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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太戰爭(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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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太戰爭(簡體書)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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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公元66年至70年,猶太起義者與羅馬帝國之間爆發了一場轟轟烈烈、局面複雜的戰爭,大片的猶太人聚居地遭到摧毀,耶路撒冷經過數月圍困終被攻陷,著名的猶太聖殿在大火中化為廢墟,有超過100萬猶太人喪生。

作為親歷者,約瑟夫斯以全景式的筆觸詳盡描述了整個戰爭過程。包括安條克四世與亞撒曼家族對耶路撒冷的爭奪,以及這如何招致了羅馬人和龐培的介入;繼而,希律是如何推翻哈希曼王朝,成為猶太人的王,猶太人又是如何借希律之死發動了起義;戰爭爆發後,猶太人是如何加強防衛,羅馬人是如何作戰並占領了那些猶太城鎮,潰逃到耶路撒冷的猶太起義者又是如何發生了激烈內斗;在耶路撒冷,百姓是如何在暴力、饑荒與圍城中苦苦掙扎,以及羅馬人是如何破城並焚毀了聖殿。最後,全書以羅馬軍隊掃除起義軍殘余、馬薩達要塞的猶太人集體自殺的慘烈事件作結。

記錄戰爭之余,書中還穿插講述了猶太地區的地理、聖城與聖殿的結構、猶太人的宗教與生活習俗、羅馬人的戰術與戰爭工事等方方面面,並生動刻畫了眾多人物形象,為那段歷史及其背景提供了一份寶貴資料。

作者簡介

公元1世紀的猶太學者、歷史學家和軍事家。公元37年出生在耶路撒冷的一個顯赫家庭,其父是一名祭司,其母是哈希曼王朝的後裔。受過高等教育,年輕有為,於公元62年被耶路撒冷當局派往羅馬,幫助釋放關押在那裡的猶太囚犯,以其嫻熟的談判能力成功完成使命。

公元66年,猶太人發動了反叛羅馬帝國的起義。起初,約瑟夫斯出任加利利地區的猶太指揮官,與羅馬人作戰;一年後,隨著約塔帕塔戰事的慘敗,他向羅馬將軍韋斯巴西安投降。公元69年,韋斯巴西安登上羅馬皇帝大位後,恢復了約瑟夫斯的自由,並使其獲得羅馬公民身份。當公元70年羅馬軍隊圍攻耶路撒冷時,約瑟夫斯作為隨軍翻譯為羅馬人效力,試圖敦促猶太人投降,他也因此成為耶路撒冷陷落和聖殿倒塌的目擊者。

