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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大齊朝的後宮,就是個擇人欲噬的怪獸,
若想在這樣的地方活下去,
恩寵、財富、權勢、美貌,統統不作數,
唯「運道」二字,至關緊要。
運道好的,就算白綾吊在了脖子上,也能化險為夷,出人頭地;
運道差的,縱使三千寵愛於一身,也是轉頭成空。
顧紅藥覺得,前世的自己,旁的不行,運道卻還不錯。
正因為運道好,她所邁出的每一步,
才都巧之又巧的趕在那個點上,讓她最終得以生還。
有了這樣的運道,她還改什麼命?
況且,她足足花了兩輩子的光陰,才知此乃一計。
再看旁人,年紀尚幼,動起心思來卻不動聲色,
將那歹毒心思用在了旁人身上,彷彿天經地義之事。
兩相比較,高下立現,她拿什麼去和人家鬥?

作者簡介

姚霽珊
金陵人士,坐望六朝煙水間,汲泉煮字、搗文成衣,文字細膩優美,擅寫景抒情,散文及小說見諸各雜誌報刊,曾出版作品《至媚紅顏》、《一花盛開一世界,一生相思為一人》、《世間女子最相思》、《願你已放下、常駐光陰中》,現為閱文集團簽約作者。
出版作品:《春妝》。

目次

第十八章 親戚
第十九章 冷暖
第二十章 朱門
第二十一章 感應
第二十二章 換人
第二十三章 轟動
第二十四章 祖訓
第二十五章 繡鞋
第二十六章 眉眼
第二十七章 嫌隙
第二十八章 暗渡
第二十九章 調離
第三十章 惜芳
第三十一章 借人
第三十二章 美男
第三十三章 街頭
第三十四章 雪天
第三十五章 九郎
第三十六章 後手

書摘/試閱

春日遲遲,午後的風攜來不知名的花香,醺得人欲醉。
紅藥與紅棉雙雙立在廊外,耳聽得那風拍錦簾獵獵作響,眼皮子卻越來越沉重。
不能睡,不能睡!顧紅藥不斷提醒著自己。
這還當著差呢!哪裡就能當真打起盹兒來?萬一主子有召,差事上頭出了差錯,一頓罵必是少不了的。她可記著張婕妤的脾性,那就是個笑面虎,瞧來一團和氣,背地卻很有手段,否則也攀不上惠妃娘娘。
只是,越是這般提醒自己,紅藥的腦袋便越是一片昏昏。
這年紀的小姑娘,又哪有不渴睡的?便是站著也能睡著。
紅藥竭力瞪大雙眸、逼出眼淚,方將那一個又一個哈欠給強嚥了下去。
一旁的紅棉卻根本沒她的定力,頭一點一點的,幾乎在打盹。
莫說是她,便連立在簾外聽用的羅喜翠,此時也是兩眼乜斜著,身子亂晃,所幸挨著門框,倒也不虞摔倒。
驀地,門外傳來「匡噹」一聲巨響,顧紅藥嚇了一跳,半個哈欠卡在喉嚨,險些背過氣去。
羅喜翠也激靈的一抖,紅棉更是立馬站得筆直,左右張望,一臉茫然。
「怎麼回事?」羅喜翠壓著嗓子問,抬手揉了揉眼睛,眉間帶出了一絲惱意。
張婕妤正在午睡,偏不知誰那麼不曉事,弄出這般大的動靜來,萬一吵醒了主子,誰也落不著好。
紅棉已然完全清醒了,登時來了精神,「噌」一下便躥到羅喜翠跟前,討好的道:「教姑姑受驚了,姑姑可要我給您捶捶。」
羅喜翠沒搭理她,只皺眉問道:「妳可聽出聲音是打哪兒來的?這忽剌巴的就是一響,多嚇人!」
「回姑姑,我聽著就在院子外頭,想是離得不遠?」紅棉陪笑道,藉側身之機,得意的看了紅藥一眼,臉上寫著明晃晃的「妳真笨」三個字。
顧紅藥意思意思扁了扁嘴,沒往前湊。
兩輩子加起來,她也不是什麼聰明人,前世這個時候,她可是木訥得很,這種拔尖討好之事,例來沒她的份兒。
面上做出一副懊惱的模樣來,顧紅藥心下暗自思忖,這是出了什麼事?
