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覓徑 (上)

《雪山覓徑》（上冊）
推薦序—林文和
兼具深厚與重量的雪霸山岳探索史-《雪山覓徑》
收到鄭安睎教授厚重3大冊的《雪山覓徑》套書，並請本人書寫序文，本人與鄭安睎教授結識多年，並同為喜歡登山的山岳愛好者，不同於本人將登山視為興趣與休閒，鄭教授不僅是踏遍臺灣許多深遠山區登山家，更是臺灣原住民民族史與人類學的專家，曾調查過多條清代與日治時期隘勇線等道路，也曾提筆撰寫多部原住民族相關的歷史文書，可謂是等身著作的學者；拜讀完此書後後，深覺此書實在厚重，進一步來說，應該是兼具深厚與重量，兼具雪霸山區探索紀錄的厚重與重現歷史人文的重量。
《雪山覓徑》ㄧ書共有上、中、下3本，分為第一部「初次凝望的雪霸山區」、第二部「近代衝突下的雪霸山域」、第三部「雪霸山區交通路線的形成」、第四部「雪山山彙的攀登歷程」及第五部「大霸尖山的攀登歷程」共5部，分別由鄭安睎教授、胡忠正博士及上田佳楠先生收集並翻譯大量日治時期有關雪霸山區的登山紀錄，這些內容除了有日治時期的探險測量記錄、隘勇線的設置與推進、重大的日人與原住民衝突事件、山區道路的開拓史，更蒐集了日治時期眾多日人與臺人攀登雪山與大霸尖山的登山紀錄！讓現代的我們可以透過本書來遙想，甚或帶點浪漫地想像，近百年前縱橫在雪霸山區的這群人這些事，也能透過作者的筆觸，理解當時後日人與泰雅族之間戰爭衝突的血淚史！本書廣納日治時期雪霸山域探險活動的深度與廣度，也兼具山岳地理與歷史人文的史料，書名為《雪山覓徑》，當之無愧！
雪霸國家公園為高山型國家公園，本人負有雪霸國家公園管理之責，身為山岳管理者更應當親歷而行，故任職期間也陸續踏訪雪霸園區內的眾多登山路線，也曾跟隨著我們雪霸處的泰雅弟兄們（保育巡查員）前往北坑溪古道，探索日治時期的駐在所並學習泰雅族的原住民山林智慧。本人曾駐足在馬達拉駐在所與神崎駐在所前，驚訝於百年前日本人對臺灣山區治理之深、用力之切，也從雪霸泰雅保育巡查員口中，無奈於泰雅族人祖先如何地對抗或服從於日本人，就像我們一位弟兄曾說過的：「說不定，我的祖先是被日本人的電網給電死的。」這句玩笑話，應該不會是真的，但那沉重心情，也不會是假的。
鄭安睎教授這本《雪山覓徑》詳實地記載與翻譯過往雪霸山區的紀錄與故事，也填補那最偏僻的角落、最冷門的路線，與最幽微地故事。想知道雪霸的變與不變，雪霸的固執與驕傲，本書都有記載，也相當值得一閱，在此推薦給大家，一起跟著鄭教授走入雪霸真正的秘境。
內政部國家公園署雪霸國家公園管理處處長林文和
2024年6月1日

這並不是殖民地的山，而是我們的山
國立清華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教授 劉柳書琴

