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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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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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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為什麼我們總愛隨手留下許多無用的小東西?收藏「無物」的專家威廉.戴維斯.金恩教授,娓娓道盡收藏者的深切心聲!

每個人多少都會收集某樣東西,就算自認不是收藏家也不例外。然而,金恩卻收集無物,無用之物,而且收集了很多。

他著迷於日常生活的碎片,窮一生之力蒐集了為數驚人的雜物,從穀物早餐包裝盒、大石頭到破舊的摺椅,他都留著。各位可能認為這些全是垃圾,金恩有時也這麼覺得。在《收藏無物》裡,他認真檢視自己的貯物怪癖,希望從中瞥見真相,了解收集的衝動。

本書既是回憶錄,也是對蒐集狂的反思。金恩從小時候收到的郵票收藏講起,隨著姊姊精神疾病加劇,家庭陷入混亂,集郵世界維護和展示郵票的老規矩很快便成為令人窒息的負擔。金恩決定無視規矩,全憑自己的想法處理郵票,展示郵票。從此,他開始追尋收藏的意義,尋找未曾探索、只屬於他的意義。接下來的歲月,他發現自己不愛稀有或珍貴的事物,反而汲汲尋找低賤、遺失、被人拋棄、沒有人要的東西,只靠收集和保有來賦予意義甚至價值的東西。

金恩不僅記述自己急速增加的收藏,也對人類的收藏欲做了精彩的思考。無論我們蒐集的是平凡無奇的線圈、舊食品標籤或一般人認為沒有價值的東西,例如初版書和棒球卡,收藏都定義了我們,一如我們定義了自己的收藏。本書從一個非比尋常之人出發,透過他的生命體會與分析收藏的藝術,內容風趣,充滿嘲諷,時而感動人心。

不管是誰,只要曾經感受過無法平息的收藏欲,都會喜歡這本書。

本書特色

「我收藏並呵護所有沒有人要的東西,因為如果它們值得被愛,那麼,或許我也值得。」──整本書想說的是一件事:「渴望被愛」,這個看似簡單卻又龐大沈重的人生議題。

全書以作者的回憶錄和人物內心為核心,也因而最為感人;但不僅從表裡各個層面談「收藏」這回事,也嘲諷及見證了整個美國的消費文化,以小喻大,個人與時代交互對話,亦十分精采。

作者簡介

威廉‧戴維斯‧金恩(William Davies King)

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的戲劇教授,有多部著作與文章探索了劇場史上許多奇特角落,如亨利.歐文的《滑鐵盧》,並以此獲得卡洛威獎。

譯者簡介
穆卓芸

文字手工藝者。

名人/編輯推薦

★美國亞馬遜書店2008年12月選書

★媒體名家推薦

半是回憶錄,半是對收集癖的心理衝動所作的分析,本書既坦誠又深入探索個人以碎石礫為燃料的病理,極為精采。
──《紐約時報》書評

讓這本脫胎自中年危機的書變得出色的,是金恩將自己的自傳融入其收藏的方式,他高明地證明了兩個故事實為一體……他那辛苦得來的自覺,使他的自白撼動人心,引起每個讀者的共鳴,就算那些無用之物的收藏真的空無一物。
──《紐約客》雜誌書評

金恩這本書真是出色極了!我起初還很擔心,深怕書裡只是一個人忿忿解釋自己的瘋狂癖好,但金恩很快就讓收藏成為進入他內心的管道,帶領讀者走向他的生活與世界,讓這本書成為非常獨特的自傳,令人愛不釋手。如同其他的偉大自傳,這本小書不只訴說作者,也訴說讀者。金恩的文筆極具渲染力,寫來有如大師一般毫不費力。充滿機智,感覺敏銳,言詞坦率,但又帶著迷人的謙遜。
──史丹利.考夫曼,《生命相冊》作者

《收藏無物》是一本極具創意的非小說作品。對於(無休無止)收藏日常物品的心理動機和消費心態,這本傑出的回憶錄有精湛的剖析。作者文筆優美,無時無刻不在自我反省,不僅對個人的古怪行為做了詳盡的分析,還博採各家學說,編織成一張複雜的理論之網,說明收集與擁有背後的動力,讀來非常過癮。
──蘿絲蓮.布朗,《之前,之後》作者

