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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女孩.鯨魚男孩: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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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女孩.鯨魚男孩: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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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如果遇見愛,請用最美好的方式去愛!

十年後呢?你還會「第一」個想起我嗎?
無論什麼時候,如果我必須想起一個人,我保證永遠第一個想起妳。
在愛情裡,你想當自由泅泳的鯨魚?還是指引可靠的地圖?
什麼樣的愛情,才能使彼此遇見幸福?
獻給每位曾經寂寞、心碎,卻也因此成長的年輕男女

十年前一起成長的少男少女,因家庭變故失去聯絡,
十年後的因緣際會,使他們有重逢的可能。
十年,能帶給一個人多大的變化?

當年傻氣的男孩,以為自己渴望大海的無邊無際,長大後才發現,自己喜歡地圖般的清晰指引與安定。當年驕傲美麗的女孩,以為自己希冀地圖,但不甘平凡的她,其實嚮往鯨魚在大海泅泳的自由。唯一不變的,是他們對青春年少的共同記憶,那一句:「我保證永遠第一個想起妳。」彷彿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牽動兩人心底最深的思念……

張晴從外文研究所畢業後,在翻譯社擔任口譯;戴立德從美國大學畢業,進入雜誌社擔任攝影師。十年後,張晴的小學同學王秀蘭即將到美國舉辦書法展,張晴擔任她的隨行口譯。同時間,戴立德的雜誌社也要做一篇「東方書法家」特稿,他與同事將會到場採訪。地圖女孩張晴與鯨魚男孩戴立德,究竟能否再見到彼此?歷經十年的等待與追尋,命運的河流,又將把他們推向何方?

折騰了十年、經過無數次的情節修改,《地圖女孩.鯨魚男孩》的續集終於誕生。這是王淑芬最得意,也最心愛的一部作品,透過書寫,傳達她對愛情的體悟,尋找面對人生溫柔的力量。

本書特色 

★ 《地圖女孩.鯨魚男孩》十年後的深情續集
★ 中學老師最想推薦給少男少女的「情感之書」
★ 新聞局中小學生優良課外讀物推介

作者簡介

王淑芬

1961年生於台南市左鎮區,台灣師範大學教育系畢業,曾任國小教務主任、輔導主任。不但會寫有趣的故事,更喜歡做手工書。自認是個敏感、喜愛思考的人,生活中不能沒有幽默與旅行。收集迷你書與各種奇怪的書,目前最珍貴的收藏品是一位小學六年級男生親手製作的迷你詩集。

自1993年發表第一本作品以來獲獎無數。重要作品包括:台灣小學生人手一冊的校園生活故事【君偉上小學系列】、已改編為韓國電影的兒童小說《我是白痴》、為中學生創作的《我是怪胎》,以及風靡年輕人的二部曲小說:《地圖女孩.鯨魚男孩》、《地圖女孩.鯨魚男孩:十年後》。

如果遇見愛,請用最美好的方式去愛

文/王淑芬

多年前,我的作家朋友王家珍,曾為我的《童年懺悔錄》寫推薦。文中她寫著注意到一件事,就是我的童年故事裡,一直有個「老戴」出現,且這小男孩多情善良,讀著讀著連她都好喜歡。家珍問我:此人是虛構,還是真有?

《地圖女孩‧鯨魚男孩》便是答案。不但真有老戴此人,且故事延續了十年。果然,作者總是忍不住想寫自己生命裡最深的感動啊。我童年裡那個純情小男孩,默默陪了我十年,最後我們並沒有終成眷屬,但他絕對是我good old days裡,永遠第一個想起來的往日美好。而且我也真的很想寫一本書,給所有的少年男女,告訴他們,如果遇見愛,請用最美好的方式去愛。

我試著以特別的雙主角雙線進行。也就是,情節事件都一樣,但在男生部分,讀到的是男生如何看待此事,與他的心事;女生部分,則讀到的是女生如何看待此事,與她的祕密。故事由書的前後兩邊各自展開,讀到中央,便是他們是否見面的關鍵一頁。

《地圖女孩‧鯨魚男孩》出版後,曾再版二十一刷,一直是小學高年級、中學導師們推薦給少年男女的「情感之書」。我收到不少讀者來信,與我剖心暢談他們的情感哀樂,不論是沉醉愛中的快樂,或失戀之苦。不過每次與讀者見面,最常被問到的卻是另一件事:「到底,男女主角後來有沒有見面呢?」

