家裡冰箱內空空的冷凍層,索性拿了一個塑料袋開始挑,也不問價錢,只是一股腦兒地往袋子裡面放冷飲。
“一百零三元。”收銀員拿著掃碼槍一件件掃完,困倦地說了句。
“支付寶。”
“掃吧。”
楚溪拿著手機,很快結了賬。
“嗯,還挺沉……”結完賬,楚溪拎起袋子就走,下意識地蹙了一下眉。
見狀,邊上的蘇茉便笑著伸手去接,順帶說:“我幫你提吧,你拿著快遞就好了。”
楚溪有點兒不好意思,可眼見蘇茉雖然人小,力氣倒好像不小,而且自己的確拿了個快遞,便也沒過多推辭。她們一起出地下室的時候,楚溪還打趣了一句:“你勁兒還挺大啊。”
蘇茉笑了笑:“嗯。”
蘇茉跟楚溪不熟,也不是話多的人,沒有跟楚溪繼續聊下去,只是下意識地低頭盯著塑料袋看了一眼。二十來個冰激淩其實沒多重,她在家裡幫舅媽幹活的時候,能很輕鬆地將十多斤的箱子搬來搬去。
蘇茉的勁兒是從小到大鍛煉出來的,自然不是楚溪這種養尊處優的嬌小姐能比的。
羡慕嗎?
她其實挺羡慕的。
明明是同齡人,人家買的冰激淩,一支要花七八元,而她從小到大都很少吃這種在現在看來很平常的零食。可是羡慕也沒什麼用,這世上唯有出身是不能選擇的。父母長輩只給了她這樣的經濟條件,她再覺得委屈也沒用,唯有努力,才可能靠著自己改變命運。
蘇茉胡思亂想著,思緒下意識地就飄遠了。
楚溪是個好動的人,感覺到邊上的姑娘實在安靜得過分,便側頭打量了一眼。
蘇茉的個子和她差不多,一米六出頭,人卻比她瘦,穿的還是她昨天見過的那條白色襯衫裙。版型寬鬆的裙子越發顯得她身形纖細。蘇茉的臉小小的,就巴掌大,在七月夜晚的景色中,顯得白淨而柔和。
蘇茉似乎很靦腆,話特別少,出了地下室後就一直抿著唇角想著什麼。松松的馬尾墜在腦後,晚風吹拂起她頰邊的幾縷碎發,讓她在疑惑間看過來的那雙眼眸,多了一種水盈盈的靈動感。
“怎麼了?”被盯著的時間長了,蘇茉自然有所察覺。
“嘿嘿,就覺得你挺漂亮的,看呆了。”
蘇茉:“……”
蘇茉的老家地處平原,距離省城也挺近,其實遠遠算不上閉塞落後。只是她這個人從小就靦腆內秀,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相熟的幾個朋友也是成績很好的那種,彼此間從來不會用這種語氣說話。當然,更沒有人會如此直白地誇讚她的相貌。
有那麼一段時間,蘇茉聽到有人說起她的相貌時,還非常反感,因為那些話大多不帶什麼善意。
“都一個村的,她怎麼就那麼白,皮膚還這麼好啊?”
“估計是像她媽吧!我媽說了,她媽就很白,跟她外婆一樣,長得跟狐狸精似的。”
“難怪能迷惑男人呢。”
從小到大,伴隨著她成長的關於她媽媽的討論和閒言碎語,幾乎就沒有停歇過。
楚溪發現自己的誇讚非但沒讓邊上的人笑逐顏開或者不好意思,反而讓她神遊得更厲害,忍不住好奇地問:“想什麼呢?”
“沒。”蘇茉回神,話還是少得可憐。
楚溪默默地歎口氣,只能沒話找話:“你和快遞站的老闆是親戚嗎?”
楚溪指的是蘇洋,蘇茉第一時間也想到蘇洋。
她老實地回答說:“是鄰居。他找我過來幫忙的。”
“打工?”
“嗯。”蘇茉笑了笑。
楚溪哦了一聲,不再多問,話鋒一轉:“最近太熱了,在地下室待著多不好受啊。你這麼漂亮,可以試試去直播唱歌啊,很容易火的。要不然兼職做模特兒什麼的也行啊,聽說一小時就能賺好幾百元呢!”
