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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妤記6之1:有鳳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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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妤記6之1:有鳳初啼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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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這天下第一的「大青衣」,
她不是夢想要當,而是一定要當!
不僅是因為娘親的遺願,也為了解開她身世之謎……
可是憑她瘦弱的身材,又不夠嫵媚入骨的長相,
小小孤女要如何才能蛻變成絕代名伶?

文創風030《青妤記》‧6之1〈有鳳初啼〉

前世,她是卑微孤寂的啞女,遇害時連一聲救命都喊不出口;
這世,她置身活色生香的戲班裡,誓當天下第一的傾世名伶!

再世為人,花子妤是滿懷感激的,老天爺畢竟憐憫她,給了她做個正常人的機會,雖然只是個九等小戲伶,但至少還有個孿生弟弟子紓相依為命。
唯一讓她記掛在心的是,她的娘親因為生他們姊弟而亡,
留下的絕命書中寫得很清楚,若是要解開身世之謎,
就必須成為本朝獨一無二的「大青衣」,
否則,他們姊弟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為了實現娘親的遺願,小小子妤比別人更辛苦練功、練嗓、練身段
只盼能在一年一度的選角時入選唱青衣,
眼看初選輕鬆過關,複選時班主也幾乎都要點頭了,
卻半路殺出大師父唐虞,直言她唱的小曲小調像雞肋……
噯!這唐虞年紀輕輕,長相端的是俊朗溫潤、風采如玉,
可三言兩語便將人打落失望深淵,遇上他真不知是緣是孽?

不料塞翁失馬,落選的子妤反而被戲班台柱的塞雁兒要來做婢,
也罷,跟在名伶身邊多受提攜,也不愁不能再唱戲,
或許又是通往夢想的另一條路……

本書特色

本書為穿越愛情小說,但卻是以原創小說中難得一見的崑曲戲班子為背景,帶你走入扮相華麗、唱腔婉轉的崑曲戲班子,一窺男俊女嬌的戲伶,在台上顧盼風流、光采耀眼後,台下如何演繹自己更為絢爛的情與愛……

作者簡介

一半是天使

本名賴星,資深媒體從業者,現任網路訪談節目主持人。工作中習慣了面對鏡頭,採訪了無數名人明星;私下卻喜歡抱著鍵盤孤獨地寫稿,用充滿無限想象的文字勾勒出屬於自己的精彩故事。讀者評價,她猶如頂尖畫師一般,她的文字就像一幅畫卷,讓虛幻的故事變得飽滿誘人,讓人讀來猶如品茗,清淡平逸,卻餘味留香。

《青妤記》動筆於二○一○年二月,完成於二○一一年十一月,算是我創作時間最長的一部作品了。中間經歷了懷孕、生子的八個月停筆,兜兜轉轉,當終於寫完它的時候,我從未有過如此深的感慨。

一直癡迷於戲曲,特別是崑曲。從二○○八年開始動筆寫,我腦中就總是盤旋著想要寫一部與中國古代戲曲藝術相關的小說。想像著那樣風流婉轉的扮相,那樣軟糯清甜的唱腔,心中總是充滿了憧憬,有種想用文字細細表達的衝動。

終於在第五本書要動筆的時候,我覺得時機到了,正好那時又讀了于丹的《遊園驚夢》,裡面關於崑曲藝術的描寫讓我很受觸動。如果對於傳統文化,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去喚起人們的關注,那身為作家寫手的我,是不是也能用一部小說去為讀者展現那曾經輝煌無比的古代藝術呢!

