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海戰史

梁二平
資深媒體人，專欄作家，海洋文化學者。
著有海洋文史地理作品：《誰在地球的另一邊——從古代海圖看世界》《誰在世界的中央——古代中國的世界觀》《中國古代海洋地圖舉要》《中國古代海洋文獻導讀》《敗在海上——中國古代海戰圖解讀》《海上絲綢之路兩千年》《海洋深圳——深圳海洋文化歷史地標田野調查》《海洋隨筆十二家》《世界名畫中的大航海》《風帆五千年——歷史圖像中的世界帆船史》《漂泊的船——流失海外的中國古船模研究》《中國古代海戰史》等。
另有《關東風情》《中國風情》《花樣生活》《秀場與看客》《肢體的遊戲》《身體的迷霧》《一米陽光》等著作。部分著作譯介到多個國家和地區。

王國平
資深媒體人，中國近代海軍口述歷史研究中心
發起者，北洋軍艦經遠號海底遺骸組織發現者。
長期關注中國近代海軍史研究，在媒體開設專欄“甲午遺事”，追蹤中國近代海軍群體。點校輯錄《末任廣東水師提督李準集》。
曾獲中國新聞獎、中國都市報（晚報）新聞獎等多個獎項。

序言
“夏，楚子為舟師以伐吳。”
公元前549年夏日的一天，正是長江豐水之時，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國派出舟師沿長江順流而下，攻打吳國。《左傳》由此留下上述這麼一行字，這是中國史籍有明確記載的第一次水戰，也是關於舟師作戰的最早記載。
此後，有關舟師的作戰記錄，不時出現在中國的史書之中。
中國歷史上有許多改變歷史的水戰。比如赤壁之戰，一戰形成了魏、蜀、吳三分天下的局面；比如朱元璋和陳友諒的鄱陽湖水戰，奠定了朱元璋統一江南的基礎，掃清登帝之路上的最大障礙；比如宋金的黃天蕩水戰，金軍自此不敢輕易渡江，南宋半壁江山暫時得以保全。
……
類似的水戰還有很多，它們共同的特徵是都發生於江上、湖上。從本質看，這些水戰還是陸戰的延續。這是因為古代中國戰事主要發生在陸上，中國政體方略也基本是在陸上展開與建構的。因此，這些發生在江和湖上的水戰都不是本書關注的對象。
在第一次出現舟師作戰文字記載的六十多年後，已是春秋末期。長江下游的吳國，越海北上攻打位於山東半島腹地的齊國，這便是“自海入齊”的故事。後世將此視為古代中國的海戰之始，舟師作戰由此開始從江和湖延伸於海洋。
就國土疆域而言，中國有數萬公里海岸綫，《漢書．地理志》就已明確了東北至東海，西至今越南的中華萬里海疆。從地理分佈而言，中國無疑是一個海洋國家。
同時，中國又是一個有豐富歷史記載和濃厚研究傳統的國家。從《尚書》開始，就已有專門的史書，此後，歷代的史書、地方誌、筆記、檔案，汗牛充棟，浩如煙海。然而，我們循著這些歷史文献搜尋時發現，關於中國古代海戰的歷史記載少之又少。
這當然是中國歷史發展的獨特性所決定的歷史研究現實：海戰不屬於古代中國戰爭的主流，中國關於海上戰事的歷史記載多是三言兩語式提及，鮮有學者系統地去疏理中國古代海戰的歷史脈絡。
而海戰又是一個政權關於海權認識、海洋管理乃至海洋戰略的集中體現。在古代中國兩千五百多年的漫長歲月裏，舟師、水軍、水師、海軍作為一支海上軍事力量，逐漸活躍在朝鮮海峽、渤海灣、黃海、東海、南海乃至印度洋，影響著中國和世界歷史的進程。
著眼於此，我們嘗試著對中國海戰做一次近於通史性的考察與整合，重點梳理中國古代的海戰史。在這本書中大體包括四個部分：一是華夏內部的海戰，二是跨外海的巡洋與遠征，三是外國艦隊侵略中國與中國海疆保衛戰，四是圍剿本國海盜與外來海盜……通過疏理有關中國古代海戰史，展示中國古代的海上戰船、海上戰法、海防與海洋經略的演變、古代海軍的建立與發展，本書力求勾勒出一幅真實生動的關於中國古代海戰史的全景畫卷。
本書的重點部分為中國古代海戰史，所運用的主要史料分為三個部分：一是古文獻中的文字史料；二是古代文獻中的歷史圖像，如海戰繪畫、地圖，其中有中國的，也有外國的；三是文物實證圖片；四是田野調查照片等。
本書以時間為經，以戰事為緯。簡單來說：
第一章，春秋戰國時期。甲骨文中有關於舟船的描繪和舟船的使用記錄，至商周時期，文獻中有關於水上運兵的記錄，以及春秋戰國時期，出現水戰、海戰的雛形。
第二章，漢晉南北朝時期。這是漢朝的海上榮光時期。漢朝樓船從山東半島跨海東征朝鮮半島，又平南越、征交趾。並由此產生一個讓後世銘記的海將名詞“伏波將軍”。
第三章，隋唐五代時期。隋、唐延續了漢代的海上雄心，接連發動東征高句麗、百濟的跨海作戰，尤其是白村江（今韓國西南錦江）海戰，這是中日之間的第一次海上交鋒，唐朝水師大獲全勝。
第四章，宋、遼、金時期，兩宋時期，中國科學技術發達，海洋文化興盛，指南針、火藥等技術開始應用於航海和海戰，這些科技發明影響了整個世界。但令人唏噓的是，宋朝也是滅亡於一場海戰——崖山海戰，崖山也因此成為中國古代文化史上一個特殊的地標性存在。