直播唱歌?
模特兒?
楚溪描述的職業,是蘇茉想都不敢想的。
蘇茉也敏感地察覺到:雖然她們看上去差不多大,可事實上,完全是兩個頻道甚至是兩個世界的人。兩人說話時都有距離感,格格不入的那一種。
因為這樣的認知,回家途中,蘇茉的話更少了。
楚溪卻沒太大的感悟,還挺開心的,出電梯的時候,隨手掏出幾個冰激淩塞給蘇茉,而後一邊倒退,一邊擺手向蘇茉道別,然後敲響了三三〇三的門。
楚溪爛漫爽朗的模樣惹得蘇茉笑了笑,她心情略微輕鬆了一些,也敲門進屋了。
家裡,蘇洋、許少輝和張雨薇都在。張雨薇給她開的門,看見她手裡的冰激淩便笑起來:“你買的呀?”
蘇茉一愣,這才發現懷裡的冰激淩恰好是四個,連忙解釋說:“不是。隔壁那個女生送的,就是昨天吃飯時遇到的那個。”
“……”
張雨薇有點兒意外,愣了一下。
蘇茉又解釋:“她來取快遞,我們就一起回來了。路上她買了一袋子冰激淩,分了我幾個。”
“哦哦。”
張雨薇笑笑,很自然地從蘇茉手中接過冰激淩。
張雨薇給蘇洋和許少輝一人扔了一個,自己吃了一個,將給蘇茉留著的那個放在餐桌上。蘇茉洗了臉出來,意外地發現,張雨薇給她留下的冰激淩是最貴的那一個。冰藍色的外包裝紙上印著一朵綻開的花,上面有五個很漂亮的花體字“雀巢花心筒”。
這便是那個讓蘇茉咋舌的八元錢一支的冰激淩。
香草味的冰涼甜香順著喉嚨滑入,蘇茉坐在茶几一側的單人沙發上,遲疑片刻,趁著電視裡播廣告的間隙問蘇洋:“洋洋哥,夜市上擺地攤的那些東西,批發起來貴不貴?”
“怎麼問這個?”微微愣了一下,蘇洋不答反問。
蘇茉小口地舔著冰激淩,涼而香甜的滋味從喉間抵達了心尖,實在讓她分心。停頓了一兩秒,她才偏頭解釋說:“快遞店那邊每天晚上九點就能關門了。我想利用下班後的這些時間再幹點兒其他事,比如在夜市上擺個地攤,這樣能多攢一些錢。”
聞言,蘇洋還沒答話,張雨薇先不可思議地道:“你這也太拼了吧?!從早到晚一天在地下室裡悶十二個小時,都不累嗎?還要擺地攤?!”
蘇洋也不贊同地道:“你一個女孩子,晚上擺地攤也太危險了。我可是答應了你舅舅要保證你安全的。”
蘇洋這話說完,客廳裡的四個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蘇洋和張雨薇不贊同,許少輝倒沒發表什麼意見。他看向蘇茉的目光有些晦暗,無意間就被她吃冰激淩的樣子吸引了。
也許是因為很少吃冰激淩,女孩子的臉上帶著一股讓人憐惜的小心翼翼。蘇茉吃得很慢,小口小口地舔,不時還伸出粉嫩的舌尖輕輕地勾一口。她完全無意識的動作,卻帶著一絲青澀的誘惑,撩得人心癢癢的。
就這樣胡亂地想著,他甚至有些口乾舌燥起來……
“喀!”張雨薇的一道乾咳聲,打亂了他的思緒。
因為做賊心虛,許少輝瞬間朝張雨薇看了過去。他發現後者正面色難看地盯著他。而後,張雨薇突然起身,往主臥走去。
心中暗道不好,許少輝也佯裝無事地起身往主臥裡去了。剛進房門,他便聽見張雨薇壓低了聲音質問他:“你剛才在看什麼?!”
“什麼看什麼?”
“少給我裝蒜!”
張雨薇的臉色越發難看,她狐疑的語氣裡夾雜著一絲複雜的情緒:“我昨天就覺得你看人家的眼神不對勁兒,今天又看!你看什麼呢?!覺得她長得比我好看是不是?!我說你都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嗎?就你這樣的,還吃著碗裡、看著鍋裡,很有能耐啊!”