只因我在第一本集的末尾安排男女主角分離,但是十年之後有機會見面。不過,我賣了關子,並沒有明快告知讀者他們最後見面了沒。也許有,也許沒有;故事也因之也許快樂,也許感傷。

或許小說情節感染力不錯,見與不見,不少讀者十分在意。我甚至在網路上看到有人為它寫了結局,連我的女兒,都常追問著:「妳要狠心讓他們再度錯過,還是來個幸福大團圓?」

有趣的是,竟有讀者也在意書中的另一位角色:女主角張晴的媽媽。張媽媽帶著她的情感任性離家出走,從此張晴生命裡少掉一道光。有讀者對我叮囑:「如果將來妳想寫續集,請千萬讓我知道張媽媽最後是否回家?」

這樣的讀者關注,讓我也開始想像著:「如果有一天寫續集,該不該讓男女主角見面?」然而我畢竟是疏懶的,加上其他的寫作同時多頭進行。曾經爽快答應女兒:「我就要寫續集了。」但幾年間,只有當聽到讀者再提起此書時,此念頭才會在我心頭又盪了一下。

二○○七年間,某日我收到一封E-mail,署名M。M是位電腦工程師,他分享了他的情感故事,他的故事,與地圖女孩有關。這件事鼓舞了我,終於下定決心要讓這本小說「做個了斷」。(最巧的是,故事中安排十年後他們可能見面;而我的續集也真的是十年後才寫好。)

M曾有位女友F,是位地理老師,某回他們逛書店時,F看到《地圖女孩‧鯨魚男孩》一書,興頭一起,問:「啊,地圖女孩,是在說地理老師嗎?」
他們買了書,讀了書,知道它是個略帶感傷的故事。但真實生活裡的感傷,卻遠比書裡千斤重。F知道M的深情,但覺得與她無關。M知道這樣的深情不是愛情保證書,卻寧可千萬人裡,仍守著、等著,靜靜淌著心裡的一絲痛。

M寄給我信,或許是他最痛時企求的一點小小麻痺,藉著述說,試著放掉一點。而我當然什麼也不能做。我們通信,也見面聊過;我甚至很熱情的想介紹一位女同事給他。他禮貌應答著,眉眼間溫柔的笑著,輕輕搖搖頭。我背過身,怒斥自己的愚蠢。
愛情來來去去,有些人卻什麼也不想補捉,因為,他已小心的呵護住只屬於他的一絲絲甜。

M與我成了忘年好友,此後見面,我不曾再問過F的事。我能為他做的,就是寫一本書,試著傳達我對愛情的某種看法。我沒有要醫療誰,照料誰。我只是看望著世間男女,那些心碎的或心痛的,也讓我心碎與心痛。所以,我試著先透過書寫醫治自己。

動筆寫續集內容時,我改以「左右頁互文對照的方式」來書寫編排,讀者將在全書所有的右頁中讀到女孩的故事;在所有的左頁中,讀到男孩的故事。這或許與讀者之前的閱讀經驗不大相同,但我相信唯有如此,才能完整表達我想說的,我也相信讀者在讀完全書後,便能理解我為何如此堅持。

續集書名本來叫做《鯨魚女孩‧地圖男孩》,與十年前的《地圖女孩‧鯨魚男孩》恰恰相反。因為我認為地圖女孩其實一點也不地圖,她熱愛自由得很。而鯨魚男孩,骨子裡其實是一張最可靠的地圖。不過,我又想,誰的身上不帶著一點點地圖、一點點鯨魚呢?所以,續集依舊保留著「地圖女孩、鯨魚男孩」的原始銘印。

你是鯨魚,還是地圖?在感情態度上,你想當自由泅泳的鯨魚,還是當指引可靠的地圖?或是,你的生命中,既是鯨魚也是地圖。甚至,以上皆非,你有另一種無法歸類的感情論調。不管如何,故事裡的這些人,都真誠守護著某一種愛。若沒有愛,沒有癡,我們的生命多無趣啊。

小八卦一則:續集中有個角色,乃直接複製我女兒,讀者不妨猜猜是哪一位?許多讀者知道我的另一套書「君偉上小學」是為我兒子而寫的。現在也有本書,讓女兒擔任要角,我是公平的作家媽媽。

