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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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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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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再活一次,誤為遭棄的童年
找家的過程,就是找到自己的光
林榮三散文獎得主林佳樺 第一本散文集

袁瓊瓊|作家.編劇──專文推薦

王盛弘|作家
羊憶玫|《中華日報》前副刊主編
阿盛|作家
吳鈞堯|作家
吳妮民|作家.醫師
吳緯婷|作家.詩人
宋怡慧|作家.丹鳳高中圖書館主任
李儀婷|小說家.親子教養作家
李筱涵|作家
凌明玉|作家
許榮哲|華語首席故事教練
蔡淇華|作家.教師
賴鈺婷|作家
嚴忠政|第二天文創執行長.詩人──熱淚推薦(按姓名筆畫排序)

「我開始記下有關宜蘭的一切;書寫時,我的心也是穿行在長長的隧道,一個人,進出一座又一座的山。」──林佳樺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故鄉一直是寫作者追逐的光點,回到自身,找到根源,並更理解自己的故事。林佳樺生長於宜蘭,四歲時因父親患病,家中三姊弟,只有排行第二的她離開原生家庭,被送往宜蘭三星大洲村的外公外婆家。分離的焦慮、恐慌,懷著似乎被父母遺棄的忐忑,埋下成長的不安;四十歲再度回頭,用書寫擁抱內心自卑與匱乏的小孩……

但,書寫文學可以療癒嗎?回家的路只有一條嗎?林佳樺一次次揭開結痂的疤痕,唯有面對彼時傷痛,找到家的路,才發現原來,無處不是家;只是,至今,仍在尋覓。


■卷一「石磨記」:
以鄉下藥鋪子為主,回憶在外公外婆三合院所歷經的點滴,跟著外婆以石磨碾豆米、抓藥包材、曬藥種蔥。她的童年是一枚酸甜回甘的仙楂片。

■卷二「吹笛人」:
寫三合院外的村里庶民,已消逝的閹雞師傅、撿拾荒物的鄰人、沉迷於方城之戰的表哥等,紀錄家鄉今昔變化、家族鄰人從事的行業變遷與時代的興衰。

■卷三「時鐘路」:
回鎮上父母家後,重新與父母、姊弟磨合生活,找到自己在原生家庭的位置,也寫下回到鎮上後,感受到小鎮與村裡的同與異。

■卷四「捉迷藏」:
是以書寫與作畫捕捉飄動的心靈,在藏與被找到之中,幽微的放置自己的故事。每次書寫,都是乘坐時光機,到過往歲月挖鑿,找尋殘骸、碎片……

作者簡介

林佳樺
一九七四年生,宜蘭人,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碩士。現職台北市立萬芳高中國文老師,任教十八年。
一名時間空間被切割零碎的平凡婦女。常走在繞的路上,幸賴將就居,在彎路上指引了一道光。喜歡書寫的自己,更喜歡閱讀時的自己。曾獲林榮三文學獎散文組二獎、旺旺時報文學獎散文組三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散文組佳作等。作品散見《幼獅文藝》、《聯合報》、《自由時報》副刊、《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等報章雜誌。
《當時小明月》為第一本散文作品。

 

名人/編輯推薦

【推薦序】
我允許──讀《當時小明月》
。袁瓊瓊(作家‧編劇)