第五章，元朝時期，這是一個充滿殺氣和鐵血橫行的時代。成吉思汗開創的蒙古帝國，一邊憑鐵騎馳騁歐亞大陸，一邊下馬上船，渡海遠征，表現出征服世界的野心。在忽必烈時代，元朝東征日本，南討爪哇，西伐占城、安南，但這些戰爭多以失敗告終，而教訓深刻。在這些戰爭中，元朝只將船舶作為渡海的工具，卻不研究了解海洋，這是導致海戰失利的重要原因，亦可見海戰中光有野心是不夠的。
第六章，明朝時期，這個時期本應該成為古代中國的大航海時代。鄭和七下西洋的壯舉、平定倭寇的海防建設、在朝鮮半島打敗日本海軍的戰績，以及首次打敗葡萄牙、荷蘭等西方海上力量，都讓明朝看起來像一個海洋強國。然而，明朝的海洋方略，主流是“守口”和“岸防”，若隱若現的大航海曙光終歸熄滅在封建王朝的海禁黑暗中。
第七到第十三章，有清一代，我們用了七個章節來講述。清朝在早期有過將台灣納入版圖的偉績，也有靖海澄疆的決心。但到了中晚期，清朝在“天朝上國”的自大之中，先是在二十年裏先後打了兩次鴉片戰爭，之後幾乎每隔十年就有一場海上戰爭：1874年日本以“牡丹社事件”為由入侵台灣；1884年清法在馬江開戰；1894年清日甲午之戰；1900年“庚子事變”，清廷與十一國開戰。
源自宋元時代的火藥，一次次撬開古老中原王朝的海門。自兩次鴉片戰爭後，清朝也有過經略海洋的努力，開辦船政，購買軍艦，建設現代海軍，但這些努力都消磨在統治集團的黨爭與短視之中。從本質來說，這樣的局勢是因為清政府尚不明白海軍的真正價值所在，無法理解或者說不願意理解海洋造成的。
甲午海戰後，清朝痛定思痛，海軍也一度中興，進行了首次環球航行，收復東沙島，巡視西沙群島……但留給清朝海軍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第十四章，講述“現代海軍的曙光”。隨著辛亥革命一聲槍響，清末的海軍，這些接受世界最新潮思想的軍人，全軍種起義，走向共和。
本書在記述各歷史階段戰爭時，原則上不用“中國”一詞，而用當朝政府的名稱，如，元、明、清等。
特別是清代的海戰，對於中國人來講，皆為抵抗外來侵略之戰。如果把這些戰爭放在國際背景下來描述和研究，戰爭命名就應依據國際慣例，以當事國的主賓關係來命名。比如鴉片戰爭，即是“清英戰爭”；甲午海戰爭，即是“清日戰爭”；馬江海戰，即“清法戰爭”；至於日俄的旅順之戰，自然是“日俄戰爭”。本書即按此原則來命名這一連串的中國海上戰爭。
清英鴉片戰爭前，文中紀年均以傳統的農曆標識，括號中標明公元紀年，在鴉片戰爭後，文中開始使用阿拉伯數字公元紀年。
縱讀中國古代海戰史可以發現，海軍或者海洋軍事力量的強弱同一個政權的興衰密切相關，反之亦然。只有在一個強大、開放的政權下，才會保障、發展出一支強大的海上軍事力量。
中國古代海戰的領先優勢在清代之前，不論是戰船製造，還是航海技術，甚至初期的火炮技術，都不輸於西方世界。
漢朝的樓船軍是漢武帝開拓海疆的先鋒，在中國海區從南到北縱橫馳騁。乃至到了明代，水軍還有過前所未有的遠征。但近代中國海戰，不僅在“船堅炮利”層面遠遠落後於西方，在戰術戰法上，軍隊的現代操演、管理，也遠遠落後於西方，甚至鴉片戰爭都開打了，清朝水師還沒有一面正式的海軍軍旗，對於近代海戰中的水道測量、輿論戰，清朝則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意識。連開眼看世界的林則徐都把與英國海軍交戰的希望，寄託在西方人“不熟悉”珠江江汊的假設上，沒料想英國人的水道測量本來就是海上戰備的有機組成部分。
海權是靠海戰打出來的。清朝識見如此，更遑論藍水海軍思想了。
古代中國一直沒有明確的“海軍”。春秋戰國時，稱舟師；漢代以船名代之，稱樓船軍；東晉至元稱水軍；清代稱水師，一直到1888年北洋海軍正式成軍，才正式稱其為“海軍”。
中國文化不能單純定位於“黃土文化”，它也有獨特的“海洋文化”。只是受黃土文化影響，中國的海洋文化，特別是海戰文化，沒有得到很好的梳理與彰顯，以至於我們今天談論海戰時，還沒有一個很好的思想體系來統領。
幾千年來，中國歷史上除了少數時期，對於海洋這片神秘的藍，是敬畏，更是懼怕。因為懼怕，中國產生了獨特的傳統媽祖海洋文化，以此祈求“神靈”庇佑；因為懼怕，朝廷會不斷發出禁海令；因為懼怕，朝堂上的“大人”們擔心西風東來、“以夷變夏”；因為懼怕，古代中國逐漸喪失了對海洋的理解和對交往的渴望……從風帆時代到蒸汽時代，中國幾乎錯失了每一次海洋時代的“風口”。
正是因為海戰失敗的剜心劇痛，直到今天，有關甲午海戰的反思仍在繼續。
歷史已經一次次證明，不能制海，必為海制；背海而衰，向海則興。海洋，對於中華民族的生存、發展和繁榮，具有著重要的意義。今天，我們仍然需要對海洋文明、海洋權益這些“藍色文化”進行公共普及。
中國海軍從黃水走來，經過綠水，走向藍水，是一個逐漸走向現代化的進程。這條路有多曲折，就有多少東西耐人尋味和反思。
……
是為序。