目次

十年以前
1地圖女孩 1鯨魚男孩
2地圖女孩 2鯨魚男孩
3地圖女孩 3鯨魚男孩
4地圖女孩 4鯨魚男孩
5地圖女孩 5鯨魚男孩
6地圖女孩 6鯨魚男孩
7地圖女孩 7鯨魚男孩
8地圖女孩 8鯨魚男孩 
9地圖女孩 9鯨魚男孩
10地圖女孩 10鯨魚男孩
11地圖女孩 11鯨魚男孩
12地圖女孩 12鯨魚男孩
13地圖女孩 13鯨魚男孩
14地圖女孩 14鯨魚男孩
最後一張明信片
《地圖女孩‧鯨魚男孩》小辭典

書摘/試閱

地圖女孩的故事

再不怎麼喜歡機場,她都得踏進去了。
第一次出國的張晴,爸爸和大姑幫她理出整整一大箱子衣裝,還堅持展覽會場上,得穿上那套淡藍色套裝。平時她一身輕便褲裝,實在頗厭惡裙子的「不合群」──裙子是最拘束軀體動作的!
這回出國,全是因為小學同學王秀蘭。

認真想起來,有時張晴挺贊同「生命是一齣又一齣的玩笑」這句無奈到極點的話。誰能想到,小學時老愛偷偷看她答案,再一筆一畫複製到自己考卷上的王秀蘭,長大後竟成為知名書法家,其知名程度,竟成為海外華人邀請展覽的對象。
王秀蘭自己調侃自己:「我從小就有書法天分。」

其實,這話倒有幾分道理;張晴清楚記得當年老師指著王秀蘭篡改過的成績單,不無諷刺的說:「王秀蘭啊,說不定將來妳可以靠模仿筆跡討生活哩。」
還真給老師料中了。

當然,王秀蘭從模仿古人開始,進而發展出自己的風格,現在,張晴不會拿童年那些不堪往事來提醒王秀蘭的「小時不了了」了。如今,小學第一名畢業的她,受雇於王秀蘭,擔任她此次舊金山書法展的翻譯。
長大後第一次見面,兩人認出來時,王秀蘭大呼:「太棒啦,我從小就信任妳,這工作非妳莫屬。」

起初,張晴有點尷尬;畢竟,自己熟悉眼前這位「書法名家」太多陳年糗事。王秀蘭倒一臉熱情:「拜託拜託,老同學,幫幫忙吧。」
張晴依稀記得王秀蘭小學時不是那麼熱情的人。或許,伴隨名聲而來的,是對凡夫俗子的寬容──那種因高人一等而故擺姿態的施捨同情。
誰知道王秀蘭真正的想法是什麼!張晴只知道,自己需要這份工作,況且,從未出國的她,也的確想印證一下「超越地圖」的身歷其境感。

想起地圖,她便想起戴立德。
這個也是「同學」的人,這個曾送她一幅自己手繪地圖的男生,如今在哪裡?該是結婚生子,假日帶著妻兒在公園散步的居家型好男人吧。
為什麼她判定好人壞人,總以是不是「居家」型而定?張晴對自己的結論深深皺起眉。

不要再想離家好遠好遠的媽媽了,媽媽應該不是壞媽媽,媽媽在追尋她的快樂時,必也常有一朵烏雲停泊在心海。張晴如此勸說著自己。
多年以來,她這樣的為媽媽開罪。
「啊,我忘了帶乳液。美國天氣好乾,東方人皮膚受不了的。」王秀蘭在機場時,忽然輕輕驚叫。

不過是乳液嘛。張晴開口:「我有,一起用吧。」
「好。不過,我用得很兇耶。」
「有什麼關係,用完再買。」
張晴有點困惑,這麼個「最年輕的國際書法家」,為了瓶小小乳液,臉上居然有著古怪的「我贏了」的榮耀光采。

她忍不住又記起往昔,為了不讓王秀蘭纏她,乾脆主動借她抄試卷,免得煩。
那時,王秀蘭便有現在的「我贏了」表情。
算啦算啦,張晴搖搖頭;「別鬧彆扭了。別以為發號施令的人都是些該死的惡棍。」她安慰自己,別鑽牛角尖的解讀王秀蘭的一言一行。說不定,只是自己太敏感。

一下飛機,負責展覽的人員帶她們到旅館。王秀蘭習慣一個人睡,正巧第一次出國的張晴也希望能清靜一下。兩間單人房面對面,開鎖進門時,王秀蘭居然還記得提醒張晴「乳液要借我」,彷彿她們出國就為了這個。