約瑟夫斯的記錄幾乎是講述公元1世紀猶太戰爭的唯一史料。其主要著作還有《猶太古史》《駁阿庇安》《生平》。

名人/編輯推薦

全本首次被翻譯為中文,上千條注釋詳解歷史背景與相關知識
一部包羅萬象的1世紀猶太戰爭史,了解猶太文明繞不開的經典著作

這是一場猶太人與羅馬帝國的激烈對決,今天的“哭墻”即這場宏大戰爭留下的遺跡

以色列特拉維夫大學東亞學系教授 張平
以色列特拉維夫大學歷史學系教授 約拿單·普萊斯 作序並推薦
上海師範大學世界史系副教授 阿靈猊

前 言
[1](1)這場反羅馬的猶太戰爭——不僅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戰爭,而且幾乎是我們有史以來記載的最偉大的戰爭,無論是城邦之間的戰爭,還是國家之間的戰爭——並不缺乏撰寫它的歷史學家。然而,在這些歷史學家中,有一些人根本就沒有參與這場戰爭,他們只是搜集了一些道聽途說的傳聞和相互矛盾的故事,再以一種修辭手法編輯而已。(2)其他一些人雖然親歷了這場戰爭,但他們要麼獻媚羅馬人,要麼憎恨猶太人,以至於嚴重歪曲了事實,因而,他們的著作不是痛毀極詆就是歌功頌德,沒有任何準確性可言。(3)在這種情況下,我,約瑟夫斯(Josephus),馬提亞斯之子(son of Matthias),希伯來人的後裔,耶路撒冷本地人,同時也是一名祭司,在戰爭一開始,就與羅馬人作戰,而在後來我被迫成為這場戰爭的一名見證者,通過把我先前用自己的本國語言(my vernacular tongue)撰寫並寄給生活在內地的野蠻人的敘述翻譯成希臘語,我希望向羅馬帝國的臣民提供一種事實性的敘述。
[2](4)就在這場大巨變爆發之時,羅馬人自己正深陷巨大的內部動蕩之中。猶太革命者抓住羅馬人自顧不暇的動亂的機會,達到了自身勢力和運氣的頂峰。結果,整個帝國東部都處於一種巨大的混亂當中;叛亂分子希望可以從中渾水摸魚,而他們的對手則深恐遭受損失。(5)因為,猶太人指望幼發拉底河那邊(beyond the Euphrates)的全部猶太同胞會與自己一起反叛;與此同時,羅馬人在忙於應付鄰居高盧人(Gauls),而且,凱爾特人(Celts)也正蠢蠢欲動。此外,尼祿的死亡引起了普遍的混亂;許多人希望利用這次機會攫取皇權,軍隊也在追逐金錢的欲望驅使下變得躁動不已。
(6)因而,在我看來,倘若讓這場戰爭的真相任人打扮,將是極其可怕的。沒有參與其中的希臘人和羅馬人仍舊對這場戰爭一無所知,他們的敘述要麼是諂詞令色,要麼是胡編亂造;然而,通過我的勤勉不懈,帕提亞人(Parthians)、巴比倫人(Babylonians)和最偏遠的阿拉伯人(Arabians),乃至幼發拉底河那邊的猶太同胞和阿迪亞比尼的居民(the inhabitants of Adiabene),卻都非常熟悉這場戰爭的起因、給我們帶來的痛苦及其結束的方式。
[3](7)盡管這些作家成竹在胸地把自己的著作冠以“歷史”(histories)的標題,但是在我看來,他們的敘述存在嚴重的缺陷,他們的自信也徒有其名,根本達不到他們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他們一心描繪羅馬人的偉大,而不斷地貶低和輕視猶太人的行動。(8)對於一個征服者而言,倘若他征服的物件只是一個極其弱小不堪的民族,那麼,我看不到任何值得榮耀與偉大之處。這些作家既不關心這場戰爭持續的漫長跨度,也不關心羅馬參戰士兵的龐大數量,更不關心將軍們的巨大聲望——在這些作家看來,他們在耶路撒冷城墻下面的艱苦奮戰毫無榮譽可言,倘若他們的成就只是雕蟲小技的話。
[4](9)然而,我不會走向另一個極端,我無意通過夸大自己同胞的事跡,而與那些頌揚羅馬強權的人競爭。我要忠實地敘述戰鬥雙方的行動;但是,對所描述的那些事件,我不會隱藏自己的個人感情,對自己祖國遭受的那些巨大苦難,我也不會不從心底發出由衷的哀悼。(10)因為,它的毀滅是由猶太人自己的內部紛爭造成的,是猶太僭主們(the Jewish tyrants)把不願意進攻我們的羅馬軍隊引到了聖殿,並引發了聖殿的大火,對此,洗劫耶路撒冷城的提圖斯·凱撒(Titus Caesar)可以為我做證;整個戰爭期間,提圖斯對革命者治下的民眾都持一種同情的態度,並且常常主動推遲對耶路撒冷的占領和圍攻,以讓那些罪人擁有充足的時間悔改。(11)然而,當我激烈地譴責那些僭主和劫掠者,或者沉痛地哀悼自己國家的不幸時,如果有人對我進行不公正地指責,就讓他們盡情地嘲弄我的感情去吧,因為這已經超出了一位歷史學家的範疇。因為,在羅馬人統治下的所有城市中間,我們耶路撒冷城獲得了最高程度的繁榮,但最終卻陷入了最為深重的災難。(12)確實,在我看來,自創世以來,其他任何民族的苦難都比不上猶太人的苦難;由於這些苦難不能歸罪於任何異族人,這使我更加無法抑制自己的悲傷。但是,如果有人執意要對我進行譴責的話,就讓他們自己去面對歷史事實吧,也讓這位歷史學家獨自去哀痛吧。
[5](13)然而,我只會譴責那些博學的希臘人,他們生活的時代發生了這樣重大的行動,以至於古代的戰爭都相形見絀,他們妄加評論當前發生的這些事件,惡言痛斥深入研究這些事件的古代作家;他們缺乏原則,盡管他們在文學技巧上占有優勢。他們隨意地撰寫亞述帝國(the Assyrian empires)和米底帝國(the Median empires)的歷史,就好像那些古代作家沒有盡責地記錄他們的歷史一樣。(14)然而,事實的真相卻是,不管在文學能力上還是在判斷尺度上,這些現代作家都要遠遜於古代作家。古代的史家們只會撰寫自己時代所發生的歷史,他們與這些事件的聯繫是如此緊密,使得他們的記錄非常清晰;因為他們知道,如果熟知事實真相的讀者閱讀到他們瞎編亂造的歷史,那麼將是一件極其丟臉的事情。(15)事實上,假如一個人保存了之前沒有記錄下來的記憶或者記載了他自己時代的歷史,那麼,這將是一件非常值得稱讚和表揚的事情。一位優秀勤勉的作家不僅會重塑其他作家的著作體系和結構,而且會使用全新的材料和構築一種屬於自己的歷史體系。(16)於我自己而言,則花費了大量的金錢和精力來撰寫這部歷史作品,以獻給希臘人和羅馬人,從而作為對這一偉大行動的紀念,盡管我是一名外國人。至於希臘人,他們在涉及個人利益或者訴訟的地方,嘴巴立刻就會張得老大,而舌頭也會不聽使喚地滔滔不絕起來;但是,在歷史撰寫的問題上——在需要無畏地講出事實真相和費力地收集材料的地方——他們則緘默不語,而任由那些低劣又無知的作家去撰寫統治者的事跡。無論希臘人多麼無視歷史真相,至少我們會尊重歷史真相。
[6](17)在我看來,敘述猶太人的古代歷史——猶太民族最初源自哪裡,他們為什麼要從埃及遷徙出去,他們漫遊穿越了哪些地區,他們接下來(subsequently)攻占了哪些領土,以及他們為什麼被迫離開了這些地方——在這裡不僅不合適,而且顯得多餘。因為,在我之前,許多猶太人就已經準確記載了我們祖先的古史,而且已經被一些希臘人大致不謬地翻譯成了他們的母語。(18)因此,我將在歷史學家和我們的先知停筆的地方開始我的歷史書寫。對於我自己時代發生的這場戰爭,我將竭盡所能,最大限度地詳細記錄這一歷史;對於我自己時代之前發生的事件,我將進行簡要的概述。
[7](19)我將講述安條克·俄皮法尼斯(Antiochus Epiphanes)是如何突襲攻占耶路撒冷的,以及他在占據耶路撒冷三年零六個月後是如何被哈希曼人(the Hasmonaeans)驅逐出這個國家的;接著,我將講述哈希曼人的後裔對王權的爭奪,並招致羅馬人和龐培(Pompey)介入他們之間的爭議;安提帕特之子希律(Herod son of Antipater)如何在索西烏斯(Sossius)的幫助下推翻了哈希曼王朝(the Hasmonaean dynasty);(20)當奧古斯都是羅馬皇帝、昆提利烏斯·瓦魯斯(Quintilius Varus)是行省總督時,我們的人民是如何借希律之死而煽動叛亂的;在尼祿統治的第十二年,這場戰爭是如何爆發的,塞斯提烏斯(Cestius)遭遇了什麼樣的命運,以及猶太軍隊如何在交戰之初成功地席卷了整個國家。
[8](21)接著,我將繼續講述他們是怎樣強化臨近城鎮的防衛的;尼祿擔心塞斯提烏斯的失敗會威脅到帝國的安全,進而他是怎樣委派韋斯巴西安(Vespasian)指揮這場猶太戰爭的;韋斯巴西安和他的那位年長的兒子是怎樣遠征猶太人領土的;進軍加利利(Galilees)的羅馬軍隊及其輔助軍隊是多少,以及韋斯巴西安是怎樣依靠軍事力量或者條約協議而占領那些城鎮的。(22)我也將講述羅馬人在作戰方面和訓練軍團方面所展現出來的優秀紀律;進一步講述兩個加利利的廣袤與特徵以及猶地亞(Judaea)的範圍,尤其會非常詳細地講述鄉村、湖泊和水源。我將根據自己的親眼所見或者親身經歷,詳細地記述在幾座城鎮中被抓的俘虜所遭受的痛苦。即使是對我自己所遭受的不幸,我也不會有任何隱瞞,因為我的講述所面向的那些物件本身也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
[9](23)接著我將講述,當猶太人的好運正在走下坡路之時,尼祿去世了;正準備向耶路撒冷進軍的韋斯巴西安由此轉移了視線,他盯上了皇帝大位;韋斯巴西安榮登皇帝大位的那些預兆、羅馬發生的那些風云突變,以及他是如何不情願地被士兵們推舉為皇帝的;(24)猶太人之間的內戰(韋斯巴西安一離開埃及而準備恢復帝國的秩序之時,猶太人的內戰就爆發了),以及僭主們的爭權奪利和彼此之間的宿怨。
[10](25)我將繼續講述,從埃及開始的提圖斯對我們國家進行的第二次遠征;提圖斯集結軍隊的方式、地點和士兵人數;當提圖斯抵達耶路撒冷時,耶路撒冷城內各派系之間的衝突狀況;提圖斯展開的進攻以及建造的一系列防御工事(earthworks);耶路撒冷的三道防衛城墻及其規模;耶路撒冷城的防御,以及聖殿和聖所的結構;此外,這些宏偉的建築以及那座祭壇也都會得到非常詳細的描述;(26)我還會講述一些節日的習俗、七種潔凈等級(the seven degrees of purity)、祭司的神聖服侍和他們的法衣、高級祭司(the high priest)的神聖服侍和他們的法衣,以及最神聖的至聖所(the Holy of Holies)。我不會有任何隱瞞,也不會對事實真相做任何添加。
[11](27)接著我將講述,僭主們是如何野蠻地對待自己的同胞的,羅馬人是如何寬待異族人的,以及提圖斯為了拯救這座聖城和聖殿,多少次地邀請敵方達成和解。我也會區分人民所遭受的苦難和災難,其中有多少不幸可以歸因於戰爭,有多少不幸可以歸因於叛亂,又有多少不幸可以歸因於饑荒。(28)我既不會遺漏對逃亡者所遭受的不幸的記錄,也不會忽視對俘虜所遭受的懲罰的描述;我也將講述,聖殿是如何違背凱撒的意願而慘遭燒毀的,以及從大火中搶救出多少數量的神聖寶物;整座聖城是如何慘遭摧毀的,以及在此之前所顯現的所有異象和征兆;僭主們是如何被俘的,俘虜的總人數又是多少,以及他們各自所遭受的不同命運;(29)羅馬人是如何掃平最後的殘余和摧毀各地要塞的;提圖斯是如何向整個猶地亞地區進軍的,以及他是如何恢復該地秩序的;最後我將講述,提圖斯是如何以勝利之姿回到義大利的。
[12](30)我將所有這些主題全都涵括在七卷本的《猶太戰爭》當中。我沒有留下任何供人(例如那些參與這場戰爭或者知曉這場戰爭的人)指責或者非難的空間,我的著作不是為了取悅讀者的,而是寫給那些熱愛事實真相之人的。現在我將沿著前述概要開頭的那些事件,開始我對這場戰爭的敘述。