於是,衝動化作了行動,行動化作了現實中的這一本《青妤記》。而在我過去發表的所有書中,它應該算是我書兒子裡最得我心的。

我一直認為我的書很小眾,文筆細膩清新,注重氣氛的營造和人物描寫,卻往往會忽略劇情的緊湊。而且文字的古味偏濃,包含了我很多的執念和行文習慣在裡面,因此被友人評為「畫卷派」。

看著網路上大神層出不窮,我有時候總想著,我是不是要迎合一下大眾審美的需求,文筆小白一點、劇情狗血一點、人物誇張一點……可那樣就不是我了。大量生產出來的暢銷書固然讓人羨慕,但固守靈台的清明,卻能讓我內外皆舒展。

我的文,適合書友捧於手心,找個閒適的午後,或聆聽這窗外小雨,或躲著刺目的陽光,伴著一杯清茶,慢慢的讀。那種骨子裡的清新,可以滌蕩靈魂,摒棄紛擾,求得一身的輕鬆愜意。

如果你真的感受到了,那就表示我成功了,這也就足夠了。
現實生活中的我很浮躁,平日工作常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特別是浮華的娛樂圈,大小明星的採訪不下百場,大家都匆匆的相聚,然後匆匆的分別,除了留下影像資料,沒有任何可以回味的東西。所以私底下的我喜歡緩慢的生活節奏,喜歡各種古舊的傳統文化。我甚至羨慕古人沒有任何通訊設備的生活,至少在我想要不被打擾的時候不會有電話突然響起。

我也總是喜歡說一句話:這個世界太快,我們也該稍微放慢一點兒腳步,停下來,讓我們的靈魂能夠跟上。
這個時代,能夠快的人太多太多,但我們真正需要的,卻是慢下來,享受生活。如果我的書能夠讓你稍微慢下來一點,哪怕一點點,我也會很高興的。

《青妤記》是我實體出版的第一本書,也是第一本在臺灣以繁體字出版的書。很高興它有了好的歸宿,也很高興透過它,能夠和臺灣的書友們溝通交流。

目次

章一 前世為引
章二 後世為續
章三 重陽初選
章四 但非所願
章五 半個月亮
章六 四大戲伶
章七 班主花夷
章八 化險為夷
章九 名伶塞雁
章十 前路茫茫
章十一 陋室安居
章一十二 青衣如錦
章一十三 落園夜宴
章一十四 紅衫為名
章一十五 登堂赴會
章一十六 諸葛不遜
章一十七 草堂玉簪
章一十八 綰髮結緣
章一十九 白玉清濯
章二十 腰縷銀爐
章二十一 西子捧心
章二十二 落園沁雨
章二十三 拜師學藝
章二十四 生如秋月
章二十五 路見不平
章二十六 擒狼嗜血
章二十七 雨夜微涼
章二十八 迫為奸細
章二十九 東施效顰
章三十 為人師表
章三十一 有辱斯文
章三十二 豆腐西施
章三十三 夜訪求解
章三十四 座上賓客
章三十五 綠萼初綻
章三十六 不情之請
章三十七 俊俏寡婦
章三十八 門前是非
章三十九 性本薄情
章四十 萬壽爭鋒
章四十一 落園驚艷
章四十二 珠聯璧合
章四十三 萬壽獻藝
章四十四 初入皇宮
章四十五 常樂常樂
章四十六 師姊青歌
章四十七 紫宸壽宴
預知後情

書摘/試閱

引子

十年前,京城極負盛名的花家班班主花無鳶突然猝死,一代名伶香消玉殞。百姓念其德藝,紛紛在自家門前掛上白色絹花,以示悼念。
皇朝天子更是賦詩一首,焚於花無鳶墳前以示哀思;御賜花家班「藝絕天下」的牌匾,詔告天下,花氏為本朝青衣的第一人,並賜其「大青衣」封號。

正當世人紛紛猜測花無鳶突然離世的原因時,一雙龍鳳嬰兒卻在花家班忠僕的護送下悄然出了京城。
直到十年後,姊弟倆才被花家老僕送回京城。
故事,也由此展開……

章一 前世為引

這是花子妤穿越而來的第十個年頭了。
十年中從嬰孩到稚女,她幾乎忘記了前世的種種,甚至名字,但卻記得那短短的二十四年裡周圍總是寂寞無聲的,因為,她生來就是個啞女。
從小父母俱亡,一直由外婆拉拔長大。聾啞學校畢業後,她每日在自家小書店裡幫忙守鋪子,生活簡單而缺乏任何波瀾。幸得有滿滿一屋子的書香相伴,否則日子會過得愈加空虛無寄。