因為懂一點星座,學生會找我看盤。佳樺的盤我也看過。當時問她想知道什麼?佳樺問:「我能不能寫作?」
看了她的自序,我才知道,這個問題她問的人不是只有我一個。
可能因為本身是寫作的人,總覺得寫作是簡單的事,能不能寫,不是自己最清楚嗎?實話說,不太明白佳樺這句問話意思。於是想當然耳,把「能夠寫作」這個概念,替換成「成名」、「賺錢」。
因為從盤上看,佳樺命裡這兩項都實在不是很旺,於是便直截回答:「不能。」
佳樺一聽,面色大變。半晌,才又惶急地,幾乎是聲音顫抖地又問一次:「真的不能寫嗎?」袁半仙就又檢查了一下她的命盤,再度鐵口直斷:「不能。」
我之所以把這事記得很清楚,是因為兩點。一是佳樺的反應。她聽了以後,默不作聲。因為還有別的同學,我注意力轉向,去算別人的命了。但是雖看著別人,我隱隱有點覺得自己說了「不好」的話。坐在我身旁的佳樺,非常安靜,但可以感覺到她身上有一股堅韌又倔強的不甘散發出來。
二就是:這之後就時常在報章上看到佳樺在文學競賽中得獎。而且,很快地,出書了。就是這本《當時小明月》。
佳樺的文字非常精細。看她描繪宜蘭外婆家種種,無論室內或戶外,都像是新寫實繪畫,可以透過她的書寫,清楚地看到那些景象:上下分離後研磨面凹槽逐漸磨平的石磨;藥房裡收置藥材的小櫥組成的藥櫃;摺成虎頭形狀的藥包;外公給人把脈的手勢;外婆擣藥材的姿態;一老一小在草叢間採摘可以逼出體內寒氣的「金不換」……畫面一幅又一幅,完全依靠佳樺的文字功力,舊時代的氣息撲面而來。
佳樺不是那種文藝腔調明顯的作者。她的書寫更像是素人畫。非常樸素,而在樸素中有自己的小小的心事。那心事異常幽微,藏匿在字裡行間,幾乎像是害怕被發現。
看 這本書的時候,我不時興起:「這孩子怎麼這樣可愛卻又這樣悲哀啊」的感受。書中極大篇幅記錄佳樺的小時候。因為姊姊已上小學,弟弟仍在襁褓,在父親罹病之後,母親負擔加重,因之把家中排行老二的佳樺送到了外婆家。
佳樺沒明寫被「流放」到外婆家時的年紀,因為還不到上學的歲數,我推測大概是三歲上下。關於兒童成長的研究中提過,孩童在三歲前沒有自立能力,因之與他接觸最多的對象,孩童會有「依戀」傾向。這傾向固化之後,會形成某種類似制約的紐帶。甚至比血親的臍帶連結更強。依照這個理論,佳樺的「依戀」紐帶其實是繫在外婆身上的。在外婆家生活了三年,而現在,這個已然成年,有夫有子的佳樺,仍在講述。
書中這個被描寫成極煩人的孩子,其實古靈精怪,充滿奇思異想,生命力勃發,而且相當的調皮。是天使一般的小孩啊,但作者的寫法卻幾乎是帶著疑慮,無法對自己的存在理直氣壯,似乎無法理直氣壯地愛自己、欣賞自己。
這種對於自我永遠懷著不安的狀態,我個人的解讀是:或許來自於童年期依戀對象的被剝奪。在依戀母親時,母親把她送走;生活三年,對外婆產生依戀之後,又被外婆送走。
某方面,我很感謝阿盛給予佳樺肯定,使她不致因為我胡言亂語對寫作失去信念。而另一方面,我又隱隱相信著:就算阿盛跟我的回答一樣,我猜佳樺會再去問別人,要問到有人回答:「能。」為止。
看完了《當時小明月》之後,我忽然明白:對於佳樺,寫作不是「出名」,不是「賺錢」,甚至不是「療癒」,不是被「肯定」,對於佳樺,寫作是在迷霧中找路。她好像站在一個開著無數門的迷宮裡,她會去敲每一扇門,忐忑,但又懷著奇妙的信心,相信有一扇門完全屬於她自己。或許要走很長的路,或許要面對許多被敲開了,又砰然關閉的門,但是,當那扇屬於她的門開啟的時候,她便可以回家了。
海靈格(Bert Hellinger)有一首很美的詩,叫做〈我允許〉:

我允許任何事情的發生。
我允許,事情是如此的開始,如此的發展,如此的結局。
因為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緣和合而來,一切的發生,都是必然。
若我覺得應該是另外一種可能,傷害的,只是自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允許別人如他所是。
我允許,他會有這樣的所思所想,如此的評判我,如此的對待我。
因為我知道,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在他那裡,他是對的。
若我覺得他應該是另外一種樣子,傷害的,只是自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允許我有了這樣的念頭。
我允許,每一個念頭的出現,任它存在,任它消失。
因為我知道,念頭本身本無意義,與我無關,它該來會來,該走會走。
若我覺得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念頭,傷害的,只是自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允許我升起了這樣的情緒。
我允許,每一種情緒的發生,任其發展,任其穿過。
因為我知道,情緒只是身體上的覺受,本無好壞,愈是抗拒,愈是強烈。
若我覺得不應該出現這樣的情緒,傷害的,只是自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允許我就是這個樣子。
我允許,我就是這樣的表現。我表現如何,就任我表現如何。
因為我知道,外在是什麼樣子,只是自我的積澱而已。

真正的我,智慧具足。
若我覺得應該是另外一個樣子,傷害的,只是自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知道,我是為了生命在當下的體驗而來。

在每一個當下時刻,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全然地允許,全然地經歷,全然地享受。

允許,一切如其所是。

送給佳樺。

 

【自序】
漫長的隧洞內,驚喜見到光

我一直在找「家」。
在宜蘭三星大洲村,即使祖孫相伴溫馨和樂,仍是心心念念想回鎮上;回到父母羅東小鎮那兒,生活作息吃食習慣全然不同,常萌生的念頭是想再回到鄉下。小學時,老師教授唐詩:「床前明月光」,我真的模倣詩人舉頭望明月,想著家到底在哪裡?有次暑假作業日記,我寫下「在家裡找家」,老師以為我抄襲大人的作品。
曾怨懟父母,三個孩子中,怎麼捨得放我一人到鄉下;怪外婆狠心,在習慣她是我的依靠時,又讓我回到父母身邊。和父母姊弟磨合十年,心中漸漸接受自己的歸屬所在,但家鄉沒有大學,父母常說,我未來的學校在隧道那頭;上了大學,台北步調讓人緊張,我又常想念隧道彼端的宜蘭,搭火車返鄉時,總數著隧道數目,想把家數得近一些。

