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式

歡迎進入芥川賞作家村田沙耶香的奇思幻想世界
完全顛覆人類對於生命、存在、性別、物我之間的既定印象
已授權翻譯三十多國出版

這世界不過就是個色彩鮮明的海市蜃樓，一時的虛幻罷了。

百年後，我們會成為什麼樣的器具呢？
會變成椅腳嗎，還是變成毛衣，或者是時針？
成為器具的我們，被使用的時間或許會比活著的時間還要長。

品嚐人類的滋味，繁衍生命的開始，
重新定義人的定義。
村田沙耶香自選異色獵奇小說集

這座海市蜃樓就是真實的世界啊。
我們每個人各帶來一片謊言，拼成了只有眼前能看見的事實。
三十年後的世界人口急速減少，一股「人類是否將就此滅亡」的焦慮支配了世界。這樣的焦慮，讓「增加人口」成為一件愈來愈正向積極的事。當有人死掉的時候不再舉行葬禮，都改成舉辦一種叫「生命式」的儀式。雖然也還有人維持從前的習俗守靈和舉行葬禮，但因為國家出錢補助的生命式在費用上便宜許多，幾乎所有人都改成舉行生命式。
身為人類的一份子，希望與自己相同的物種生命得以延續。願意生小孩的人，值得全人類向她道謝。在生命式上，男男女女回憶起過世的人，一邊吃著由逝者肉體做成的料理，一邊找尋繁衍生命的對象，配對成功的兩人就會當場離開會場，找地方去進行受精。從死亡中誕生的生命，秉持這個宗旨的生命式，正好滿足了人類在潛意識中對繁殖的執著。

村田沙耶香 Murata Sayaka
1979年生於千葉縣。玉川大學文學部畢業。
2003年以《授乳》獲得群像新人文學獎（小說部門優秀作品獎），2009年以《銀色之歌》獲得野間文藝新人獎，2013年以《白色街道的那根骨頭的體溫》獲得三島由紀夫獎，2016年以《便利店人間》獲得芥川獎。百萬暢銷作《便利店人間》翻譯成三十多國語言，在美國獲得《紐約客》雜誌選為2018年度最佳書籍之一，在英國也獲得百年書店Foyles選為2018年度書籍，廣受世界讀者矚目。另著有小說《殺人生產》、《地球星人》，散文《製造漂亮皺紋的方法（暫譯）》、《我吃掉的書（暫譯）》等。

邱香凝
曾任職唱片公司、出版社、電腦娛樂產業，目前為專職譯者。喜愛閱讀與書寫，用翻譯看世界。

人無法完全拆解自己的身體與心靈，
但閱讀這部作品，可以無限接近這件事。
西加奈子（作家）

帶讀者逸出常識，直視本質的最高傑作。
若林正恭（藝人）

「正常是發狂的一種」。多麼美的一句話，令人想一再複誦。
岸本佐知子（翻譯家）

既強烈，又異樣，充滿生命力。她的作品呈現可怕的現實。
John Freeman（《Freeman's》總編）

吃人的嘴軟。《生命式》寫整個社會拿刀叉吃人肉，卻讓你翻開書像端盤子直問可不可以再來一點？小說不恐怖，我倒覺得是過度的乾淨。因為小說家看得透，所以下刀準，他知道哪裡讓你一刀斃命，所以總能將驚嘆號變成問號，從「汝不可xx！」到「汝不可xx？」這裡的xx可以用任何你心中正大亮紅燈警戒的禁忌取代，閱讀小說的快感既是來自對所知現實剝離的痛快那一刀，更多是牙齒帶肉撕咬時那之間本該牽藤拉絲的繫帶與經絡，他竟都能一一剃乾淨了還秀給你看－－無論牽繫這些是既定文化、是儀式還是道德......分明該會林林總總又湯湯水水，卻終究能不滯於一物，一刀切，「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總給你一種拿著餐巾壓壓嘴唇的優雅，不如說是餘味。有時我們改變世界，有時村田沙耶香改變我們。怎麼辦？看完這本書後，就回不去了！
作家 陳栢青