作者
2021年春

序言 〇〇一
第一章 春秋戰國 〇〇七
一 由“舟”到“舟師”，交通工具變戰爭利器 〇〇八
二 最早的舟師，吳、楚、越的水上爭戰 〇一一
三 最早的海戰，吳國舟師東海伐齊 〇一四
四 最早的舟師理論，《水戰兵法》 〇一七

第二章 漢晉南北朝 〇二一
一 大漢開洋，武帝七次巡海 〇二二
二 盛漢升帆，“內增七校，外有樓船” 〇二五
三 漢樓船軍，基地建設與發明創造 〇二七
四 浮海救東甌，海上運兵與舟師調動 〇三〇
五 浮海平南越，伏波將軍與伏波祠 〇三二
六 浮海平閩越，“陳舟列兵，席捲南行” 〇三六
七 從齊浮渤海，東征衛氏朝鮮 〇三八
八 南征交趾，“緣海而進，隨山刊道” 〇四一
九 史載“海賊”第一人，張伯路渤海起義 〇四四
十 寫入“海賊史”的孫恩、盧循海上武裝起義 〇四七

第三章 隋唐五代 〇五一
一 討伐高句麗，隋軍三次跨海東征 〇五二
二 再伐高句麗，唐軍三次跨海東征 〇五六
三 白村江海戰，朝鮮半島的五國殺 〇五九
四 白藤江之戰，五代十國時期的北部灣亂局 〇六四

第四章 宋、遼、金 〇六七
一 “刀魚巡檢”，宋代海巡與海軍基地 〇六八
二 “沿海制置司”，中國最早的海軍衙門 〇七一
三 唐島對決，海戰進入火器時代 〇七五
四 海上史詩，薩滿女罕的東海遠征 〇七九
五 崖門海戰，一個王朝在海上沉沒 〇八四
六 兩宋時代，戰船與航海中的發明創造 〇八九

第五章 元代 〇九三
一 元日海戰，元朝第一次跨海征日 〇九四
二 元日海戰，元朝第二次跨海征日 〇九九
三 海攻占城，恢復朝貢關係 一〇五
四 三打安南，元軍遠征近無功 一〇八
五 亦黑迷失，六下西洋招撫列國 一一一