這一時半刻之間,她還真想不起前世此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慢慢低下頭,眉心擰緊,苦思冥想。
重生半個月來,她每日都在回思前世種種。可是,這都快六十年過去了,她記性再好,又哪裡能將樁樁件件都想起來。
「梁嫣,妳給我滾出來!」
一道尖利的女聲陡然破空而來,刺穿了這靜謐的春日午後,亦打亂了紅藥的沉思。
梁嫣?她禁不住一愣。
這名字好生熟悉,似是在哪裡聽過。
她蹙眉思忖,不經意間眼尾餘光一瞥,卻見一道蒼青的身影飛奔而來,正是王孝淳。
他也被吵醒了。
紅藥及紅棉忙問好,王孝淳笑微微的朝她們招了招手,用很輕的聲音道:「妳倆過來。」
紅藥微怔了怔,正忖度著他所為何事,紅棉已然丟開了羅喜翠,三步兩步飛跑過去,圓潤的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公公有何吩咐?」
相比羅喜翠,這一位才是大紅人,自然要更加巴結才是,紅棉自是分得出輕重。
雖然生就一張憨態可掬的臉,可若論心眼,她一點不比旁人少。
顧紅藥仍舊慢她半拍,默不作聲跟在後頭。
王孝淳約四十開外,面相很是和善,天生上挑的嘴角,令他不說話也像在笑。
「妳們倆去門邊守著,莫叫人闖進來衝撞了主子。」他低聲吩咐。
聽著冠冕堂皇的,實則就是要她們去聽壁腳。
顧紅藥心領神會,面上卻還是一臉懵懂。
紅棉略略一想,也聽懂了,忙諂笑著應了個是,回身便將紅藥一拉,眉飛色舞的道:「走,瞧瞧去!」
微微拔高的音量,顯出她對這椿熱鬧事濃厚的興趣。
紅藥點頭道聲「好」,正要隨她前行,猛不防身子被人輕輕一撞,旋即一個嫋娜的身影便擦過她身側,輕盈而快速的走到了王孝淳身前。
一見來人,紅棉登時拉下了臉,「她來幹嘛?」聲音很低,怨氣卻十足。
紅衣對身後二人視而不見,只高舉手中的一樣物品,輕聲細語的向王孝淳道:「王公公,我把油壺給拿來了。」
隨著話音,一陣淡淡的芝麻香油氣息散發開來,原來她拿著的是一個小香油壺。
「喲,妳這孩子倒是機靈。」王孝淳似頗有些意外,盯了她一眼,旋即又笑咪咪的點頭稱許。
在後宮裡瞧熱鬧,最是講究個安靜從容,風姿優雅,若是開門闔戶的弄出大陣仗來,一來看相不好,二來萬一被宮正司的人抓住了,那可是要吃棍棒的。
紅衣拿出油壺,便是她的聰明之處了。
得了王孝淳的誇讚,紅衣倒也沒顯出得意來,只抿嘴一笑,謙道:「都是公公平素教得好。」
「罷了,妳們都去吧!」王孝淳朝她們揮了揮手,又提聲喚紅柳,「出來守在廊外。」
原在房中輪休的紅柳,此時也走了出來,正立在廊下發呆,聞言愣了一下,方蹲身道了個是。
便在這須臾間,紅藥幾人已經在拿油潤門栓了。
這院子攏共也就一進,不過抬腳就到的事。
門外喧譁已然越來越大,她們輕巧無聲的拉開門縫往外瞧時,恰有幾個小宮女尖叫著從斜對面的「掃紅軒」跑了出來,大敞著的院門,露出了裡頭的人影。
一個穿柳綠衫子的宮裝美人兒髮鬢散亂,正被一個穿奶白色上衣的麗人按在地下撕扯,四條白花花的臂膀半空裡飛舞,尖尖十指舞動不休,抓、撓、摳、掐、撕,鮮紅的指甲也不知是染了丹蔻還是沾了血?