當青春寥度了二十來年之後,平淡而平靜在某天清晨被打破了。倒楣的她剛打開店門,就被一個手持利刃的凶徒脅迫,清幽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能相助,驚惶失措間她想要開口喊「救命」,然而在利刃刺進胸膛的那一刻,還是什麼聲音都沒能發出來。

瀕死的她只感到眼前一片血紅,冰冷刺骨的感覺瞬間蔓延了全身。她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不甘心做了二十多年的啞女,就這樣死於一個卑劣凶徒手中……可所有的不甘心卻無法說出口、無法表達,使得她整個人生猶如一個諷刺。
所以,當花子妤再次睜眼,發現自己竟變作一個「咿咿呀呀」叫嚷著揮動小胖手的女嬰時,她坦然地接受了穿越的事實,想著或許自己臨死前心中的吶喊被老天爺聽見了,憐憫她,給了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至少這次,世界是有聲的。

「姊,妳愣著做啥?外面風那樣大,小心嗓子啞了被鍾師父罵呢!」
說話間,一個有些瘦弱的小男孩兒從屋子裡跑出來,鼻頭和額上均是閃晶瑩微光的薄汗,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衣裳,梳著俐落的一個童子髻,邁著兩條小腿兒衝過來,一把奪了子妤手中的木桶,順勢往院落一角的樺樹根下「嘩啦」一倒,復又拖住她的小手,兩人一併回了院落一角的屋子。

子妤看著這個穿越得來的現成胞弟,臉上終於不再是落寞的表情,泛起一絲笑意伸手攏了攏他耳旁的亂髮,捧著他的臉蛋心疼的問:「子紓,今兒個就別練功了吧?回頭姊給鍾師父求情,就說你腳拐著了,好不好?」
「姊,咱們雖然是寄人籬下,但這尊嚴還是要有的。若不練功,哪能出人頭地,哪能讓別人承認我們是花無鳶的一雙兒女!」花子紓小小的臉蛋兒上有著無比堅毅的表情,話音雖然軟糯,卻含著一絲誰也無法忽視的倔強。

「噓──」
子妤趕緊過去關上屋門,拉了弟弟在身邊坐下,又起身替他斟了一杯麥殼茶遞上。「好弟弟,虧得同屋師姊們都出去了,要是讓別人聽見豈不麻煩。古婆婆說了,母親當年因生我們而亡,除非你我能為皇帝欽封的『大青衣』,否則也別讓人知道咱們是花無鳶的一對兒女。」

「可是,」子紓擦了擦被冷風吹得有些紅腫的鼻頭,晶亮的眼眸瞬間變得有些黯然。「鍾師父只在早晨的時候讓我們吊吊嗓子、練練功罷了,其餘時間不是劈柴、燒火就是烹茶、做飯,這樣下去,別說做大青衣了,就連入宮唱戲都是不可能的事兒。」
「你看那些能真正坐在教習屋裡學戲的師兄師姊們,哪一個不是從幹雜活兒開始的?磨練耐性,也是做戲伶的一個重要過程,且不能急功近利。再說就快到九月初九了,別著急啊!」
子妤就著袖口替子紓擦了擦臉上的灰,又上下替他拍拍,看著整齊體面了,這才牽了他的小手,一齊往膳堂而去。

子妤姊弟口裡的鍾師父不過是花家班最底層的一個教習師父,只管新進的弟子們。上頭還有六個大師父,十二個小師父。
每日卯時初刻,鍾師父就負責叫子妤、子紓他們這些九等弟子起床,得先燒水、做飯,伺候了師父和師兄師姊們,之後才能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吊吊嗓子,練練基本功。