「兩週前我攀登了中央尖山，陡峭無比的它，對先前的登頂者來說也充滿難以言喻的滋味。臺灣的山並不是日本內地的山，也不是外國的山，那是臺灣獨有的臺灣山。我初次走入臺灣的山，在攀登次高山（Mt. Sylvia）時，感覺那是會誘發懷舊的異國之山。然而，隨著登山次數增加，我與山親近起來，這並非所謂的「灣化」，而是臺灣山岳的山神敞開了我的心房，至少在穿越高山針葉林地帶時，不覺得有異於內地山岳的系譜。這不是殖民地的山，而是我們的山。」
這是1928年8月，鹿野忠雄寫下的一段文字，收錄在本書上冊的第三部。當時他從羅東出發，沿著卑亞南（Piyanan）道路上溯蘭陽溪，登頂南湖大山之後，繼續挑戰雪山主峰，最後抵達霧社。包括中央尖山在內的兩星期的動植物採集和觀察，使他從地理和生態的範疇，否定了臺灣山岳與其他地方山岳的相似性。最後喊出：「這不是殖民地的山，而是我們的山。」
《雪山覓徑》洋洋3大冊，5大部，蔚為大觀。主編鄭安睎教授，也是第一作者，帶領年輕學者胡忠正（Aliman Takistalan Istanda，布農族）、上田佳楠（日本留學生），輯錄日治時期雪山山脈及周邊地域的龐大官民文獻。本書不只選編零落在《理蕃誌稿》、《臺灣日日新報》、《臺灣教育》、《臺灣山岳》、《臺灣時報》……等報章雜誌的文章及其他調查紀行，更進行了翻譯、歸納、製表、繪圖、勘誤和註解。3位臺日專家將文獻依據行政空間（臺北州廳、桃竹苗州廳、臺中州廳）分門別類，逐年按月鋪排，循山系之走勢，輔以人文通道，納編數十年間不同身份、職務和目的之登山者紀錄。他們地毯式的蒐集功夫獨到，文獻上溯距今80-120年間，更以史料長編的梳理、今昔地名的對照、華語譯注的脈絡化，首次彙總集結，重燃了吉光片羽的舊史料生命。
高山調查與登山探險文獻的價值自上個世紀末被學界重視後，同時被文化界、文學界及原住民族運動零星取用，但直到本書才有了時空座標化的全盤梳理。在鄭教授及共同作者的巧思下，日本人如何看待臺灣的山地？看待山地和看待山，有何不同？先鋒的地理測繪隊、理蕃討伐前置布署的官員和人類學者、著迷於原始森林偉大的動植物學者及地質學家，還有登山家，如何前仆後繼？職務和使命不一的菁英們，如何在警察與原住民的幫助下，步步為營地摸上山，分別從哪裡上去，到了哪裡，又看到什麼？在震懾之餘，他們在山巔進行歌頌國族的儀式、北國風景的移情思鄉，也最常以紀行文或記者訪談稿發露見聞與成果。但文如其人，人之胸壑與文采各有千秋，山、雲與森林如何被記下？「蕃人」在各人筆下又現出何種身姿？
3冊巨秩有如長卷畫軸，描繪臺灣山岳從混沌到初開之原始想像，以及裸現在國家和國民視野之前的流血交鋒。一方是槍聲、砲聲、殺伐聲、君之代合唱、旭日旗迎風招展的潑辣聲、登頂者舉起威士忌碰杯的脆響。另一方是哀鳴的泣涕、流亡的腳踏、挑夫的喘息、無視的無聲。如此費心彙整出一部殖民時期「發現臺灣山岳」、「治理臺灣高山」的長篇史詩，以時人之眼邀請當代逆讀，相信不同背景和需求的讀者，都能從不同區域、方位、高度及路線，去玩味雪山山脈，以及大霸尖山、鹿場大山、南湖大山、中央尖山、桃山……等峰谷交迭的群山。行車於新竹平野的我，此刻也不免愛憐地眺望雪霸稜線的雄姿，想像黛紫色的重山曾經如何遭遇現代武器、科技與人員的強悍攻頂，頂峰的玻璃罐裡又塞滿了多少大人物的名片。當〈君之代〉逐一唱響於吾島山脈群峰之巔，雲翳縹緲的蓬萊仙山，便在科學之眼下可視可及，成為具生產性、富教育與遊憩功能的臺灣山岳，乃至以新高山、佐久間山、伊澤山等官方命名，連結帝國地理的權力之網。
