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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2020全新彙編七等生全集

致敬 七等生
超越時代的前行者
他的創作歷程示現了幻譎奇偉的生命之歌

「我不知道怎樣去安慰邁叟;我明白他為何自小不敢正視死亡;我深深同情他獨自存在的寂寞。所以我不想與他爭辯一切的事實,尤其當我長眠於地下讓他於未來孤獨飛遊的時候的事實。」--〈散步去黑橋〉

一九七七至七八年七等生所創作的七部短篇,以及系列短篇之四部短曲:〈山像隻怪獸〉、〈夜湖〉、〈寓言〉、〈歸途〉。
此時期的七等生特別關注心靈內轉的真實--「從生活的表面活動層次,進入生命內在的思維。」四部短曲敘寫一男二女出遊之心情絮語,日月潭湖光山色映

作者簡介

七等生
本名劉武雄,1939-2020。生於苗栗通霄,台北師範藝術科畢業。自1962年首次在《聯合報》發表短篇小說〈失業、撲克、炸魷魚〉起,共發表124篇小說、137篇散文(含雜記、序文),及56首新詩。1989年重拾畫筆,將創作重心轉向繪畫,於1991、92年舉辦過兩次個展。
1966、67年連獲第一和第二屆台灣文學獎。1976年獲第一屆聯合報小說獎。1983年應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邀約訪美。1985年獲中國時報文學推薦獎和吳三連文藝獎。小說作品《沙河悲歌》、〈結婚〉亦曾改拍同名電影、電視劇

【出版前言】
削廋卻獨特的靈魂

生命裡不免會有令人感到格格不入的時候,彷彿趔趄著從一眾和自己不同方向的人群中穿行而過。然而如果那與己相逆的竟是一個時代、甚至是一整個世界,這時又該如何自處?一生以叛逆而前衛的文學藝術屹立於世間浪潮的七等生,就是這樣一位與時代潮流相悖的逆行者。他的創作曾為他所身處的世代帶來巨大的震撼、驚詫、迷惑與躁動,而那也正是世界帶給他孤獨、隔絕和疏離的劇烈迴響。如今這抹削廋卻獨特的靈魂已離我們遠去,但他的小說仍兀自鳴放著它獨有的聲部與旋律。
該怎麼具體描繪七等生的與眾不同?或許可以從其投身創作的時空窺知一二。在他首度發表作品的一九六二年,正是總體社會一意呼應來自威權的集體意識,甚且連文藝創作都被指導必須帶有「戰鬥意味」的滯悶年代。而七等生初登文壇即以刻意違拗的語法,和一個個讓人眩惑、迷離的故事,展現出強烈的個人色彩與自我內在精神。成為當時一片同調的呼聲中,唯一與眾聲迥異的孤鳴者。
也或許因為這樣,讓七等生的作品一直背負著兩極化的評價;好之者稱其拆穿了當時社會表象的虛偽和黑暗面,凸顯出人們在現代文明中的生存困境。惡之者則謂其作品充斥著虛無頹廢的個人主義,乃至於「墮落」、「悖德」云云。然而無論是他故事裡那些孤獨、離群的邊緣人物,甚或小說語言上對傳統中文書寫的乖違與變造,其實都是意欲脫出既有的社會規範和框架,並且有意識地主動選擇對世界疏離。在那個時代發出這樣的鳴聲,毋寧是一種挑釁,也無怪乎有的人視之為某種異端。另一方面,七等生和他的小說所具備的特殊音色,也不斷在更多後來的讀者之間傳遞、蔓延;那些當時不被接受和瞭解的,後來都成為他超越時代的證明。
儘管小說家此刻已然遠行,但是透過他的文字,我們或許終於能夠再更接近他一點。印刻文學極其有幸承往者意志,進行「七等生全集」的編輯工作,為七等生的小說、詩、散文等畢生創作做最完整的彙集與整理;作品按其寫作年代加以排列,以凸顯其思維與創作軌跡。同時輯錄作者生平重要事件年表,期望藉由作品與生平的並置,讓未來的讀者能瞭解台灣曾經有像七等生如此前衛的小說家,並藉此銘記台灣文學史上最秀異特出的一道風景。