「哎喲,這可真是熱鬧了!」紅棉當即兩眼冒光,一頭撲在門縫邊,恨不能摳下眼珠子來扔到外頭瞧一瞧。
紅衣靜靜的望她片刻,便往旁讓開些,神情中有著一閃而逝的鄙屑。
顧紅藥沒去管她二人的眉眼官司,只湊去門縫處細細觀瞧。
掃紅軒中,那綠衫美人雖衣裙散亂,金釵都掛在耳邊,瞧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然手勁卻著實不小。
但見她奮力扯下對方一把長髮,哭得如梨花帶雨,「吳美人有話好好講,何苦欺我來哉?」
一口溫溫軟軟的吳儂軟語,恰是江南況味。
那吳美人冷不防被偷襲,直疼得倒吸了一口氣,反手一爪子便撓了過去,一面破口大罵,「姓梁的,妳這不要臉的賤貨行子,黑了心腸的下作娼婦!」
這一開口,卻是一口標準的玉京城土罵,爽利脆嫩,像大夏天吃了一口水蘿卜。
顧紅藥終於想起來了。
那綠衣美人梁嫣,三年後便會晉位康嬪,頗為風光了一陣子,在建昭末年的大齊後宮,也算是個人物。
至於那位吳美人,紅藥卻無甚印象。
便在她思忖間,吳美人一隻利爪已然直奔梁嫣面門。梁嫣驚呼一聲,動作卻分毫不慢,飛快扭臉的同時,伸臂用力一格,手背上立時刮出明晃晃五道血痕。
「妳欺人太甚!」梁嫣越發不要命的將兩手亂舞,「嘶啦」一聲,竟將吳美人的衣裳給扯開了。
剎時間,薄透的春衫往旁散去,露出了裡頭鮮豔的雙繡芙蓉小衣,並大片雪白的肌膚。
吳美人兩番著了道,眼睛都紅了,大吼一聲「我跟妳拼了」便撲了上去,二人頓時扭打成一團,直弄得灰塵飛揚,也不知誰的繡鞋「咻」的飛過門檻,掉在地上滾了幾滾,那鞋上精緻的白牡丹繡花,頓時變得灰頭土臉的。
見此情形,饒是紅衣素來自恃鎮定,亦不免撟舌不下,紅藥更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來,張開嘴半天合不攏。
唯有紅棉,見怪不怪。
紅衣與紅藥此前於外皇城當差,皆是頭一回來金海橋,自不曾見過這等場面。而紅棉卻是一直在這一片打轉,見多識廣,對這種主子打架之事已是習以為常。
說起來,大齊後宮規矩雖嚴,卻也有那麼一兩個「法外之地」,金海橋便是其一,而以金海橋為中心的方圓數里,更有一個響亮的綽號,叫做「三不管」。
這卻是因為,此地雖就在玉帶河左近,借了內苑御園的那麼一點水意,然卻遠離東、西六宮這等烜赫之處,幾乎便在後宮最邊緣的地帶,乃是實打實的一座冷灶。
此外,住在這裡的嬪妃,亦皆是些位分較低的,或才進宮不久的新人,規矩上頭或是鬆泛、或是不熟,總歸有些欠缺。
更有一樣要緊處,便是在那金海橋的西首最北面,有一座內安樂堂。
彼處之不祥,大齊後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陰森冷僻,常被積年宮人拿來嚇唬新來之人,實是闔宮避之唯恐不及之處。故那尚宮局、宮正司的人雖也常來這一帶巡視,卻是來得快、走得疾,生怕染上晦氣。
除以上三點外,還有一個原因,則與朝堂有關。
先帝登基最初,朝中外戚橫行、政局混亂,先帝花費了幾年工夫,方將這股勢頭壓制住。
到了建昭朝,為免前車之禍,天子選妃多出於民間,尤其是那些低位分的嬪妃,好些出身平民,連數都數不全,說好聽些叫「天真質樸」,往難聽裡說,那就是「難以教化」。
如此一來,每當遇上了事,這些嬪妃們難免便會天性流露,將那勞什子宮規盡數拋諸腦後,便如此刻的梁、吳二人。
此刻,她二人打得越發難解難分,顧紅藥聚精會神的看著,眼都不帶眨一下。
根據她多年來跟潑婦打架,以及看潑婦打架的經驗,她一眼便瞧出,那吳美人就是個花架子,看著張牙舞爪的,卻是遠不及梁嫣耍陰招、下狠手來得厲害。
難怪前世籍籍無名,原來有勇無謀,想是沒混出頭。
她這廂正想得出神,不防胳膊忽被人碰了碰,她忙回頭,便見紅棉正遞過一把瓜子。
「吃瓜子吧?」她問,面上多少帶了幾分得意,掃了紅衣一眼,笑道:「前幾日主子才賞的,一直沒捨得吃,妳倆要來點兒嗎?」
紅衣怔了怔,旋即淺笑著婉拒,「我這幾日上火,就不吃了。」
這當口,她哪裡還有心思吃瓜子?駭異還駭異不過來呢!
