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學藏12：湯姆大歷險記【幽默大師馬克‧吐溫最著名的作品！】

第一章
搗蛋鬼湯姆

　　「湯姆！」
　　沒有人回應。
　　「湯姆！」
　　沒有人回應。
　　「湯姆你這臭小子，到底跑去哪裡?」
　　還是沒人回應。
　　老太太拉下老花眼鏡，雙眼的目光從鏡框上面掃過整間房間，接著將眼鏡往上推，從鏡面下看出去再找了一遍。她從來沒有透過鏡片去找像男孩一樣這麼小的東西。對老太太來說，這副眼鏡代表著她的威嚴，是她心中的驕傲，戴上眼鏡是為了展現個人風範，實用度不是很重要。她的雙眼就算是戴上一對爐蓋，也看得一清二楚。找不到湯姆的她十分困惑，用稱不上嘶聲力竭、但仍大到可以讓所有家具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很好，我就在這裡等著，如果讓我抓到，你就──」
　　波麗姨媽一邊嚷嚷，一邊拿掃把敲打床底，每敲一次後就要喘一口氣，因此沒能把這句話說完。然而從床底出來的不是湯姆，反而是隻貓咪。
　　「我從來沒看過這麼讓人傷腦筋的孩子。」
　　她向敞開的門走過去，並站在那，打量著花園裡番茄藤蔓與曼陀羅雜草，仍是不見湯姆的蹤跡。於是扯開嗓門，朝遠處大喊：「湯姆！你到底跑到哪去啦？」
　　身後傳來微弱的聲響。她轉過頭一看，剛好見到一位小男孩正想要逃之夭夭，旋即一把抓住他的鬆弛的衣領，使他動彈不得。
　　「就是你！我早該想到你會躲在衣櫥裡。你躲在裡面幹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看看你那髒兮兮雙手，還有髒兮兮的嘴，還敢說沒什麼？」
　　「姨媽，我不知道！」
　　「你繼續裝傻，我可是一清二楚，這是果醬。四十遍了，我已經告訴你四十遍，你敢再碰果醬，我一定扒掉你的皮！」
　　只見老太太手中的皮鞭已經在空中揮舞，湯姆眼看就要大禍臨頭了。
　　「喔天啊！姨媽，看看你後面！」
　　老太太擔心有什麼危險，提起裙擺，轉過身去。那臭小子抓準時間，拔腿就跑，翻過高聳的木板柵欄，轉眼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的波麗姨媽愣了半晌，接著忍不住發出輕微的笑聲。
　　「死小子，都已經對我玩弄過這麼多把戲，我怎麼還是會上當？唉，真的是老糊塗了。俗話說，老狗玩不出新把戲，兩天下來，同個把戲他卻從來沒有用過第二次，天知道這男孩接下來還會做出什麼事來。看起來這孩子對於我的耐心底線已是瞭若指掌，總是在我大發雷霆前住手，也懂著如何讓我氣消、逗我開心，忍不下心動手打他。上蒼大概也知道，我沒善盡養育他的責任。聖經說得好，小孩子不打不成器，我知道這樣寵小孩只是加深自己的罪孽，到頭來受苦的還是我啊。他滿腦子鬼點子，我卻拿他沒轍。他是我已過世的妹妹留下來的孩子。可憐的孩子，我怎麼狠的下心打他呢？ 每次放過他，又都讓我愧疚不已。算了，算了，就像聖經所寫的，每個母親的孩子生命皆短暫，且必定遭逢重重磨難，我非常同意這句話。要是他今天下午敢翹課，我就逼他明天工作做為懲罰。雖然說讓他周六工作很殘忍，因為其他男孩都在享受假期，不過他最討厭工作，而我也得盡到一些養育他的義務，要不然會寵壞這孩子。」
　　果不其然，湯姆翹課了，而且玩得可高興了。當他回到家時，黑人小朋友吉姆正趕在晚餐前，劈明天要用的木柴，並準備一些引火柴。湯姆大概只幫吉姆做了四分之一的工作，其餘時間都忙著吹噓自己精彩的冒險事蹟。湯姆同父異母的弟弟席德是個文靜的男孩，不愛冒險，也不愛胡鬧，此時他早已將木片撿得乾乾淨淨，完成他負責的工作。
　　吃晚餐時，湯姆一逮到機會就會偷糖吃，波麗姨媽老奸巨猾地問湯姆，希望能套他話，讓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她就如同許多心智簡單的人一樣，自認熟捻巧妙機制的謀略，儘管那些小伎倆總是立刻被人識破，她仍引以為傲、沾沾自喜。她問道：「湯姆，學校很熱對吧? 」
