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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靈感啟發自臺灣企業家族故事,劇情跌宕,堪稱臺版《華麗一族》。

──血緣是難以改變的命運,或是權力遊戲中的一副好牌?
想要守護所有,就得讓權力重新洗牌。──

高齡的創辦人倒在不遠處的斜坡上,滂沱大雨帶走了他的血跡。
家族的祕密深藏在大雨之後,讓興盛的宋家走上命運的分歧點……
一九六九年,臺灣,嘉義。擔任日本藥廠業務的宋再興,騎著腳踏車在田埂之間穿梭,四處分送藥包。誰也沒想到若干年後,他會創立臺灣數一數二的保健品牌「康興生技」,建立起自己的王國。
二○一九年,宋志誠作為宋家最小的兒子,在父親的要求下從英國回臺,並進入「康興生技」工作。大哥宋志峰自小被父親帶在身邊栽培,是預期中的董座接班人,姊姊宋曉立聰穎果斷,獨自營運藝術基金會,是企業體系中獨樹一幟的存在。至此,完美的家族拼圖呈現在世人眼前,「康興生技」將在手足齊心下走向鼎盛;然而志誠不知道的是,父親已暗自打算將家族事業交到他手中。

某日清晨,大雨。宋再興獨自上山健走,未料發生意外,在鬼門關前走一遭,卻對意外發生的過程隻字不提。與此同時,宋志峰掌管的新加坡子公司虧損日益嚴重,與父親之間的衝突越演越烈;企業接班人選的紛爭亦漸漸浮上檯面。

宋再興發生意外的真相,是隱藏在那日大雨山林裡的祕密。
宋志誠如果將祕密揭露,他還能夠做繼承人嗎?
山坡上奢華攝人的豪宅,即將捲入一場權力風暴。

作者簡介

柯映安
臺灣大學歷史系、臺北藝術大學電影創作研究所畢業,現為專職的編劇、小說作者,擅長書寫社會寫實題材、職人題材故事,對人物心理與情感描繪深入細膩。劇本曾獲「高雄拍」短片補助、「拍臺北」電影劇本首獎、編劇駐市計畫補助等,長片編劇作品有以青少年殺人案為題的《無法辯護》、單親父女溫馨故事《小春與豬排》等作,並出版小說《死了一個娛樂女記者之後》(鏡文學)。一年了還是買不到PS5。

目次

序章 遠方
第一章 家庭第一
第二章 健康誠實
第三章 變局
第四章 血緣重任
第五章 「康興生技」
第六章 兄弟同心
第七章 說謊的人
第八章 宋再興
第九章 真相
第十章 戲台子上
第十一章 犯錯
第十二章 山中的雨
第十三章 摯友
第十四章 汙點
第十五章 王冠
第十六章 回家
第十七章 權力製造
第十八章 宋志峰
第十九章 如露
第二十章 彼方

書摘/試閱

【內文試閱】
一九六九年。臺灣,嘉義。
鄉間小徑,一場小雨過後,滿地濕泥,兩側亂草野花,隨著傍晚微風,一陣陣地垂落花瓣和草葉上的水珠。
仔細一看,濕泥土上,一條歪歪斜斜的車痕,不斷向前延伸,軌跡越來越歪、越來越歪,猛然一個轉彎,岔向了亂草旁的大水溝。
水溝旁,歪七扭八地倒著一台腳踏車,後輪兀自空轉,前輪還卡在水溝深處。站在腳踏車旁邊的,是一個滿臉慘白絕望的青年,好半晌他才回過神來,趕緊搶救他的貨物。
「慘了慘了。」他撩起白色長袖襯衫,兩條長年在外送貨、結實黝黑的手臂深入半個人高的雜草深處,慌亂地拉出一包包五顏六色的藥包……。
眼角餘光瞄到兩包寫著「萬通堂」、「長盛製藥」的藥包被水溝沖走,他嚇得彈起身,趴在水溝邊長手一撈,總算即時攔截住半途逃跑的藥品。
片刻,他將搶救回來的藥包攤在地上細數,確定數量沒有錯,倒是幾包藥已經濕透、無法使用了……他嘆了口氣,抽出襯衫下襬將每項還能使用的藥品細緻地擦拭一遍,方才小心翼翼地放進他的藥箱當中。
此時,不遠處的村落已響起一串鞭炮聲。他探頭一看,天空中冒出屬於年節的白煙與喜慶的碎紅紙。顧不了卡在大水溝裡的腳踏車了,他背起藥箱,小跑步趕路。他希望能在日頭下山、年節開始之前,將這批藥包送到他的客人手中。
他越走越快,見到熟悉的身影。青年臉上帶著燦爛笑意,朝村口的長輩們用力揮手。