她在外皇城待了快兩年,那地方活重事繁,管得還嚴,拌個嘴都要挨打,更遑論動手了。可她萬萬沒想到,這金海橋竟還有女主子打架,下人們反倒一哄而散,這算什麼?
素常紅衣亦有耳聞,道那「三不管」亂得很,今日才知,百聞不如一見。
身為再尊貴不過的主子,居然跟潑婦一般的動起手來,打得昏天黑地,掌事宮女也不曉得拉一拉,真真是從主子到奴才都沒規矩。
紅衣心下腹誹,面上的笑容卻安雅,眉眼亦溫靜,瞧來從容淡然,很有幾分大宮女的派頭。
見她不肯吃,紅棉不以為然的「呿」了一聲,又轉向紅藥,「妳吃嗎?」
「多謝妳。」顧紅藥倒沒拒絕,抓過一小把瓜子,抬手便扔了一粒入口,齒關微用力,上下牙輕輕一合,「喀」一聲脆響,薄薄的瓜子皮輕易分作兩半,飽滿的瓜子仁落上舌尖,滿口餘香。
紅藥星眸微彎,眼底溢滿歡喜。
年輕真好啊!若換在一個月前,她那牙口如何嗑得動瓜子,只能嚼些軟爛的東西罷了。
她慢慢的嗑著瓜子,腦中想的卻是,不知何時才能吃得上炒蠶豆?
重生最初的那幾日,她便特別的饞炒蠶豆,饞得做夢都在吃。
只是宮中規矩森嚴,蠶豆、黃豆、魚、羊之類易脹氣,味腥膻之物,僕役皆不可食,以免當差時衝撞了主子。
紅藥空有一副好牙口,卻無用武之地,委實飲恨不已,遂發下宏願,離宮之後,定要炒上整整一大籮的蠶豆,天天吃、時時吃,吃膩為止。
如此一想,紅藥嗑瓜子越發帶勁了。
此時的掃紅軒,已是一片鬼哭狼嚎,兩個主子打得滿頭灰,奴婢們要麼嚇跑了,要麼嚇傻了,根本無人敢勸。
紅藥瞧著,心下怡然。有熱鬧瞧,有瓜子嗑,這宮裡的日子,彷彿也並不似她記憶中那般難熬。
再說,看熱鬧若沒個吃食佐之,也不夠圓滿不是嗎?
想當初,她可是立在牆頭足足兩個時辰,就著那隔壁婆媳上演全武行的戲碼,嗑光了兩包瓜子、一盤糕點,又喝光了兩大壺茶,當中還去淨房更了一回衣,那才真叫過癮。
反觀今兒這場戲,不是她顧紅藥挑剔,委實是不大夠瞧。
紅藥吐出兩片瓜子皮,心下格外篤定,因已回憶起整件事的首尾,知曉其並不會累及冷香閣,她看戲也看得舒暢。
「咦,那不是紅杏嗎?」紅棉突地輕叫道。
「哪兒呢?哪兒呢?讓我瞧瞧。」紅衣立時湊了過去,再不復此前矜持。
紅棉卻偏不睬她,故意扒牢門縫擋著她,只偏頭問紅藥,「紅藥妳瞧,那丫頭是紅杏吧?」
她們這一批「紅」字輩,入宮最初的幾個月,全都在尚宮局學規矩,雖不是盡都識得,大致混個臉熟還是有的。
顧紅藥向外望了一望,點頭道:「是紅杏沒錯。」
遠處正碎步而來綠裙少女,容顏清麗,神情端嚴,正是紅杏。
紅藥恍了恍神,即便隔了好幾十年,有些人、有些事,卻是怎樣也無法忘卻的,比如紅杏。
她是她們這一批生得最好看的,眸若秋水、眉橫春山,極為出挑。
而這個耀眼的、出類拔萃的少女,在建昭朝的最後兩年,曾經紅極一時,好些人私底下都在傳她會被封妃,至少也是個嬪。
然而,這個傳聞,也始終只是傳聞而已。
紅杏死了,死得含糊而又隱晦。
前世直到出宮之時,紅藥也始終沒搞懂,當年紅透半邊天的紅杏,怎麼說沒了就沒了?