第六章 明代 一一五
一 藍水揚威，鄭和船隊的“三戰三捷” 一一六
二 黃水海防，明水軍渤海抗倭 一二〇
三 屯門海戰，中西交往史上第一場海上衝突 一二四
四 填平雙嶼港，朱紈剿滅走私貿易中轉站 一二九
五 抗倭兩“圖卷”，最寫實的海戰“紀錄片” 一三一
六 戚繼光，“全能型”海防將領 一三四
七 朝鮮之役，粉碎日本“借道入明”妄想 一三八
八 露梁海戰，明水軍最後的海上圍剿 一四三
九 料羅灣海戰，鄭芝龍大敗荷蘭海軍 一四七
十 收復台灣，明朝最後的海上輝煌 一五三
十一　水軍火器，原創與引進並舉 一五七
十二　海防理論，三大理論家和兩大類著作 一六〇

第七章 清代，治理東南與華南沿海 一六七
一 康熙朝統一台灣，南明小王朝滅亡 一六八
二 乾隆皇帝平定台灣，“反清復明”起義失敗 一七一
三 招撫華南海盜，百齡靖海功成 一七六
四 靖滅閩浙海盜，東南沿海恢復平靜 一八一
五 清初水師建制 一八五
六 清初水師戰船 一八九

第八章 清代，清英海戰 一九三
一 珠江口，三道海防關口 一九四
二 初戰定海，鴉片戰爭第一戰 一九八
三 穿鼻洋海戰，香港淪為英國控制地 二〇一
四 虎門海戰，第三道關口被攻破 二〇五
五 烏涌之戰，第一艘引進現代戰艦被摧毀 二〇七
六 攻打廣州，炮聲中的通商“談判” 二一〇
七 攻佔廈門，石壁炮台不堪一擊 二一三
八 二守定海，三總兵同日殉難 二一七
九 鎮海之戰，寧波門戶失守 二二〇
十 寧波、慈溪之戰，英軍由海入江 二二二
十一　錢塘江口，長江戰役的揭幕戰 二二四
十二　長江口戰役，攻佔上海意在南京 二二七
十三　鎮江戰役，第一次鴉片戰爭最後一戰 二二九
十四　圍困南京，簽訂城下“條約” 二三三
十五　水道測量兵，被忽視的英國海軍特殊部隊 二三六

第九章 清代，英法聯軍海上侵華 二三九
一 “亞羅號事件”，催生清朝國旗與船旗 二四〇
二 廣州圍城，英法聯手逼迫清朝簽約 二四四
三 英法聯軍一打大沽口，兵臨天津城 二四七
四 英法聯軍二打大沽口，清軍大獲全勝 二五一
五 英法三打大沽口，天津淪陷，北京失守 二五四
六 領教“炮利”，仿製西洋火炮 二五八
七 奈何“船堅”，引進西洋戰船 二六一
附錄 二六四

第十章 清代，清法海戰 二七一
一 馬江海防，福建海防第一道防綫 二七二
二 馬江海戰，首支“國產”海軍一戰而亡 二七六
三 撤出馬江，法軍摧毀兩岸夾江炮台 二八一
四 基隆海戰，法軍欲奪取基隆煤炭資源 二八四
五 滬尾大捷，孫賡堂偏師退敵 二八七
六 封鎖台灣，清法浙東對峙 二九〇
七 孤拔病死，法軍撤出澎台 二九三

第十一章 清代，清日海戰 二九七
一 北洋水師與北洋海防 二九八
二 豐島海戰，打響甲午中日海戰第一戰 三〇一
三 大東溝，北洋海軍對陣日本聯合艦隊 三〇七
四 黃海大戰，北洋海軍受重創 三一一
五 旅順、威海衛失陷，北洋海軍就此覆沒 三一七
六 “馬關和談”，台灣抗日 三二四
七 輿論戰，清廷自動放棄的戰場 三二八

第十二章 清代，列強侵華 三三三
一 德佔膠州，沒有戰役的佔領 三三四
二 大沽要塞，成了坐以待斃的“孤島” 三三八
三 四艦被俘，大清海軍最後一場海戰 三四一
四 日俄旅順口海戰，清廷保持“中立” 三四三
五 日德青島攻圍戰，“航母”首次應用於實戰 三四八

第十三章 清代，創建船政與重建海軍 三五五
一 設立船政，創建第一支近代化艦隊 三五六
二 創建北、南、粵“三洋”水師 三五九
三 建立海軍部，各洋海軍合為一軍 三六三
四 清朝海軍軍服、軍旗及軍歌 三六六
五 宣示海權，嚇退意大利，收復東沙巡西沙 三七二

第十四章 辛亥革命，現代海軍的曙光 三七九
一 清朝最後的遠航，傳奇“炮艦外交” 三八〇
二 武昌起義，海軍革命 三八三
三 海軍光復，走向共和 三八八

中國古代海戰史大事記 三九三
參考文獻 四一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