二○一九年,臺灣。
「宋先生,宋先生。」
空姐的聲音像一盞盞亮起的燈泡,從鮮艷恐怖的夢境中將他喚醒。
「宋先生,您還好嗎?」
肺裡吸進一口涼氣,從夢境回到現實世界,他花了一點時間理解空姐的話,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一頭的冷汗。他抱歉地調整坐姿,說:「我沒事,謝謝。」
空姐微笑,說:「宋先生,我們即將要降落了,麻煩您將小燈關上,椅背豎直,謝謝。」
他頭上這盞小燈,從登機後就沒有關過,歷經十幾小時飛行,像一個稱職的守夜人,替他驅逐夢中難纏的惡夢。
抹掉臉上的睡意,他關了燈,雙手放在腹部,試圖緩和體內難以被排解的焦慮。離家十多年,終於下定決心要回家長住,不知道這個決定好壞,也難以預見未來。他自嘲地想,自己可能只是不斷地在逃。年少時逃離紛擾的血緣關係,現在則要逃出未婚妻死亡的陰霾。諮商師問他,回到臺灣,能解決你痛失摯愛的創傷嗎?他其實答不上來,只知道這半年來,活得半點都不像人,像是在汪洋裡四處漂流,沒有去處、喪失軌道,他迫切需要一個地方令他靠岸。他不曾告訴家人未婚妻的死訊,僅是敷衍地說分手。如何向他人說明摯愛的死因,以及這半年來他的浮沉?於是苦痛全藏進心裡,期待有一天,身體能夠消化這些負面與痛苦,緩慢地新生。只是內心的忐忑未曾消減,他知道諮商
師直指了問題核心:這個家真的能幫助他復原嗎?
往窗外看去,北臺灣夜景像童話故事裡引主角入洞穴的兔子一樣,搖曳著燈火、不懷好意地朝他招手。
飛機上的廣播輕輕柔柔,又重複了一次:「各位旅客晚安,我們將在三十分鐘後降落在桃園國際機場,預計抵達時間為晚間七點整,氣溫為攝氏十九度。請您繫好安全帶準備降落,非常感謝您的搭乘,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機場大門外。身穿深灰色針織外套,身材修長瘦削的青年歪歪斜斜地倚在牆邊。隨意挎在身上的黑色背包將他的襯衫擠得又軟又皺,腳邊放了一只輕便的行李袋。透過身後的玻璃牆面,正好看見機場大廳內的電視牆,正播放著喜氣洋洋的年節廣告:新年時,年輕父親歷經一天辛勞,趕著回家。一進家門已是火鍋圍爐的熱鬧場面,小女兒為他獻上一盒保健食品……不管賣的是什麼,反正這團熱鬧的氣氛,與自成一道陰影的青年完全扯不上邊。
他皺著眉端詳一份剛拿到的免費雜誌,隨意一翻,跨頁的版面寫著「從送藥包仔到生技龍頭——宋再興的傳奇人生」。他嚇了一跳,雜誌險些掉到地上。
此時,一台計程車開到他身邊,司機搖下車窗,朝他喊:「先生,要搭車嗎?」
青年再三猶豫,手勢一下像好、一下又不好。
司機:「啊是要不要?」
「要要要。」他點頭,慢吞吞地上了後座。「要到這裡。」他翻出手機裡的地址,亮給司機看。
只看一眼司機就知道這是什麼位置,甚至都不需要導航。他轉動方向盤,調轉車身,確認:「是那個飯店喔。」
「對。」青年一雙長腿塞在狹窄的轎車後座,模樣很難受。
司機約莫五十幾歲,跟這個看起來瘦瘦扁扁的青年乘客不一樣,他一顆圓肚正好卡在方向盤下方,向左轉、向右轉,都會摩擦到他的肚皮,但他開車二十幾年從不以為意。有一點摩擦力,反而讓他的車身更穩更有力。他從後照鏡看這個年輕男性,猜測頂多三十來歲,累到雙眼浮腫無神的模樣,一看就知道剛搭長途飛機回來。