讀《生命式》，像視察災情：洪水退後，踏進地鐵，逐個車廂俯看，臥地蒼白、靜止的一具又一具人體睡顏。在地下隧道入口，小客車隨處互疊、歪倒擱淺在分隔島上，車殼扭曲，後廂門大開，畫外音阿姨說著每輛車裡面都有一家人。打開每篇裡面都有一家人，村田沙耶香拖出一具又一具的人。細膩刻劃的，不是傷害的瞬間、傷害的年月，而是經歷這一切以後幾近解體的人，別人看不出異樣，但他僅僅要維持不散架就用盡洪荒之力。因為他沒法認同自己，所以世間萬物都失去了立足點，無預警隨時出沒攻擊他。

書中短篇〈魔法身體〉、〈美妙的餐桌〉、〈吃城市〉，呼應她的長篇《地球星人》：少年少女走投無路，只有性是最後的堡壘，只有肉體感覺才能從名為「被情緒勒索」的洪水中打撈自己，既新鮮又疲憊。而角色無法為自己哀傷，只能託付給讀者去哀傷。筆鋒所及無處不是戰場，闔上書就是慰靈碑。疏離漠然的無字碑，蘊藏了心酸委屈的千言萬語。
作家 盧郁佳

生命式
美好的材料
美妙的餐桌
夏夜之吻
兩人家庭
大星星時間
波吉
魔法身體
風之戀人
拼圖
吃城市
孵化

美妙的餐桌

星期天早上，我和丈夫一起吃早餐。
我和丈夫吃的東西，幾乎都是從網路商城Happy Future買來的。有用壓成方塊的冷凍蔬菜當配料的湯，還有「未來燕麥片」、冷凍乾燥麵包與沙拉等等。我們總是對坐在餐桌邊，吃這些令人聯想到太空食品的食物。
Happy Future這個網站的主打概念是「將下個時代的食品送上您餐桌」，因為海外上流名人爭相購買而蔚為話題。丈夫深深迷上這個網站，現在我家餐桌上的食物幾乎都從Happy Future訂購。
吃的不是冷凍食品，就是冷凍乾燥食品，所以我不用下廚，這點倒是很感謝，但是不管怎麼說，價格實在太昂貴，花了我們不少錢。我一邊吃著綠色的「未來燕麥片」，一邊盤算吃完後得馬上用美白牙膏刷牙了。
智慧型手機響起來電鈴聲，我朝螢幕一看，是妹妹打來的。拿起電話，我往沙發移動。
「久美，怎麼了？一大早就打電話來，真難得。」
「下個月第一個星期天，妳有空嗎？」
向來穩重的妹妹，語氣反常地急促。
「那天，我未婚夫和他父母要來我家。」
「咦！」
我連妹妹交了男朋友都不知道，聞言不禁大驚。
「這是我跟對方家長第一次見面，講好由我招待對方吃我的家鄉料理。」
「什麼？要讓人家吃那個？」
「對啊，所以想請姊姊來幫忙，拜託。」
「妳的家鄉料理不就是……久美……」
「雙方家長的正式碰面會另外擇日進行，這次只要煮他和他父母、我和姊姊共五人份的餐點就行。拜託妳了，詳情決定之後我再跟妳聯絡。」
妹妹自顧自地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坐在餐桌旁吃「未來燕麥片」的丈夫問：
「是久美？怎麼了？她說什麼？」
「說過幾天要跟未婚夫的父母見面。」
「哇，恭喜她了啊！」
丈夫一邊吃東西，一邊喝同樣在Happy Future網站買的瘦身飲料。這是最近特別流行的飲品，在氣泡水裡混入水藍色粉末，只要喝這個就不用再吃其他保健品，是大受好評的健康飲料。粉末中摻有ＮＡＳＡ開發的細菌，能在體內發揮功效，讓人長出肌肉，肉體重拾青春。
「久美也要結婚了啊……是說她也快三十，是適婚年齡了。」
我把手機放回桌上，對露出欣慰表情的丈夫說：
「所以，妹妹要煮家鄉料理招待對方。」
「不會吧？」
丈夫表情瞬間大變，端著飲料站起來。
「不不不，那不行的吧！這種正式場合耶！」
「那孩子說出口的事就很難改變了。」
「這我知道，但事關一輩子的幸福啊！」
看到丈夫激動的樣子，我也只能嘆口氣：「是啊……還是想辦法在當天之前說服她放棄好了……」

