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澡堂03：最棒的禮物

溫暖有情新點子，民間文學放光芒
許建崑（東海大學中文系教授）

如果你從第一集看起，對紅狐狸阿光、獾阿賴，以及千年狐狸金姥姥等幾個重要角色，一定是印象深刻。但如果從這集看起，那也沒有關係；從一無所知開始閱讀，慢慢拼湊出故事角色的性情和行為，有如倒吃甘蔗，反而更有滋味。
這一集包含了〈阿光報恩〉和〈上山等死〉兩篇故事。阿光變成女生，要去報恩。為什麼要變成女生呢？甘冒被人拆穿妖精身分的風險，而去幫助伍二郎和十歲的孩子打掃、洗衣、煮飯呢？如果是早期的民間故事，人物多半是模糊的，而把述說的重心放在交代情節，最後來個充滿教訓意味的結局。作者亞平以人物刻畫見長，也不先說明故事原由，而是希望讀者透過猜疑、推理、解鎖，來了解事件的來龍去脈。你瞧！伍二郎和狗子懷疑過小紅姐姐「免費到府服務」的目的；透過尋找線索的過程，以及「最恨妖精」的陳老頭來找麻煩，讓小紅姐姐的身分呼之欲出。但相處日久還是有感情，阿光幫助了他們，他們也要幫助阿光重返妖精世界。
〈上山等死〉改以鼠精為當事者，他把待在山上多日的何大娘帶進了「狐狸澡堂」。大娘年紀大，見識多，一下子就看穿妖精的真面目。她煮飯燒菜、打掃環境，還幫妖精們修剪指甲、毛髮。金姥姥大發雷霆，容不得人類闖入；然而，何大娘用什麼方法來抗衡呢？妖精們又用什麼方法來幫助何大娘回到貧窮的老家呢？何大娘有沒有洩漏「狐狸澡堂」的祕密？她不但沒有受到懲罰，還得到了獎勵！為什麼呢？
「狐狸溫泉」是個「異境」澡堂，雖然住著一群妖精，卻充滿人情味，同時也傳導了「知恩圖報」的美德。除了阿光、阿賴、小龍王之外，這一集的鼠精也跳出來當主秀；我想，亞平這一系列作品再寫下去，虎、熊、狼、馬、鹿、羊，各種動物妖精都有機會當主角，也都會有好戲登場。

後記 
人本主義和妖本主義
亞平

小時候，我曾深深著迷一個故事。故事大意是：一位年輕人無意中從漁夫手裡救下了一個蚌（或是一條魚），帶回家後，養在水缸裡；沒想到，隔天家裡發生了怪事，天天三餐豐饒，家中齊整，他想破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後來才知道是被救的蚌精（魚精）來報恩了。但這件事被發覺後，也是蚌精（魚精）要離開的時候，人妖殊途，是無法長久相處在一起的。（故事來源應是陳定國繪寫的《臺灣民間故事》之類）。
這個故事一直烙印在我心中，因為當時看到主角搞不清家中發生的變化時，我很想跳進書裡告訴他：「喂，你這個傻瓜，一切的一切都是妖精來報恩。」那種欲說卻無從說之的欲望，從幼年鯁到成年一直無法滿足，好生難過；但在寫了《狐狸澡堂》這一系列故事後，終於可以把這個欲望痛快的實現了。
是的，〈阿光報恩〉就是在這種情境下寫成的。不同以往的故事觀點是──人類看妖精；我採用的觀點是──從妖精看人類。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我覺得妖精其實很不想報恩，報恩有著諸多壞處，做牛做馬不說，最糟糕莫過於當不成妖精，還變成人類──那是他們最不想要的結局啊！
「人類本位主義」教導我們，人類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妖精本位主義」可不然，凡事不如當個自在的妖精比較暢快。所以，「報恩」成了一項考驗；那麼，阿光是否會安然的通過這項考驗呢？
〈上山等死〉這篇故事的靈感來自於日本電影《楢山節考》，不過，我只是抓住「背老人上山等死」這個點，寫了一個喜劇版的妖精故事。除了觸及「老人議題」之外，其實我更想表達的是「女力無限」。可能是自身的經驗所致，我覺得女人的那雙手，是會讓一切變得舒適、溫暖的手；所以，永遠不要小看自己的潛能，只要放對了地方，即使是年老的大娘，也會把妖精世界打理得井井有條，更為自己增添存在的價值。
希望這兩個故事，讀者們看得精采，讀得痛快！