目次

第一卷 / 1
第二卷 / 152
第三卷 / 273
第四卷 / 346
第五卷 / 437
第六卷 / 519
第七卷 / 576

索引(一)/ 634
索引(二)/ 685
附錄 / 689
譯後記 / 693

書摘/試閱

中譯本序言三
約拿單·普萊斯(Jonathan Price)撰
約瑟夫斯的重要意義
約瑟夫斯的《猶太戰爭》全本終於有了完整的中譯本,是一個值得特別注意的事件。約瑟夫斯在中國可能並不為人所熟悉,他的著作對中國歷史與文學並沒有直接的影響;但他的文本是西方世界文化與歷史的基礎。約瑟夫斯為世界三大全球性一神論宗教中的兩大宗教——猶太教和基督教——的早期形成時期提供了重要的歷史見證。他是歷史上最廣闊、最強大、持續時間最長的帝國之一——羅馬帝國的獨特歷史來源,他一生都生活在羅馬帝國。他自己艱難的個人生活呈現出倫理和道德上的困境,今天人們對此進行了熱烈的討論。一般來說,約瑟夫斯在自己的大量著作中涉及的主題範圍——戰爭與內戰、帝國管理與控制、政治與憲法、歷史與歷史編纂方法、神學與倫理學、種族認同以及人類心理學等——將使任何閱讀文學和歷史以深入了解人類狀況的人心生興趣。
約瑟夫斯的作品不容易翻譯成任何語言,現任譯者楊之涵完成了非常艱巨的任務,首次將《猶太戰爭》全本翻譯成中文,無論如何都是值得稱讚的。翻譯基本上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請注意義大利諺語“traduttore traditore”(字面意思是“譯者即叛徒”,即翻譯背叛了原文的意思)——而希臘語(英語)和漢語之間的語言鴻溝,以及我們與約瑟夫斯(他生活在2000年前)的時間距離、他的文化陌生感(古代世界與所有現代文化有著根本的不同,甚至在西方也是如此)、約瑟夫斯的主題與中國歷史的疏離,必定會使這項任務變得更加困難。當然,16世紀至19世紀來到中國的西方傳教士在翻譯、改編和解釋基督教經典上花費了巨大的力氣,但他們沒有付出類似的努力來引介約瑟夫斯,盡管他的著作對基督教歷史和神學非常重要;約瑟夫斯的著作不適合傳教。我們最好根據他自己的背景、情況和目的來閱讀他,這也是這篇序言的目的。
應當注意的是,即使對今天的大多數西方讀者來說,約瑟夫斯也不容易理解或熟悉。不僅因為大多數西方人不再學習閱讀古希臘語——在被翻譯成現代歐洲語言的過程中,許多東西都丟失了——而且約瑟夫斯的各種文本中也充滿了陌生的術語、事物和概念。他在公元1世紀以一種文學性的希臘語為同時代的讀者寫作,即使是有成就的學者也經常錯過他的精妙之處和意圖。在他的大部分作品中,包括《猶太戰爭》,約瑟夫斯都參與了論戰,其中一些是個人性的,另一些則沉浸在1世紀的政治與意識形態當中。此外,約瑟夫斯作品的複雜性、豐富性和緊張性——再加上他所寫的大部分內容都是唯一幸存的文獻來源,因此很難評估他的準確性——造就了一個異常龐大而又充滿活力的學術研究,其特徵是對其作品中的幾乎每一個細節都進行了持續不斷、充滿活力,有時甚至是激烈的辯論。換言之,《猶太戰爭》的所有譯本,包括從18世紀至21世紀出版的幾種英譯本,必然充滿解釋性的注釋、附錄和地圖,以便為現代讀者生動地呈現約瑟夫斯的複雜世界。親愛的讀者:你正踏上一場智力冒險之旅!
約瑟夫斯的《猶太戰爭》——事實上,應該說約瑟夫斯的全部作品——不僅是為了傳達信息,也是為了說服。這是大多數古希臘語和拉丁語歷史著作公認的目的,因此,約瑟夫斯的修辭目的完全符合這一類型。他的敘述充滿了無數的細節,盡管這些細節可能是(而且大多數都是)真實的,但目的是讓他的敘述生動可信。他為自己的一些主要歷史人物撰寫演講稿,雖然它們當時並不是逐字逐句被演講的,但很好地反映了演講者的觀點(正如約瑟夫斯所理解的那樣),並有助於引導讀者理解歷史敘事。激動人心的歷史情節是根據當時法庭演說家教授的修辭技巧來敘述的。最重要的是,約瑟夫斯圍繞著一些重大的主題來組織自己的歷史,而這些主題則為敘事提供了動力和意義。我列舉幾個這樣的主題:道德行為的重要性和對唯一上帝的服從,宗教極端主義的危險,猶太教義與傳統的高貴性,猶太歷史的普遍意義——以及其他更具體的歷史主題,如羅馬帝國的總體仁慈本質與和平的祝福,以及反抗它的徒勞。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約瑟夫斯是在為我們——他只能在宗教夢境中想象的某個世紀的居民——寫作,他希望我們理解他的共同信息(universal messages),他認為在自己之後的許多世代,這些信息仍然是有獨創性和有價值的。
約瑟夫斯的生平
正如我們所知道的,他並不是生來就叫約瑟夫斯這個名字。“約瑟夫斯”(Josephus)是希伯來名字約瑟夫(Yosef / Joseph)的拉丁化,約瑟夫斯出生時被稱為約瑟夫·本·馬提亞胡(Yosef ben Mattitiyahu),意即“馬提亞斯之子約瑟夫”(Joseph the son of Matthew)。他於公元37年出生在耶路撒冷,這一年蓋烏斯·卡利古拉登上了羅馬皇帝的寶座。約瑟夫斯出身名門,他的父親是耶路撒冷聖殿的一名祭司,因此他也是一名祭司,因為祭司職位是具有聖經根源的一個世襲職位。祭司們負責日常的獻祭和聖殿裡複雜的儀式,但他們也占據了猶太社會的頂層,因此,在許多方面,他們實際上是猶太人的領袖;大祭司負責監督所有的聖殿活動,並承擔特殊的儀式義務,是所有猶太社會的象徵性領袖。約瑟夫斯家族在各個方面都是貴族:他們是祭司,是首都耶路撒冷的本地人,他們也很富有。最後,約瑟夫斯的母親是著名的哈希曼王朝(Hasmonean royal dynasty)的後裔,哈希曼王朝是統治猶地亞的祭司國王家族,直到羅馬人征服了他們並控制了整個地區。因此,約瑟夫斯可以吹噓自己的血管裡流淌著“王室的血液”(royal blood)。
約瑟夫斯的出生日期意味著,當他達到懂事的年齡時,他可能在耶路撒冷看到過,甚至遇到過基督教和猶太文獻中的許多著名人物,包括耶穌死後的第一代基督徒,甚至可能是使徒保羅本人。在公元70年聖殿被毀之前的幾十年裡,耶路撒冷到處是自稱先知、彌賽亞、聖賢和拉比的人。來自世界各地的訪客——包括猶太人和非猶太人——到聖殿獻祭;在任何時候,這個城市的居民都可以聽到街上說著十幾種或更多的語言。這座聖殿創造了繁榮的經濟,並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貨物。
約瑟夫斯接受了與自己的出身和背景相稱的貴族教育。這意味著他受過徹底的希伯來聖經教育——他從小就爛熟於心,同時還學習聖經的解經方法,以及成文與口頭的猶太律法。他後來在自傳中寫道,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學生。他還學習了希臘語,這至少意味著他擁有一種口語化的功能性知識——當約瑟夫斯同羅馬人和其他非猶太人交談時,他使用希臘語;他可能也了解一些希臘文學,盡管遠不如了解希伯來文本那樣透徹。在約瑟夫斯開始用希臘語撰寫歷史之前——這需要很高的技巧和理解水平——他必須更加系統地學習語言和文學。
因此,約瑟夫斯會說三種語言:希伯來語——他會說希伯來語,也會讀希伯來語,這是猶太神聖文本的語言;阿拉米語——這是從小亞細亞和敘利亞-巴勒斯坦到美索不達米亞,甚至埃及的大片領土上的一種通用語言(約瑟夫斯可能會說一種叫作猶太阿拉姆語的方言);希臘語——這是羅馬東部行省的主要語言,整個帝國受過教育的階層也都使用和閱讀希臘語。
公元62年,年輕的約瑟夫斯被耶路撒冷當局派往羅馬,以解救一群因某項罪名而被逮捕並囚禁在羅馬的耶路撒冷祭司,約瑟夫斯的希臘語口語流利,足以進行談判。他在羅馬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用希臘語交流,雖然羅馬人的母語是拉丁語。通過一名猶太人,即皇宮裡的一名猶太演員的人際關係,約瑟夫斯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這種聯繫使他一路找到了皇帝尼祿的妻子龐培婭(Poppaea),她以同情猶太教而聞名;而且,他幫忙釋放了那些猶太祭司。我們可以想象,當這位行省猶太人約瑟夫斯第一次進入帝國的首都時,他會作何感想;這座“大理石之城”(city of marble)充滿了令人敬畏的實物紀念碑,展示了羅馬的財富和權力,也展示了這座城邦征服世界的壯舉以及皇帝的個性。
