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夏埃爾（簡體書）

2004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並拒絕領獎

電影《鋼琴教師》原著作者

激烈的女權主義作家和社會批判者

埃爾弗里德·耶利內克挑戰閱讀經驗的中篇力作

《米夏埃爾》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奧地利女作家耶利內克的名作。這部作品中，作者圍繞著兩個年輕的女學徒英格麗特和蓋爾達，通過她們的工作環境和家庭生活，描繪了一群在當代物質社會中異化的人們，否定司空見慣的社會人際關係，蔑視高高在上的權錢階級，意圖喚醒被電視等大眾媒體控制的普通人。作品形式新奇、大膽，能給人前所未有的閱讀體驗。

埃爾弗里德·耶利內克（1946— ）

奧地利詩人，劇作家，小說家，先後獲得過海因利希·伯爾獎、施蒂利亞州文學獎、格奧爾格·畢希納獎等許多獎項，2004年榮膺諾貝爾文學獎，也是奧地利第一位獲得此獎項的作家。她的作品充滿了濃郁的女權主義和社會批判色彩，寫作風格靈活多變。

她是一個非常不同尋常、非常激進、非常極端的女作家。
——馬塞爾·賴希-拉尼茨基（德國“文學教皇”）

你們好，我親愛的朋友，我很高興，終於親自認識你們了！

在你們身上僅有一件事情干擾著我： 總以為是別人的過錯。

如果你們從樓梯上滾下來， 或者被汽車壓死了， 或者丟了你們的差事， 那你們得先好好看看自己。

更精確地調整圖像的清晰度， 撳鈕大得夠讓你們看見的了，

不是嗎？你們當中有的人已經成為真正的小專家了。其他人當然還得好好練練。

對了， 週末， 再給一個建議：如果看電視的時候覺得冷了， 那麼在感冒之前， 趕快去取件暖和的夾克衫！夾克衫就在箱子裡， 沒人把它拿走， 真的。

敘述

只在一旁瞅著的人， 人們叫他們看白戲， 所有其他人形成一個大的讀者群體。

從一側門裡跑出來的是英格麗特， 從另一側門裡跑出來的是蓋爾達。她們是商店學徒。她們一直沒有經歷過談到的小事兒。她們在報紙上總讀高年級女學生課外時間幹什麼事兒。有

時候她們並不懂這一切。如果有人問她們， 她們便這樣回答：禮拜五下午四點鐘， 一周的工作就結束了。禮拜五下午四點鐘我們感到這樣的快樂和自由。這就是所有她們能做到的。她們就像白痴一樣， 一再地重複著。要當心“太多” ！這看上去有點一本正經。

我們只想在一旁稍微觀看一下。我們不想弄壞任何東西。

我們一聲不響， 不干擾他人， 那是當然的。有什麼麻煩事兒我負責。我拍攝漂亮的衣服。如果你們勤奮， 那麼也許你們生日時可以得到一件新衣服。

但我首先要拉開你們的拉鍊。我用我張開的手直揍你們的臉， 你們仰面朝天。我為你們出主意， 我還回答你們的問題。

迷你裙還沒有過時， 迷你裙和與服裝顏色相配的羊毛襪一起，又時尚起來了。在你們的腰骶部我給你們每人一下子， 打得你們跌跌撞撞。

親愛的蓋爾達， 在您的縫補盒裡還有牛皮零料嗎？沒有了？那就當心我踹掉您的上下門牙吧， 親愛的蓋爾達。

不勤奮就沒收穫。可是我勤奮了也少有收穫。因為你太不勤奮了。英格麗特，請您過來一下。我要把您的雙手從它們原來的地方拽開。它們下面看得見的東西實在太難看了， 以致你們實在

不能朝鏡子看。這件暖和的特長大衣多漂亮啊！我可以試穿一下嗎？我穿了它， 看起來肯定很滑稽可笑。可穿著它真夠暖和的。你們恐怕首先該用布麗吉特a 節食法去掉你們超量的體重，

然後目標明確地去做有氧體操。請， 請吧！攝影師戈登用他的攝影機三腳架狠狠地打蓋爾達披著金黃色頭髮的額頭， 蓋爾達當場摔倒， 她躺在那裡， 一道鮮血汩汩地從她的右眼流到太陽穴， 再從太陽穴流了下來。

紅紅的血跡立刻呈網狀佈滿她的頭頸。如果人們想要什麼東西， 該怎麼說呢？請， 請說吧。我什麼也沒有聽見。請說吧！說啊。儘管如此， 我還是把她們的狐皮領子塞到她們的頭頸裡， 弄得她們只好直喘氣。這個值多少錢呢？

這應該是最後提的問題。

我的英格在哪裡？過來給個輕吻。快！

英格， 請您到我這裡來一會兒！我要給您吃點苦頭， 讓您像架彈球遊戲機一樣直直地站起來。

這料子多漂亮多柔軟。柔軟得比我曉得的所有柔軟的東西還要柔軟。英格麗特用兩個指頭撫摩著它。她經常問： 我可以嗎？我是不是能？我能試一下嗎？她說著“請”， 說著“謝謝”。

儘管如此， 什麼使英格麗特疼痛呢？是大頭針， 它們從皮下直刺到手臂。還有一把尖尖的剪刀刺進英格麗特的右上腿，這使她突然大叫起來。她大喊： 媽媽， 我可以嗎？我是不是能？我能試一下嗎？可誰睬你啊！說一說男性同事： 黴得直叫人噁心， 古老年代的愚蠢翻版，