 阿光報恩

一、送行曲
阿光消失了好幾天，整個東山都看不到他的蹤影。
妖精們平日在山上自由慣了，幾天不見是常事；但是招呼不打就消失，澡堂的工作沒人幫忙，阿賴氣壞了，金姥姥也不高興。
再看到阿光已經是七天後。
他包著繃帶，拄著柺杖，一臉無精打采的出現在澡堂。
「阿光，你怎麼了？」阿賴問。
「哈哈，我知道。」狼精幸災樂禍，「摔進山溝？跌到石縫？還是被人類追殺？」
「不、不、不，應該是掉到懸崖下，被樹枝戳了，被石壁刮了？」鹿精猜。
「都不是……」阿光囁嚅著。
「到底是怎麼了？」阿光越不說，大家越是心急。
「我，摔進山溝那條大河了。」阿光終於吐出了幾個字。
「唔，山溝那條大河，是挺危險的。」虎精接話，「我們動物啊，最怕溺水了。不過，施個法術，逃過一劫，也算幸運！」
「我，我不是靠法術逃生的……」
「不是靠法術？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我是被人類救起來的！」阿光一臉無奈的表情。
「被救起來！」所有的妖精聽到這句話莫不睜大眼。
「還，還在人類家裡休養三天！」
「三天！」大家更驚訝了。
「繃帶、柺杖也是他們給我的。」
「完了、完了，阿光，你完了！」妖精們像是聽到不可置信的話，絕望的說著。
「我也知道我完了──」阿光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事嗎？」熊精問。
「就是知道才難過啊！」阿光嚎啕大哭，「妖精報恩，誰可以幫幫我？」

妖精報恩，是妖精界裡一條嚴格的法規。
一般而言，妖精都有法術，這些法術能讓他們趨吉避凶，不會有即時的生命危險。
但是，命運總是禍福難定。一旦發生了危及生命的事情，如果能自行解決最好；如果是被人類救助，死裡逃生，那麼妖精就必須嚴格執行「報恩」的行動──透過報恩，償還人類的救命之恩；同時，也撇清和人類之間的關係，做個自由自在的山上妖精。
如何「報恩」？
這是所有妖精們最頭痛的事情了。
妖精們必須掩藏身分，潛入人類家中，做一切他們可以幫忙的事，直到人類發自內心說出感謝的話，「報恩」才終告結束。
如果不做呢？
妖精的道行就會減損三百年，一生運氣不佳，甚至永遠受到妖精們的唾棄。
因為「妖精報恩」茲事體大，所以大家總是戰戰兢兢，不受人類恩惠，避免要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做了，千萬難；不做，更難！
所以，知道阿光必須要「報恩」，所有妖精都面帶憂色。
「阿光，別怪我不幫你！妖精報恩，我可沒做過！」虎精馬上撇清關係。
鹿精接著說：「什麼忙都好幫；唯獨這個忙，得要你自己獨力完成，我們是幫不上的。」
聽到這兒，阿光更傷心了。


二、變成女子
報恩行動的第一步便是去找金姥姥。
金姥姥是妖精界最會變身的妖精，不僅變男變女隨心所欲，而且樣貌維妙維肖，一絲破綻也沒有。
金姥姥看到阿光一臉悲傷，忍不住破口大駡：「小狐狸崽子，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鍋，幹麼哭喪著一張臉？」
「姥姥，我……」
「你只是去報恩，報──恩──，懂了嗎？」
「姥姥，我……」
「就當作是一場磨練，有什麼難的？」
「姥姥，我……」
「好好的去，好好的回，知道嗎？」
「知道了。謝謝姥姥。」
變身為女子是一項非常難的法術，一般妖精是不願意學的。
不僅體型有限制，高矮有限制，學成後還要講究身段、手勢、個性等，大而化之的妖精們，誰也不願意受到拘束，他們寧可變身為粗手粗腳的男子，比較符合他們粗野蠻橫的妖精天性。
一旦要報恩，要變身為「女子」，再難的法術也得學。
幸好，金姥姥根據多年變身為女子的經驗，開發了一套「變身女子速成術」，只要學得這套，就能在短時間內變身為女子。雖然不是百分百相似，但起碼也有八十分，人類是很難看出破綻的。
金姥姥很快就把口訣要領教給阿光；幸虧阿光聰慧，又在澡堂裡修習多日，很快就學得有模有樣；否則，只靠他一百年的道行，這套法術要練到上手，還需要長久的時日呢！
三天後，金姥姥把阿光叫來，鄭重的說：「阿光，這套變身術你已經學得差不多了，看來是可以下山報恩了。我知道你害怕去報恩，不想去報恩；不過『報恩』是妖精界長久以來的規矩，凡是有道行的妖精一定要遵守，而且還要在一年內完成。所以，既然你已經學成，還是速速下山吧。」阿光噙著眼淚點頭說好。
「不過，有兩件事你必須特別注意：
一、千萬別動真感情。二、一定要回來山上。這些，做得到吧？」
阿光吸了吸鼻子，抹抹淚水，說：「一定做到。」
姥姥嘆了口氣：「現在說這些，只怕你也不懂。但願到時，你能走得開，放得下。去吧！」
金姥姥大手一揮，阿光就來到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