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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縷鞋(新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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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華文世界歷史小說第一人高陽,
用精湛的筆觸,
探索歷史人物的情感糾葛,
編織出極具感染力的故事。

高陽自幼喜愛讀書,十分熱愛歷史文化研究。他在小說創作上崇尚史實,嫻於掌故,向來以內涵深刻、敘述流暢、故事曲折、情景逼真並且人物性格鮮明圓活而廣受讀者喜愛,尤善用生動的文字展現出古人的思想、風貌、心理。高陽運用他對歷史人事文物的廣泛知識,提供我們精確而豐富的時代背景認識,並於小說中融合了多種文學元素,如敘事、詩詞、歌賦等等,使作品更加豐富多彩。

《金縷鞋》中,高陽以他一貫傳神細膩的筆調,結合長於考據的史觀,為我們娓娓道來一段鮮為人知、發生於五代南唐的軼事。且看才子皇帝李後主與大小周后動人的悲劇故事如何婉轉蜿蜒,而身處深宮的命不由己,令人可哀可嘆。

高陽寢饋文史、浸淫至深,更有千萬字以上的小說創作經驗,有其獨到處。
讀高陽小說,層層婉轉、淋漓盡致、擘肌析理、勝義紛呈,令人目不暇給。

作者簡介

高陽(1922-1992)
本名許晏駢,譜名儒鴻,字雁冰,浙江杭州人,出身錢塘望族,筆名「高陽」取自許氏郡望。抗日戰爭後考入杭州筧橋空軍軍官學校,並於1949年隨校遷至台灣。1959年卸軍職,投身報界,曾任《中華日報》總主筆。1962年發表第一部長篇歷史小說《李娃》,一鳴驚人,此後著述不輟,一生創作包括九十餘部歷史小說和隨筆,逾二千五百萬字,作品對於清代歷史有獨特研究深度,在《紅樓夢》的研究上亦成一家之言。代表作有「胡雪巖系列」、《慈禧全傳》、《紅樓夢斷》等,被譽為華文世界首席歷史小說家,讀者遍及全球華人世界。