毫無美感， 不成比例， 不合時代潮流， 毫不實用， 包裝得滑稽可笑， 笨手笨腳， 遮遮掩掩。我作為男人當然只為我們男人說話。我不允許蓬鬆的鬈髮， 不允許上班時穿長褲a， 小姑娘必須即必須穿裙子。

穿白色工作罩衫。

蓋爾達， 我真高興， 我們在單位之外碰過一次頭。這樣要無拘無束得多。我托住肚臍把她高高舉起， 又把她肚子朝著牆壁， 劈啪地打她。她滑來滑去， 真像一個滑冰運動員。

你們就該有這麼一手， 專事搭配的專業女士這樣認為。用套衫搭配女襯衣或者新的女式背心， 這樣的搭配即使在工作單

位裡看起來也總不錯。我們必須穿著罩衫去上班。

突然事態變得嚴峻起來。專事搭配的專業女士解下她的帶金屬鉚釘的麂皮皮帶， 用它朝我們的蓋爾達臉上打去。像鼻樑骨這樣比較小的骨頭立刻就斷了。如果它沒用厚點的材料墊上

的話， 皮膚也會裂開的。

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嘆氣。我的上司這般嚴厲地對待我們，

現在您又這麼嚴厲地對待我們。我們的確已經夠賣力的了。

我想補充一下我女友的看法。我認為， 您是不可以毆打我們的， 因為我們在辦公室裡已經夠忙了。

我要挖出您的右眼， 在空空的眼窩裡捅來捅去。也許您說得對， 但變化是不會一個早上就到來的。您的右眼已經流出淺紅色的血水。您現在成了一個只有一隻眼和一隻空眼眶的人，

蓋爾達。雙眼盯在新的東西上， 然後跳來跳去， 因為它們越來越只能平面地而不是立體地看東西了。它們觀察距離時已經錯誤了。

這樣是不行的！在你們的業餘時間你們可以聊個夠。那麼為什麼你們要吼呢？單純質樸就是王牌。

蓋爾達像只青蛙似的倒下， 略微喊了一下， 然後失去了血色。

攝影師里柯比其他人更懂漂亮的面孔， 他在加油站好心地親自把橡皮管子伸到油罐裡。他指指停車處空當的一部大眾汽車。一位金黃頭髮的姑娘微笑地表示感謝。她戴著一副墨鏡和

一頂有趣的鬆鬆的帽子。汽車後座上是五顏六色的一大堆， 亂七八糟。重重的一個包裹， 還有更多印著時裝公司標誌的購物袋。車來車往裡有這麼多叫人並不注意的東西。

我們想一同跟著。英格麗特和蓋爾達羨慕地東張西望。我們在商店學徒的後面跟著。但里柯的一隻靴子在我們的蓋爾達脖子裡嚓嚓作響， 把她弄成了兩半。她的左腳在哪裡呢？它看起來嚴重扭歪， 似乎已

不再屬於身體。在戈登有節奏運動的頭部下面， 誰在那裡迂迴而進呢？對了， 是英格麗特。對時髦的天鵝絨或者毛料褲子，

她的上司肯定沒有什麼可反對的。特別是再用一件寬大罩衫掩蓋住她寬闊的臀部的話。

英格麗特羨慕所有這些人： 他們面對吹來的風， 豎起他們膠布雨衣的領子。當頭髮吹到額頭上， 他們總漫不經心地把頭髮梳理到後面。

蓋爾達渴慕地看著所有穿高筒靴子的人： 他們緊抱著有長皮帶的挎包， 把太陽鏡推到額頭上， 戴著大大的戒指， 正巧要邁進咖啡館去。她們兩個： 圓圓胖胖。面對她們的丘疹， 她們

毫無光澤的頭髮， 她們超乎平常的體重， 她們什麼都沒有做。她們絲毫沒有打扮她們的皮膚， 沒有撲粉， 只用了一點唇膏（ 過於淡黃， 不適合面部的膚色）。英格麗特的雙腳踩破了柔軟

的麂皮軟鞋， 而這和材料絕無關係。她們問， 這怎麼可能： 有些人毫不費力地把他們身體的重量從一隻腳移到另一隻腳， 這樣做時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這怎麼可能？有些人點著一支香煙， 與此同時， 他們看起來似乎

每天都這麼做似的。請您只是不要相信我們沒有看見他們。

您有一個朋友了嗎？

沒有。我必須十一點回到家裡。

大錘的壓力把布娃娃高高地拋到了空中， 然後布娃娃又落到牆邊。

這情景看起來像是在什麼地方也發生過。

維爾納為我打開了門。我滿眼是淚， 什麼也看不見。我一屁股坐到一張錦緞軟椅上。我的雨衣濕漉漉地粘在我的雙腿上。

手套已經丟了。白色的針織褲子也已經髒了。我想， 我看上去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維爾納輕輕地說： 你真漂亮。

我低下頭， 讓我的頭髮像一道幕布垂在我的面前。維爾納把頭髮小心翼翼地理到一邊： 我要看看你！我閉上了眼睛。我太疲倦了。溫暖開始慢慢地流到我僵硬的四肢。

雖然劇終這個字還沒有映到銀幕上， 但幕布已經降下。沒有壞的天氣。只有不合身的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