司機主動開啟話匣子:「先生,你是出差去哪裡?」
青年雖然疲倦,倒是不介意跟計程車司機聊聊天。他維持著把自己卡在角落、雙手抱胸的姿態回答:「美國,我在那裡工作。」
「哦。」計程車上了快速道路,夜景在窗面上快速飛掠而過,金色、紅色的燈光貼滑過司機冒著鬍渣的臉廓。他一副跟小老弟講話的口吻繼續問:「啊你是回來過年是不是?」
「算是吧,不過主要是因為我父親……」他突然注意到駕駛座旁的杯架上,放了兩瓶暗色玻璃瓶身、包裝老派的養生飲品。瓶內液體隨車子行進搖晃,其中一瓶喝得見底。話鋒一轉,他問:「那個好喝嗎?」
「哪個?」司機看一眼,哦了一聲。「還好啦,我是喝來提神。」
青年來了興趣,傾身向前追問:「您常喝嗎?」
「差不多每天上班都喝吧。這老牌子你沒喝過嗎?」
「喝過啊,您不覺得中藥的味道怪怪的嗎?」
司機瞭然地笑起來。「靠夭,那是人蔘。少年仔,你不識貨喔。」
「喝這個有效嗎?」
「你是在查戶口喔?」他粗糙脫皮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抱怨歸抱怨,還是好好思考了這個問題。「我是一次都喝兩瓶啦,喝這個比喝咖啡好,比較不傷身體。」
青年彎起眼睛笑。眉眼嘴角一牽動,原先的疲勞無力瞬間像一個面具,從他臉上被撕下來,露出一張俊逸親和的臉。
您是老顧客。」他不帶痕跡地確認掛在椅背後的司機姓名。「陳大哥,那是您的女兒嗎?」
一只鑲嵌著父女合照的吊墜掛在後照鏡上,輕輕擺動。合照裡的陳大哥與女兒靠在一塊自拍,兩人有非常相像的鼻子跟臉型。車子駛下交流道,城市的流光映在父女臉上,晶瑩閃爍。前方路牌寫著:臺北市。
「是啊。」司機看了一眼相片,難掩語氣中的驕傲。「她也跟你一樣在美國工作啦,明天就回來過年了,我都會去機場載她。」
青年瞭然地說:「那大概跟我一樣,一年回來一次吧。」
青年靠回椅背上,沒了方才孤僻畏縮的陰鬱模樣,他的身體舒展開來,雙手輕鬆地交疊於腹部上。歷經長途飛行,他凌亂的黑色髮絲掛在額前,幾綹髮尾不注意地遮到了眉前。他有一雙好看的淺茶色眼睛和挺直的鼻梁,即使那對眉毛像了他父親一樣濃密精神,整體而言這張臉仍是很俊秀斯文。
司機說:「當然啦,路途這麼遠。她自己很努力,啊又很孝順啦,」方向盤向右,轉過了一個大十字路口,逐漸接近目的地。「像你就很清楚,那個長途飛機是很累的耶,我本來叫她不要回來了,結果她就自己說家庭第一……。」
聽到這裡,青年苦笑說:「這麼巧,剛好是我們家的家訓。」
黃色計程車開入飯店前的花園、噴泉,來到華美的金黃色大門前停了下來。青年從錢包中掏出車資,閒聊的語氣說:「陳大哥,您的名片給我一張吧。」
「好啊。」司機一口答應,從口袋裡拉出一張有點摺到的名片。「有要叫車都能找我。」
青年打開車門,一腳踏在車外,客氣禮貌地對司機說:「很高興認識您陳大哥,過陣子我會請人聯繫您,寄給您一箱人蔘飲。新年快樂。」
司機還沒來得及反應,青年笑著朝他揮揮手,關上車門。
計程車內,司機恍然大悟。「靠夭,我是載到業務喔?」