開幕酒會上,鬧哄哄的,張晴除了需即時為王秀蘭口譯外,還忙著替每一幅字檢查英譯標題。王秀蘭不放心主辦單位已譯好的字,說是「這些半調子華僑,中文早已七零八落的,誰知道有沒有譯得『信達雅』。」
虧她還知道翻譯的三準則呢。

張晴特地穿著淡藍色套裝,其實穿長褲較方便跑上跑下的。但不穿的話,她又覺得辜負爸爸與大姑的美意。
王秀蘭被主辦人邱太太拉到貴賓休息室,張晴趁機歇口氣。她走到「回鄉偶書」那幅掛軸前,有些想笑。「少小離家老大回。」這王秀蘭是故意還是不經意啊,這種句子,簡直叫這些「離家五百哩」的僑胞望字拭淚。

她不懂書法,不過,「離家」這兩個字的線條倒真是不錯,有種飛向遠方的流動感。也許,哪天請王秀蘭教她幾招,不知她肯不肯透露寫字祕訣?
正胡思亂想,一個滑稽的腔調響起:「女士,妳好,這次站覽很成功。」
嗯,沒錯,又一個喜愛賣弄中文的美國人。

張晴側過頭,微微一笑,試著用淺白中文應答幾句,再用流利英文開始說明。她瞧見此人胸前掛著的記者證,是一家旅遊雜誌社的。
美國記者恢復母語,便開始眉眼春風的說東道西起來。張晴不討厭也不熱衷的看著對方,只希望下一位記者趕快來,她有點奇怪的感覺。

老戴……
當年,老戴離開她到美國,十年了。
他在哪一州?或者,他是否還在美國?
張晴盡責的在對方說話空檔中,隨機插入一兩句。腦子裡卻都是老戴笑起來兩個酒窩旋開的燦爛模樣。

老戴,你在哪裡?
「張晴,妳過來一下好嗎?」王秀蘭在休息室大聲喚著。
張晴遞給美國記者一疊書面資料,點點頭,離開。
王秀蘭拉著她,笑容漾成大湖般,開懷極了:「我來介紹,這是江博士。人家可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是邱太太的外甥。」

張晴眼睛亮了一下,卻又隨即暗淡下來。
讓王秀蘭春風拂面的江博士,遞名片過來:「張小姐請不吝指教。」
土生土長的華僑,說起中文,通常是復古式的,正式嚴謹得不得了。張晴不禁咧嘴一笑。

江本傑也笑,不過,他是為張晴的笑而笑;看來瞧去,當然還是東方女子婉約的樣子可人。
張晴猛然想起,江本傑讓她眼睛一亮的原因,是中學時讓自己「恨千古」的郭子。有著全天下少女都難以倖免魅惑的郭品仲,正是這麼一張英挺清朗的臉;當然,以及一具玉樹臨風的好身材。

「一具!」
張晴又被自己的形容詞逗笑。如果江本傑聽到她的心裡是如何描述他,怕要不解的發問:「一具?」
但那樣的英姿與帥氣與她無關。
張晴不似王秀蘭熱切,反而想快些返回展覽大廳。為什麼剛才她有那麼強烈的情緒,激動著想起老戴?

藉詞離開休息室,她想到室外走走;想讓自己鎮定一下。也許,初次踏上異地,所有的感官也特別敏銳,敏銳到有些神經質吧。
一個揹攝影機的男人蹲在桌邊整理器材,黑髮呢,也是位土生土長的本地記者嗎?張晴慢下腳步,想等他抬頭,看看這戴眼鏡男子是付什麼臉孔。

幹什麼呢?萬一他十分鐘後才抬頭,我能在桌邊踱來踱去嗎?
張晴這麼一想,反而腳步快起來,匆匆走過黑髮男子身邊,禮貌一句「Excuse me」,往盥洗室沖把臉。
「終於出國了,地圖女孩。」張晴看著鏡中的自己,苦笑。
「喂,晚上有飯局喔,邱博士已經訂好座位了。」王秀蘭推門進來。

張晴頭一偏,從門縫往外瞥見一個影子。
是那位整理攝影器材的男子。
好熟悉的側影線條,戴著眼鏡……
有沒有酒窩?笑起來有沒有酒窩……有沒有?