《收藏無物》真是棒透了,寫得又好又感人,物質主義內心深處的空虛在字裡行間表露無遺。這本小書不是學術著作,也不是論文,而是奇特怪異的混合之作。既是回憶錄,又是對收藏的沉思,擺盪在兩者之間。收藏家一定能理解金恩,同情他。這本書訴說他們,也對他們訴說。
──賈思.艾斯納,《羅馬之眼》作者

目次

第一章 無物失去
第二章 無物得到
第三章 無物復得
第四章 無物可留
第五章 無物特別
第六章 根本無物
第七章 其他
致謝

書摘/試閱

第一章 無物失去

一九九八年一個炎炎夏日,我將車停在一棟房子外頭。房子依然屬於我和一個女人名下,而她很快就會成為我的前妻。我發現那女人已經將所有和我有關的東西弄到車庫裡,雖然我希望能自己動手。但讓我意外的不是她將東西打包了,而是車庫堆了如此大量的無趣的「我」,其中許多會留下來,純粹因為是我的收藏。收藏家收藏東西,他不得不。然而,不僅於此。

我四十三歲,穿著短褲和舊T恤,T恤已經被汗水弄得又濕又沉。我站在荒涼郊區灰塵瀰漫的強光下,租來的貨車在背後隆隆作響。車庫大門嘎的一聲猛然掀開,鐵門顫抖,我也跟著抖了幾下。車庫裡擺著裝滿鞋子的普通黑色塑膠袋、連著衣架堆得歪七扭八的襯衫、手提收音機、刮鬍刀、電動工具,但還有一大堆五花八門、稀奇古怪的垃圾收藏,有如舊貨店清出來的破爛之最,誰也看不出什麼價值,除了像我這樣的人。

我是收藏家,很多人一聽就知道意思,但我收藏「無物」——無用之物,卻需要一點解釋。我總是屬於「小」眾。一位鄰居曾經告訴我父母,我是他看過唯一能直著身子從桌底下走過去的小孩。後來我長高了,和別人差不多,但我偶爾仍然覺得自己是發育過度的侏儒。我的體重始終比平均值高一點,但我想這對自小試著多分得點什麼的孩子來說很正常。我有兩個好騙的弟弟,但我選擇不那麼做。我還有一個什麼都要的姊姊,可是不能騙她,因為她有缺陷,是殘障與災難,後來成了瘋子。因為她,我常常先算好自己應得的份,然後多拿一點。我的飲食失調發生在收藏裡。我過量攝取「無物」。

我讀到過不少例子,有些人某天忽然捐出一切,讓自己從物質世界裡純化出來。據說他們如釋重負,感覺解放,頭一回覺得自己活著。離婚或許是個大好時機,讓我也這樣滌淨自己。我就著一盞燈泡注視陰暗的車庫,很不喜歡眼前的景象。夾雜在必需品之間,是那些讓我註定走上收藏之路的東西,那些長物中的長物,渣滓中的渣滓。數十年的狂熱蒐羅,連同夫妻生活那二十年,讓我很會將收藏混入我們的生活裡。如今它們棄暗投明,成群堆疊著,既不隨性也沒有美感,看起來就像囤積癖。這是病徵,不是嗜好。

於是,我將那些龐雜凌亂的「我」從車庫搬上貨車,搬進新的單身生活,希望在其中能找到一處容身。

中產階級生活本身就是一種收藏,收藏配偶、房子、兩個小孩、體面的車、可敬的職業、可愛的寵物、親戚微笑的相片、各種年齡和時間玩的玩具、咖啡和咖啡壺、湯匙和咖啡杯、咖啡桌和擺在咖啡桌上關於咖啡和咖啡桌的書。我有一整組,後來又弄到一組——成箱、成綑、成櫃沒人要的東西:
五十三個「起司一下」餅乾盒,空的
三十四本舊辭典
三打生鏽的萬能鑰匙,在一處森林找到的
一堆用過的航空信封,大部分是收發室扔掉的
一個塞滿了鵝卵石的菸草錫盒
我鄰居的借書證,一九六〇年代的,當時他還沒變成重犯
我不認識的人的家族照
塑膠購物袋(很多),全都仿照花椰菜的頭部做成圓弧狀
名片印刷廠的名片,雖然我自己沒有名片
雪茄標籤,雖然我不抽煙……