約瑟夫斯成功地完成了自己在羅馬的使命,在他回到耶路撒冷後不久,猶地亞的猶太人在公元66年爆發了針對羅馬帝國的全面叛亂。這場極其慘烈的戰爭不僅是他第一部著作的主題,也是他一生中的決定性事件。
在這裡,我簡要介紹猶太人反叛帝國的背景。到猶太人起義之時,羅馬人已經征服了包括今天的西歐和東歐、土耳其、敘利亞和以色列/巴勒斯坦,以及整個非洲北部海岸的大片領土,因此,整個地中海都被羅馬勢力包圍了。事實上,羅馬人把地中海稱為“我們的海”(mare nostrum,our sea),它就像他們自己的私家湖泊一樣,促進了整個帝國經濟的繁榮。羅馬人將這片廣袤的土地劃分為諸行省,每個行省都由總督直接管轄,總督的主要職責是收稅、執法和維持秩序。在他們龐大的政治、軍事和經濟網絡的中心,安坐著羅馬皇帝,他非常強大和富有,全軍和各行省的官員都要向他負責;當然,主要的皇宮和政府建築都在羅馬。羅馬行政管理的細節因行省而異,但在大多數情況下,行政機構相當薄弱和不發達:與現代帝國和一些古代帝國龐大而複雜的官僚機構相比,羅馬人更喜歡通過由羅馬派遣的骨幹人手來管理,並依靠當地統治階級來監督日常生活。這些統治階級與羅馬的利益一致,希望維持秩序和有效治理,因此,他們通常試圖與羅馬的地方總督和皇帝保持良好的關係。這個體系運行得相當好,能夠維持羅馬帝國幾個世紀——事實上,羅馬帝國是西方歷史上持續時間最長的帝國。
羅馬人自己也在宣傳一個“成功”帝國的信息,這個“成功”是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和壽命來衡量的。羅馬人吹噓“永恒的羅馬”(Roma Aeterna,eternal Rome),這在約瑟夫斯時代的許多觀察者看來是可能的現實:羅馬看起來如此強大,它將永遠存在。羅馬人還很高興地宣揚“羅馬和平”(Pax Romana,Roman Peace),他們認為這是世界和平,是他們統治的恩惠,他們說這影響了“整個文明世界”(the entire cultured world),他們指的是受希臘和羅馬文化影響的整個世界;他們當然知道在他們的領土之外還有其他帝國和民族。羅馬的和平實際上遠非完美,因為即使在帝國最穩定的時期,一些行省的居民——尤其是最新被征服的行省和邊緣行省——仍然不滿和不安;在羅馬歷史上,在帝國的某些地區,從來沒有一個時期是沒有任何軍事叛亂或軍事警報的。
猶地亞是一個行政單位,與今天的以色列/巴勒斯坦的大部分地區相吻合,它是世界上大部分猶太人聚集的地方。這是那些尚未完全平息下來的邊緣或邊疆地區之一。自公元前63年羅馬人第一次統治了整個猶地亞地區,那裡就一直動蕩不安。這種動亂是由許多因素引起的,包括對喪失獨立性的怨恨,高額的稅收,以及羅馬向猶地亞派遣了一系列無能、貪婪和濫用職權的總督的不幸事實,這些總督一再的挑釁行為增加了對外邦統治的怨恨,甚至在羅馬統治所依賴的猶太上層階級中也是如此。
這場動蕩的最後一個因素,也是猶太人革命熱情的最重要和最有力的來源——導致了全面的叛亂——即公元1世紀流傳甚廣的“天啟”(apocalypse)或“啟示”(revelation)即將來臨的宗教信仰。這種信仰設想整個世界即將經歷一場全面的大災難,這場災難將從猶地亞開始並向外蔓延,導致羅馬帝國的毀滅和整個全球秩序的顛覆,以色列將在一個永恒和平的新歷史時期獲得普遍主權。這被認為是所有歷史指向的終點。許多猶太人相信上帝會親自領導這場最後的戰爭,或者他會通過一位被稱為彌賽亞(the Messiah)或“受膏者”(the anointed one)的王室——神聖或半神聖的代表——來領導這場戰爭。這種基於希伯來聖經中的預言的信仰,激發了激進的宗教團體圍繞著聲稱自己是即將到來的世界末日戰爭領導者的魅力人物組建起來。其中一些團體有已知的名稱,例如奮銳黨(Zealots)和匕首黨(Sicarii,以其暗殺對手的短刀[the sica]或羅馬匕首[Roman dagger]而得名),而許多其他團體僅知道其領導人的名字,或者只是簡單地知道其存在,而沒有進一步的信息:這種清晰性和細節性的缺乏是古代文獻來源作者充滿敵意的結果。除了一個例外,沒有一份來自奮銳黨或任何其他革命組織的書面內部文件在歷史的瓶頸中幸存下來。基督徒是這些啟示團體之一,他們的著作今天當然可以研究,但他們的領袖耶穌與其他人不同,他並不宣揚暴力,而是建議接受羅馬的統治;事實上,公元66年對羅馬的戰爭爆發時,耶路撒冷的基督徒就離開了這座城市。
這些宗教運動——其中很少有規模很大的宗教運動——不僅主張對羅馬帝國發動戰爭,不接受上帝以外的統治者,而且相互競爭革命的領導權和控制權。他們之間的斗爭變得越來越激烈。此外,一些武裝團體,例如匕首黨,最初的目標是猶太人;匕首黨人尤其專門暗殺那些他們認為親羅馬的杰出猶太領袖,因此對猶太事業構成威脅。因此,反羅馬的叛亂同時是兩場戰爭:一場是針對羅馬政權的革命斗爭,另一場是爭奪權力和控制的內部斗爭,而後者是一場爭奪革命純潔性的斗爭。
約瑟夫斯就身處其中。當公元66年戰爭爆發時,包括約瑟夫斯在內的猶太上層人士成為這場戰爭的第一批領導人。關於這場猶太叛亂,一個令人驚訝的事實是:舊有貴族——祭司、大祭司以及像約瑟夫斯所屬的那種富有且有社會關係的家族——是最初領導叛亂的人,他們在耶路撒冷建立了獨立政府,組織了一支軍隊,並領導了對羅馬的抵抗運動。這些人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放棄了與羅馬當局的合作關係,他們認為羅馬當局辜負了他們和他們的人民,因而,他們帶領他們的國家邁入戰爭。所有的猶太貴族,尤其是像約瑟夫斯這樣的祭司,都是虔誠的猶太人,因此,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包括約瑟夫斯在內,在戰前最後一位羅馬總督搶劫聖殿並襲擊耶路撒冷居民時,一定也感受到了人身冒犯;他們那時也會相信,聖經中關於以色列擊敗一個大國的預言會在他們的時代實現;他們聽從了他們所認為的聖戰召喚。至少可以說,他們向人民和極端武裝組織充分證明了自己在意識形態上的真情實意,在叛亂的第一階段被接受為革命的領導人。
從長遠看,猶太人在猶太反叛羅馬帝國的想法是相當令人震驚的:一個沒有任何軍隊的弱小民族,居住在強大的羅馬帝國東部邊緣行省的一小片土地上,首先通過采取幾項象徵性的不服從行動——例如停止羅馬皇帝對耶路撒冷聖殿的獻祭,接著通過擊殺羅馬軍隊,把他們趕出這個行省,進而發動了一場全面的叛亂。所有人都清楚,羅馬人會率領足夠的軍事力量回來鎮壓叛亂。猶太人在想什麼?鑒於羅馬帝國的強大力量——它總是徹底無情地消滅每一次叛亂,他們是如何計算他們有可能會成功或者避免大規模的毀滅的?
回答這個問題是約瑟夫斯作為歷史學家面臨的主要挑戰之一。他的解釋包含一定程度的自我辯護,既沒有做到簡潔明了,也沒有做到前後一致。這部著作的讀者應當從頭到尾思考這個問題,並注意到約瑟夫斯不斷地回到這個問題上。你會看到,首先,約瑟夫斯在《猶太戰爭》第二卷中國王阿格裡帕二世的演講中提出了一個反對戰爭的理性論點,他認為,遠比猶太人強大的民族和國家,例如西班牙人、高盧人、希臘人和許多其他民族,都屈服於羅馬的力量;阿格裡帕說,反叛羅馬人無異於瘋狂之舉。因此,對羅馬的戰爭(請記住,約瑟夫斯自己一開始也支持這一點)似乎是一個非理性的選擇,大多數現代讀者也會如此認為。這種觀點會吸引受過教育的羅馬與希臘讀者,尤其是非猶太讀者。在第二卷的其他地方,約瑟夫斯提供了一個實際的解釋,聲稱戰爭的第一批貴族猶太領導人,包括他自己,試圖控制狂熱的反叛衝動,他們接管了這場衝突,以便迅速結束衝突;他們打算利用他們老練的外交技巧和對羅馬人的熟悉,以及他們對本國人民的影響,來緩和雙方的行動和反應。但是,他們這一目的遭遇了挫敗,在公元66/67年的冬天,他們在耶路撒冷的一場血腥政變中遭到推翻,讀者會在第四卷中讀到這一血腥政變。讓我們把這種解釋稱為政治外交解釋。約瑟夫斯還為這場不可能的叛亂提供了一種宗教上的解釋,他指出,那些將國家推向戰爭並堅持到最後的極端叛亂分子相信上帝會幫助他們,正如上帝在以前的歷史遭遇中所做的那樣,最近一次這樣的事情則發生在所謂馬加比或哈希曼起義(the Maccabean or Hasmonean Revolt)上。馬加比起義早於這場反羅馬起義大約130年,它被人們銘記為神的干預所帶來的一場英勇而偉大的勝利。直到公元70年羅馬人摧毀聖殿和耶路撒冷之前的最後一刻,這些猶太反叛者還在仰望天空,尋求天上的援助;因而,有上帝作為他們的將軍,他們不需要一支軍隊來對抗羅馬人令人望而生畏的軍事機器。有鑒於此,讀者會發現在《猶太戰爭》的許多地方,約瑟夫斯試圖將戰爭的爆發與無休無止的最終責任限制在那些極端的宗教派別身上——他們從未停止相信,他們是在執行上帝的意志,上帝很快就會來拯救他們。