雪山山脈從一百多年前被揭開玄古面紗，到日治後期成為市民學生攀遊之境，這過程並非雪山獨有，亦是玉山山脈、中央山脈的寫照，而臺灣脊樑山脈的現代化境遇，更是全球遭遇殖民的高地社會之重要案例。本書有如一齣異國情調的3幕音樂劇，眾多歌手各領風騷，一時之選的外來他者，合唱著「高山國」山地國有化的主旋律。如果不是原汁原味的長編再現，我們豈能聽見一曲曲和而不同的歷史廻聲，沉思天壤之別的境遇，吟味臺灣山岳的本來面目？
回到開篇那句，鹿野忠雄對臺灣高山的真心致意。鹿野在《雪山覓徑》3冊文獻中留下多篇動人的紀行，流露出敏銳的自然紀錄與生態觀察能力。然而，讓人更感動的是，他對原住民伙伴的同理心及原住民青年與他的互動。這位當年才23歲的博物學、地理學、人類學者（學生），其對山岳與山民的感受清新如玉。筆者在通覽全書之後，不自覺以這位年輕人靈魂之窗所見為一個高峰，回味每位登山者筆下的山旅風緻、見聞建言，而形成各種參差的所得與聯想。
再次浮現的是，1909年6月24日下午，在公務差勤的火車中受訪，不得不速唸工作日誌來應付記者、滿足讀者需求的野呂寧。野呂寧技師為武力討蕃工作開啟前緊要的地圖繪製任務，在警察隊護衛下冒雨登山測繪，不料在鹿場大山遭遇以「王者之姿」現身的原住民50人的狙擊，苦戰30分鐘後才以強大武力僥倖脫困。本書輯錄的正是遇劫歸來又馬不停蹄出勤的他，在車廂內的口述，他與森丑之助、財津久平的記錄，無疑是日本人認識20世紀臺灣山岳與山民的基礎。再來，腦海中又浮現本書第二、三冊「和平年代」裡陪同總督巡視並攀登高山的多位官僚紀行，或是山岳會成員熱心提供讀者登山資訊，並欣喜女性登山者增加的推廣文章。
本書為讀者展現了雪霸山域在登臨者「我們」、閱讀者「我們」，以及主政者建構「我們的社會」中，被國家化和公眾化的歷程。雪霸群峰屹立千古，原為泰雅族、賽夏族、賽德克族的生活領域及信仰所在。值得深思的是，山岳文獻中他們微乎其微的存在。臺灣的山若不是內地的山，也不是殖民地的山，而是我們的山，那麼，「我們」指的是誰呢？是現實語境下的大日本帝國，還是理想化的人類我們？其中是否包含自那時起，臺灣登山活動中就不可或缺的原住民嚮導和人伕呢？鹿野忠雄「我們的山」，究竟來自於甚麼思考，除了地理、生態、山體、水系及森林的觀察，他還看出甚麼不同？讓我們再傾聽一段鹿野青年的心語吧！
「……5個月都沒有人拜訪(南湖大山)吧！。被淨化過的純潔砂地中，我們踏過的足跡只有醜陋而已。……漸漸升空的太陽，讓黏板岩碎片在斜坡上散發出如雪溪般的光芒。被朝露滋潤的銀色睫毛，因旭光而令人憐愛的臉頰，那是剛施了晨妝的高山植物風情：臺灣馬蘭、玉山沙參、玉山薄雪草、尼泊爾籟簫、紅斑蘭和玉山山蘿蔔等，各自綻放花朵，參加晴空萬里的天之饗宴。」
在鹿野忠雄的眼前，晨曦下的山體以女神之姿呈現。黏板岩的斜坡是如雪的肌理，強韌的高山植物則是無數披含銀光的睫毛。本書氣象萬千，涵蓋數十位山岳林野官員、學者及勤行者的調研與見聞，不只勾勒臺灣山岳最初印象，也展示雪霸山域後期林道、警備道、國立公園出現後的國家企劃。
臺灣山岳進入國家治理不過數十年，千古山容卻已大異其趣，山既如此，人豈不然？鹿野忠雄常對偕行的原住民伙伴說：「一昧地將蕃人改造成像貓一樣是不行的」，這是何等真心的警語。同樣耐人深思的本書，所欲不在過往，臺灣群山尚在眼前，這並不是殖民地的往事。因此在喝采本書出版之餘，我與作者們衷心盼望，《雪山覓境》喚起人們注目「我們的山」的「現代遭遇」，給予薈萃著人文與族群的臺灣山情，更多文化的思考。