「關乎選擇的瑣事都很重要,價值一塊海綿吧」,米爾頓《復樂園》 裡頭這麼說。這些怪東西多到只要每一件看兩秒,就足以讓你無聊很長一段時間,有幸的話不至於到永遠。

我只留下一樣收藏,就是裝飾草坪與花園的海灘圓石。這些出自造化之手的圓石來自無數次的長途車程,來自我在克雷蒙和聖塔芭芭拉的無盡往返,一個在洛杉磯郡郊,是我跟教授妻子和兩個女兒的住處,一個是我任教的大學。十年來,我週末在家,週間工作,兩地相隔一百三十英里。回家途中,我常在一處海灘停留,希望晚風能趕走睡意。我就是在那裡愛上了有如布朗庫西 雕塑的圓石。月光下它們宛若裸裎的身軀,彼此溫暖纏抱在一起。沒多久,我便開始用板子將大一點的圓石滾上我的後車廂,想像每次搬五到六個,有朝一日能收藏近千個。隔天我便像羅馬古物之家策展人一樣將圓石擺在院子或花園裡。

諷刺的是,那些圓石是我最美的收藏,也是唯一常在展示的。為了襯托它們,我還練成一種剪草術,用那台莫瑞二十型除草機將草坪修剪出海水沖蝕的感覺。春天,茂盛的翠綠中如阿拉伯圖案般點綴著如鹽的銀白。夏末,草變得又尖又黃,石頭彷彿要化成液體,大狼蛛都將要織完牠們那並非毫無意義的網。到了這個時候,我會將草除光,用水沖洗石頭,為隔年的到來重新設計一種樣式。許多人都議論過這些圓石,至今或許還是,即使現在除草工每兩個月就會修整一次,將斷草吹走,弄成尋常的草坪模樣。圓石始終不移不易,有如紀念碑。就這樣,部份沉重的我留了下來,最重的部份,而看起來很不錯。我瞄了瞄屋內,感覺似乎不是同一間房子了,前妻也不像過去的她。房子看起來變好了。

以下是我所有的鮪魚標籤收藏:
艾伯森厚塊鮪魚罐頭
巴珍斯碎塊鰹鮪魚罐頭
大黃蜂低脂碎塊鮪魚罐頭(檸檬調味)
大黃蜂鹽漬厚塊長鰭鮪魚罐頭(藍標)
大黃蜂鹽漬厚塊長鰭鮪魚罐頭(綠標)
大黃蜂植物油漬厚塊鮪魚罐頭
大黃蜂頂級鹽漬切片長鰭鮪魚罐頭
聖托厚塊裝低脂鮪魚罐頭
海之雞鹽漬長鰭鮪魚罐頭
海之雞低脂碎塊鮪魚罐頭
海之雞礦泉水漬低脂碎塊鮪魚罐頭
海之雞礦泉水漬低脂少鹽碎塊鮪魚罐頭
王子自然塊狀低脂無鹽長尾鮪魚罐頭
藝妓牌鹽漬厚塊長鰭鮪魚罐頭
藝妓牌鹽漬低脂鮪魚罐頭
日內瓦托諾橄欖油漬低脂厚塊鮪魚罐頭
日內瓦托諾橄欖油漬低脂薄鹽厚塊鮪魚罐頭
海洋之王豪華礦泉水漬鮪魚罐頭
好事多厚塊長鰭鮪魚罐頭
李氏鹽漬厚塊長鰭鮪魚罐頭
極區純天然鹽漬低脂碎塊鮪魚罐頭
極區純天然鹽漬厚塊長鰭鮪魚罐頭
拉夫特選鹽漬厚塊長鰭鮪魚罐頭
拉夫鹽漬厚塊鮪魚罐頭
皇礁鹽漬厚塊長鰭鮪魚罐頭
海商低脂碎塊鮪魚罐頭
海商低脂鹽漬碎塊鮪魚罐頭
史卡格艾爾發貝他低脂碎塊鮪魚罐頭
星牌低脂礦泉水漬碎塊鮪魚罐頭
星牌低脂礦泉水漬碎塊鮪魚罐頭(量尺圖案)
星牌低脂橄欖油漬碎塊鮪魚罐頭
星牌鹽漬碎塊長鰭鮪魚罐頭
星牌查理碎塊鮪魚罐頭
星牌純植物油漬厚塊鮪魚罐頭
喬老闆厚塊長鰭鮪魚罐頭(紅標)
喬老闆厚塊長鰭鮪魚罐頭(紅標,快速帆船圖案)
喬老闆厚塊長鰭鮪魚罐頭(藍標)
喬老闆橄欖油漬厚塊長鰭鮪魚罐頭
喬老闆鹽漬鰹鮪魚罐頭
喬老闆低脂鹽漬碎塊長尾鮪魚罐頭
喬老闆鹽漬厚塊野生鮪魚罐頭
齊波特碎塊黃鰭鮪魚罐頭
馮斯低脂碎塊鮪魚罐頭
我就不提蛤蜊、蟹肉、淡菜、牡蠣、沙丁魚、蝸牛、鯡魚、鮭魚、燻魚罐頭了。所有這些,還有其他更多,都被我留了下來——我是說標籤,鮪魚早沒了,被我親愛的家人吃下肚。