書摘/試閱

「好了!」李煜揮一揮手說:「再緊要的事,都擱到明天再說。我要寫一兩首詞。試一試新造的紙。」
「是!」汝南郡公徐遼、文安郡公徐遊兄弟,以及清暉殿學士張洎,齊聲答應著。他們都深知國主的性情,填詞作詩是他的第一大事;而且構思的時候,窮搜冥想,獨坐如癡,除了侍奉筆墨的內監宮女以外,不容外人在旁,所以雖覺得還有好些軍國大計,亟待他裁決,亦不能不遵命退出澄心堂。
接著是硯務官李少微進謁。此人籍隸徽州,本來是個有名的硯工;李煜的父親元宗李璟,性好翰墨,特地將李少微召入宮中,專設一個硯務官的官職,位置其人。李煜接位,擴大了硯務官的職掌,造硯以外,並管上用的筆墨紙張;此刻要試的紙,就是李少微花了一年多的功夫,反復監工試造,千錘百鍊,精益求精的成品。
一展開來,李煜便喝一聲采。紛光緻緻,滑如春冰;定睛細看,紋理細密,竟像繭子。
「官家!」李少微是用沿自五代的稱呼,叫皇帝為「官家」;他矜持地說:「御手試摸紙看!」
李煜伸手一摸,便捨不得釋手了,「厚、軟、膩!」他精確地用這三個字來形容讚美,「比薛濤箋好得太多了。」
李少微越發矜持:「官家,試捏皺了紙看!」
李煜如言照試,將紙角捏成一團,然後鬆開;李少微隨即彎腰上前,將捏皺了的那一角,用手一擄,抹了幾下,紙上微顯摺痕,但紋理並未折斷。
「好極了!」李煜十分高興,「薛濤箋太脆,禁不起這一捏!」
「原說官家是法眼。」
「可惜!」李煜微感不足地,「紙幅太狹;不堪作詔命。」
「『宣麻』另有麻紙。」
麻紙共分兩種,一黃一白──以黃麻和白麻,劈作細縷,作經緯嵌入紙中,細密堅實,紙幅闊大;用此來「宣麻」任命將相,威儀昭然,可真顯得隆重了。
「外觀盡善盡美了無瑕疵。卻不知道受墨不受墨?」
「待官家自己試!」李少微退後兩步,躬身說道:「小臣在殿外亟待恩命。」
「試得好,自然有重賞。」李煜笑道:「你這麼心急,在殿外等賞,可也太難了!」
「小臣不敢!是想等官家試了紙,親聞天語褒獎;好回去轉述於出力臣工,同蒙恩榮。」
「這還罷了,我便當面試與你看。」
李煜略略沉吟,想起前一天黃昏在華林園開筵觀舞的情景,隨即提筆寫下七個字:晚妝初了明肌雪。落筆之初,便知道真是好紙,因為感覺上筆鋒流轉自如,有心手相融之樂。寫完細看,墨暈不滯不漫,恰到好處,越顯得名匠李廷珪父子所造的墨,寶光隱隱,不同凡俗。
李煜只是笑,躊躇滿志到極處,反倒無話,李少微當然了解他的心意,隨即湊趣說道:「小臣要乞賞;乞官家錫封嘉名。」
「你是說給紙題個名字?」李煜細想了一下,「紙太好了,反而無可形容,就以澄心堂為號吧!」
澄心堂是大政所出之地,整個江南最緊要的一處地方;用來作為紙的名號,足見貴重。李少微也非常得意,隨即磕頭謝恩。
「你的龍尾硯、吳伯玄的筆、李廷珪的墨,」李煜指著書案上的文具說,「如今加上澄心堂紙,真是文房四寶。來!」
他召來內監,傳諭賞李少微及他所屬的紙工,朱絹兩百匹、白銀一千兩。
「『晚妝初了明肌雪。』」李煜輕聲念完自語:「這應該是『玉樓春』的起句。對!正該用『玉樓春』!」
於是玉樓春色,如在眼前。樓是景陽樓,在臺城建康宮北面的華林園內;樓前有口胭脂井,又名辱井:是陳後主與張麗華躲避隋軍,逃遁之處。不過兩百年前的〈霓裳羽衣曲〉,都幾乎失傳;何況陳後主至今,事隔四百多年,誰還記得「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往事?
「人間那得幾回聞」的〈霓裳羽衣曲〉,唱盡了唐玄宗在位前期的繁榮綺麗;但也唱來了驚天動地的「漁陽鼙鼓」。五代以來,兵革相尋,此象徵開元盛世的太平法曲,久已失傳;直到前年,才由李煜的愛妻──國后周氏,細按舊譜,妙造新聲。
周后是已故司徒周宗的長女,小名娥皇;十九歲嫁給比她小一歲的李煜。她盛於容貌,更富於才藝,通書史,精刺繡,琴棋歌舞,無所不能;而公認周后的絕藝是琵琶。元宗亦好音律,將一具視作寶器的「燒槽琵琶」,特賜兒婦,就用這具可以媲美蔡邕的「焦尾琴」的琵琶,周后創製了許多新曲。而她最了不起的成就,終還是根據殘譜,重現了盛唐遺音的〈霓裳羽衣曲〉。
這是所謂大曲,也是舞曲;而清歌妙舞,卻由周后一手傳授。昨天是為了歡迎一位嘉賓,周后特地在景陽樓前,傳召宮娥,當筵起舞,李煜由晚妝初罷,肌膚如雪的妙齡少女想起,一面回憶當時的光景,一面低聲吟哦:

晚妝初了明肌雪,
春殿嬪娥魚貫列;
鳳簫吹斷水雲間,
重按霓裳歌遍徹。

想到了吹簫的「嘉賓」,李煜記不起筵前醉人的是酒還是人?只記得怕酒多了出醜,為宮女所笑;必須逃席了。
於是回憶逃席以後的情形,是一個人躲到了光昭殿前,陳後主所起的「三閣」之一的臨春閣,月下?欄,悄悄為遙度的歌聲按拍。不道有善解人意的宮女,暗暗跟了來,臨風飄下香屑,為他解醉;那番情味,倒比身在急管繁弦之中,更來得令人難忘。
於是,「換頭」的後半闋〈玉樓春〉,他也有了:

臨春誰更飄香屑,
醉拍闌干情味切。
歸時休放燭花紅,
待踏馬蹄清夜月。

用吳伯玄的兔毫筆,在「澄心堂紙」上寫了下來,李煜重看一遍,覺得語語寫實,而自然空靈,相當得意;隨即揣起詩箋,向門外走去。
侍候在廊上的內監裴穀,一見便即喊道:「備檐子。」
「檐子」就是椅轎,為貴人宮中代步之具。李煜覺得到瑤光殿不過一箭之路,而且豔陽之下穿越花徑,正宜步行,便搖搖手說:「不要!」
沿著花圃中的小徑,曲曲行來;度過一座白石平橋,便是一彎清流所迴繞的瑤光殿東面。殿前殿後,一片寂靜;只聽得「崩、崩」的輕響,是北窗下,宮女的銀針,刺破白綾所發出來的聲音。
李煜不由得便吟出舊句:「『爛嚼紅絨,笑向檀郎唾。』」
刺繡的宮女,聽得吟哦的聲音,抬頭一望;隨即匆匆起身,趕了出來,微笑著行禮。
「國后呢?」
「只怕睡著了,待婢子去通報。」
「不必!」李煜搖著手說:「我看看去!」
周后的臥處在瑤光殿西室;門關著,但碧紗窗卻撐起一半。李煜探頭內望,周后正摟著四歲的小兒子仲宣在午睡。母子倆的臉上都似浮著笑容,睡得那麼恬適香甜;他有天大的事,也不忍去驚醒,何況,也只不過是想找愛妻一起來欣賞這闋〈玉樓春〉而已。
他躡手躡足而出向階下走去;遠離窗前,才低聲囑咐宮女,千萬不可驚動周后母子。然後,繞殿而北,走完甬道,到了歧路口了。
他站住了腳沉吟;而腦際一浮起那位嘉賓的影子,心頭便沒有來由地升起一股無可言喻的興奮喜悅。於是腳步不折往東,不折往西,自然而然地一直向北。
北面是瑤光殿的別院,一帶碧瓦覆護的白粉牆,圍著一座畫堂。院門開在南面,但正屋卻是坐西面東;每天旭日臨臨,將一座施朱髹金的畫堂,閃耀出萬道霞光,一片瑞靄;真個如元宗親題、高掛在上的匾額中所說:「紫氣東來」。
元宗好佛亦好道,當年以此處為養靜悟道之處;而這時候卻安置著一位與黃冠鶴氅全不相稱的嘉賓:周后同父同母的胞妹。
兩姊妹相差十四歲,周后今年二十九;她的這個名叫嘉敏的妹妹才十五。十年前周后初嫁,嘉敏曾經隨母入宮來會過親;五歲的小女孩,了無所憶,等於未曾來過。以後,周宗病歿,她跟著母親回到揚州原籍,一直就不曾來過金陵。十年功夫,長得娉娉婷婷,幾乎連周后都認不得自己的嫡親妹子,更不用說做姊夫的李煜。
然而不過半天的盤桓,李煜對她即已異常熟悉,因為他從嘉敏身上找到了她姊姊所失去的東西──少女的清純。李煜在周家初見娥皇時,正彷彿如今嘉敏的年歲,長髮披肩,骨清神秀,望去令人想到曹子建筆下的洛水神仙。那時他剛從有才而無行的馮延巳學詞,曾為娥皇寫過一首〈長相思〉:

雲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
秋風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

娥皇的「雲一緺」,早就梳成宮妝高髻;如今正該移贈嘉敏──她那拋在枕畔的一彎黑亮的頭髮,真讓李煜看得傻了。
忽然,門上碰出聲響,倒讓他嚇一跳;定神細看,才知道誤碰了名為「珠鎖」的門飾。而這一碰,也驚醒了在畫屏下、繡榻上面向裡睡的嘉敏。
「姊夫!」嘉敏有些驚,也有些窘;一翻身用手撐坐著,首先就檢點身上的衣衫,怕睡夢中有什麼不雅的痕跡,落在姊夫眼中。
還好,一襲「天水碧」──淡綠色繡紅白荷花的袖衫,衣鈕扣得好好地,不算衣衫不整,倉卒之間,也還可以見得君王。
「小妹!」李煜襲用娥皇對她的稱呼,歉意地笑道:「擾了你的清夢!」
「本來也該起來了。」嘉敏踏下地來,定定神招呼,「姊夫請坐,失陪片刻。」
說完,她驚鴻避影似地,一閃身隱沒在畫屏後面,然後聽得衣幅綷縩。突然間,如一團彩雲飛起;那件繡衫拋搭在畫屏上,揚播出一陣非蘭非麝的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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