自序一 鄭安睎
我與雪山的淵源，到底是算多還是算少呢？大學時期曾經走過雪山聖稜線、武陵四秀、大霸北稜（兩次皆撤退）及兩次雪主東線，也曾擔任過雪霸國家公園第五期的義務解說員，後來因忙碌而沒去值勤，被取消了義解的資格，我與雪山的關係也就短暫中斷了。
讀國立政治大學民族學系博士班的期間，又因調查日治時期隘勇線與全臺「理蕃」 道路的契機下，持續在雪霸國家公園周圍的山區走動。早年便開始整理日治初期臺灣總督府在山區的探險活動，最初主要集中在布農族境內，這幾年則擴及其他原住民族區域。首先是博論討論最多的泛泰雅族區域，我試圖瞭解雪山與大霸尖山是如何被官方探險，因此大量透過《臺灣日日新報》與相關探險、測量者的文章，逐漸建構出筆者對於雪霸山區的歷史脈絡，也理所當然地去山區進行實際調查。
書名取為《雪山覓徑》，其實是代表日治時期的日本人，為了管理原住民，天天找尋上山的路，並進行探險活動。書名的泰雅語翻譯則由2000前任職於雪霸解說員的朵悠馬紹（柯瑞美），她是位優秀泰雅族人，帶著我們幾位義解跑遍桃園、新竹與苗栗的部落學校，推廣環境教育，這次也委請她商請苗栗縣泰安鄉族人Yupas Watan協助幫忙翻譯此套書名，再次感謝，或許應該在書籍出版之際，把不同泰雅族群對於雪山的稱謂，重新整理一次才是。
至於為何書寫此套書呢？起因於數年前從中部文史專家郭双富老師看到霞喀羅蕃避難於北坑溪上游的照片，讓我興起整理雪霸山區的歷史與人文資料的念頭。此書原本預計在2023年9月出版，剛好遇到去德國波鴻魯爾大學（Ruhr-Universität Bochum）講座教學數個月，因而延宕出版，當時因申請了國家文藝基金會的文化資產出版補助，不得已只好延期到今年6月才出版。原本只想出版一冊，怎料資料太多，取捨不易，因此擴編成《雪山覓徑》（上、中、下）3冊，也邀請協助翻譯日文文章的Aliman Takistalan Istanda（胡忠正）與上田佳楠，一同掛名合著。共享此研究成果的喜悅，去年（2023）年底以不到3個月時間與洪振豪完成了千々岩助太郎《思い出の山々》的出版，今年則再接再厲出版雪山與大霸尖山的書籍。本書礙於篇幅分成3冊，上冊主要敘述雪山與大霸尖山山塊的探險與測量歷史，接下來書寫泛泰雅族地區內與探險有關的隘勇線，也整理了3個原住民族重大歷史事件，最後則是「理蕃道路」與山旅文章。中冊則是書寫雪山山區的山名與攀登歷史，下冊則是大霸尖山的山名與攀登歷史。
2013年我與多位學者曾經執行過「臺灣登山史」的研究暨出版計畫，以我為主筆的《臺灣登山史：總論》與《臺灣登山史：裝備》兩本書，當時蒐集了數千則《臺灣日日新報》的臺灣山岳資料以及數百篇日人山區行旅文章，當然也包括戰後的臺灣山岳會會刊與戶外雜誌文章，但礙於當時內政部營建署出版篇幅的限制下，無法將內文全部出版，盡量挑重要的書寫與編排。近幾年我持續耙梳日治時期所留下的文獻資料，可以確定雪霸國家公園轄區內海拔1,800至3,800公尺左右的山區，早已超過泰雅族人居住空間，因此沒有設置隘勇線的必要性，遑論「縱貫隘勇線」的需求，當然也沒有勇線直接通過雪山山塊或大霸尖山山頂等情事。不過，當時日人為了「理蕃事業」，曾透過警察部隊或軍隊通過幾處超過3,000公尺的高山，例如：合歡山區、太魯閣山區與能高山區，但雪山主峰與大半的雪霸山區則沒有進行大規模討伐事業。
根據雪霸山區的日文紀錄，大部分的雪霸山區探險與測量過程，集中在大正4年（1915）以後，且多從隘勇線翻越至線外，然後攀爬至高山區域進行探險。日人探險隊發現雪山山區布滿泰雅族的狩獵小屋，這可解釋雪霸山區許多類似石屋般的圍牆或屋基的遺址，並非某些學者宣稱的隘勇線相關警戒設施，事實上是泰雅族狩獵小屋的圍牆或牆基，由此可知對於文獻的蒐集與解讀是相當重要的，不能隨便臆測或者亂下結論。
本套書邀請了雪霸國家公園管理處處長林文和與國立清華大學臺灣文學所劉柳書琴教授為此套書題序，文和處長則是早在編寫《臺灣登山史》之時，便與之熟稔，有著多年的交情，書琴老師近幾年透過清大USR計畫（University Social Responsibility，大學社會責任實踐），專心於新竹縣尖石鄉的泰雅文化復振，此套書由雪霸國家公園大家長與書琴老師來寫序，也是恰好不過的。內文有關日文植物名稱的確認則是由國立暨南國際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蔡思薇老師與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生命科學系博士後研究員趙建棣博士，專長為植物學，感謝他們的協助。
有人問我出版這類日文山區的舊資料有什麼益處，其實這些文章中會出現山區的社（部落）資料，山名、地名與隱藏的歷史，可能在現實的空間中，隨著原住民族被集團移住或早已不在此山區活動的狀況下，再也無法被傳誦與記憶的歷史片斷，因此若能瞭解日本人與原住民在山區互動的梗概，或許能追溯那消失的歷史。我把整理與出版山區文獻歷史，當作瞭解臺灣山與原住民的一環，也利用出版當作個人當下的研究歷程與成果，某種程度也像寫日記般，交代個人最近的研究焦點與地點，冀望有些小小的成果。