目次

出版前言 削廋卻獨特的靈魂

自序
復職
山像隻怪獸
夜湖
寓言
歸途
散步去黑橋
小林阿達
回鄉印象
迷失的蝶
雲雀升起
白日噩夢

書摘/試閱

夜湖

車子駛過埔里平原的邊緣,他們開始商討今晚投宿的問題。柯希望能住涵碧樓,因為那裡是日月潭唯一有酒吧的地方。但艾梅早就暗示過柯,珍妮希望一切都節省。珍妮已經是個千萬臺幣富翁的太太,她的選擇無疑是故意要艾梅掃興。艾梅從不會在玩樂上節省以影響情緒,但從開始,這一對早年的朋友卻總是互相牴觸;艾梅只好擺出謙讓的態度,並且說好這一趟旅行的一切費用平均分攤。柯有點清楚,在日月潭除了觀賞上的享受外,其他一切都無法和城市相比,那裡晚上沒有好的咖啡室,沒有好音樂可聽。珍妮許多年來住在國外,對台灣的所謂高尚情調有些看不順眼,那些生活上的一切均無法趕上國外,所以她寧可大唱反調。艾梅十分為難,她希望柯能精神愉快,願意順他想做的事去做,但珍妮是她的老朋友,她考慮應該稍事奉承她的脾氣。這一切的爭論都沒有用處,因為事實上想要的不一定能獲得;今天是星期六,那司機說涵碧樓一定沒有空房間留下來,如果沒有預先訂房,他十分肯定不會有房間了。柯認為涵碧樓如無房間,可以試試教師會館。司機說教師會館也不會有。柯實在不願意住那些街道上的骯髒旅店。艾梅急而珍妮淡然。車子很快地到了目的地,司機答應帶他們各處去尋找住處。



「這是德化社。」司機說。
「中國飯店在那裡?」艾梅問。
柯和珍妮由兩旁向窗外尋覓,他看到那飯店的招牌在右邊。司機把車轉進一條小路,然後停在一家草蓬的庭院前面。
「這就是中國飯店。」司機說。
他們下車站在庭院前觀望,覺得這個地方十分奇特;他們步上石階,走上涼庭;司機在旁邊告訴那裡的人說他們是他帶來的旅客。
涼庭擺滿桌椅,有一個長形櫃台,牆壁掛著山川花鳥的字畫,玻璃櫥櫃裡面放著畫冊和洋煙酒。一位身材豐滿臉上有青春痘的小姐帶引他們參觀後面的臥室;那些房間都十分窄小,但衛生設備很齊全。他們決定訂下兩間房,把行囊放在其中的一間,然後轉回涼庭來休息。
柯坐在一張藤椅裡覺得又渴又累,有一個擴音箱在他的旁邊,正朝著他的耳朵放送傳統鄉樂,相隔幾張桌子有幾個年青男女在那裡飲茶談天,不久他們站起來離去,他靜靜地望著他們走下涼庭的石階,一位莊重的瘦小老年人獨自佔住一張桌子抽煙,女主人從廚房走出來,她是一位肥胖的可愛婦人,在涼庭邊側的廚房忙碌,柯最大的發現是一位婀娜多姿的年輕小姐,她的細腰和可愛的臉蛋吸引著他。
「這裡很好。」他說。
他招呼那位小姐過來,請她為他倒茶。
柯躺靠著,警告自己必須自持和鎮靜,他開始抽煙等待艾梅和珍妮由房間出來。這時約新時間的下午六時左右,他越來越覺得來這裡是十分幸運。他早先對這偏僻地方的卑視隨著香煙吐出來,這是個讓人憩息和沉思的所在,但他的眼光始終在注意那位苗條的小姐的舉動。那位瘦小的老頭現在離開他舒服的座位,走到角落拿起一隻水壺,他沉默而有秩序地開始灑涼庭前的花樹。柯想:他是誰?這裡的主人嗎?否則他不會有權利為花樹灑水,他有一位臉蛋像娃娃的妻子,這很不錯。那位女主人看起來雖溫柔和能幹,卻讓人覺得她沒有受多少教育,這一點總是能從她的眼神看出來。珍妮走出來,她手上帶著一本書。柯想:珍妮雖不美,但可以看出她受很高的教育。他想這是很奇怪的現象,使男人無法單從一個女人上去滿足,這點使他迷亂和痛苦。艾梅也跟隨著出來,她總是那麼爽快,無法相信她是個單純的女人,她的友善和熱心的態度使人高興和她在一起。她們坐在柯的對面,用新奇的眼光審視他那沉默冷靜的態度;她們想,這傢伙真像個大少爺。柯終於臉露微笑,先看看艾梅,再看看珍妮;珍妮還是那派漠不關心的模樣,而艾梅卻顯得熱情如火,只等待人家將她點燃。
艾梅馬上察覺柯在注意那位娉婷玉立的山地小姐。
「今晚假如我要和女人睡覺的話,就是和她。」他這樣對艾梅說。
無論聲音多麼細微,這句話珍妮亦聽得十分清楚。
「剛才我對艾梅說好,今晚你們在一起。」
「我絕對的反對。」柯大聲說。
「你們兩個是多年情侶,應該睡在一起。」
「現在我完全否認妳說的話。」
「你和艾梅也許有話要私談。」
「也許,但不是在今晚。」柯說,「假如我有話要特別對艾梅說,我和她應該選擇約定在另一個我和她單獨見面的時刻。」
艾梅說:
「我對妳說過,他會反對;妳一點都不瞭解他。」
「他也不瞭解女人。」珍妮說。
「那是另一回事,不應該在此時討論。」
「總之,我要一個人睡。」她又說。
「妳們兩位在一起,我單獨一個人,或者我和那位山地小姐︙︙」
他的這些話頗使艾梅十分難過。
「我請你最好和艾梅在一起。」
珍妮朝柯注視一眼。
「我說過,關於那件事我可以和艾梅再另定其他的時間,今天我們沒有分別。」
「艾梅需要你。」她說。
「不,」艾梅痛苦地說。「我們最好同一個房間,讓他保持他的原則。」
「我永遠對陌生的女人有興趣,而不是對和我熟識的女人。」柯說。
「我對妳說過,這是他的原則和情緒,現在妳親自聽到他說出來了。」
「喂,老柯,」珍妮說,「我覺得這不公平,艾梅對你很好,但你並沒有同等對她。」
「珍妮,」艾梅說。
「真的,我看出來。」珍妮說。
他並不理會她們為他而爭論,他抬頭望著籬笆外的一棵聖誕樹的一片紅色葉子,他想到一位在城市偶然遇見的女人,他回頭時正聽到艾梅在問他。
「你記得嗎?」
「記得什麼?」
「那個酒吧女郎瑪麗安。」
「當然記得。」柯說。
「她死了。」艾梅說。
「我知道。」其實他並不知道。
「你還想念她嗎?」
柯突然說:
「妳看那位女侍。」
艾梅轉頭去審視那位可愛的山地小姐,她說:
「的確長得不錯,比瑪麗安純潔些。」
但那位女孩子似乎並不屬於這家旅店,她自動地走下涼庭石階,以閒適的腳步走到延伸的小街道;柯已不再看她,他點燃另一支香煙;艾梅還不斷地注視那個漸遠的背影,充滿留戀的表情;珍妮低頭翻看她攤開在桌上的書;庭外遂漸灰暗。