幾乎一夜過後,宮裡就沒了這麼個人,而周遭的人就似是什麼都沒發生,連多問一句的都沒有。
「她既來了,想是宮正司的人也快到了。」紅衣的聲音傳來,令紅藥自思緒中抽離出來,回頭看了看紅衣。
紅衣的神情很溫和,並不因被紅棉針對了而生氣,唯在說到「宮正司」三字時,她秀麗的眉眼間,浮起了一絲羡慕。
紅杏已經是宮正司的女史了,這可是了不得的榮耀,「紅」字輩中有此際遇者,唯她一人而已。
聽人說,紅杏死去的爹是個秀才,她自幼受父親薰陶,識文斷字、知書達理。
進宮之後,她先在酒醋麵局打雜,很快便脫穎而出,被宮正司的人調了過去,因聰明勤勉,頗受上頭掌事的賞識,去年年末的時候,正式升任女史,掌書記功過之職,在後宮也算有頭有臉。
「把門關上吧!」紅衣再度開口,語聲輕且細。
提醒了這一句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神情變了變,正色道:「我先去和主子說一聲,妳們小心著些,莫教宮正司的人瞧見了,平白給主子惹禍。」
語音未了,她已經腳步輕快的往正房走去,沒給人留說話的機會。
紅棉有心要搶這份功勞,只她動作遠不及紅衣快,眼睜睜看她去了,只得黑著臉翻了個白眼,用力將瓜子皮朝地上啐,恨恨罵道:「瞧她得意的,這滿院子就她一個能人啊!」
雖是滿口譏諷,然她的神情卻分明是懊悔的,深恨自己晚了半步,將抓尖兒露臉的差事給錯過了。
紅藥沒說話,只上前將院門輕輕合攏、栓好,再回頭看了看。
正房門外,已然不見了捲簾人,倒是王孝淳立在廊下,正招手喚紅衣過去說話。
看起來,羅喜翠、劉喜蓮她們,都被喚進屋了。
確實,外頭鬧成這樣,張婕妤若能睡得著,那就真成神仙了。
屋裡,冷香閣的主子的確起來了,正坐於妝臺前,命錢壽芳梳頭。
因未睡足,她面上尚有惺忪之意,海棠紅薄羅衫子鬆鬆挽著,靛玉色輕容紗的裙子,裁作十二幅,散落在磚地上,堆煙砌霧似的,將那圓凳的凳腿也沒了進去。
這明豔的衣飾,襯著她春水盈眸、慵鎖眉尖,那一番煙視媚行,委實難描難畫。
「如何這樣吵?這日子不年不節的,她們也能鬧起來,真是沒一日消停的。」她支頤問,語聲也懶懶的,末了,打了個秀氣的哈欠。
羅喜翠輕聲回道:「回主子,王掌事正在外頭問著呢,等他回來就該知道了。奴婢方才聽著,那聲音離得不太遠,許就是左近幾所院子的事。」
張婕妤沒說話,只向鏡中端詳,陡見鏡子裡門簾挑起,露出了王孝淳笑嘻嘻的臉。
她便將身子坐直些,似笑非笑望他,「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孝淳忙上前幾步,躬身道:「回主子,奴才打聽過了,是吳美人打上了掃紅軒。」
「掃紅軒?」張婕妤描得細細的眉一緊,複又一鬆,「那不是才晉的梁美人的住處嗎?我記得她那院裡原先還有個美人,只是前幾日病歿了,如今就她一個人住。那吳美人跟梁美人應是一同晉的位分,可對?」
「主子好記性。」王孝淳熟練的奉上一句馬屁,接著又道:「才歿的那個是宋美人,是七年前晉的位,一直沒升上去。至於這批新晉的美人,共計有十六位,裡頭有十個新人、六個老人。」
他對這些事知之甚詳,說得很詳細,張婕妤點了點頭,左右打量鏡中妝容,似是不欲再問。
然而,再下一息,她那張塗了玫瑰膏子的嬌豔朱唇,忽又開啟,「近一個月侍寢的,有她們倆嗎?」
「回主子,沒有她倆。」劉喜蓮搶先回了話。
一旁的羅喜翠斜了她一眼,狀似不屑,劉喜蓮卻是眉眼不動,只垂首恭立,彷彿身邊沒這個人。
羅喜翠嘴角一撇,索性往後退了退,讓出地方來,由得她站在頭裡。