“你在胡說些什麼?!”許少輝氣呼呼地回了一句。
瞧著她瞪眼的樣子,他突然輕笑一聲,道:“好了好了,不就多看她兩眼嗎——”
許少輝拖長了調子去哄張雨薇,一邊將她扯進懷裡,一邊低下頭小聲說:“我就覺得她跟八輩子沒吃過冰激淩一樣,看著太小家子氣了,所以才多看了幾眼。她哪有你好啊,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身材跟個扁豆似的。我是眼瞎了嗎,會覺得她好看?”
許少輝毫不留情的貶低,讓張雨薇的臉色稍稍有了好轉。她心裡的疑慮和惱怒也消除了些,抬眼盯了他一眼。
見女友憤怒的表情裡摻雜了幾分羞惱和笑意,許少輝心裡一松,又趁機將她摁在牆壁上親了幾下,親著親著,雙手也不規矩起來。
兩人在主臥裡擦槍走火,外面坐著的兩人絲毫沒有察覺。甚至因為他們倆回了房間,蘇洋和蘇茉說話更方便了一些。蘇洋低頭思量了一會兒,試探著問:“茉茉,你是不是覺得快遞站的工資太低了?”
這兩年電商行業飛速發展,連帶著快遞生意也非常紅火。雖說這一行大多比較累人,可要論起收入,不比坐辦公室的那些大學生低。他給蘇茉一個月兩千三百元的工資,其實並不高。試想一下,擱現在一般人,誰願意每天在地下室裡待十二個小時?何況還沒提休息日。就算包吃包住,也極少有人能忍受這份枯燥和辛苦。
蘇茉被他的問題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怎麼會?你能這麼幫我,我真的非常感激了。我只是……想著能多攢一些是一些。”話到最後,她的聲音都變小了。
蘇洋稍微放心了一些,歎了口氣,又道:“擺地攤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我剛來安城的時候也擺過地攤,既費時間又掙不到幾個錢。尤其你剛來這兒,年齡又小,那麼晚出去擺地攤真的挺危險的,我覺得不合適。”
“哦。”
聽出了蘇洋話裡反對的意思,蘇茉也沒再堅持。
冰激淩不知不覺便吃完了,蘇茉微微低頭,心裡有點兒亂,用手捏著那張冰藍色的包裝紙。
看得出蘇茉的情緒有些低落,蘇洋忍不住歎了口氣,寬慰說:“地下室那環境的確挺磨人的。這兩天看你來了,我就偷了個懶,基本上都讓你過去。這樣吧,以後我有時間就儘量下去,咱們換著來。如果我週五、週六沒事的話,你就在這兩天休息,去周圍轉轉也行,就當提前熟悉城市環境了。”
“洋洋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工作幹著挺辛苦的,排一下休息時間也是應該的。”
蘇洋笑了笑,見她神情中似乎有幾分尷尬和自責,想了想又說:“咱們好歹是鄰居,我小時候還帶你玩過呢。請別人一時也請不到,請你過來幫忙,是的確有這麼個需要。而且你也知道,我就念到中專,沒什麼文化。這人一沒文化,就特別羡慕那些有文化的人。眼下這個社會,你去商場裡賣個衣服都得大專呢。說到底還是要有文憑,有了文憑才有底氣,以後找工作、結婚,才有更多選擇,不然也就跟我似的。家裡也幫不上我什麼忙,出來闖蕩全憑出力,累得要死……”
話說到一半,蘇洋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吞雲吐霧間,剩下的話裡都帶著一股無奈和追悔:“你打小念書就好,我也就是因為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幾年,所以覺得你就這樣不念了,太可惜了。既然能考上,大學無論如何都得念。你以後要真的念成了,有大出息了,我也能跟著你沾光不是?錢的事你不要擔心,學費和生活費沒攢夠我可以借給你一些。而且現在不是也有什麼貧困生助學貸款嗎?實在不行你就申請一下。女孩子家家的,要愛惜自己,別太累了。”
蘇洋的一番話讓蘇茉十分動容。她平復了一下心情,點點頭說:“真的謝謝你。”
蘇洋笑著彈了彈煙灰:“好了,甭跟我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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