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旅途即是拼湊人生的地圖，每回在路上，又向前完成了一部分。

繼《遠足》、《迷路》後，旅遊文學《江湖》再度啟程，徐樂眉背起行囊，走訪西北大漠，盡覽青海、甘肅、陝西、內蒙古、寧夏、河南、山西等地人文風景。
這是一場介乎時光和空間的奇幻旅程，她追訪絲綢之路，嘉峪關、玉門關、懸壁長城依然屹立在邊塞黃土曠野之中；登上祁連山、崆峒山、五老峰、太室山，橫渡黃河，走覽青海湖、月牙泉、壺口瀑布、三門峽，在山河間追憶歲月。
行者續走在古老的土地上，五個月穿越大西北七個省，山河縱橫，凝結璀璨，不復呢喃，颯爽飄移。
只因，人在江湖，咆哮狂喜。

徐樂眉

為了讓情境成為現實，
背著行囊，向未知出發，
讓火車載往藍天白雲下的黃土地。
順著黃河軌跡，追隨曲流踪影。

穿越大西北，
迎面而來的時光碰撞。
喜怒哀樂的人事物，
生發一篇篇戲劇性故事。

繼《遠足》、《迷路》後，
旅遊文學《江湖》，呈現大漠人文，
抒寫快意，寄情曠野。

蔚藍天空下的那一片─土黃
變換風速─千里追騎
沙漠奇遇─額濟納旗
自在問佛─拉不楞寺
發狠姿態─逃票記
光陰物語─遺址二事
暗藏玄機─法門寺
紅色旋律─延安問答
如此安好─家在丁村
浪花淘盡─橫渡黃河
叩問上下─地坑院
千年古寺─掛單
來者是客─雀佔鳩巢
人間滋味─遇見
西北故鄉的那一朵朵─白雲

感恩

遙遠大西北，粗曠豪邁，體會到天高皇帝遠的無邊景象。

西北之行，面對壯麗山河的呼喚，以青海、甘肅為先。這兩個毗鄰的省份面積形狀各異，一個龐大如攤開的麵餅，一個卻如骨頭般地細長。無論如何，蘊含的豐富資源與風土民情，都是旅遊的最佳寶藏。
在高速公路上，首見青海綿延的山脈，不禁驚呼連連，彷彿錯覺來到洛杉磯，同樣地嶙峋山形，坡土乾涸光凸，寸草不生。稍微不同的是這裡地處高海拔，腦袋瓜似乎有點缺氧，暈呼呼地喘不過氣來。臨行前，大陸友人曾說：「剛到時，會有些不適應，過兩天就會習慣，一切動作得放慢，包括說話。」原來，如履平地的青海，高度也有兩、三千公尺以上，故難逃「高山症」上身。
之後的幾天行程，遍訪西寧市內外的名勝，如塔爾寺、貴德、青海湖、清真寺等地，品嘗奶酪、手抓肉及當地農家飯、小吃。眼內所及，跳脫江南小橋流水的呢喃情境，全被天地遼闊及少數民族的粗獷風情所取代。多元的宗教信仰，藏傳佛教與清真寺和諧地融入當地生活，每個人都散發出和善的笑容。安排空檔，蹓躂街市，穿梭交錯的街巷，領略傳統市場的熱情與特色食物外，也發現這方水土的特色，便是冬蟲夏草的店門特別多，此類珍貴的藥材身價，現今已不可同日而語，儼然已成當地產值豐富的行當。
由於高原因素，導致天氣變化巨大，令人驚奇，如非親眼所見，絕難相信。這天，奔往青海湖的路上，短短幾公里路程，烏雲密布，就先後碰見冰雹與暴雨的情景。到達青海湖時，又是晴空萬里。藍天白雲映照，湖水鮮豔多彩，浩瀚煙波，水天一色，如琥珀般蘊藏萬物，層次透明，氣勢非凡，不愧為中國最大的內陸鹹水湖泊。乘船繞行「二郎劍」島嶼，親近湖泊，樂活當下。藏式建築物，祈福意味濃厚，經幡隨風飄揚，顯出這方山水的神聖之感。回市內途中，突現景緻飄忽眼前，偶遇一大片的油菜花田，在湖邊搖曳，湛藍湖水與靚麗艷黃，交相輝映，美不勝收，柔美氣質淡化了西北的蒼茫與孤寂，彷若置身春光。