我的收藏持續壓迫著我和身邊的人。我的收藏都任是誰也不會要的東西。離婚後,我經歷了一段三年的感情。分手時,對方說她覺得好輕鬆,生活中再也沒有收藏了。那時,我不只留著所有開車運上來的東西,後來持續增加。但我起碼有資格寫下這一句:
我收藏無物——而且滿懷熱情。

意思是,我幾乎不收藏任何值得收藏、別人會想收藏的東西。但歸根結底,我想要這些沒人要的東西,而且取得了它們,為之分門別類、建檔、裝箱,擺放並照顧它們,讓我也有了收藏,極大量的收藏,因為我從童年開始,如今已經步入中年了。

或許你本身就是收藏者,而且不同於我,你只收藏值得收藏的東西。據說所有小孩都有收藏的衝動,只是多數小孩頂多收藏幾個石頭、貝殼或瓶蓋。美國有四百萬人自稱在收藏東西,而且不只是小石頭。當你買下這本書,是否曾經想過這筆錢能用來買其他東西,那些你已經多得超過需要的東西?還是你專門收藏關於收藏或討論無物的書?你生活中是否有一處空間,一個衣櫃、牆面、櫥櫃之類的,專門擺放本身無法解釋、唯有以「全部構成一個整體」才能解釋的東西?只要你答是,你就是「某物」的收藏者。而我是「無物」收藏者,也就是我不能被收藏至一般收藏者的行列裡(抱歉和你不同掛),但我收藏。收藏無物。

聽起來很像隱喻,卻是沉重的隱喻。

聽起來像是大聲呼救。

假設你是收藏者。

身為收藏者,你不用怕我。我不是最後一分鐘在eBay擊敗你的人,也不是被你擊敗的人。事實上,我從來沒在eBay買賣過任何東西,連下標也不曾。我也不是每個月在舊物交換會上瘋狂嗅聞好折扣傢伙,不是主辦人,也不是與會者。我只會逛超市,不逛跳蚤市場。我從來沒參加過蘇富比或佳士得拍賣會,也沒去過漫畫展。我不是價格導向、嗅覺敏銳、荷包滿滿的收藏者,但(聽起來令人費解)我百分之百是個收藏者。

當然,所有收藏者都不一樣,因為收藏決定了收藏者。收藏鋼筆和收藏錢幣、歌王卡羅素七十八轉唱片、迴文、簽名球鞋不同——也和收藏沙丁魚罐頭標籤不一樣。美感、實用性、價值以不同比例組合,造就出不同的收藏者與收藏。其間差異就和鋼琴、號角、小提琴一樣大,就算三者都能準確發出中央C,也是不同樂器。假如收藏是音樂,主調就是「出於需要之外大量擁有某物」。