當我結婚,遠嫁外地,跌撞地奔忙家庭職場婆家娘家,赫然發現,家不必然只有一個,漸漸學習著以月光般的柔和看待外物,也常想念與自己時有爭執的父母。我與家鄉,更像情人關係,天天相處,不覺得有多麼特別,離開了,才分外想念它的美好。
成家後,帶女兒回鄉,當火車經過草嶺隧道,沒有邊界的天與海,是漸層暈開的畫布,在急駛的車窗,我看見臉飛逝在青草、水天中,自己的五官,與投影在窗格中的蒼綠山脈交疊,模糊朦朧,還映上另一排乘客的臉。看到一座龜島遠遠地別在布上,女兒會童趣地說:「穿過山洞看到海邊,就是阿嬤家。」景色也是時間,它會告訴人們,前往之地的遠近。
生子後,常與孩子述說自己的童年,我開始記下有關宜蘭的一切;書寫時,我的心也是穿行在長長的隧道,一個人,進出一座又一座的山。
這讓我想起碩士班時燃起的創作夢,那時很喜歡寫作,一寫便是一、兩萬字,荒廢了論文,教授勸說要把握時間,朝學術研究邁進,我沒有堅持對創作的熱情,而是選擇了師長認可的方向。學術路真不好走,有時找完海峽兩岸資料,才發現想寫的論文主題,已被對岸研究過了;想走回創作,但學術路已走了三分之一,此時放棄豈不可惜?加上工作主管不允許我留職停薪太久,只好半工半讀,結果勞累過度,造成身體免疫系統失調。
成家後,職場、家庭,加上長年不孕症治療、育兒,四頭燭火常燒得心焦,長期無法安睡,導致免疫系統失常加劇,罹患甲狀腺疾病。某次候診,醫生看到我在閱讀,建議可用書寫方式,寫出焦慮或陰暗,身心也許就能漸漸光明。
我開始在部落格書寫光與暗,光的公開示人,暗的鎖碼,只有兩、三好友能看;若發表在報刊,僅寫光明面。寫作很辛苦,我常在晚上搭乘時空機,回到某個時間點,停留數小時,再回到現在,準備隔天的工作與家事,如此,一週數次或數十次。
書寫沒有帶來快樂,文字不是麻醉劑,沒有減輕苦痛;我必須回想過往某事件的不圓滿,或是回溯自己治病過程、病後心態調適,及藥量加重時心情相對的萎縮,這些未結痂的疤,因書寫時的回憶又再度出血,每次下筆,彷彿又進了一趟手術間。
傷痛的文字,輕重不好拿捏,期間,想多聽講座,探索濃情淡筆的方式,只得央請家人幫忙看顧小孩,匆匆前去聆聽作家演講。不久,身體又亮起紅燈,必須手術,剛出生的兒子又患有嚴重氣喘,常掛急診。家人不贊成我繼續寫,如果身體垮了,家庭怎麼辦?長輩也勸,家平則事事安,想做的事,等孩子大了再慢慢完成。
可是,那道光應該就在隧道之後啊,已經起步了,怎麼捨得放棄?
我開始提筆書寫的一年後,友人看到我發表在報上的文章,說,我的作品中,某些深層的事避開了。是的,深層內在,鎖在我的部落格或心中,發表的文章,我刻意躲避某些深洞,不想讓讀者明顯地找到「我」,想保持神祕、有人情包袱,不想把背光面公諸於世。
「生作品如同生小孩,一定會痛,妳不想痛,那就別生了。」好友客觀地建議。對於邀請讀者進入寫作者的內在幽微,我著實掙扎;但作品若不往下挖,模模糊糊,如說話吞吐不清、不乾不脆。我猶豫,自己真的適合寫嗎?但字,又是代替我說話的發聲器。
如此獨自在寫作的隧道中摸索,直到年過四十,忽然驚喜見到隧道中照入一束光。那時重拾畫筆,萌生停止寫作的念頭,拜託阿盛老師解決我心中的疑惑:「老師,我真的能走寫作路嗎?」
「能。」老師的一個字是定心丸,鼓勵我,放心下筆大是好。那天起,我練習搭時空機時是帶著鑿子去,從較為快樂無憂、與外公外婆相伴的童年開始挖鑿。
但探掘內心的力道不好拿捏,有時喜怒偏頗,下筆時對某人某事失之客觀,對此,袁瓊瓊老師叮嚀:「事情不能結果論,要看生命的流向。」於是,一篇篇書寫故鄉、家族,讓我在難過、溫馨、想念中,漸漸學會對過往諸事平心靜氣地回顧。
謝謝外公外婆、父母、手足、丈夫、兒女、公婆、大哥大嫂、好友們,你們形塑了現在的我,讓倔強敏感的我,有顆柔軟的心。
謝謝袁瓊瓊老師,讓我看見生命中阻擋的大小石塊,不必硬要搬石,但要仔細觀看生命的流向。
謝謝悔之老師及有鹿文化,謝謝彥如、煜幃、于婷搭建美麗橋梁,讓我和世界一點一點地連結。
謝謝吳鈞堯老師,我最早刊登在報章的文章,是老師擔任《幼獅文藝》主編時錄用。謝謝曹麗娟老師、陳斐雯老師、耕莘寫作會的凌明玉老師、許榮哲老師、李儀婷老師及曾任《中華日報》副刊的羊憶玫主編。
感謝阿盛老師,在我四十歲那年,累得坐在地上不想出洞時,引進一束強光,點亮了我昏黯的內心,直指我寫作的弊病,若非老師的鼓勵及那一字「能」,此書可能不會面世,也謝謝「將就居」文友們的建議及溫暖的鼓勵。
以前,我對自己缺乏自信,往往作品寫了一半,便夭折在電腦檔案中,幸賴老師、文友、家人們的鼓勵,得以堅持至今。走在寫作路上,想起有許多人的陪伴,心中便有光。