但回到最初。公元66年,貴族領導下的第一個革命政府在耶路撒冷成立,它將國家劃分為不同的軍事區,每個軍事區任命總督/將軍(governor/generals)進行管轄。除耶路撒冷以外,在這些地區中,最重要的是位於這個國家最北部的一個地區——加利利(Galilee)地區,以及戈蘭(Golan)南部地區。其重要性是雙重的:其中包含了加入叛亂的高密度猶太城市和村莊,將是第一個承受羅馬人攻擊的地方,因為羅馬人正在敘利亞集結一支龐大的軍隊,計劃由北向南進攻猶太人。被任命到這個關鍵地區擔任總督/將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約瑟夫斯。約瑟夫斯於公元66年冬天北上,以組織軍隊、整個地區和人民。他深知,在春天他將面對羅馬將軍韋斯巴西安(Vespasia)——韋斯巴西安正召集三個軍團和輔助部隊,組成一支非常可怕的強大力量,積極謀劃著入侵行動。羅馬人沒有想到戰爭會持續很長時間。但戰爭持續了四年,這一結果無疑是非同尋常的。
在《猶太戰爭》第三卷中,約瑟夫斯記述了自己在加利利的行動和最終的失敗。這是一個生動有趣而又常常令人興奮的故事,講述了他如何試圖加強城市防御,建立和訓練軍隊,組織抵抗,同時擊退了眾多渴望取而代之的猶太對手、敵人和陰謀。約瑟夫斯承擔了一份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公元67年春天,羅馬人不出所料地入侵,開始系統地摧毀猶太人的要塞,並根據自己的意願殺害、俘虜或饒恕猶太人。此外,約瑟夫斯還不得不時刻提防猶太敵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們希望他失敗。成千上萬的猶太人在與羅馬人的加利利戰役中殞命,還有成千上萬的猶太人首先逃到加利利其他設防的村莊,最後逃到耶路撒冷,他們相信耶路撒冷——聖城與上帝的居所聖殿的所在地——永遠不會淪陷,上帝會通過驅逐或(最好會)摧毀專橫的侵略者來保護它。
讀者應該知道,在其生命的最後階段,約瑟夫斯在一部一卷本的自傳中第二次寫到自己人生中的同一時期,這段敘述與你們手裡的這部《猶太戰爭》所做的敘述之間有著顯著的差異。盡管解決這些差異對學者來說是一個問題,但不應妨礙對本書中約瑟夫斯故事的謹慎閱讀。相反,讀者應該注意約瑟夫斯想說什麼,他如何描繪自己,他希望讀者思考什麼。因為約瑟夫斯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試圖營造某種特定的印象,在每個讀者心裡留下一個關於他自己的持久記憶和堅實結論。他想讓你看到他是一個精力充沛、足智多謀的將軍,他盡了最大的努力讓加利利人備戰羅馬人的進攻,他證明自己是值得韋斯巴西安尊敬的對手,他成功地戰勝了自己的猶太敵人,但不可避免地在其中最後一座堡壘約塔帕塔(Jotapata,希伯來語寫作Yodfat)淪陷時落入羅馬人之手。
約塔帕塔是下加利利(Lower Galilee)一個相對較小但防御森嚴的城鎮。約瑟夫斯描述了自己是如何英勇無畏而又足智多謀地保衛這個地方的,但經過四十七天的殘酷圍困後,這座城市仍然遭到了羅馬人的占領。羅馬人蜂擁而入,不僅像圍城時通常所做的那樣肆意屠殺,而且特別尋找敵軍的將軍約瑟夫斯,以期活捉他,在戰後羅馬舉行勝利遊行(亦即“凱旋”)時讓他戴上鐐銬遊行。
約瑟夫斯在約塔帕塔經歷了其一生中最具變化性和爭議性的時刻之一。這一刻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約瑟夫斯的人生和成就。為了弄清事實,也為了向羅馬世界的讀者展示他自己,他在《猶太戰爭》中對這件事進行了非常詳細的書寫(他只在這裡進行了書寫,而他的自傳沒有對這件事進行書寫)。因此,正如他所希望呈現的那樣,你將在第三卷中讀到他對這件事的詳細陳述,以及他在那個關鍵時刻及之後的意圖。
當約塔帕塔的城墻被羅馬人的攻城槌擊穿時,約瑟夫斯逃到了一個有隱蔽入口的洞穴裡,在那裡他發現了其他四十名“有地位”(of rank)的人;換言之,他們是與約瑟夫斯的社會階層不相上下的猶太人。他們聽到羅馬士兵的靴子聲在自己頭頂上奔跑,以尋找約瑟夫斯。幾天後,他們的藏身之處暴露了,談判隨即展開:羅馬人不想餓死洞穴裡的猶太人,而是想活捉他們,並逐一決定他們的命運。然而,不僅洞穴內的猶太人和洞穴外的羅馬人就投降條件進行了談判,而且洞穴內的猶太人之間也進行了談判,約瑟夫斯的同伴們寧願自殺,也不願屈服於羅馬人的統治。約瑟夫斯反對自殺,贊成投降,他說,他相信如果他們投降,羅馬人會饒恕他們的性命,並善待他們。在這些談判中,約瑟夫斯講述了以下內容:
這使他的腦海裡忽然浮現起連日來晚上做的那些夢,在夢裡,上帝向他預示了猶太人即將面臨的種種災難以及羅馬皇帝的命運。約瑟夫斯是一名釋夢者,他擅長正確領悟上帝(the Deity)的那些模棱兩可的話語的真實含義;身為一名祭司和祭司的後代,他對聖書(the sacred books)中的預言並不是一無所知。在那一刻,他突然靈光閃現地理解了它們的真實含義,同時回憶起自己最近夢中的可怕畫面,於是,他向上帝做了一番無聲的禱告:既然您——猶太民族的締造者——打斷了我的工作,而這讓您喜悅,既然現在所有的好運(fortune)全都已經轉向羅馬人,既然您揀選了我的靈魂來預報未來的事情,那麼,我樂意向羅馬人投降,也會心甘情願地存活下去;然而,我請您見證,我之所以倒向羅馬人,並不是因為我要背棄猶太人,而是因為我要做您的使節(thy minister)(《猶太戰爭》第三卷第351—354節)
在這段話中,約瑟夫斯講述了自己所理解的一個關鍵轉折點——他提到了最初激發叛亂的預言;提到了自己作為祭司的身份,以及他理解預言真正含義的能力;聲稱自己擁有獨一無二的預言能力,這是他的專屬特權,意味著上帝把他變成了一個信使,一個先知,來拯救猶太人民。當我們談到約瑟夫斯為什麼決定寫歷史的問題時,這些都是需要記住的重要事情。
然而,洞穴裡的約瑟夫斯的同伴們拒絕投降,堅持要約瑟夫斯與他們一起集體自殺。值得注意的是,自殺是這場戰爭中一種反復出現的模式:在不止一個關鍵時刻,處於即將被羅馬人俘虜邊緣的猶太人選擇了自殺;發生這種情況的兩個最著名的地方(但不是只有這兩個地方)是第四卷所敘述的迦馬拉(Gamala)和第七卷所敘述的馬薩達(Masada)。在約塔帕塔,發生了一場激烈的辯論。約瑟夫斯撰寫了一篇反對自殺的演講,並將其寫進了自己的歷史之中;這篇演講並不代表他的實際言辭,而是他後來撰寫的一篇經過潤飾的演講,但他很可能在這篇演講中表達了一些想法——他的論點涵蓋了邏輯、歷史、猶太律法和習俗。他沒有說服任何人。接著,他撰寫了一些從那以後一直是備受爭議和猜測的主題:
即使在這種極端不利的困境中,約瑟夫斯也不缺少睿智。他相信上帝對自己的保佑,因而不惜把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他說道:“既然我們決定赴死,就讓我們用抽簽的方式來決定死亡的順序吧!第一個抽到簽的人,將由下一個抽到簽的人給殺死;在這個過程中,機會公平地降臨到我們所有人,這樣我們就可以避開自殺了。因為當一些人已死,這時如果有人後悔或者逃脫的話,肯定就不公正了。”這項建議吸引了他們的興趣;他們采納了他的建議,於是他就進行抽簽。所有人都將自己的脖子對下一個人袒露出來,並相信他們的將軍馬上就會同他們一樣死去;他們覺得,死亡(如果是同約瑟夫斯一起死去的話)要比活著更美好。然而,不知道是神意(the providence of God)還是運氣(fortune)使然,約瑟夫斯和另一個人留到了最後;他既不想被抽中,也不想被留到最後,使自己手上沾滿同胞的鮮血,於是,通過起誓,他說服了這個人一起活下來。(《猶太戰爭》第三卷第387—391節)