飯店前,計程車已經離開。「康興生技」的次子宋志誠,此時單肩背著背包,盡力想將皺成抹布的襯衫拉平,動作不協調地邁著大步,匆匆進了飯店,站在大廳中央一時間失去方向。寬敞的大廳簡直像個車站,人來人往不說,隨便一瞥就能看見數個前往某某宴會廳的大門。LED螢幕上列了一排名單,誰家的家宴在一樓A廳、某間公司尾牙在三樓C廳,光是婚宴同時就有三場在這裡舉辦,看來是個絕佳的好日子。簡直像在解析通關密碼,他站在螢幕前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從中找到了「宋家壽宴」一行字。
等到宋志誠又迷路一陣,找到壽宴會場時,廳內一片漆黑,配樂響起,預示著節目即將開始,會場內靜得只剩細碎低語。宋志誠生怕打擾了這個安靜的場面,將背包抱在肚子前,矮著身子摸黑
進場,隨意挑了有空位的桌子坐下。
舞台上逐漸亮起一束光,灑落在宋曉立身上。
宋曉立今晚一身典雅脫俗的深藍色禮服,剪裁合宜地貼伏在她窈窕纖細的身姿上。今年剛滿三十七歲的她,肌膚如月色皎潔,烏黑長髮挽起,幾綹髮絲彎著輕柔弧度,落到雪白細膩的頸側。
她顧盼生波的杏眼裡,既有成熟女性的魅力韻味,又留有幾分屬於少女的慧黠,輕易能讓人意亂神迷。
此時台上的宋曉立開口:「謝謝各位今晚來參加我的父親,宋再興先生的七十歲壽宴。」她清麗乾淨的聲音首先感謝各界前輩好友赴宴,並一一點名幾位聲名顯赫的親戚。宋家三代前就是地方上的頭人仕紳,歷經百年,開枝散葉,在政商界裡紮實了根。宋再興一支是偏房,在大家族裡排行第四,資源不多,但宋再興少年爭氣,硬生生在後援有限的狀況下,將自己這支枝葉給撐了起來,
如今成為雄踞一方的商界霸主。
舞台降下巨大的投影幕,畫面投放宋再興二十歲時的照片,長相英俊,身材壯碩,濃眉讓他的笑容誠懇緬靦—看著這張照片,宋志誠不禁又想,父親年輕時的樣貌,跟大哥真是一模一樣。
照片裡的宋再興倚著一台腳踏車,身上掛著一只郵差包形狀的深綠色布箱,裡頭塞滿五顏六色的藥品。當時是臺灣一九六○年代,藥房還沒有很普及,鄉間仍仰賴這樣送藥包的青年投遞藥物。
宋再興自幼聰敏,二十歲應徵上大藥房的外務員,青年歲月裡,就這麼挨家挨戶地將藥包送進深山與港岸,紮紮實實地服務過每一個村莊的長輩兒童;二十五歲時與相差七歲的劉瑾嫻結婚,夫妻倆互相扶持之下,宋再興在二十八歲時脫離外務員身分,轉作起雲林、嘉義一帶的藥品經銷商,事業逐漸站穩腳步。宋再興和劉瑾嫻結婚幾十年,至今仍是有名的恩愛夫妻。
很快地,三十歲他就成立了自己的品牌「康興生技」。從此,宋再興這個名字,不再只是影片裡笑容緬靦的小青年,他的經商哲學穩健精準、雷厲風行,讓「康興生技」在幾十年間以驚人的速度不斷成長,幾乎成為了臺灣保健品牌的代名詞。
畫面上浮現宋再興的近照,縱使容貌蒼老、頭髮花白,仍是眼神灼灼。照片上的他穿著休閒,墨鏡掛在頭髮上,臉上是他常見的似笑非笑神情。台下起了掌聲,宋曉立含笑致謝,說:「現在讓我們邀請……」話說到這裡卻斷了,她側耳聽著耳機裡的訊息,臉上表情不變,立刻換一套台詞:
「邀請我們今晚的第一個表演,請各位在樂曲中享用佳餚。」
服務生們捧著餐盤自門後現身,依序上菜。
敞亮的燈光下,一桌分辨不出是誰的面孔。宋志誠看了桌上的立牌,寫了某某部門。他向他們微笑道歉,說自己走錯地方了,攏了攏外套起身,掃視整個會場,他望向主桌,深吸口氣想,他該找到屬於自己的位子。