人類普遍擁有的收藏欲望來自兩個傷害,一個源自這個有史以來最富裕、最物質的社會,一個源自個人的生命歷程。收藏或許不是療傷最直接的方法,卻相當有效。收藏在事物中發現秩序,在留存中發現美德,在瑣細中發現知識。不僅如此,收藏發現了價值,甚至創造了價值。什麼是有價值的?粗略而論,消費者都很了解現代世界的技倆。人太容易誤判價值而淪為輸家,視大為小,視小為大,但在一個供應太多的世界,兩袖清風又好像雙重剝奪。在一個競爭的社會,關注別人一舉一動的焦慮加深了對自我價值的懷疑。價值變成空前困難的問題,收藏是回應問題的一種社會形式,一種控制貪婪社會的方法。社會消費我們,我們消費社會。要求價值是一種自我定位。什麼是值得的?什麼是價值?收藏者處在現代社會,處在需求/否認面和供給/需要面的交會處,對於這些問題令人難受的實用和形上面有很深的體會。

我能得到什麼?你能得到什麼?我們又能從彼此的得到得到什麼?

我的收藏始於一份我不想留著但不得不的東西。它是一份禮物。誰都喜歡禮物,但這份禮物沒有也無所謂。我有許多機會失去它,也許我應該這麼做,但收藏彌補了我的空缺。

瑪莉安.丹娜是我母親的至交,也是我的教母。一九六六年的某一天,她拿了一套郵票收藏給我。那年我十一歲,是個憂鬱的孩子,住在美國中西部一個焦躁苦悶的家庭裡。當時,擁有重要又流行的東西——波卡圓點襯衫、巴布狄倫的《大雨就要落下》,或知道自然先生、羅賓森太太、約翰醫師 是誰——是建立自我的關鍵,但我身上沒有潮流的痕跡。我只有基本配備(拉鍊壞了的尼龍夾克、綠色史溫單車、巴羅折刀、難看的髮型),因此我在自己眼中一無是處,是小毛頭、垃圾。

我並不窮。我要講的不是那種故事。我七年級讀了《黑人男孩》和《屠場》,知道什麼是貧窮,知道那沉重的壓迫,那種除了窮困一無所有的生活。但我不是這樣。我需要的東西我都有,卻少有我想要的,而我那時才剛開始意識到欲望的深度。陰鬱的性格或許已經把持了我。這樣的性格可以上溯我的母親,甚至更久遠的家族消沉史。它剝奪了我身為美國中產階級白人男性的基本權利:樂觀。郊區是富足的大海,而我是不會游泳的小鬼。

對我母親和我來說,丹娜太太像一口生命之泉。她花錢不怕損失,歡笑不怕崩潰,想到什麼就用她的女低音大聲說出口。更重要的是她能給,而且很大方。這套郵票收藏包括一只鞋盒、兩個黃瓜罐、一本相簿。相簿是空的,鞋盒裝了五十幾個信封,每個信封各有幾十張郵票,信封上標著國名或美國紀念票之類的字樣。剩下的郵票都裝在黃瓜罐,幾百張蓋銷的郵票有如鱗片厚厚疊著,有些依然貼在信封上,有些被撕下來或折到了。

丹娜太太向我解釋,她一位家族友人將這套收藏送給她長子大衛,但她看得出來郵票在他那雙笨手上不會有什麼突破,因此決定送給我。這份好運讓我高興極了,彷彿進到豪宅。丹娜太太知道我那個時期很痛苦,而且理由正當,郵票便是她身為教母施的魔術。然而,要讓收藏成為我的,我必須超越自我懷疑的自己,不是成為男人,而是成為更酷的老鼠。

「誰發現,誰擁有;誰失敗,誰哭泣。」這是我最好的寫照。我書桌最上層的抽屜幾乎關不起來,塞滿各種石頭、焦骨、無用的硬體,剩下的抽屜則裝滿旅遊文宣、保險桿貼紙、書籤、月曆、從郡展或艾克隆坎頓機場拿到的免費玩意兒。我發現,我擁有,但我也哭泣(暗地裡),心裡明白滿滿的這些東西彌補不了我的空虛與失落。然而,郵票收藏是大賞,不是安慰獎。