「我就說嘛。」張婕妤對兩個宮女的小動作視若無睹,只挑了挑眉道:「這幾天在那風頭上站著的,可是趙、徐、程、謝四位昭儀娘娘,除此之外,也就皇后娘娘及貴妃娘娘了,旁的一概沒有。」
她說著便扯動嘴角,扯出了一個淡淡的哂笑,「陛下忙著呢,何曾有空?」
屋中諸人俱皆默然。
建昭帝確實挺忙的,忙著打傢俱。
太后娘娘壽誕時,建昭帝為表孝心,便將自己親手打的兩把椅子獻了上去,權作壽禮。
據說,太后娘娘甚是歡喜。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拿親手做的木匠活計當禮物了,前頭有個臣子家辦喜事,建昭帝也賞了張親手打的桌子,還下了道口諭,告訴人家「此桌甚結實,卿孫亦可用」。
連人家孫輩兒用啥桌子吃飯都給想到了,這皇帝也算貼心,只是貼的地方怪了點。
屋中安靜了片刻,張婕妤的語聲才又響起,仍舊有些懶洋洋的,「那吳美人又是為著什麼事要去找梁美人的麻煩?」
說這話時,她看向了錢壽芳。
若論消息靈通,為人機變,錢壽芳可是冷香閣頭一份。
果然,見主子看了過來,錢壽芳便小心的將檀木梳收進妝匣,方攏袖回道:「回主子,奴婢前兩日聽見人議論,說是太后娘娘壽誕前一晚,那吳美人臉上突然起了好些疹子,粉都蓋不下去,因怕擾了聖駕,她只能留在屋裡養病,便沒能親去給太后娘娘賀壽。」
「哦?」張婕妤側首打量著鏡中髮式,巧笑嫣然,「這也真趕巧了,太后娘娘大開壽筵,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到了,真真是難得的樂事,這吳美人卻偏沒趕上,未免可惜,想必她自個兒也後悔得緊。」
一面說話,她一面搖頭嘆氣,狀若憾焉,旋即又抬起纖纖十指,端詳著那指甲上才染的大紅丹蔻,拖長了聲音,「只是……,這好端端的,她怎麼就生了疹子呢?」
「奴婢聽人說,吳美人有個從娘胎裡帶來的毛病,不能吃雞蛋,一吃就生疹子。因這病不算重,且那疹子也不傳人,只要好生忌口便不會犯病,且她又生得頗美、還通音律,一管笛子吹得尤其好,皇后娘娘在大選的時候便瞧中了她,單將她挑了上來,對她也挺愛惜的。卻不想,偏在太后娘娘壽誕的前一晚,那吳美人卻不小心破了這忌口。」
「原來是這麼個緣故。」張婕妤了然的笑起來,「那後來呢?」
「奴婢聽說,吳美人平素很注意忌口,不想還是發了疹子,她當下便發了好大的火,一口氣砸壞了好幾件玩器。待養好了病,她便一直在查那天晚上進的飯食,這查來查去的,便查到梁美人的頭上了。」
吳美人想是認為梁嫣暗中使壞,令她失去了在建昭帝面前出風頭的機會,這才怒不可遏,打上門去。
張婕妤唇角一彎,「我就知道是這樣。」
只此一語,再無相詢。
此事看著雖簡單,然裡頭的門道卻多得很,哪裡是空口白話便能說明白的。
表面看來,事情是著落在了梁嫣頭上,可真相卻很可能未必如此,保不齊連她也是被人算計的。
至於那正主兒到底是誰?委實難講。
張婕妤微斂了眸,掩去了眼底的那一絲幸災樂禍。
說來說去,吳美人還是太莽撞了,這才查到個頭兒,就不管不顧的鬧將起來,事後只怕討不了好去。
難怪皇后娘娘會喜歡她,這一點就著的爆炭性子,最好拿捏,換誰都會捏在手裡,用得好了,那可是能炸出大事來的。
只可惜,如此上好的一枚棋子,還沒用上便毀了,而那真正下黑手的人,沒準兒這時候正躲在一旁看笑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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