國立臺中教育大學區域與社會發展學系副教授兼系主任 鄭安睎
2024年5月13日

自序二 Aliman Takistalan Istanda（胡忠正）
我是誕生於臺東Kamcing部落的布農人，就讀於臺北工業專科學校機械科旁修建築系時，耳聞到日本時代研究原住民族群建築千々岩助太郎前校長之事，當時也在圖書館無心地翻閱了《思い出の山々》，怎也沒有想到日後會與此書的譯者Tiang（安睎老師的布農族名）共同合著《雪山覓境》（上、中、下）3冊。
從機械系出走之後，因心想許多關於原住民的相關文獻大都被掩埋在各處難以被世人所關注，也因此未踏上超塑性合金（Superplastic Alloy）金屬材料研究而轉至日文研究所專精日文。研究所時期除了研究日本沖繩美軍基地以外，不務正業地收集了不少關於原住民族群的日語文獻，同時觸到俳句、川柳、短歌等日文古典文學，就一頭栽進臺灣戰後日文文藝界，也結識了不少誕生於日本時代的臺灣文人雅士們，例如：黃靈芝俳句會長、老臺北蔡焜燦、里港藍家的藍紹光前輩等。因此，對於前輩們所述說的日本時代臺灣起了莫大的興趣，關注的點也逐漸從自身原住民族群轉向居住在此臺灣島上的任何族群。
研究所畢業後，也提供幫忙翻譯日語文獻協助學術界研究，但這也是僅止於個人的興趣使然罷了。數年後因意外巧合，在以研究北海道愛努族狩獵文化與口傳文學為樂之時，又不小心地在人生路上突然拐彎至區域人類學研究攻讀博士，但撰寫博論不是出自於個人興趣。
我與Tiang的認識是在多年前的某個翻譯案審查會上，之後再次相遇就是以《雪山覓徑》翻譯為主的討論場合。身為一位東部的布農族人，對於泰雅族的聖域雪山山脈其實相當陌生，畢竟強悍的泰雅族是早期阻擋布農人往北遷徙的主因之ㄧ，因此在翻譯過程中，某種程度也是藉由殖民者的語言文字重新認識雪山。或許對於當時日籍的登山客來說，挑戰攀爬陌生山系是一種探險的行為，征服山頭是一種是勇氣的象徵，但對於當地的泰雅族群來說，他們的每一步都是令人作嘔的侵略。當然也有鹿野忠雄這類對於原住民呈現悲憫之心的暖男，但那也就像是凜冽寒冬裡乍現的陽光，可遇而不可求。此書盡可能地網羅所有關於雪山相關文獻，不單收錄山地探險路線相關文獻，也收錄當時動植物採集人的追尋臺灣蝴蝶活動敘述，以及冰河作用使雪山形成特殊地質的看法，文獻中不時出現當時泰雅族揹工對於雪山山系的看法等。
因此，翻譯工程浩大，但對我來說，透過這些文獻翻譯，能讓自己更認識祖先從未踏上的山系。話雖如此，整個翻譯過程就像是攀爬數次雪山群山似地，精神被磨耗到不行，也必須靠大量肉食支撐譯者的身心靈，但這也造成促成掛在腰圍上的肥滋滋的肉肉又多長了一圈，對於這樣的職業傷害，譯者也只能選擇默默扛下。
最後引用鹿野忠雄於〈ピヤナン越の山旅：羅東より南湖大山、次高山を經て霧社へ〉（上）文章的末段，作為自序的結尾：「我在路途中目送大家。看著草原間上的一條道路，小小的隊伍逐漸消失的身影，令人深感人世間的寂寞的場景之一。」