用過午膳,他們還得洗衣和準備所有人的晚飯,運氣好的男弟子會被派到前面打掃戲園子裡看官們的桌椅板凳,擺上茶盅、糕點、瓜子、水果等。這是個不輕鬆的活兒,若是出錯了會被罰跪,但好在可以順手捎帶些吃食藏在袖中,所以大家都很願意。待到上夜時分客人來了,就由戲園子請的姐兒們招呼,他們便會被打發到後面繼續做清掃、劈柴之類的雜活。等回了寢屋,大家就悄悄拿出先前在園子裡藏的瓜子、水果等,湊在一起打牙祭。

子妤和子紓去年十一月來到花家班,是最末的九等弟子,也是所有人中年級最小的。待了雖不到一年,但也逐漸摸清了花家班的諸多規條。
戲班裡的規矩,只有前五等的弟子才能到前面的園子裡上戲,每月有半貫錢的薪餉可領。別看半貫錢並不多,但總比低等弟子每月二十文錢的月例好太多。而且在前院上戲還能得到客人偶爾打賞,雖不豐厚,但一個月下來總能再得些進項。花家班的弟子大多數簽的都是死契,吃穿用度都按分例領取,若身邊沒個多餘的錢財,生個病也能死人的。

等熬到三等以上的弟子,就不用拋頭露面給普通眾客演出,會排出花名冊專供富人權貴挑選去唱堂會。
而一等弟子,就是大師兄大師姊們,則是專門和師父一起去宮裡給皇家表演,身上都有皇家賜的藝牌,地位在普通老百姓眼中等於半個宮人,平素想要看到他們登臺,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也是子妤對她穿越而來的朝代感到奇怪的地方。
前世的她雖然是個啞女,卻也上過聾啞學校幾年,直到高中畢業後幫忙看顧家裡的書店,無聊時多翻翻各類雜書,肚子裡的人文歷史知識雖比不上熟讀中文的學生,但還是比普通人要豐富得多。據她所知,在中國的歷朝歷代,戲子的地位都是極低,屬於三教九流(注1)當中的末流。可是在這裡,體面些的戲子不但能領了朝廷俸祿,還能像她這一世未曾謀面的娘親花無鳶一般,得到皇帝的欽封,御賜牌匾,地位不可謂一般。

所以,就算是穿越而來這十年的光景,子妤也沒搞清楚自己到底處在哪朝哪代,單看穿著打扮,總歸不是大漢金元,也不是每人都頂著個光頭留粗辮子的清朝,倒有些像唐宋朝代,民風開放,百姓富足。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這個朝代既然給了戲子一個較高的地位,子妤覺著未來的日子至少不會過得太艱難,也就沒太在意是哪朝哪代。要知道,中國歷史上的戲子們下場都沒幾個好的,就算是再色藝雙絕,也免不了最終賣身青樓,或是被富戶權貴看上,抬回家做侍妾,一世顛沛坎坷。

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老天爺給了自己做個正常人的機會,花子妤不會挑三揀四,早已默默地接受了這一切,在漫長的十年裡,漸漸將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也把花子紓當作了真正的家人。

注1:民間將人分為三教九流。
三教:佛教、道教、儒教。
九流分三等
上九流:一宰相,二尚書,三督撫,四藩臬,五提督,六鎮台,七道台,八知府,九知州。
中九流: 一醫,二金(算命),三飄行(測字),四推(推算曆法),五琴棋,六書畫,七僧人,八道士,九星相(觀星相定吉凶)。
下九流: 一忘八(開妓院),二龜(縱妻賣淫),三優伶(唱戲),四吹(吹鼓手),五大財(耍大把戲),六小財(刷小把戲),七生(理髮匠),八盜,九吹灰(賣鴉片)。