這太震撼了,真的可能嗎;十年不見,一朝重逢如夢中。
張晴顧不得王秀蘭絮叨著說什麼,急急往大廳走。
透過玻璃門,那人已在車上,和剛剛賣弄中文的美國記者並肩坐著。
是嗎?是他嗎?張晴推開門。

車子發動,走了。
「怎麼可能?妳以為妳在拍電影啊。」張晴吐一口氣,眼睛卻微微泛起潮。
多麼多麼,多麼希望再見到老戴一面啊。

鯨魚男孩的故事

也許是因為舊金山是種族歧視不那麼嚴重的城市,所以,它成了個小型聯合國。當然,這兒的華人也相當密集,戴立德猜想,這便是當時爸爸決定移民時,選擇此地的理由。到處都能見著鄉親,方便嘛。

媽媽卻堅持,舊金山的陽光與雨水、春天的繡球花與夏日玫瑰,才是戴家人定居的主因。「戴家人可都是浪漫的。」媽媽說完,洋腔洋派的親了爸爸一下。
戴立德對姊姊戴立言眨眨眼,姊姊則又是一付「真受不了這一對」的老太婆表情。
自小,他是姊姊「一手拉拔大」的,爸媽似乎太愛對方,捨不得撥一點時間給小孩。很小的時候,戴立德便養成什麼事都找姊姊的習慣。

姊姊車禍,右小腿被截肢,戴立德才開始學會一個人在大世界裡奔闖。應該也是那時候起,他愛上攝影,因為,他是那麼想將整個世界「攝」回來給姊姊。
姊姊裝上義肢後,接受姊夫林建志求婚,在戴家附近買了小公寓,去過一個簡單而美好的嶄新人生。法文系畢業的姊姊,一直想成為作家,媽媽送給她的結婚禮物,便是一部手提電腦,供她寫作。

姊夫學的是新興的生化科技,很上進的在一家公司晉升為專門研究員,不但有自己的研究室,有助手,豐沃的薪資,也讓戴家爸媽深深覺得女兒太幸福了。戴立言每次回家,總也撇撇嘴說:「我現在是靠老公養的寒酸作家哩。」
當然,她滿臉的溫柔與愛意,讓戴立德知道姊姊是無憂無愁的。
大學畢業後,他順利找到雜誌社裡的專業攝影工作。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尤其接到國外案子,更讓他雀躍。

他在數不盡的異鄉景觀中,清清楚楚看到一個影像:緊緊握著地圖的張晴。
張晴曾經那麼虔誠的告訴過他:「地圖,能帶我到任何地方。」
其實,他壓根兒也不懂張晴為什麼如此熱愛地圖?地圖有什麼魅力呢?不過就是一張標示經度與緯度、方向,高山海洋、街道房舍的圖嘛。張晴卻說:「地圖讓我有安全感。」

有次她還不經意的吐露一句:「我需要一張地圖,帶我去一個地方。」
那幽幽的語調,顯示張晴是有心事的。只是,戴立德不敢問。
現在,他來了,任何地方他都到了。張晴一雙永遠望向遠方的眼,就架在他攝影鏡頭的每一次焦距正中央。他覺察到,無論天涯海湄,他是離不開張晴了。

「張晴,妳是抹香鯨。」他這麼形容她。
「為什麼?」
「因為,抹香鯨有顆有史以來最大的腦袋。」

他真想知道,那個聰明秀慧的腦袋裡,裝進什麼哀傷與煩憂。他真想為她掃開不愉快的一切。如果可以,他確信自己就是張晴最可信賴的清潔工,僅僅是為了抹淨張晴生命裡的塵埃而活。
但是,又能如何,他根本不知道張晴在哪裡?
話說回來,「不能如何」又有什麼關係。

他看著車窗外的金門大橋,風有一搭沒一搭的吹進來。
駕駛座上的約瑟夫咳了兩聲:「戴,你在『髮呆』嗎?」
他大笑出聲:「拜託,注意一下中文的重音節!是『發呆』。」
約瑟夫是白種紐約人,對東方有著白人常有的「異國情調憧憬」。跟著老戴學了幾句中文,老想學以致用。

這回,雜誌社總編指派他們採訪一位台灣來的年輕書法家,負責撰文的約瑟夫興奮得緊,幾天前就開始咬文嚼字講中文。
「你是從台灣來的,還記得台灣多少事?」
戴立德整整被風吹亂的髮,搖搖頭。這是一個他不喜愛高談闊論的話題。
他當然記得許多事;然而,有些事,他只想儲存在某個靜夜冥想裡。