佳樺 
二○二○‧三‧二三 晚間‧台北

目次

推薦序/我允許──讀《當時小明月》◎袁瓊瓊
自序/漫長的隧洞內,驚喜見到光

卷一 石磨記
離家的開始
螞蟥記
石磨記
金不換
藥鋪之味
白毛醫生
藥包上的字
閻王低頭
善緣湯

卷二 吹笛人
這一味蒸籠油飯

花田裡的阿西伯
人情之味
吹笛人
鐵木秋葉黃
水滸牌
美人膏

卷三 時鐘路
回到離開三年的家
秤的兩端
姊妹座
時鐘報路
剪報
陪診夜


卷四 捉迷藏
愛的解答
敲紋

保險箱
蔥情
習畫
文學拐杖
捉迷藏

書摘/試閱

閻王低頭(節選)

「外婆,我胃痛。」
外婆打開透明玻璃罐,舀一小匙白粉入我口中,用掌心按壓我的上腹。那陣子我嘴饞,零食全不忌口,胃常悶脹打嗝,湧逆酸水,這罐神粉是仙丹,沒多久,胃已不再翻攪。
「這是什麼粉啊?」
「食就對啊,有耳無嘴。」

外婆家的中藥鋪位於僻靜的大洲村路上,四周環繞稻田,店鋪前方有條蜿蜒小溪,連棟的矮房建築後邊是方形稻埕,用來曬藥材及稻米;最左側是藥鋪,中間是臥室,最右邊則是灶房。有時看診時間太久,外婆會示意我去灶房拿幾顆饅頭給病人充饑。每次進出藥鋪,門口外婆飼養的黑八哥就會在籠裡噗嗤拍翅,大聲說著:「閣再來。」
外婆為保佑藥鋪生意興隆,在曲尺型櫃檯旁供奉祖先牌位,牌位前放置一座圓唇、圓弧鼓腹的小香爐,幾炷香長年插著,這罐仙丹就放在供桌上。即將上小學的我臆測,這瓶仙丹來源應是香灰,節儉的外婆每天祭拜時必捨不得丟棄,再添加祖傳祕方調成色白的仙丹。我常朝仙丹罐拱手膜拜,幻想這藥罐是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爐嘴裊裊升起幾縷白煙。
病患若因腹痛胃脹、腸胃潰瘍前來就診,外婆便取出一些仙丹。小時我體燥常流鼻血,外婆先痛罵是否吃冰?接著大喊閉氣,火速拿棉棒沾一匙仙丹粉朝鼻孔吹氣,我哈啾幾聲平躺休息,不一會兒,血就神奇地止住了。外婆說,仙丹粉是用一種骨磨製的,我若再追問是什麼骨,外婆就會斥責囉嗦。
有次附近柑仔店老闆的兒子耳朵長膿生瘡,吃遍中西藥仍未治癒,聽說藥鋪裡有神效仙丹,前來急問。外婆先將粉擦抺在孩子的膿瘡處,叫對方按三餐內服,才兩週,傷口便結痂,事後老闆特地贈送一塊深淺間雜的紅花布當作謝禮。外婆咿呀踩著老舊裁縫車,縫製成睡覺被單,一展開,床鋪頓時像張花床,但外婆仍是長年穿著一襲過膝的藏青或灰黑布衫,下身配著深黑寬鬆棉褲,喀答喀答趿著木屐,曬藥材時,便把過長的前襟摺起塞進褲頭,做著粗活。
客人前來領藥,我幫忙慎重地叮囑服藥方法,魔幻藥材的奇效:「這款仙丹叫『閻王低頭』,用十年一花、十年一果的奇異還生草藥提煉,保證藥到病除。不可多服,一日三匙為限。」舅公姨婆、鄰居們虔誠領藥,表妹在旁拉我衣袖:「妳剛才的話,是史豔文為了救藏鏡人,拜託冥醫的台詞。仙丹不就是香灰嗎?」我拿片山楂,塞住表妹快說出事實的嘴。
戲劇中的台詞,也適用於現實,這藥粉對我及許多病患而言,是祈求閰王能低頭的願望。
仙丹神效在我的大嗓門下廣為人知,外婆常氣我的誇言,訓斥做人要老實點。我聳肩吐舌,快速跨入右側門檻,一溜煙跑進主臥房電視前席床而坐,看布袋戲、歌仔戲,當時的黑白電視,增添生活幾許色彩。