就這樣,約瑟夫斯在死亡抽簽中幸存下來。他認為是上帝之手挽救了自己的性命,他無疑相信這一點,因為他相信上帝揀選了他,讓他對猶太人和整個世界負有一個特殊的使命。許多人認為他操縱了抽簽;事實上,在數學和計算機科學中,有一個問題就叫作“約瑟夫斯排列”(Josephus Permutation),涉及計數序列。但約瑟夫斯認為自己是被上帝拯救的。他被帶到羅馬軍營,本來他照樣會被鐐銬鎖住,直到戰後被帶回羅馬,在羅馬街頭遊行,接著被處決。但他挑戰常規,要求與韋斯巴西安將軍會面,這是一個非常大膽的要求,但不管怎樣它得到了批準。他將自己與羅馬將軍的談話記錄如下:
噢,韋斯巴西安,難道您以為約瑟夫斯僅僅是一名俘虜嗎?但我是作為偉大天命的使者來到您這兒的。若不是上帝差遣我來執行這使命,我當然知道猶太人的律法是怎樣的,以及一個猶太將軍該如何死亡。您不是要把我送到尼祿那裡嗎?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尼祿及其繼承人都將先於您死於非命。韋斯巴西安,您會成為凱撒,您會成為皇帝,而您的兒子提圖斯也會。您現在把我捆綁得這麼緊,到時您會把我留在身邊;因為,您是凱撒,您不僅是我的主人,而且是陸地、海洋和全人類的主人。如果我膽敢冒充上帝的話語,那麼作為懲罰,到時我請您更加嚴格地看管我。(《猶太戰爭》第三卷第400—402節)
約瑟夫斯繼續他自封為先知的角色,提出了另一個大膽的主張,即韋斯巴西安——一個對羅馬皇帝負責的將軍——很快就會成為皇帝。這是一個驚人的舉動,近乎叛國;在那一刻,約瑟夫斯作為一名相對不為人知的猶太戰俘的身份挽救了自己的性命。從韋斯巴西安的角度來看,遠在羅馬的尼祿皇帝並沒有受到即將滅亡的預言的威脅,而保護猶太囚犯的安全並讓他們接受嚴密監視也不會傷害任何人;事實上,正如我們已經說過的,把約瑟夫斯的性命一直留到凱旋遊行那刻,對皇帝是有利的;每一次軍事勝利都歸功於皇帝,即使他們沒有參與過戰爭。從約瑟夫斯自己的角度來看,他做了一件近乎神聖的舉動,那就是,他傳達了上帝交付給自己的預言,也為戰後的一項重要任務而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約瑟夫斯要麼富有洞察力,要麼極其敏銳,要麼就只是運氣好。在一系列無法預料的後果中,韋斯巴西安確實在公元69年成為皇帝,並在那年年底來到羅馬,登上了皇帝大位;他把自己的兒子提圖斯(Titus)留在了猶地亞,以結束這場戰爭;到此時,這場戰爭的主要目標是圍攻由三個極端反叛組織控制的耶路撒冷。約瑟夫斯被解除了鐐銬,獲得了羅馬公民權——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他的正式名字從希伯來語的“馬提亞斯之子約瑟夫”變成了拉丁語的“提圖斯·弗拉維烏斯·約瑟夫斯”(Titus Flavius Josephus)。他在羅馬軍營中發揮了作用,尤其是在圍困耶路撒冷期間,耶路撒冷是一個他非常熟悉的城市,到處都是他熟悉的人。他可能曾就耶路撒冷地形和其他實際問題向羅馬人提出建議,但這並不是他所展示的;相反,他在城墻內向被圍困的猶太人發表演講,敦促他們投降,試圖(徒勞地)說服他們,上帝現在支持的是羅馬人和羅馬人的帝國,如果他們不放棄叛亂,他們所珍視的城市和聖殿將會被摧毀。猶太叛亂首領們在城墻上聽到他的話,咒罵他是叛徒,並向他投擲石塊和飛彈。他受了輕傷,但很快就康復了,並再次絕望地懇求叛亂分子饒恕這座城市。
約瑟夫斯在羅馬營地的一座俯瞰耶路撒冷城的高山上,目睹了自己心愛的聖殿和城市慘遭燒毀。他生動地描述了耶路撒冷陷落時可怕而激烈的場景,其中不僅包括聖殿和其他建築的被毀,而且包括成千上萬猶太人痛苦而血腥的死亡,充滿了悲愴、心緒和遺憾。你會在第六卷的末尾讀到這一描述。約瑟夫斯尋找強烈有力的文字和豐富多彩的圖像,來傳達可怕而暴力的場面裡的景象、聲音和氣味,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的眼淚幾乎濕透了書頁。
重要的是要明白,雖然羅馬人對猶太叛亂的鎮壓是殘酷而徹底的,但這並不是出於種族和宗教仇恨或者政策。人們經常聲稱存在這種偏見,但事實並非如此。約瑟夫斯自己也深知這一重要事實。在自己的晚年,約瑟夫斯寫了一整本小冊子——名為《駁阿庇安》(Against Apion)——駁斥他那個時代的仇猶者(the Jew-haters),他敏銳地意識到現代學者所說的猶太恐懼症的歷史和近在眼前的危險;許多個人和團體都對此負有責任,其中許多是希臘知識分子。但羅馬當局從未對帝國內的猶太人表現出種族敵意或系統性歧視;當然,羅馬也沒有反猶太人的意識形態。從古代到現在,猶太人在其漫長而痛苦的歷史中遭受了許多反猶政權的迫害,但羅馬人並不在那些受反猶意識形態驅使的敵人之列。這種情況在公元4世紀發生了變化,當時羅馬帝國信奉基督教(第一位基督教皇帝是君士坦丁一世[Constantine I]),但那是在約瑟夫斯去世很久之後;這是一個約瑟夫斯無法預料的歷史變化。
羅馬帝國在鎮壓叛亂的過程中摧毀了猶太聖殿,殺害了如此之多的猶太人,甚至在戰後征收了一種“猶太稅”(Jewish tax),如果說羅馬帝國所作所為不是出於對猶太人的反感,這聽起來可能甚是奇怪。但羅馬人的主要任務,在他們自己看來,是鎮壓叛亂,恢復秩序、和平、統治、經濟穩定,並殺雞儆猴式地震懾其他盤算叛亂的臣民,而不是摧毀猶太教。韋斯巴西安及其兩個兒子,也就是其後的皇帝,以及他們之後的王朝,都沒有攻擊或摧毀整個帝國內許多圍繞猶太會堂組織起來的猶太社區;他們讓猶太人繼續按照自己的意願和平地做禮拜。事實上,羅馬人以容忍所有宗教為榮,不僅允許他們的臣民崇拜他們所選擇的任何一個神明或多個神明,甚至支持整個帝國的神廟建設和崇拜維護。這是他們宣傳的一部分,但在這一羅馬歷史時期,這通常是真實的(也有一些例外)。戰前,羅馬人在耶路撒冷的猶太聖殿獻祭,並容忍了位於埃及的另一座猶太聖殿(叛亂後遭到摧毀),他們在戰前和戰後都允許建造猶太會堂,豁免猶太人的兵役和某些與他們的宗教相衝突的公民義務。但是,任何人的反叛都是不能容忍的;任何程度的武裝反抗都會被視為威脅,不僅是在發生武裝反抗的地區,而且對整個帝國也是如此。羅馬人毫不猶豫地響應了這一威脅以及所有類似的威脅(猶太人不是唯一的威脅),並采取了必要的武力。任何反抗的苗頭都被視為對整體的威脅。
約瑟夫斯的文學作品
在耶路撒冷和聖殿遭到摧毀、武裝叛軍和他們的領導人遭到逮捕或處決後,將軍提圖斯回到了羅馬;約瑟夫斯則和他一起回到了羅馬。約瑟夫斯可能是四年猶太戰爭期間成千上萬名囚犯之一,這些囚犯中有數千人被帶到義大利。但約瑟夫斯獲得了其他人沒有的特權:他擁有弗拉維皇室先前所生活的老宅邸——因為皇帝搬到了皇宮——以及生活津貼(不清楚這筆津貼實際持續了多久)。在首都這些舒適的條件下,他開始寫作。
約瑟夫斯的文學作品是體量巨大的。他的余生都在用希臘語寫作,而希臘語並不是他的母語。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曾離開羅馬或停止寫作,直到他大約三十年後去世。約瑟夫斯的第一部著作就是這部《猶太戰爭》,共分為七卷。在古代羅馬,任何長度的文學作品都被分為“卷”(books)或“冊”(volumes),實際上是分開的紙莎草卷軸(separate papyrus rolls)。文學作品的空白紙莎草卷的生產者使它們的長度大致相同,一卷紙莎草卷相當於古代作品中的一本書。大多數文學作品都是用墨水寫在這種標準的紙莎草卷軸上的。因此,作家們不得不將他們的作品分成“卷”,每一卷代表一個連貫的主題單元,即使這種文學習俗始於紙莎草卷軸的物理限制。在圖書館,約瑟夫斯的《猶太戰爭》以七個紙莎草卷軸的形式存放在一個小隔間裡,每個紙莎草卷軸上都掛著識別標籤。
約瑟夫斯的第一部著作顯然是一部當代史作品,是希臘文學讀者所熟知的一種類型。當代歷史寫作是一種文學傳統,在約瑟夫斯之前五百年就開始了。在這部著作的諸多明顯主題中(還有一些不太明顯的主題,我將在下文進行討論),叛亂是一小群猶太狂熱分子的責任,他們並不代表整個猶太人口;在羅馬統治下的猶太人過去是和平的,現在也仍然是和平的;反叛羅馬純粹是徒勞的;上帝介入歷史是為了懲罰罪惡。
在出版了《猶太戰爭》之後,約瑟夫斯又撰寫了《猶太古史》(Jewish Antiquities),這是一部二十卷本的著作,記述了從創世到他那個時代的猶太歷史。這部著作的前半部分,即前十卷,被稱為約瑟夫斯的“重述聖經”(rewritten Bible),因為它用約瑟夫斯自己的話語涵蓋了整個希伯來聖經的歷史敘事。