章二 後世為續

花子妤姊弟倆所在的花家班是宮制戲班,在京城只有三家。另外兩家一個叫陳家班,一個叫佘家班。宮制戲班的女伶叫做戲娘,男伶叫做戲郎,與民間戲班的戲子不同,算是有些體面的。
雖說是宮制戲班,但每年宮的俸制卻遠遠不夠戲班百來人的花費用度,所以三家戲班也都在各自園子開戲,啟用低等的戲伶為老百姓演出,好賺取些日常的用度花費。三等以上的戲伶就拿來好生當少爺小姐般地養著,若能得了權貴之戶的青眼,則能賺取不少的贖身金。

但要養出個一、二等的戲伶則十分不易,耗費的時間自不必說,單是打造行頭就所費不貲,各家戲班也視如珍寶般地捧在手心,是不會輕易賣了的。戲娘過了二十五,扮相顯老了,唱不下去時,班主才會張羅著把她們嫁出去。戲郎則可以唱到二十八歲,要麼自贖身到外地開戲班子,要麼留在戲班子做師父,將來娶妻生子,也是個好歸宿。

鍾師父當年就是五等戲郎退下來的,武生行當,一手長槍耍得很是漂亮,所以子紓相當崇拜這個師父,每日抽空就在他身邊膩著,求他教自己一招半式。
子妤看在眼裡也歡喜,畢竟鍾師父雖然嚴厲了些,對待子紓這樣好學的弟子卻很是上心,也不嫌棄他是個十歲稚童,常親自教導指點。不過學武生太苦,身上常有不明不白的傷,來了這花家班近一年,子紓都偷偷痛哭過好幾回,只是怕姊姊擔心才咬牙沒說。可身為姊姊又怎麼會不知道呢,看在眼裡雖然心疼,卻也並未阻攔他繼續學武生。

因為武生雖然苦些,但卻好過扮旦角的戲郎們。
不知為何,這個朝代竟有些偏好男風。花家班模樣好些的戲郎有不少被大師父打發去學旦角,女扮男裝竟比真正的女人還要嫵媚風情,惹得京城名士們爭相追捧。
戲郎不似戲娘,若是被破了身就不能再唱下去了,就算做妾也沒人會願意娶一個破鞋回家暖床。因為簽的是死契,大部分的下場都是被班主找來人牙子(注1)再賣出去。

但戲郎則不一樣,陪了客人也沒什麼損失,最多是幾天下不了床趴著睡罷了,總歸對將來沒什麼要緊的影響。等離開戲班,改名換姓就沒人知道當年的那些齷齪之事,娶個老婆也能安穩的過日子。
看著自己弟弟一張白皙俊秀的臉龐,若是將來長大了絕對是個惹禍的,這是子妤唯一的擔心,所以也巴不得他學武生,就算多吃些苦,總好過被那些變態大叔的拿來當玩物。

今兒個給師兄師姊們做了午膳,九等弟子們下午就可以歇一歇了,因為每年一次的選角都在九月初九重陽這天舉行。
穿上花了二十文錢買來的藕荷色細布衣裳,淡青色的水紋緄邊兒,裙角繡了兩朵淡紫色的團花,腰間是一抹略深些的腰帶,墜了個寶藍色的粗繡海棠荷包,頭上一雙羊角髻,也沒什麼釵環裝飾,只一對兒鎏銀的流蘇墜在兩旁,稍顯得不那麼寒酸罷了。

雖說是花掉了一個月的例錢打扮自己,但子妤看著水盆中那張臉的倒影,不免有些嘆氣。
柳眉杏眼,唇紅齒白,模樣雖居上乘,但身為姊姊的花子妤竟還沒有雙胞胎弟弟長得好看,讓她鬱悶之極。也不知道是不是兩人當初在娘胎裡弄錯了性別,否則哪有這種道理。再說,花家班的女弟子無一不是精挑細選的,個個生得就是不同於一般,要麼眉梢帶笑,要麼嬌媚清甜,想要入選旦角,均是百裡挑一的。特別是唱青衣(注2),不但要相貌出眾,還要身姿不俗,嗓音了得。