他們在碼頭的地方租了一部小舟,此時所能見到的事物都是灰黑模糊的,除了燈火。對岸似乎又遙遠又渺茫,但燈火十分美麗。在灰暗中有數部小舟划離碼頭,那些人的囂嚷聲音使柯感到厭煩;除了那些騷擾的旅客,所有事物在灰暗的氣氛中都美麗。珍妮跨進小舟,然後是艾梅,柯掏出一百塊錢給船主,那兩個年輕兄弟,一個握著手電筒,另一個蹲在膝蓋上寫字,名片上寫著時間和押金數目,柯接到那張卡片把它放在衣袋裡。
「OK,」柯對他們說。
那兩位青年合力捉住舟舷,柯把腳跨過去,他坐在中間划槳的位置,其他人都在等著,他停頓著摸索口袋,他對她們叫著:
「我沒帶來香煙。」
珍妮在笑柯的惱怒樣子,艾梅覺得歉疚,她應該提醒他,她自己也忘了該做些什麼事。
「這裡有,」那兩位青年中的一位這樣說,從他的衣袋裡掏出一包香煙,另一個還是拿著手電筒照著他。
「我只要兩支。」
柯說。那青年遞給他二支,再遞給他二支共四支。
「已經夠了,謝謝。」
然後那青年又遞給他一盒小火柴,柯把它和香煙都塞進衣袋裡。
「多謝你們。」他再說。
「不用謝。」那青年說。
「等一回我來找你們。」
「我會等你,先生。」
那青年把他們坐的小舟推出碼頭。
「謝謝,好兄弟。」柯說。
「你是一個好人,先生。」
柯動槳划開去,一切都呈現灰黑的美麗之色,他面對著德化社這邊的少數燈火漸漸離遠;碼頭已經看不清楚了,沒在黑暗中,但他還能辨識那兩位青年的影子走回小街去,碼頭已毫無人跡。
山是灰色的,山上有一盞燈火投影到水面,成為一串橙色的珠鍊;所有的山影和燈火都投到水底來。天空也是白灰色的,月亮還未出現。他們盼望月亮出來。水面是灰色的,燈火的投影變成一串串流動的鍊珠。柯一面划槳一面想到往事,他曾經畫過北部海灣的黃昏,除了燈火都是一層層灰調的影像,他把那張水彩畫配了一個小畫框贈送給一位恩師。此時湊巧所有的能看見的物體均呈灰色,除了燈火,所以勾起他的往事。那些逝去的歲月是憂鬱的,而此時一切都是美麗。他發現艾梅和珍妮在對面注視他,他和她們之間隔著一層透明的灰霧,他感覺她們很遙遠,像在夢裡見到她們,她們沉默時是非常美麗和憂鬱,眼睛露著期望。他想這世界是多麼美麗,但顯得憂鬱些。他把槳停下來,小舟似乎停在兩座山之間,水面上有著微波拍擊著舟腹,先前出發的那些小舟已經在前面遠去。
「我們只到這裡,回去時較近些。」柯說。
兩個女人只是沉靜地望著他。
「不要看我。」
「為什麼?」艾梅說。
「我不真實。」柯回答。
「我覺得你此刻很真實。」珍妮說。
「妳們不要那樣看穿我。」
「你是我看到最難忘的男人。」她又說。
「我們能在這裡很幸運。」他說。
「這是一種緣份。」
「我們不虛此行。」
「今天是農曆三月十四日,月將圓。」柯說。
「不知道它會出來否?」艾梅問他。
「為什麼不出來?」
「灰霧很重。」
「所有的事物都很美。」
「妳們覺得如何?」
「覺得很好。」
「不只是很遠離市囂。」
「不只是如此,但霧很重。」
「我們也遠離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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