事實上,禮物很快就成了負擔。鞋盒裡還有一本薄冊,是一九三九年版的《集郵者手冊》,除了介紹郵票的歷史,還包括如何辨識與瞭解郵票,但書裡開口閉口都是「不能」——「不能」怎麼處理、「不能」怎麼裱褙、「不能」心懷不敬。那個時期的我才剛充分掌握到罪與責任的概念,心裡湧泉般充滿了那些感覺,不僅默然接受,還滿心感謝。成為正宗(許諾了終身?)收藏家所需要的紀律、義務、辛勤,抹煞了大部分的樂趣。更重要的,我必須面對一個事實,就是收藏郵票(其實收藏任何東西都是如此)隱含一個重點,就是知道價值(以及取得、保存、增加價值),但我對價值一無所知。

品味、鑑賞力、知識,這三者是收藏家的工具。回報或許是驚人的陳列展示,代表欲望的具體成果,外加旁人想成為你(或擁有你有的東西,以便成為你)的渴望。我的品味尚未開發,鑑賞力是零,知識只限於在俄亥俄州的一所學校表現得像好學生——不多。我是穿著制服的空殼子,是無名小卒,只有好心外加一套郵票收藏。

雖然大部分郵票都蓋銷了,但每一張都有面額,每一張都可能或確實執行了任務,將價值帶往遠方,經由陸運、海運、空運將某人的卡片、信件、包裹運送到指定的信箱。只要幾枚硬幣就能將二、三張紙從西雅圖送到塔拉哈西,依然是文明的驚奇。我在圖書館找到一本《史考特郵票目錄》,讓我很快就得知每一張郵票作為收藏品都有一定的價值,而且神奇的是,只要郵票夠稀有,齒孔完整,郵戳清晰沒有蓋過圖案太多,它的價值可能遠超過原始面額。評斷品質的標準既高又明確。至於我,我已經出現了青春期的懷疑症:我的齒孔有多完整?我的郵戳有多清晰?我的圖案又被蓋過多少?

郵票收藏最能體現關於「連結」這件事,僅次於現實本身。許多郵票收藏家都幻想自己成為郵票,在其中設立一個偉大的體系,前進社會,包圍全球,發現新世界。他們將整個現代迷思收入集郵冊,革新主宰世界的奇觀。幾乎所有收藏的要旨都在具體而微地擁有全世界,而我決定成為王者。

我開始充實自己那本單薄的《拓荒者集郵冊——世界郵票收藏》,用真正的郵票對應內頁的郵票相片:二十芬尼的巴哈郵票,十五芬尼的路德郵票,一、三、五、六芬尼的希特勒郵票(栗色),六芬尼的的希特勒郵票(紫色),八、十、十二、二十、三十、五十、六十芬尼的希特勒郵票,農人採集水果的十第納爾郵票,以及林白座機(沒有顛倒 )的十美分航空郵票。我騙小弟說我手上最破的那張郵票是史上第一張郵票,他還真的相信了。我顯然認為這些不起眼的小紙片需要加添一點浪漫的成分——或希特勒。我想擁有一切,在已經擁有的版圖裡,我想補足每塊裡欠缺的最後一角。那些買下郵票又放手讓郵票離開的人促成了這些旅程,讓郵票搭乘貨車來到我手中。這些郵票需要我的處理與照顧,整整齊齊黏好貼好,固定在集郵冊裡指定的位置上。

很辛苦,絕對的。

我將郵票分類收在封套裡,也增加幾個封套放那些無法歸類在《拓荒者集郵冊》裡的異類。要是郵票在「千幀圖示」找不到吻合的,我就放著不管。信封快速膨脹、擴張,凸顯出我的驚人無知:托巴哥、馬里亞納,還有一堆「新」地方(新幾內亞、新布朗士威克、新德里、新喀里多尼亞、新赫布里底、新南威爾斯、紐奧良、新羅謝勒、紐約 )。我不認得全世界。

我每天翻找爸媽收到的郵件,卻只找到單調的意義。我家開的是福特鄉紳,我坐在面向後方的座椅上,看著雪泥一哩一哩規律落回同樣無趣的車道上:學校、教堂、雜貨店、百貨公司、宿命。去哪裡就是離開老地方。