估摸著自己這長相,花子妤怕連最初的顏選一關都沒法子過的。
在花無鳶給一雙兒女留下的絕命書中寫得很清楚,若是要解開自己的身世之謎,就必須成為本朝獨一無二的「大青衣」,否則,他們姊弟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對於子妤這個穿越者來說,父母是誰根本就不重要,她也懶得去知道花無鳶為何會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女後一夜暴斃。但是子紓不一樣,他渴望著知道母親的死因,渴望著找到生父,他又是子妤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花子妤不能讓子紓唱青衣,就唯有自己這個姊姊去實現這項艱難的任務。
要能入選青衣雖然極難,可花子妤畢竟是現代人,略想了想,就想出個法子。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等到時候去試試才能見分曉,所以現在難免覺得有些緊張。

「怎麼,想著等會兒的選拔,心中忐忑?」
花子妤正對著水盆發呆,一個青衣少年從對面的屋子走出來。容長臉,懸膽鼻,面色有些蒼白,眉宇間含著半分憂鬱的神色,看起來比女子還要清秀幾分。
終於從水盆上回過神,子妤衝著來人一笑。「止卿師兄,所有的師兄師姊們都先去了無棠院吊嗓子、練功,您怎麼還優哉游哉地在這兒?」

「妳不是也沒去嗎?」止卿淡然的笑意中透出一絲與年齡不太符合的成熟。「從昨兒夜開始,整個院子就沒有一個歇著的。不是忙著打扮自己,就是練嗓子,也吵得人無法靜心歇下。」
「畢竟一年就這一次選拔,入班的年紀越小越好,大家誰又不想卯足了勁兒呢。」子妤將水盆端回小屋,又端了一碗麥殼粗茶出來遞給止卿,還騰著熱氣。
止卿卻有些嫌,推卻了,指了指西南角的那間屋子,帶她過去給重新斟了一杯茶。

子妤一看,竟是細末茶渣子,雖然碎了些,好歹飄出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兒,可比自己的麥殼茶要好了不止多少倍,便歡喜的捧在手裡,慢慢地吹開漂浮在上面的茶渣兒,小心的喝了起來。「還是止卿師兄有法子,不但能一個人住一間屋,還有茉莉香茶可以喝。」

止卿也捧了一杯在手,極享受的斜靠在一把油亮的半舊扶椅上,不疾不徐地說話。「只是有時候一個人住太清靜了些。」
「虧得只有五個師姊,加上我分開來三人住一間屋也不算太鬧騰。師兄們卻人多,得六人一間,您也願意?」子妤癟癟嘴不相信。
「他們都不喜歡我,才讓我一個人住了這間屋子罷了。」止卿放下粗瓷茶杯,動作文雅地掏出一張布帕出來拭拭唇角。

「你是九等弟子的大師兄,敬您才讓您一人住的。」子妤樂得多說兩句好話,畢竟這止卿師兄將來在花家班一定會大有前途,從小就維繫好兩人的關係對自己也有利。說著又把茶碗捧得緊了些,才發現自己還一直穿著單薄的布衣,不由得起身來。「我得去找子紓,都到時間了,他不知在磨蹭什麼。」
「等等。」止卿起身來,從床板邊上抱起一個有些舊舊的紅木匣子。「聽妳弟弟說,妳想入選青衣?」

「嗯。」子妤點點頭,不知止卿為何有此一問。
「那妳過來,我替妳上點兒妝,如此素顏,可得不了大師父的青眼。」止卿打開紅木匣子,裡面竟是一盒紫米粉,一碟子粗粒胭脂,和一支黛青。

章三 重陽初選

九月初九已是深秋,京城又地處偏北方向,寒風一起,比之江南地區的冬天都還要冷上三分。
因夾棉襖裳會顯得身子太臃腫,子妤只得咬著牙忍住冷意,僅穿了這件二十文錢買來的布衫。自己本就只是個十歲的小姑娘,身量雖然高,卻還沒什麼腰身,若穿得厚了,如同個小包子般,哪裡還能得了師父的青眼入選青衣角兒。