有天晚上,藥鋪打烊關好門窗,外婆和我悠閒地坐在臥房收看歌仔戲。當時楊麗花飾演的薛平貴迷倒一票婆婆媽媽們,每晚村子巷口靜悄悄的,大家坐在電視機前收看平貴寶釧分離,跟著劇中人掉淚。
「寶釧啊─光陰已過十八年,青春一去不復還。菱花鏡中照人面,模樣不似彩樓前……」寶釧尖細唱腔揚起,忽然「碰─碰!」門板響起撞擊聲,外婆趕緊開門,示意我把電視聲量轉小。正演到闊別十幾載的平貴蓄滿髭鬚歸鄉,夫妻就要團圓了呢。
「按怎?」外婆叫了一聲,我好奇望外看,一位身著灰布長襖的老奶奶哭喊兒子被警察抓走,兒子身上有嚴重刀傷,血流不止,她得趕緊送藥到看守所。搖搖晃晃快暈倒的老奶奶緊抓外婆衣袖,急問有無止血藥方。外婆赤腳小碎步跑到左側藥鋪,打開大燈,塞給老奶奶那罐仙丹,教她沾點水敷在傷口上,不到半小時就會止血。我原本懊惱劇中夫妻即將到來的重圓被打斷,此時驚嚇得噤聲。老奶奶走後,外婆接連低嘆,說戲劇和人生,最艱苦的都是分離。
外婆對那晚的事始終緘默,我若好奇詢問,便惹來一頓責罵。詭異的是,之後幾天,上門求診的病患無預警地增多,來問診,也來問那晚的事情。我在櫃檯前幫忙包藥,病人們交頭接耳,不時問我那晚事發狀況。當時年幼,不了解他們口中的國民黨、黨外是指什麼,只能靠一些聽聞拼湊原貌。據說老奶奶的兒子認識美麗島事件核心人士林義雄,兩人同是三星鄉人,林義雄被捕後,警方到大洲村捉拿名單上的罪嫌……
有位中年阿姨自稱和老奶奶熟識,她口沫橫飛地轉述老奶奶當晚遭遇,彷彿身歷其境。老奶奶家四周全是田埂,此時正值秋收,廚房大灶邊的角落堆滿柴枝稻稈,高與人齊,警察衝進老奶奶家搜人時,老奶奶顫抖哭喊,沒人啦,夭壽……,警察拿著刀、棍這刺那揮,廚房瓶罐碗盤碎裂一地,狹仄空間充斥著尖叫哭泣吆喝怒罵。一個警察拿著長刀刺入稻稈堆,老奶奶驚叫跪倒,長刀抽出時,刀鋒的紅染在地上,草堆漸漸被染色……
她尚未說完,外婆用力喊噓,沉著臉拜託大家噤聲。那陣子外婆嚴禁我出入藥鋪,厲聲叮囑不可亂講話。我委屈掉淚,只不過轉述大人之言罷了,外婆兇煞的臉太可怕了,我只好用靜默,遮蔽那晚怵目的血紅。