我渴望更多郵票,渴望更瘋狂的旅行。

前方,成年人抽低焦油菸,一次又一次開裝配有白邊輪胎的車回布萊克本路的家。我在他們的火柴盒上看見新罕布夏州米爾福德的肯摩爾郵票公司。只要二十五美分、五十美分或一美元,就能換得聖馬里諾、多哥或馬爾加什共和國的蓋銷郵票。我將硬幣黏在襯衫紙板上,等候包裹寄來,往往需要兩週左右。拿到的郵票通常也和我集郵冊裡待補的不同,但偶爾有郵票符合,讓我小小興奮一下。藉由填補、完成、主宰一個世界,我體驗到收藏者的有限喜悅。

幾個月後,我開始收到肯摩爾寄來的短箋,說我買郵票欠了一筆錢。我只能假設硬幣被負責拆信的員工偷走了,因為我很確定自己一毛錢都沒有少付。我回信表示無辜,但提不出證據,對方來信的口氣愈來愈強硬。最後,我父親寫信給肯摩爾。我不曉得他寫了什麼,是不是寄了錢,但信件不再出現,我也不再訂購郵票。

我失敗了,做不了收藏者,也就做不了大人,而我才剛開始面對成年期。我現在知道自己的悲慘和那些過度執著源自家庭困境,但我當時只曉得自己希望郵票收藏成為秩序井然的富足之地,讓我投靠。然而,我卻無法埋首於這個無限細分的憤怒世界。郵票嘀咕著異邦的語言,拒絕在集郵冊裡落腳,不肯住進新家——也是我的新家。錢是一個問題,價值沒有解決辦法,而我已經厭倦了盯著酸黃瓜罐和成堆的髒污信封,還有黏成一團的半透明薄紙。收藏需要工夫,我也花了工夫,但我只能獨自作業,理由之後你就會明白。郵票收藏是我應得的權利,也是綿延的憂慮。

我有一天在母親桌上發現一小本便箋,紙張又厚又柔滑,標示著「百分之百愛爾蘭亞麻」。我至今依然不曉得那是什麼意思(仿都柏林士紳床單的紙嗎?),不過當時心中浮現了長滿青苔的小村落,這些紙曾和舊世界的秘密與提振我生命的幸運物一起被隔離在那裡。我手裡拿著這本奢侈的空白,知道應該將它納入收藏,利用它的力量來化解那些麻煩的流浪郵票的失序問題。

在我的《拓荒者集郵冊》國度中,能為不明領地找到一個「家」實在令人寬慰,像是大葛摩島、沙迦酋長國,還有許多我連字母都看不懂的國家。而且,我現在有空間容納所有複製品和怪郵票,例如耶誕封、關稅印花、酒稅標章、某家唱片公司的歌手尼爾.西達卡迷你頭像(「任選十張專輯」活動)。我大可扔了它們,正格的收藏家就會這麼做,但它們讓我倍感親切,因此我全都留著。我將它們從混亂中(等等,那裡還有!)拯救出來。百分之百愛爾蘭亞麻讓我隨心所欲安置郵票,紅的放在這一頁,綠的在下一頁,還有幾頁很國際——所有的航空信、所有的女王、所有的數字「二」(二盧布、二馬克、二德拉克馬、二生丁)。
我窩在臥房裡,將門關上,在燕麥色的地毯上幾小時、幾小時忙碌著,將弟弟擋在門外,就連同寢室的弟弟也不准進來。創造力讓我熱得發燙,加上一點錯亂。我不顧常理,希望不會有人察覺我用膠帶將郵票黏在紙上,完全違反《集郵者手冊》的守則,因為我就是知道不會有人想把它們弄下來,而且貼票膠紙真是天殺的難弄!操!去他的價值!我發現了憤怒,我利用它。郵票開始代表我內心深處的期望,搞定我無法處理的難題。雖然我從來沒聽過華茲華斯 ,卻已經認識他了:

這個世界誘惑太多;過去如此,未來亦然,
得失盈虧,我們耗費了畢生精力;
再感受不到大自然;
我們送走了自己的本心,換得悲慘的恩賜!