虧得止卿有些胭脂水粉,雖然劣質了一些,但好歹讓子妤有些發白的臉色多了兩分紅潤之感,清秀的黛眉也襯托得小臉更加嬌俏,加上唇上淡淡一掃也是嬌豔欲滴,比之先前看起來要順眼得多。
止卿也用淡粉微微敷了兩頰,先前的粗布衣袍換作了一套簇新的天青色衫子,越發顯得清秀飄逸,美顏如玉。

出得屋來,見子妤子紓兩姊弟已經候著了,止卿朝他們一笑。「走吧,去晚了免不了被罵。」
花子紓眨眨眼,只覺眼前一亮。本來就知道這師兄生得甚有女相,卻沒想到稍作裝扮,竟比姊姊還要美上三分,不禁脫口道:「止卿師兄本來就好相貌,如此打扮,倒更加讓人過目難忘了。」

「子紓,」打斷了弟弟的話,子妤略帶抱歉地道:「既然止卿是對青衣志在必得,大師父定會慧眼識才的。」
別人對於自己相貌的各種態度止卿都已經領教過,見子妤和其他人不同,對自己的長相裝扮並不介意,心中不免多了兩分好感。「咱們走吧,去晚了就不好了。」

花家班是京城裡最大,也是最老的一家官制戲班。前門大街上有間十二門闊開的花廳,偌大一方挑高的三層觀樓。一樓平座可容納上百人在此觀戲喝茶,二樓則是雅間十二,環繞戲臺,觀戲更為方便。三樓是六間包廂,可以將整個戲廳一覽無遺,也是京城達官顯貴喜歡宴請賓客的好去處,因為只有在三樓包廂才能請出三等以上的戲伶演獨戲,只是每間包廂的分銀就得十兩,加上酒菜和打賞,沒個一百兩的花銷絕對辦不到,但正因如此,更得京城權貴追捧。

前門是花家班的戲廳,後面則連著一座三進的院子,和前門戲院由一個遍植梨花的花庭隔開。
一進是十二間講堂,分別依角色區隔開來,緊鄰花庭有一片空地,是武生的練武場,從早到晚都有人在此練功和吊嗓,和前廳一樣都是極熱鬧的。二進則是師父們的住所,一共十八間房,大小不同,尊卑有別。緊鄰二進的院子有一個偌大的偏院,住著十個一等戲伶。

三進則是五等以上弟子的住所,一共十二間房,分了東西兩廂,供戲娘和戲郎每人一間單獨居住,當中有小花園隔開,兩個婆子守夜。畢竟這些三等以上弟子都是已經成年的年輕男女,得防著亂了規矩。
最末的則是後院,左右分了兩個跨院。左院是六、七等弟子的住所,十來人分住在四間廂房中,並不顯得擁擠。右院是八、九等弟子所居,還連著一個雜院。

這些低階弟子們分在八間大炕屋裡住著,剩一間大屋做灶房。只因八、九等弟子都是十來歲的孩童,此處便沒有分東西兩廂。五等以下的弟子形同奴僕,無論男女皆要承擔整個戲班的活計,加上大家住在通鋪上,又都是十歲上下的孩童,免不了吵吵鬧鬧有些小矛盾。

只是臨到選角分課的要緊時候,在無棠院中候著的九等弟子們齊聚,氣氛顯得有些緊張。等子妤三人到了,剩餘的師兄弟們也陸續到了,大家隨意聊著,一邊等班主親臨挑選。

「聽說今兒個是唐師父和班主一起過來選角呢。」一個小姑娘怯怯地望著門外,神色擔憂。
「唐虞?」另一個稍大些的女孩子倒是有些興奮的樣子。「聽說唐師父雖然嚴厲了些,可是貌比潘安呢。我進來快一年,好幾次都是遠遠的看了看他的樣貌,這次能靠近些,真得好好瞧瞧。」