日本國立大學法人總合研究大學院大學博士候選人Aliman Takistalan Istanda（胡忠正）
2024年5月15日

雪山覓徑（上冊）目錄

第一部 初次凝望的雪霸山區
一、臺灣最後的探險與測繪區域
（一）泰雅南勢群的探險（1904）
（二）谷關溫泉的發現（1907）
（三）鹿場大山的探險與測繪（1908）
1.大霸尖山探險隊的軼事趣聞（1908）
2.森丑之助的探險心得（1908）
3.鹿場大山方面測量（1909）
4.鹿場大山山巔之雄偉景觀（1909）
5.野呂寧談鹿場大山測量（1909）
（四）加里山登山談（1909）
（五）鳶嘴山的探險與測量（1909）

二、雪霸核心地帶的探險與測量
（一）大霸尖山的探險（1915）
1.傳說中的靈山
2.財津久平談奇峰大霸尖山
（二）大雪山的探險（1915）
（三）雪山主峰的探險
1.探險之嚆矢（1915）
2.財津久平的踏查談（1915）
3.再次登頂雪山（1919）
4.雪山高度的測量（1923）
（四）霞喀羅蕃地的探險（1919）
（五）其餘山區探險與測繪（1916、1925）

第二部 近代衝突下的雪霸山域
一、沿山隘勇線的設置
（一）鵝公髻、鹿場隘勇線（1908）
（二）大安溪隘勇線（1911）
（三）大甲溪隘勇線（1911）
（四）ロ一ブゴ一（北勢群，老屋峨）隘勇線（1912）
（五）ハック（Hakku，白狗）隘勇線（1912）
（六）キナジ一（Kinajii，基那吉）隘勇線（1913）

二、原住民重大歷史事件
（一）霞喀羅群（Sqaro）逃脫事件（1917）
（二）白冷事件（1920）
（三）沙拉茂事件（1920）

第三部 山區交通路線的形成
一、卑亞南道路（1920-1921）
（一）〈蕃界縱走卑亞南越及松嶺〉—大橋捨三郎（1923）
（二）〈越嶺卑亞南的山旅：從羅東經南湖大山、次高山到霧社（上）〉鹿野忠雄（1928）
（三）〈中川總督一行的卑亞南越嶺〉—增田福太郎（1934）
（四）〈翻越卑亞南〉—堀川安市（1935）

二、大甲溪道路（1922-1923）
（一）〈大甲溪沿岸道路與次高登山〉—大橋捨三郎（1924）
（二）〈八仙山探訪名勝記〉—施派連（1929）
（三）〈明治溫泉遊記〉—中內青虹（1932）
（四）〈大甲溪的美景〉—森忠平（1936）
（五）〈翻越卑亞南鞍部（大甲溪溯流而上）〉—及川富嘉志（1939）

三、霞喀羅道路（1922-1926）

四、北坑溪道路（1920-1924）

參考書目

後記

附錄
附表一、日文拼音中譯對照表
附表二、日文中譯對照表：動物／昆蟲
附表三、日文中譯對照表：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