上了小一,我回到鎮上,寒暑假回去看外婆時,村上西醫診所一家連著一家點亮招牌,嶄新廣告看版用新穎POP字體引人目光。外婆的藥鋪裡,那木製匾額一天天老去,上面布滿灰塵斑駁,如同外婆漸老的臉;上門求診的病患日益稀少,多是親戚老友前來串門子、話家常。
我安慰外婆,藥鋪有鎮店仙丹「閻王低頭」,不怕顧客不上門。小時我為仙丹取這綽號,外婆會瞪視,怒斥胡鬧,此時她只搖頭嘆氣說,這孩子中了布袋戲毒,病得不輕。
後來外公年老病重,外婆每天忙著照顧他,無暇顧店。外婆笑容愈來愈少,我捧著仙丹罐跟外婆說,服了這帖藥,閻王也會低頭;她沉著臉接過藥罐說,現在吃任何藥方,都只能祈求閰王借魂,多活一刻是一刻。
外公走了之後,外婆再也無心打理藥鋪。每隔幾天,親友擔心外婆孤單,會常來店裡閒聊;反倒是我上了國中後,升學壓力大,愈來愈少回鄉。
日子無聲地往前走,再回去探望外婆時,她和供桌上的仙丹藥罐一樣沉默嘴閉,同樣布滿更多的灰。櫃檯後方兩排木製藥盒已經很久未被開啟,約略嗅聞到久放藥材的霉味。叔舅們曾提議將櫃盒清掃或拆除,外婆搖頭說,東西就按原來樣子放著吧,便陷入冥思。外公的走,關閉了店鋪的熱鬧,也關閉了外婆的笑,只有當孫子們回去探望,她才會稍稍展顏。
姊姊常抱怨學業、社團兩頭忙,三餐不正常,胃常犯疼;我罹患隱性地中海型貧血,站久了容易暈眩。記得「閻王低頭」也能治貧血,但藥只剩下一點點。外婆斥責我們姊妹怎麼不愛惜身體?說等等小販會送「墨賊仔骨」來,她要現殺磨製。
現殺?什麼骨?我和姊姊沒聽懂,彼此互望──仙丹來源是動物?(未完)

【內文節選二】
藏(節選)