好不容易,駕駛技術一流的約瑟夫,平安將車子開過最顛簸的朗巴底街,停在書法展的會場前。
「戴,你等一下要視情況多教我幾句中文,我訪問時可以現學現用。」約瑟夫磨拳擦掌的,一臉熱切。
戴立德拉拉約瑟夫紮起來的馬尾,提醒他:「你忘了,總編有說,這位台灣來的書法家,有自備隨行翻譯。」

進到會場,沒料到人聲喧嘩,熱鬧得很;戴立德四下望了望,掛滿牆面的書法作品,挺好看的。也或許,看膩西洋現代感的東西,強化了東方老文化的美感吧。他先不理會約瑟夫,那傢伙眼睛發亮的找人練中文哩。沿著扶梯,他步上二樓,想從高處俯看如何取景。

底下展示大廳的賓客真多,他有點煩躁起來。裝好攝影鏡頭,從鏡頭中瞄準幾幅大型掛軸作品;他還記得中文的,鏡頭中看到的是一首「回鄉偶書」: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
「這位書法家真妙,挑這種句子,擺明來催淚的。」老戴一面調整焦距,一面暗自覺得好笑。

有個長髮女士背對著鏡頭,正站在掛軸中的「離家」兩個字前。是個年輕的東方人,也許是這次展覽的工作人員吧。怎麼正巧擋在鏡頭前?他只好先放下攝影機,等那位女士挪開。
約瑟夫卻在此時靠近那女士身邊,還喜孜孜攀談起來。難不成,這便是總編口中「年輕的女書法家」?記得是姓王。

約瑟夫比手畫腳的,全身戲劇得要命。定是在賣弄那半調子中文了。
那位女士偏過頭來,側臉好看,是那種不必搞柔焦的婉約線條。
老戴被自己慣常以拍照的元素「看」人給逗笑了。這是攝影師的壞毛病,看人總連「光圈、角度」等等一起考量。

這樣的側臉線條……
熟悉感,絕對是熟悉感。
他再架上攝影機,從鏡頭望下去。
女子已經回過頭,再度背對他。她穿著素樸的淡藍套裝,交給約瑟夫一份說明書,便急忙往右走。原來,另一個房裡有人喚她。

約瑟夫抬頭見他在樓上,三步併兩步跳上來,一面報告:「我剛剛說了好幾句中文呢。『書法家』『站覽』『成功』……」
戴立德笑開雙頰酒窩:「是『展覽』。」
「差不多啦。剛剛那位翻譯的小姐,直誇我發音很標準呢。」
戴立德又拉拉約瑟夫馬尾:「你又忘了,亞洲人最愛說客套話。」

會場人潮越來越多,他們吃了幾盤中式點心後,還是決定早早回家。約瑟夫急著看世界盃足球賽轉播,反正已拿到書面資料,可以寫出一篇完整報導了。
戴立德取了一些會場鏡頭,又補拍不少作品;他沿著展覽場繞一圈,有種奇怪直覺,想要確定剛才那股莫名所以的「熟悉感」是什麼道理?

戴立德想找書法家拍張照,約瑟夫揚揚手中的書面資料,說:「這裡有好大一張肖像圖,我問過了,可以直接翻拍。」
約瑟夫有著典型紐約急性子,直嚷嚷:「可以了,可以了。」還先到車上發動冷氣等他。

不是特別寬敞的會場,擠進不少人;然而,戴立德覺得整個人站在空曠處。
像是從很久遠很久遠吹來的一道冷風,將他吹離這一切。人擠人的溫度降了,茶點心的味道淡了,每幅作品的飽滿或留白不見了。只剩下他站在空無一人的大海邊,等著一隻大翅鯨的低低吟唱。

「喂喂喂!」
約瑟夫索性在玻璃窗外做起鬼臉來。
他回過神,低下身收拾一袋子攝影器材。一雙纖白東方腿從身側跨過,還細聲道了句:「Excuse me.」
確定是東方腿的原因,是西方大姑娘的腿多半豐飽壯碩。

他略略半抬了頭,給個禮貌微笑。約瑟夫已急得敲起玻璃,他迅速推開門走出去。
才一出門,背包裡的行動電話便響起來。
戴立德急匆匆尋出電話,一面將身子矮進車中。
「喂,媽媽啊,什麼?大聲一些……」
從金屬硬殼中傳來的老媽高八度嗓音,也如同金屬一般冰寒:「立德啊,快回家。你姊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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