小我三歲的妹妹，有天忽然說：
「我前世是魔界都市『東帝拉斯』的超能力戰士。」
「是喔。」
那時我已經是高中生了，也沒特地反駁妹妹說的話，只是默默聽她說。
「現在雖然住在日本，成為平凡父母的小孩，但在魔界都市東帝拉斯的我具有超能力，使用特殊能力和敵人戰鬥就是我的工作。現在轉世投胎來這裡，身體只是暫時借用，等這個身體的壽命終結，我打算回魔界去。」
「這樣啊。」
妹妹腦中好像已經完成種種設定，那之後也是，只要一有空就會談起前世的各種事。我並不討厭聽妹妹說前世的事。
「我很感謝這裡的家人照顧我，但有時仍懷念前世的世界。」
妹妹偶爾會一臉寂寞地說這種話，每次看起來都像真的要回哪裡去了似的。對妹妹來說，真正的家人是前世那些人，我和父母或許只是陌生人。
「這樣啊。」
我總是點頭聽她說。媽媽則是抱怨「這種時候可能該勸阻她一下」。當時妹妹已經在學校裡跟要好的朋友說自己前世有超能力了。而且這事還已傳遍整個學校。
原本以為等她上高中情況會收斂，沒想到高中裡有很多國中時的同學，直到她畢業都沒能把事情壓下來。有次我看了她高中的畢業紀念冊，上面不少同學寫著「哪天帶我去魔界吧！」或「和敵人戰鬥要加油喔！」之類的留言。
媽媽說，「上大學後再怎麼樣也不會繼續下去了吧」，我卻隱約感到妹妹不會善罷甘休。果然不出所料，妹妹帶社團裡要好的朋友來家裡玩時，從房間裡傳出這樣的對話：
「畢竟久美能使用黑暗力量嘛。」
「嗯，妳別告訴別人喔。」妹妹這麼回答。
那段時間，我從朋友那裡學到「廚二病」 這個名詞。原來妹妹這個現象還有專有名詞，我深受感動。不過這只是網路隱語，好像不是正式病名。
妹妹就這樣長大，現在在公司還是扮演著一個「超能力戰士」。
我退一步站在妹妹身旁看她漸漸長大，至今甚至有點尊敬她。我開始認為那粗暴的隱語不適合用在她身上，因為妹妹對待這事更嚴肅，也不是一時興起。
妹妹進的公司幾乎沒有社會新鮮人，職場上都是上了年紀的男性同事。就算她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大家也只覺得「久美好有趣」，還是很疼愛她。要是在一般公司，大概會被嘲笑或排擠吧。不可思議的是，妹妹身邊總有人能理解她，雖然不多，但她一直有幾個從未瞧不起「魔界都市東帝拉斯超能戰士」身分，還很願意好好聽她說話的朋友。
媽媽就無法理解。她會叱喝妹妹，要求她別再這麼做。我經常制止媽媽，替妹妹說話。媽媽和妹妹處不好，大學一畢業，妹妹就離開家一個人住了。
就是從那時起，妹妹開始吃些匪夷所思的東西。
自己煮飯後，妹妹作來吃的都是魔界都市東帝拉斯的食物。在外面還是一樣吃咖哩或牛排等普通的東西，在家好像都吃魔界都市東帝拉斯的食物了。
和我一樣在埼玉出生長大的妹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不知道。但是，如果妹妹生活得開心，我也覺得那樣就好。
只是，我自己從來沒吃過魔界都市東帝拉斯的料理。就算喜歡聽妹妹說起前世，事關吃的東西時，還是令人有點害怕。我提不起把來路不明食物吃進體內的勇氣。就連身為親人且相當能理解妹妹世界的我尚且如此，試圖讓結婚對象的父母吃那種東西實在太衝動了。丈夫說得沒錯，如果為妹妹著想，或許該勸阻她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