在《猶太古史》之後,約瑟夫斯接著出版了一卷本的自傳,主要是為他作為加利利將軍的行為辯護,駁斥他在戰後生活中受到的各種指控。最後,他完成了兩卷本的《駁阿庇安》——一些人認為這是約瑟夫斯的一部杰作,以非常博學的方式響應了當時反猶太人的指控和錯誤的歷史。
因此,在三十年裡,約瑟夫斯以四種不同的文學類型,以一種選定的語言,出版了總計三十卷本的著作。約瑟夫斯寫道,在他到達羅馬後,他投身於希臘文學的研究,以提高自己的希臘語水平,他也投入了相當程度的精力來收集資料和其他材料,以完成自己龐大的文學項目。羅馬有非常優良的圖書館和檔案館,也有可供咨詢和討論的學者。考慮到他撰寫的東西的龐大數量,約瑟夫斯必定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研究和寫作上。
在羅馬帝國書寫歷史
約瑟夫斯的文學產量異常之大。如此龐大的語料庫能夠完整保存下來是很罕見的——幾乎每一個詞匯都完好無損。古代希臘-羅馬時期的大部分巨著,尤其是史學著作,即使有的話,也只是部分保存了下來;那個時代的許多文學作品只留下作者的名字和標題。但約瑟夫斯的全集以相對可靠的手稿形式呈現在我們面前,因此,我們可以全面而詳細地評估他的作品。
然而,一個初步的問題需要注意:約瑟夫斯究竟為什麼要撰寫著作?約瑟夫斯沒有被要求寫任何東西。撰寫歷史並不是約瑟夫斯在羅馬獲得自由、保護或者津貼的條件。盡管後來有人認為,約瑟夫斯並不是一個“宮廷猶太人”(court Jew)——這是歷史上較晚時期的現象。他也不是一個“宮廷歷史學家”(court historian),在他那個時代,希臘化國王的宮廷中確實存在這種類型的歷史學家,但在羅馬皇帝的宮廷中卻並不存在。
現在可能會有人問:為什麼大多數歷史學家都會寫作?這個問題當然適用於那些選擇花費數年時間研究某個事件或某段歷史,除了得到認可之外沒有任何補償的歷史學家。在約瑟夫斯的時代,歷史寫作並不是一種職業;沒有一個歷史學家從自己的作品中賺到金錢,事實上,他們對復制品的製作和銷售幾乎無法控制。每位歷史學家都根據自己的意願選擇自己的主題和預算時間。
可以肯定地說,大多數古代歷史學家——以及所有優秀的歷史學家——之所以書寫歷史,是因為他們覺得有必要這樣做。一些較次要的歷史學家之所以動筆,是出於個人動機,比如辯護、復仇或論戰,但更嚴肅的作家有著更偉大、更卓越的寫作理由。對於他們選擇書寫的事件,有一些東西讓他們產生了不得不進行書寫的需要,以至於讓他們花大量的時間來撰寫他們認為必須被恰當講述的真相。
約瑟夫斯發現自己身處帝國的首都羅馬,他心愛的聖殿被毀,他的城市遭到破壞,大部分被夷為平地,他的家園慘遭摧毀,而他的許多朋友則被殘忍地殺害或被賣為奴隸。以鑄幣和凱旋拱門的形式,以及嚴厲批評反叛的猶太人的黨派歷史,乃至可能也包括對通過鎮壓起義而獲得榮耀的皇室的過度奉承,大量關於羅馬戰勝猶太人的宣傳充斥著義大利和整個帝國。此外,失敗的叛亂只會強化希臘羅馬知識分子的偏見,他們對猶太人懷有潛在的、有時甚至是明顯的敵意,尤其是在帝國東部的許多城市。
面對這一切,約瑟夫斯轉向了歷史寫作。沒有人要求或強迫他撰寫任何東西——有許多像他一樣的猶太人,他們在戰爭中被俘虜,被奴役,被贖回,能夠再次自由生活,他們轉向了自己的生活,沒有寫下任何一個字以供公眾消費。約瑟夫斯本可以在奢華的羅馬過著安全、平靜的生活,但他卻撰寫了大量關於猶太人叛亂和猶太教的文字。正如我們已經指出的,這是一個勇敢的決定;他一定認為這也是一個必要的決定。
在《猶太戰爭》開篇第一句,約瑟夫斯就批評那些已經出版的關於這場戰爭的歷史是完全錯誤的,或者是故意歪曲事實來奉承羅馬人或詆毀猶太人,而“沒有任何歷史準確性”。有趣的是,在約瑟夫斯出版《猶太戰爭》之時,也就是耶路撒冷被毀不到十年之時,關於這場戰爭的一些歷史就已經出版了。約瑟夫斯表達了自己對流傳的虛假歷史和偏頗歷史的憤怒:他必須澄清事實,並在其他事情中,為猶太人開脫這些歷史中所包含的明顯詆毀。此外,正如他在開篇第一句中所說,他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有資格書寫這場叛亂的歷史,不僅因為他參與了叛亂,而且因為他是一名祭司。在這種地位和角色下,約瑟夫斯聲稱自己具有館長(curatorial)那樣的準確記錄的功能。準確記錄這一特殊事件至關重要。對他來說,猶太人的叛亂“不僅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戰爭,而且幾乎也是我們有史以來記載的最偉大的戰爭,無論是城邦之間的戰爭,還是國家之間的戰爭”。“最偉大的戰爭”的主題已經成為希臘史學中一種文學上的陳詞濫調,但約瑟夫斯是認真的。對他來說,這場猶太叛亂不僅是他一生的決定性事件,也是整個猶太歷史的決定性事件,弄清事實真相非常重要。
問題是,約瑟夫斯為什麼要書寫?與這個問題有關,他是為誰書寫?他卷帙浩繁的巨著的讀者是誰?出於這篇序言的需要,讓我們現在只關注手頭上的作品《猶太戰爭》。
即使是第一次閱讀這本書的人也可能會注意到,約瑟夫斯撰寫這本書所面向的讀者不止一種:他希望同時有興趣、背景、己見和期望不同的讀者。在這一點上,他顯示了自己最大的才能和敏銳的頭腦。首先,自古以來,人們普遍認為約瑟夫斯是為自己的羅馬贊助人韋斯巴西安(約瑟夫斯到達羅馬時的皇帝)和他的兒子提圖斯(提圖斯是統領對耶路撒冷最後圍攻的將軍,後來成為皇帝)書寫的:他希望以積極的態度向他們展示並向他們保證,這場叛亂是一小群激進的極端分子所為——正是這一小群極端分子壓制脅迫了其他不想叛亂的猶太人,而猶地亞和整個帝國的猶太人都有和平的意願。這一假定的目的是正確的,但有兩點保留:約瑟夫斯允許自己包含關於弗拉維王朝(the Flavians)的信息,這些信息不完全是正面的,比如韋斯巴西安和提圖斯的殘忍和武斷行為;皇帝和皇帝的兒子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這部作品的唯一或主要的目標讀者。《猶太戰爭》顯然也是針對帝國的所有居民的,因為它表明了叛亂的徒勞與接受和平的潛在好處。這部作品也面向理智的希臘-羅馬讀者,並響應了那些起來叛亂的猶太人的批評,同時也從正面的角度呈現了猶太教——它的實踐、信仰和制度。
但這還不是故事的全部。在討論《猶太戰爭》的讀者時,常常受到忽視的讀者是約瑟夫斯的猶太讀者。
羅馬帝國的大多數猶太人都能夠閱讀希臘語,他們的人數當然比能夠閱讀希伯來語和阿拉米語的人還要多;對於近東以外的大多數猶太社區來說,希臘語是他們的第一語言,受過教育的猶太人有可能讀過他的歷史著作(事實上,在我們稀少的資料中沒有明確的跡象來表明這一點,但這是很有可能的)。猶太讀者似乎是約瑟夫斯最直接、最迫切的讀者。的確,他從來沒有以“猶太讀者”這一名號來直呼其名地公開稱呼自己的猶太讀者。他從來沒有明確地說過,他正在向自己的猶太人同胞伸出援手,教導他們或說服他們相信某種觀點或歷史解釋。猶太讀者必須從文本中理解那些專門寫給他們的段落。約瑟夫斯強調自己作為祭司、先知和聖經解釋者的身份,這對猶太讀者來說有即刻的意義,但對受過教育的希臘人來說卻沒有任何的意義,因為這些宗教和社會頭銜在每個猶太社會都能產生共鳴:在耶路撒冷聖殿被毀後,祭司繼續在猶太會堂裡占據顯赫地位;在整個猶太世界,仍然熱衷於閱讀和信仰希伯來聖經,聖經中的預言書尤其引起人們的極大興趣。
對於《猶太戰爭》和約瑟夫斯的所有作品,有些章節只有受過猶太教育的人才能理解,或者只有使用大量注釋版本的讀者才能理解。對於今天的許多西方讀者來說,尤其是對那些幾乎沒有希伯來聖經背景的讀者來說,這確實是千真萬確的。例如,在當前版本中,讀者可能就需要幫助,以理解約瑟夫斯在第五卷中——當時羅馬軍隊正猛烈攻擊城墻——對被圍困在耶路撒冷的猶太叛軍領袖和其他猶太民眾的長篇講話。在這一敘事背景下,約瑟夫斯試圖說服猶太反叛者相信,縱觀他們的整個歷史,猶太人通常都是在與偉大帝國作戰,只有上帝幫助他們時,他們才會獲勝,只有當他們表現良好時,上帝才會幫助他們,而現在他們卻正在犯罪,因此失去了上帝的幫助。事實上,上帝會拋棄了自己的聖所;他們最好的做法是向羅馬人投降,並期望獲得這些大體善良溫和的統治者的憐憫:
總之,當我們的祖先把自己的事業交托給上帝時,我們找不到任何一個我們祖先憑借武力就贏得勝利的事例,也找不到任何一個我們祖先因沒有憑借武力就遭遇失敗的事例;當他們坐在家裡一動不動的時候,他們卻贏得了勝利,因為這是他們的裁判者(their Judge)所喜悅的,但是,當他們出去戰鬥的時候,他們卻總是遭遇失敗。(《猶太戰爭》第五卷第390節)