　　「是啊，姨媽。」
　　「真的非常熱對吧？」
　　「是啊，姨媽。」
　　「湯姆，難道你不想去游泳嗎? 」
　　湯姆忽然感到害怕，一陣不安襲上心頭。他看著波麗姨媽的臉，卻看不出所以然來。
　　於是湯姆說：「不會啊──還好，不是很想。」
　　老太太伸手摸了湯姆的襯衫，說道：「那是因為你現在不覺得熱對吧？」
　　她發現湯姆的襯衫是乾的，沾沾自喜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有何盤算。不過現在除了她本人外，湯姆也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了，於是他打算先發制人，說道：「我們有些人到集水器那邊沖頭，看吧，我的頭還濕濕的。」
　　波麗姨媽懊惱自己竟然漏掉這麼明顯的證據，錯失這次機會，不過她靈光乍現，說道：「湯姆，灑水時應該不用把我縫在襯衫上的領子脫掉吧？把外套的外衣解開！」
　　湯姆臉上的憂慮頓時消散了。他打開外衣，襯衫上的領子還是好端端地縫在那。
　　「真是奇怪，好吧，你可以離開了。我很確定你一定翹課去游泳，不過我原諒你，湯姆，就把你當作諺語裡的那隻皮毛燒焦了的貓，只有外面焦掉，裡面還沒那麼糟糕，這次先原諒你，下不為例。」
　　現在波麗姨媽憂喜參半，一方面為自己機智派不上用場感到憂心，另一方面為湯姆這次如此順從感到高興。
　　不過這時席德說話了：　　「如果我記錯，妳縫湯姆領子時用的應該是白線，但這現在領子上的縫線卻是黑色。」
　　「奇怪了，我確實是用白線縫，湯姆！」
　　不過湯姆沒聽完剩下部分，早就逃出屋子，並說道：「我一定會海扁你一頓的，席老弟！」
　　逃到安全處後，湯姆檢查了外衣翻領下的兩根針，上面還有線穿過，一根纏繞著白線，另一根纏繞著黑線：「如果不是席德多嘴，姨媽永遠不會發現的。她有時候用白線縫，有時用黑線，真的很煩。我真希望她只用一種線就好，我就不會搞錯。我保證一定會海扁席德一頓，一定要讓他得到教訓。」
　　雖然湯姆不是村中的模範生，卻和真正的模範生席德很熟，而且非常討厭他。
　　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湯姆已經把煩惱忘光，這不是因為自己的煩惱和成人相比微不足道，而是因為發生了更好玩的事情，讓他拋開煩惱。這是人之常情，沉浸在新事物的興奮之情時，就會忘掉自己的不幸。
　　這次吸引湯姆的新樂趣為吹口哨，是他剛剛向一名黑人學到的，他想找個沒人打擾的地方來練習。這種吹法很特別，藉由將舌頭頂在上顎，不斷來回快速抽動，發出的聲音有如鳥類的啁啾或潺潺水流聲，若是讀者有過童年，就可能記得該怎麼做。湯姆認真專注地練習吹口哨，很快就抓到了訣竅。他得意洋洋地走上街道，吹奏著和諧美妙的音樂。這種快樂，就像是天文學家發現新的天體一樣，若是單論快樂程度，這男孩可能還略勝一籌。
　　夏天的黃昏時分總是特別漫長，天色還沒黯淡。突然間，湯姆的口哨聲止息了，因為他眼前出現了一位個頭比他高一些的陌生男孩。在聖彼得堡這窮酸破爛的小村莊中，任何的新面孔，無論男女老幼，都會引起熱烈的好奇心。即是今天是工作日，那位男孩的打扮仍是非常端莊，光是這點就能讓大家為之讚嘆。他頭上戴的帽子非常講究，身上穿著藍色短外衣，連同他的長褲，全都是又新又整潔。今天只是星期五而已，而他穿上鞋子，甚至繫上領帶，顏色鮮艷的像包禮物的緞帶。他所散發出的都市氣重重得戳到湯姆的痛處。湯姆把鼻子挺得高高的，盯著眼前這位耀眼的傢伙，看得越久，就越覺得自己穿得越破爛。兩位男孩尚未開口，但是當一位動了一步，另一位也會跟著動，不過都只是往左右移動，不斷地繞圈圈，臉對臉，眼睛瞪著眼睛互看著。最終，湯姆開口了：　　「我能揍扁你！」
　　「你試試看啊。」
　　「我真的能揍扁你。」
　　「你辦不到。」
　　「我當然可以。」
　　「不，你無法。」
　　「我可以。」