「唐師父來了!」一個清瘦的小男孩兒輕聲叫喚,打破了無棠院中原本有些躁動的氣氛,大家都趕緊按平時練功的列隊排好,等唐虞一到,齊齊俯身鞠躬行禮。
唐虞是八位花家班的大師父之一,也是裡面年紀最小的一個。扮的是小生中的扇子生。當年他以一齣【西廂記】中張君瑞一角,引來京城權貴追捧,不過十五歲就升到了三等弟子。

因他所飾的角色是位年輕俊秀的翩翩公子,加上唱戲時手拿竹摺扇,頭戴文生巾,身穿褶子長衫,風流如玉的模樣一時間不知多少京城閨秀爭相給花家班下帖子,要一睹唐虞的風采。只可惜有次堂會(注1),招來一個偏好男色的四品官吏所擾。不堪其辱下,唐虞竟一把摔碎了那官吏遞上來的琉璃酒盅,當場在眾多京城權貴前拂了那官吏的面子。自此,便沒人再請他唱戲,終於在十六歲那年被迫退下戲臺,專職教導男弟子的小生戲課。

不過唐虞生性淡泊,倒也看得極開。本來就對那些達官貴人有些厭煩了,加上唱那兩年也得了不少的打賞,退下來後教導年輕弟子也輕鬆有趣,便沒再介懷於此事,安心做起了大師父。
他今年也不過才十七歲,正當風華。
這是子妤第一次見到唐虞,暗自打量,不禁心中叫了聲大大的「好」字。劍眉入鬢,清眸有神,修長的身板被一襲青葛布衫襯得瀟灑清然,如此相貌,也難怪會被那好男色的官吏糾纏。

但讓子妤想不通的是,這個朝代雖好男風,可都是旦角扮相的男子被褻玩,這唐虞明明扮的就是小生,又怎會讓那官吏起了興致?莫非那四品官吏是個真正的斷袖?想到此,子妤搖搖頭,幾欲作嘔,已不願再多想,只是看向唐虞的眼神略帶了兩分憐意。

唐虞正清點人數,卻一眼瞥見後排一個清瘦小姑娘正細細打量自己,薄唇抿起,似有憐意浮在面上。頓時心下有些不悅,沈下聲來道:「今日選角,非你們意願可隨意挑選角色。各人資質不同,等會兒班主到了,自會依照你們的條件定角,切莫爭執,否則就會被逐出花家班,所以大家好自為之。」
冰冷的言語,倒讓子妤先前因為同情,而對這唐虞生出的兩分好感打消了不少,隨著大家一齊答了聲「是」,便沒再看他。

「唐師父!」一個在前頭迎客的小廝打破了無棠院的沈默,上前福禮道:「班主今兒個被尚書大人的公子請去九陽樓吃酒,這會兒班主身邊的陳哥兒回來了,說是讓您今兒個看著資質好的就挑挑,等他回來再定奪便可。」
「嗯,知道了。」唐虞也沒當回事,只因這些年班主年事已高,除了在外應酬和打理與宮中的關係,已漸漸不太管班裡的瑣事。但選拔弟子入各行當(注2)學習並非小事,不免覺得有些不妥,又問:「班主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定奪?」

「陳哥兒說是明日下午班主會親自來無棠院看看,請唐師父先行挑選。」小廝一一回答,又福個禮便退下了。
「你們也聽見了,班主今日有事不能親臨,但今日的選拔也不能耽擱。」唐虞面無表情地走近了諸位弟子。「先抬起頭,從顏選開始。」

 注1: 也叫堂會戲﹐一種演劇形式。凡是私人或臨時的團體﹐召喚或邀請戲班子(有的是約幾個戲班子的名角聯合演出)在商業劇場之外的地方(如府邸、會館等)包場唱戲﹐都叫堂會。

 注2:傳統戲曲演員的專業類別。如崑曲有:生、旦、淨、末、丑、外、貼七個基本行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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