要點就是,戰爭的勝利揭示了神的恩惠,這是任何羅馬人都可以理解和同意的;羅馬人認為,他們的帝國落入他們手中,是對他們自身高尚德行的獎賞。但在這一章節中,約瑟夫斯通過引用聖經歷史的細節來表達自己的觀點,而沒有向外行讀者解釋:他提到了亞伯拉罕(Abraham)和撒拉(Sarah),法老尼哥(Necho the Pharaoh),西底家王(King Zedekiah)和先知耶利米(the prophet Jeremiah)——這些名字和故事對於沒有讀過希伯來聖經的人來說無疑都是陌生的。值得懷疑的是,約瑟夫斯的非猶太裔希臘讀者是否會費心地打開希臘語或拉丁語聖經譯本,看看他在說什麼。
然而,讀者應該注意這樣一個事實,即約瑟夫斯也可以用希臘羅馬讀者和猶太讀者完全能夠同時理解的方式寫作,只是方式不同而已。這是約瑟夫斯的長項。例如,在第五卷的同一篇演講中,約瑟夫斯說:“確實,命運女神(Fortune;Tyche)已經從四面八方轉移到了羅馬人的身上,而巡視各個民族、將帝國之杖輪流賜予諸多民族的上帝(God),現在卻一動不動地停留在了義大利的上空。”羅馬和猶太讀者都會同意,神的恩惠是政治、經濟和軍事成功所必需的。但是,命運女神和上帝之間的關係可以有兩種不同的理解方式,這取決於如何理解希臘語的句法規則。普通的羅馬讀者能理解:命運女神——羅馬信仰中的一個神聖實體——是上帝在那個歷史時刻決定垂青羅馬帝國的原因。在希臘和羅馬的信仰中,包括諸神在內的一切都服從於命運女神(Tyche)的專橫力量。但猶太讀者會以相反的方式理解這句話:上帝統治一切,他給羅馬人帶來了成功的化身——命運女神。與其說上帝是命運女神的工具,不如說命運女神是上帝的工具。在描述羅馬人對上城(upper city)的進攻之時,約瑟夫斯後來發布的那份聲明也可能出現同樣的雙重解讀;他說:“我們從中可以明顯地看到,上帝對邪惡之徒的大能和對羅馬人好運的青睞。”(《猶太戰爭》第六章第399節)與命運女神不同,上帝有自己的計劃;最終,約瑟夫斯說,猶太人的轉折將會到來。但只有猶太讀者才能不可言傳地理解這一點。
約瑟夫斯是一位在同一部作品中,甚至在同一句話中,為多種讀者寫作的大師。這是他在作為一場由各種各樣猶太分子所構成的叛亂軍隊的領袖時所學到的技能——他必須說服不同人群中的不同階層,從像他這樣顯赫的貴族,到懷有個人不滿的最樸素農民,再到渴望將叛亂進行到底的極端激進的彌賽亞團體。約瑟夫斯善於言辭,說話語焉不詳,因此,每一方都能聽到他們想聽的,這對他在羅馬的宮廷無疑也很有幫助,在那裡他必須注意自己的言行,尤其是當韋斯巴西安的小兒子圖密善(Domitian)在公元81年掌權時:圖密善以偏執懷疑每一個人、每一首詩和每一本書而臭名昭著,並毫不猶豫地用死亡來懲罰那些被視為敵人的人。
僭政(Tyranny)對幾乎所有的創造性表達都有一種天然的毀滅作用,但在羅馬帝國時期,對文學或言論沒有系統性的審查制度——羅馬當局並沒有設立機構以在出版前審查每本書籍。盡管如此,作家們仍必須小心翼翼,因為如果他們被認定侮辱了皇帝或違反了公共政策,他們可能會被流放或處決。對於作家或藝術家來說,與皇帝親近通常更危險,而遠離羅馬和義大利則更安全。宮廷充滿了機會主義者和誹謗者,他們可以從成功的指控中獲利,因此,每一種文學媒介都受到關注:詩歌、哲學、演講,當然還有歷史——尤其是有皇帝本人出現的歷史。在一些臭名昭著的案件中,作家以叛國罪而在羅馬元老院受審並定罪;懲罰可以是處決或流放,也可以是燒毀他們的書籍。為了避免皇帝及其黨羽的監視,歷史學家們進行自我審查,或者決定根本就不寫某些事件。
因此,身處弗拉維宮廷(the Flavian court)的約瑟夫斯書寫歷史是相當勇敢的,尤其是當他的第一個主題要求其書寫皇室成員之時,而且,他還試圖捍衛和闡釋那些反抗羅馬權力的戰敗民族。但正如我們所看到的,他有一個令人信服的寫作理由。我們可以從約瑟夫斯的第二部作品、百科全書式的《猶太古史》的一段話裡窺見這種強烈的寫作欲望。在《猶太古史》第十卷中,他重述了聖經《但以理書》
(Book of Daniel)中的故事。但以理是一位先知,他能通過夢境和神跡看到未來。《但以理書》深受猶太讀者的喜愛,因為它有令人興奮的奇跡故事和對彌賽亞的預言。在一段特別有趣但又困難重重的章節中,但以理將國王的夢解釋為對四個世界帝國的歷史順序的預告,第四個帝國將被一塊神秘的石頭摧毀,在猶太人的信仰中,這塊石頭象徵著猶太人的彌賽亞和以色列的勝利。約瑟夫斯是這樣講述這部分內容的:
但以理也向國王解釋了這塊石頭的意義,但我認為不適合在此記述它,因為我應該記述過去和現在發生的事情,而不是未來的事情。然而,如果有人急欲獲悉確切的信息,以至於他不停地仔細詢問,渴望了解即將到來的隱藏的事情,那就讓他不厭其煩地閱讀《但以理書》,他將在這些神聖的著作中找到它。(《猶太古史》第十卷第210節)
再次假設羅馬讀者不會去一本陌生的猶太書籍中找到那段晦澀不明的段落,而約瑟夫斯的寫作方式使羅馬讀者和猶太讀者對其含義的理解也有所不同。羅馬讀者會毫不懷疑地認為,羅馬本身就是那塊神秘的“石頭”,它將粉碎之前的帝國,成為世界的主宰,或者相反,看似堅不可摧的羅馬帝國有一天真的會在自身的重壓下崩潰;羅馬人自己也在爭論他們自己的未來,這兩種觀點都是可能的,但都沒有與約瑟夫斯筆下的文字的平實解讀相矛盾。另一方面,一個猶太讀者會立刻明白,這塊“石頭”就是應許的彌賽亞,他最終會來到地球上,將猶太人從最後一個帝國(羅馬)手中拯救出來。羅馬讀者如果沒有對猶太信仰的初步涉足,甚至猜不出彌賽亞的含義。整個神學教訓是“上帝主宰人類事務”,所有讀者——羅馬讀者和猶太讀者——都會同意這一點。
我們現在差不多可以理解約瑟夫斯書寫歷史的衝動了。他作為猶太革命軍隊的高級將領開始了對羅馬的戰爭。他必須表現出自己對革命的真情實意,才能讓他們接受其擔任這個職位。盡管他在軍事方面缺乏經驗,但他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雖然他最終也不可避免地失敗了。在約塔帕塔那個命懸一線的洞穴裡,他在一場集體自殺中幸存下來,但他並不一定背叛了自己的猶太同胞:他精力充沛,甚至充滿激情地講述了自己在洞穴裡實現的神的一項使命——那是一個來自上帝的信息——即他講述了關於叛亂、羅馬帝國、上帝對歷史的終極目的與計劃的真相。他在洞穴裡意識到叛亂的時機不對;現在不是反抗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的時候,因為當時這個帝國得到了上帝的認可。換言之,他對自己在洞穴中的行動的描述是承認自己一開始就錯了:他相信《但以理書》和其他神聖來源的預言——預言當前的世界帝國最終會滅亡,並被以色列永遠取代——並沒有錯,但他錯誤地相信預言會在現在實現。這就是他書寫歷史的衝動:他必須迫切地說服自己的猶太人同胞,上帝希望他們等待,暫時停止革命。
你可能會問:為什麼必須這樣言說?聖殿已經被毀,這還不夠證明上帝的旨意和目的嗎?答案是,一些相信這場叛亂的彌賽亞目的的猶太人認為,聖殿和耶路撒冷的毀滅是對他們信仰的確認。這是當今心理學家所熟知的一個現象:一個宗教組織的成員遭遇災難,例如他們的領袖去世,他們不會得出他們的領袖誤導了他們或者他們的事業已經失敗的結論;相反,他們往往更加堅信自己的事業是正義的。在公元70年聖殿被毀後,許多猶太人並沒有像約瑟夫斯那樣說:我們錯了。相反,他們說:上帝給了我們一個信號,表明我們是對的,我們必須在逆境中繼續前進。隨著歲月的流逝,這種執著的信念越來越堅定。約瑟夫斯在那場毀滅性的反羅馬叛亂中幸存下來,他非常擔心猶太人會再次給自己帶來災難。關於他們慘敗於羅馬的意義以及下一步應該采取什麼措施這整個問題的意義,實際上是籠罩在猶太人頭上的一場生死存亡的辯論。約瑟夫斯想參與這場辯論。他並沒有喪失自己的宗教信仰,也沒有喪失自己對猶太歷史的道德內容和目的的信仰,而是放棄了自己以前對強大的羅馬帝國的武裝反叛的信仰。如果說他曾經相信反叛羅馬是上帝的旨意,那麼作為一個歷史學家,他認為猶太人不應該繼續反叛羅馬。他在自己的後半生不停地書寫歷史,以告訴自己的猶太人同胞:現在不是第二次反叛羅馬之機;那一天終究會到來,但上帝要我們暫時靜靜地坐著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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