我想要這個世界的價值,乾淨而強大的價值。郵票收藏只是我的《序曲》,用收藏反對收藏才是我努力的方向,是我瞬間長大又能保有己心的方法,我的悲慘恩賜。

家裡開始傳出我在做「詭異」的事。我擱下手邊工作去吃晚餐時,全家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父親開口了:「你在搞什麼鬼呢?」我都在搞什麼鬼?我忽然喉嚨緊繃,覺得還沒準備好回答。其實,我犯了滔天大罪。我該如何將我這樣處理丹納太太的禮物合理化或找到藉口,更別提愛爾蘭亞麻了?我試著轉移問題,希望能理出說法,但他們鍥而不捨。我弟弟安迪以手足才有的本能察覺到機會來了。他發現我肯定再次荒唐且無可救藥地弄巧成拙,很快就要完蛋了,就像我頭一次滑水時,明明滑得很笨拙,半邊屁股都貼著水了,卻故作聰明向岸上的大人揮手,彷彿自己是穿著橘色救生衣的酷哥,結果馬上沉進湖裡。

即使現在,我想起當時還是會崩潰。我畏縮地坐在餐桌前。我都在做什麼?最後,我只好拿出便箋給他們看。

我母親:紙是哪裡來的?

我大弟:它們為什麼歪歪的?

我父親:你把冰島郵票和法國郵票擺在一起?

我小弟:我要看冰刀。

我母親:用膠帶好像不對吧。

我大弟:你為什麼不把郵票放在該放的那種本子裡?

我父親:是匈牙利,不是熊牙利。

我小弟:我也要熊牙利郵票。

我母親:(嘆氣)

我大弟:(笑)你毀了郵票。

我父親:(呵呵笑)

我小弟:我要拿。

我大弟:不行,我拿!

直到現在,我都很少用鉛筆,因為我還記得那天鉛筆筆跡的模樣,記得我不及格的粗體標題和力求平衡與對稱的笨拙。愛爾蘭亞麻、丹納太太、我,和多哥共和國處境一致——戰役一輸再輸,丟臉至極。
我想我後來就將那該死的一團混亂扔了。總之從那天起,我再也沒有拿出我的郵票收藏,連碰都沒去碰,直到多年以後。

十多年後,當我重新拿出我的郵票收藏,目的已經不同了。我到現在還解釋不了,無法解釋自己想擁有無用之物的衝動,收藏無物的渴望。二十五年來,我不斷將某些信封右上角會看到的小方塊放入《拓荒者集郵冊》的空白處。黏貼郵票的方框通常會有指示,叮囑寄件人將「郵票(郵資、郵費)貼於(黏貼、貼放)此處」,有些還會註明「限時」「美國郵票」「足額郵票」或精確金額。有些方框會寫「請」,有些會寫「謝謝」,而感謝有時會帶著一絲歉疚:「您的郵票協助對抗多發性硬化症」「您送給KCLU電台的禮物從這裡開始!」或「無須郵資,但您若附上郵資,將有更多基金用來協助可以幫助一些人免於眼盲」。有些預備好出國遠行,例如「Apposer un Timbre Ici(黏貼郵票於此)」或「Colocar la Estampilla Aquí」。最近還有些方框懇求寄信人留白:「等等!省下郵票!cox.com/easypay 」。許多會加上一些警語,例如「未付郵資者,郵政局將不會執行投遞」或字少一點的「寄送需付郵資」。有些比較沉默寡言,只註明「郵票」或「郵資」,甚至光畫一個方框,相信這麼做已經夠明顯了。這些訊息以各式各樣的字體、顏色、大小存在。我小心翼翼剪下信封上的方框,收進集郵冊裡。我處理它們,黏貼它們,但不整理或分類。如今,冊子裡鄭重收藏著幾百張表達期望的郵票方框,總共四十六頁。

收藏者的世界要能圓滿,就必須匯集依然受人渴求的一切,取得期望的總集合——黏貼此處。許多收藏品最初只是作為紀念物,但我這套收藏卻不是針對過去,而是指向一個期望:總有一天,這本冊子將不剩任何空間、任何需要,空白格子將世界填滿,這就是我的收藏。這套收藏滿足了一個可悲的需求,彌補了痛苦的失落感,因而體現了普世認為的收藏的本質。然而,它所缺乏的也正好修改了普世對收藏的定義,那就是實體(幾乎沒有)與價值(完全沒有)。「郵票黏貼於此」只表達一件事:對有價值事物的喚求。因此,這套收藏從谷底開始,隨著郵資年年調漲,它也變得愈來愈珍貴地毫無價值。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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