　　「你不行。」
　　「行！」
　　「不行！」
　　兩人尷尬地停了下來，接著湯姆開口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
　　「不關你的事。」
　　「我就是要管。」
　　「來啊，看你怎麼管。」
　　「你再多講一個字，我就不客氣了。」
　　「字字字，我講囉。」
　　「你自以為聰明絕頂是吧，只要我像要，就能揍扁你，還可以讓你一隻手呢！」
　　「不要只出一張嘴，說到做到！」
　　「只要你惹毛我，我就會動手了。」
　　「喔是嗎？像你這樣愛吹噓的人我見多了。」
　　「臭屁鬼，自以為了不起對吧？喔，你戴這什麼蠢帽子。」
　　「不喜歡就來動我帽子啊。有膽就試試看，你真的動了，就把你打到狗吃屎。」
　　「你吹牛！」
　　「你也差不多。」
　　「你就只是出張嘴的，沒那個種去做。」
　　「滾！」
　　「你敢再罵一句，我就拿石頭砸爛你的頭」
　　「你才不敢砸呢！」
　　「我當然敢。」
　　「那為什麼不動手？為什麼只是光說不練？為什麼不動手？就是因為你害怕。」
　　「我才沒害怕。」
　　「你就是。」
　　「我不是！」
　　「你就是！」
　　接著又是一陣停頓，兩個孩子再次四目互瞪，繞圈對峙著，不久後碰到彼此的肩膀。湯姆開口說：「滾離這個地方！」
　　「要滾就自己滾！」
　　「我才不要。」
　　「我也不要。」
　　他們就這樣僵持不下，各自弓起一隻腳，彼此用盡力氣互推，眼中充滿憤恨，不過誰也沒佔上風。纏鬥多時兩人全身發熱、面紅耳赤，才鬆下戒心，湯姆說到：「你這膽小鬼、臭小狗，我會叫我哥扁你，他只要用小指頭就能推倒你，我一定叫他這麼做。」
　　「為什要怕你哥，我有個哥哥比你哥更高大，能把你哥丟過籬笆」
（兩位哥哥都只是想像出來的。）
　　「鬼扯！」
　　「你也在鬼扯，還敢講！」
　　湯姆用腳拇趾在地上的塵土上畫了一條線：
　　「敢跨過這條線，我就把你扁到屁滾尿流。誰有那個膽，就準備完蛋。」
　　新來的男孩馬上就跨過去，說道：「你不是說過會扁我，我就看你怎麼扁。」
　　「勸你最好別逼我，最好給我小心點。」
　　「你說你會扁我，怎麼還不動手？」
　　「天啊！這樣好了，你付我兩分錢我就揍你。」
　　新來的男孩從口袋掏出兩枚寬寬的銅幣，戲謔地遞了上來。湯姆將兩枚銅幣打落到地上。轉眼間，兩個男孩開始在塵土中拳打腳踢，大打出手，像兩隻互抓在一起的貓，一分鐘的時間內，他們使勁拉扯對方的頭髮和衣物，互揍、互抓彼此的鼻子，全身充滿著塵土與榮耀。這場打鬥的結果越來越明顯，湯姆在漫天塵土的戰鬥中脫穎而出，跨在新來的男孩身上，不斷用拳頭重擊新來的男孩。
　　「叫夠了沒？」湯姆說道。
　　男孩只想奮力掙扎脫身。他哭了──主要是出自於憤怒。
　　「就夠了沒？」又是一陣掄打。
　　最後這位陌生男孩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夠了！」湯姆放他起身，說：「現在你學到教訓了，下次要玩弄人之前最好看看你惹的是誰。」
　　男孩起身將他衣服上的塵土拍乾淨，一邊啜泣一邊擤鼻子，還不時回頭看，晃了晃他的腦袋，警告湯姆「下次再讓他遇到」時，他會怎麼報復他。
　　囂張的湯姆才沒把這威脅放在眼裡，當他一轉身，新來的男孩便抓了一顆石頭，朝著湯姆的肩頭丟去，接著掉頭一轉，就像羚羊般一溜煙地逃走了。湯姆跟蹤敵人回家，這下知道他家的位置了。湯姆在大門邊找了一個位置站著，緊迫盯著敵人看，但敵人卻只透過窗戶往外看，謝絕戰鬥。最後敵人的媽媽出現了，並說湯姆是個惡劣、兇殘、又低級的壞孩子，命令他快滾。湯姆只好悻悻然地離開，臨走前還不忘烙很畫，說有機會要再給那男孩顏色瞧瞧。
　　那天晚上，湯姆到家時已經很晚了，當他小心翼翼地爬上窗台，發現他的姨媽正埋伏在那。當她看見湯姆身上的衣服破成什麼德性之後，便更加執意要命令湯姆在美好的的周六假期做苦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