父親因胃渭瘍,住院多日,我回家拿換洗衣物時,記掛著順便帶些他想看的書報。回家一看,發現父親的記憶真不牢靠,他平時太愛藏東西了,放置在某處的物品,似乎只存在他「想像出來的記憶中」,現實的櫃子裡空無一物。「怎麼可能?一定是妳沒仔細找。」父親認為我辦事不利,於是我在診間陪伴時,細數了他的「藏物癖」。
父親擅長藏東西,他唯一不藏的,是犀利言詞和嚴肅的臉色。他愛訓斥人,話鋒如刀,依稀隨時給了自己一個司令台,我有時覺得自己是住在軍營,而非家裡;只有當父親被我們發現偷藏物品、說話吞吐結巴時,才覺得這位司令官並非高不可攀,有了點情味。原來,一個擅長發號施令者,也有辭不達意的瞬間,不因他老愛拉長的面孔,讓家裡只剩下冬天。嚴肅的父親因為愛藏、亂藏,反而讓我看見更多不同於他平常嚴肅模樣的神情。
當全家出遠門、東西不在眼前時,父親更會設法藏物。他聽說即使櫃子上鎖,高明的小偷仍有工具可以撬開鎖頭,於是他用好幾層紙袋,細心地裹覆現金與存摺,最外層再包上密封袋,乍看之下,貌似真空包裝的薄肉片,然後放入印表機炭粉匣中。他把印章、金飾塞進已洗到褪色的襪子內,然後鎖上衣櫃,認為小偷不會想到貼身衣襪裡藏有珍貴物品。所有櫃子鑰匙,則用多層保鮮膜包覆好,放在辭典空匣中。物品藏得緊密,他才能放心出門,彷彿藏得好,它們都近在眼前。
我家曾經遭了幾次小偷,損失不少,父親為此傷透腦筋,除了加裝監視錄影機,他常不斷想像偷兒如何持利剪截斷鐵窗,怎麼拿千斤頂移動門縫,然後拐進家裡,確認室內空無一人,大膽開燈,翻抽屜、掀衣櫃。父親模擬整套沙場攻防戰,詢問我們該如何防範。有次小偷無功而返,我們返家時,看見屋子被翻箱倒篋,餐廳地板還留有一灘便溺,據說此法是竊賊一無所獲時,得在屋內留點「東西」,將霉運留下,到下一家偷竊時才會豐收。母親暴怒,喝令全家一起刷地,父親反而得意自己在這一回合獲勝。父親的「藏」,是一場跟小偷的拚搏,只是小偷不知何處人也,敵暗我明,父親只能採取「守勢」。
父親藏錢的祕密基地有多處,我只知其二─一是鎖在櫃子,另一是藏在壁上空插座的塑膠片後面。後者是我和弟弟互投軟式棒球時,球不慎擦撞插座塑膠片而無意發現。此事我們沒讓父親知道,他只是疑惑,為何我和弟弟時常交換玩味眼神偷笑,是否隱瞞學校惹的禍事。
父親的藏,在我眼中,是讓家裡顯得擁擠零亂的「堆」,但造訪的客人,都稱讚我家乾淨寛亮,殊不知家中只有客廳如樣品屋般整潔明淨。走過客廳連接廚房的短小通道,彷彿穿越時空,周圍明亮色澤漸暗為昏黃,房間角落及樓梯每層台階,放置好幾個紙箱,箱口用寬版膠袋封起。
有些紙箱藏了多只未用過的瓷盤,外頭包覆層層報紙,紙已泛黃,可知盤子已放了多年,箱內角落結著蜘蛛網,如果網子也有年輪,至今也好幾圈了。這些瓷盤母親捨不得丟,說過年時,可用新盤子增添新氣象。我們拆除包覆的報紙,映入眼前是盤子邊緣鑲了一圈金線花邊,盤底是紅色篆體字,印上「萬壽無疆」,透著民國初年復古風。
有些紙箱存放嬌生牌嬰兒乳液、員工年終抽獎的小台果汁機、百年老字號紙盒裝的保濟丸、菜瓜布、幾打七、八○年代著名的彎彎香皂。父親或許遺忘了這些物品,又或許物品也遺忘了自己,只有當我們姊弟好奇地塗抹乳液,皮膚癢起一粒粒紅疹,才意識到乳液已老得超過保存期限。
一樓到二樓的階梯,有個轉彎大平台,我有時藏身在此,偷聽父母何時上樓偵查小孩念書實況,後來此地被三個雙手合抱大小的鐵鍋占據,我常踢到這幾支鍋子的黑色手把,有次斗膽請父親挪動位置,他沉下臉,斥責我走路莽撞,說明鐵鍋炒菜不沾的功效,辯稱廚房擺不下,放在這個平台,好放好拿,但我從未在瓦斯爐上看過這些鐵鍋。
父母每隔一陣子,就會為了藏放物的「去」「留」大吵,他們爭執的重點,常聚焦在占地面積最廣、不論是散放或裝箱的報紙。當時報紙是送報生投遞在每家每戶的信箱口,即使有人先出門上學,家裡不成文的規定是,第一個拿報、看報的人得是父親,好像是某種儀式的開場。報紙中間常夾有一兩張滑亮、彩色的廣告宣傳單,父親會收集起來,摺成回收紙盒。報紙看完,得依照原來版面順序排好,再放到大門旁的鞋櫃上頭,累積多份,最後放置階梯。父親每天都如此固定,攤開、摺疊報紙、回收,開啟固定的日常。(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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