燈一亮,站在小陽台上跟人寒暄的宋志峰笑聲中斷。他尚舉著酒杯,笑容中參雜困惑,喃喃問:
「搞什麼?」他招來服務生低聲說:「去問宋曉立怎麼不照流程走。」回過頭還是方才那些西裝筆挺的青年們,一群人年紀相仿,全是熟識的二代。
其中一人揶揄問:「志峰,聽說你弟要回來?」
宋志峰喝了口酒,側著臉挑了下眉頭,意在不言中。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大概是今天。」
「都忘了你弟長什麼樣子。」
又有人問:「回來做什麼?你爸有給他安排工作?」
「不是聽說在美國創業?」
宋志峰打圓場。「別亂猜,就是回家,有什麼?」
「所以回來做什麼?」
宋志峰抿了口酒,語氣含糊地說:「聽說我爸想給他做行銷。」
「行銷?」那個人喊太大聲了,趕緊壓低聲音說:「你爸什麼時候在乎這個?」
「那是年輕人在玩的東西。」另一個人說,刻意粗著嗓音,好像在學誰說話。
宋志峰扯扯嘴角,方才的服務生回來了,靠在他耳邊說了句話。宋志峰嘆氣,朝幾個人舉杯致意,匆匆離開。
宋曉立站在巨幅的油畫底下,克制著心中不耐。身邊站著一個高她半個頭的俊秀青年,在一群政商名流裡面,他的西裝顯得不夠有派頭,神情也特別厭煩。
宋曉立說:「爸爸希望大家都到了他才說話。」
徐子青語氣也很堅硬,說:「大家不包括我,妳不要擔心。」
兩人靠著肩說話,宋曉立還得留心在場賓客動向,隨時對投來的視線報以微笑。徐子青於是又湊到她耳邊說:「不用這麼辛苦,妳回去一家團圓不是更好?」
宋曉立表情一僵,偏過頭看他,徐子青本就蒼白的膚色在水晶燈下更顯冷漠。她說:「你是我先生,只有我一個人坐在那裡,別人要怎麼看我?」
「那別人怎麼看我?」徐子青反問。
宋曉立啞口無言。「你有時候真的是反應過度,爸媽對你根本沒有意見。」
徐子青好像很訝異。「是嗎?哇,我第一次知道。」
宋曉立又想再說,一旁服務生來找,她側耳聽一會,皺眉說:「告訴宋志峰,一家人沒有上桌董事長不想說話。他自己溜去哪了?」講完,又攔住服務生問:「還有,能不能麻煩問一下工作人員,有沒有人看見我弟弟宋志誠?聽說他到了,我到處都沒看見他……。」
徐子青卻代答了。他指著斜前方,說:「不是在那裡嗎?」
曉立一愣,果然是宋志誠,背著背包,手臂上掛著外套,側著身子閃過眾多賓客桌,往前方走去。
暖黃色燈光的洗手間內,七十歲的宋再興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他的臉是一塊貧瘠的土地,佈滿深淺不一的皺紋,有時又令他聯想到果園裡過熟的水果,又皺、又軟,藏不住老去的味道。他一把將水掬在臉上,不消片刻,水珠就被深深地夾入皮膚皺摺當中。
而他的眼睛呢?他連眼睛都混濁了。他觀察自己,並不是嫌惡,但總好像體內那個三十歲的青年,看著鏡中這個七十歲的老人。
他從胸口口袋裡抽出藥盒,各式藥丸倒在手心上要往嘴裡塞,突然又看見鏡子裡的這個老頭子,竟然連手都握不穩,這派景象令他生氣,什麼沒用的手,舉到眼前竟然還會抖。
手一甩,他將藥丸全扔進垃圾桶裡,反手抽來紙巾,擦拭臉上的水漬。
他一走出洗手間就看見九歲的孫子宋千光。千光穿著西裝,胸前打了蝴蝶結,一張嫩白的小臉無聊地望著自己的鞋,聽見聲音,趕緊抬起頭,望向宋再興的眼神裡透露著緊張。
宋再興停到他面前,扯了嘴角哼笑,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千光猶豫地踢踢腳尖,不說話。
宋再興又問:「阿嬤叫你來?」
千光點頭。
宋再興嘆氣。「有夠會操煩。」
他邁開腳步,每個步伐都很謹慎,至少對千光來說,他肯定走得奇慢無比。宋千光一步退兩步地跟在他身邊,好一會,朝宋再興伸出手。
宋再興看著他,瞭然地說:「這是你的任務是吧?」他確實有些氣餒,但不至於不高興,粗糙的手握住了宋千光。這下他能走得快一點,一步抵剛剛的兩步。重回會場,面前燈光漸亮,前方主桌回過頭的是他的妻子劉瑾嫻。她看見千光帶著他回來,眼裡有讚許的神色。
再往前走兩步,他就看見宋志誠。
「爸,生日快樂。」
宋再興的視線停留在他身上許久,臉上讀不出表情。也許才一兩分鐘時間,志誠不確定,在宋再興的審視下時間總是很漫長。
宋再興掀了掀嘴唇,說:「以為你不回來了。」
志誠笑說:「我這麼聽話,哪一次不回來?」
宋再興不回答,但原本緊繃的表情鬆了開來,還是有點高興。
人一一地回座,首先是宋曉立,她看見志誠時,臉上難掩的開心,悄悄地給志誠一個眼神,在旁人都還沒察覺時就形成默契。他們這個眼神,讓坐在一旁的大嫂吳思瑀多看了兩眼,但不作聲。
徐子青不來,曉立身邊的座位就空下來,她拉著志誠到自己身旁坐下。
大哥宋志峰姍姍來遲,臉上掛著從容的神情,始終盯著志誠看。他說:「志誠,好久不見。」
兄弟倆久未見面,表達得很生疏。大哥與父親長得像,湊在一起,簡直是老少對照版,就連嘴角要笑不笑的表情也像了九成。但宋志誠看了這麼多年,總是在心底毛骨悚然,知道大哥連舉手投足都與父親越見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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