翻山越嶺，飛雪蓋頂，酷熱炎夏的獨特景緻。

告辭西寧之後，乘長途車往甘肅張掖方向。由於公路修建停駛，必須改走山路，就是必須翻越祁連山。臨時改道，不但不氣餒，反而引發興趣與期待。祁連山是青海與甘肅的界山，自來在歷史與地理的史料上皆佔有一席之地，如今有機會親晤面容，不失為旅途美事。
高山公路迂迴盤旋，險象環生，所幸兩位司機經驗豐富，技術純熟。行駛蜿蜒途中，可安心欣賞沿途風景。因為票買得早，坐在第一排座位，視野無所阻攔。沿途高高低低的山路，猶如雲霄飛車地起落，心情也跟著上下起伏。行駛到最高處，遠山已見有飛雪蹤影，時值炎夏九月，溫度暑寒非關季節，而是與高度連結，皚皚白雪飄散在壯闊山巔，猶如水滴灑落傘面，充滿詩意之韻，除了驚嘆自然美麗，言語已是贅述。
山路遙遠，從早上出發至今，正值午餐時刻。只見每位乘客都拿出輕食就餐，活脫像孩童時候的遠足情況，只差老師換作是司機帶隊。話說兩位司機輪流上陣開車，其中一位從座位前的矮櫃拿出事先備好的一袋食物，準備就食。他面露喜色地打開袋子，揭開層層裹覆的包裝纸，一陣香味撲鼻而來，定睛一看，竟然是美食「手抓肉」，豐盛之味，顯現氣派。只見司機把那包「手抓肉」推到我的眼前，示意抓一塊來吃，我小小吃驚地看了他一眼，友善的笑容令人很難拒絕，於是抓了一塊，大口咀嚼起來。午餐的過程，少了語言，盡是美味的分享，讓這趟行程多了份人情味。雀屏中選的我，成了分食者，除了座位就近些，只能說是行者的好運氣。
到達張掖後，與同車的一位荷蘭女背包客可兒結伴尋找住宿地。她手中的英文版中國導覽圖誌成了最佳導引，在靠近鼓樓前的街道尋找。詢問好幾家旅館，都因價格過高而放棄，最後選中一晚二十五元人民幣的招待所，做為棲身之地。為了成全兩人同屋才有的低價，只好陪同選擇這間住處。想起昨晚還住在友人招待的五星級飯店，今晚的住宿水平，簡直是天壤之別，可想見在旅途中，處富貴或居貧窮，彈性伸縮的範圍有多寬廣。是晚，可兒欲入睡時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可兒躺在床上準備就寢，突然，轟隆大聲，把我倆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木床坍塌了，哭笑不得又慌亂之餘，通知工作人員換房後，才了事。
隔日清早，兩人結伴同遊「馬蹄寺」。藉由可兒的行程，才知道這個景點。公車行駛在廣袤的田野中，一村過一村，彷彿要到人煙罕至之地，可見地點相當偏遠。在岔路口下車，到馬蹄寺還要走上幾公里的路程，沿路攔得小巴士，才得以快速到達。遍覽石窟佛像後已近傍晚。行程結束時，可兒夜宿山上，我倆便分道揚鑣。像可兒之類的國外背包客，由於經費不多，所以用最節約的方式行走中國，相較之下，我就幸福多了。不過這是很大的啟發，能省則省，花大錢旅遊，人人能辦得到，如果能以低成本旅遊，看盡山水，這才是最厲害的自助背包遊。

徒步探尋夢鄉彩土，讚嘆連聲，炎日當頭，不減興致。

隻身前往心中夢土張掖丹霞，可說是這趟行程的重頭戲。最早得知它，是從電影《三槍拍案驚奇》。當銀幕上出現那片斑斕顏色的土地時，大為驚艷。後來加上媒體雜誌的報導，更加深印象，於是萌生探詢的意念。聽當地人說，丹霞要在午后時刻的陽光，更顯明亮層次，便先轉往鄰近的「冰溝」。踏進嶙峋的「冰溝」山城，彷如進入盤古開天的蠻荒世界，龐大的石柱群拔地而起，各色各樣的奇形異狀，震撼視覺之外，更引發強大想像力，像大地之根、神駝迎賓，形象逼真，栩栩如生。赭紅色石柱在天光照映下，顯出神秘的宏偉之感。這方土地形似美國大峽谷的濃縮版，也是大陸發育最好的窗櫺狀宮殿式丹霞地貌。
中午在農家樂店舖用餐並稍作歇息後，下午一點三十分便徒步走向七彩丹霞。景區設有觀光車輛，供遊人乘坐。但選擇徒步走遍丹霞區域的每個角落，用心欣賞老天爺的傑作。
門票上標示七彩丹霞設有四個觀景台，各有不同的面向，供遊人拍攝美景。不知地方有多大、多遠，但決定要用雙腳走到每個觀景台，去領略所見的畫面。
隨意從一個路口走進，作為啟程之始。行走在這片乾涸的土地上，仍有泥濘難行的坑漥地，要用跳躍動作跨越它，修路築起的土堆阻礙去路，要以攀爬的姿勢穿越它。這段岩石路程色調灰白單一，尚無彩色條紋。走了一個多小時後，終於在岔路口看見電影拍攝的旅館場景。古樸的磚木建築，使人想起電影人物的造型與奇異情節，帶有驚悚的黑色幽默。再往前走好長一段路，揮汗淋漓地踩著緊密的階梯登上山丘，遠遠望去，層疊不盡的丹霞山巒，彷彿老天爺信手拈來的彩筆，大氣又瀟灑地創作出無與倫比的色調。這座山丘雖非十分高聳，但已成為景區的標誌，整座山頂形成狹長的的觀景台，可望盡方圓五百里的景緻，令人流連不已。
為了趕下個景點，還是得步下山丘。走在岔路口時，看見一大堆人聚在一起，阻擋取景的角度，便好意請他們讓讓。他們很客氣地讓開，也開了話匣子。
原來他們在拍單車選手騎車的戲，要以七彩丹霞作為背景。難怪剛剛在山丘上就望見好幾輛工作車停在路上，妨礙取遠景的畫面。既然是為了工作，就以理解態度看待。雙方聊天之餘，相談甚歡，當對方知道我趕著看景，是為了趕公車時間，好在傍晚時刻回張掖市區時，允諾讓我搭便車，如此一來，就沒有後顧之憂了，但還有一段景區還沒看到，趁天黑之前，加緊向前趕路，也好再趕回搭便車的原點。
接下來的路，雖然很遠，但沿路都有丹霞可看，美景當前，心曠神怡，再炎熱都不以為苦。終於到了第四個觀景台，無邊的丹霞山丘，連綿不斷，好比海浪此起彼落地往前延伸，似乎沒有盡頭。正陶醉於驚嘆連連之際，手機聲響起。原來是拍攝隊伍工作告一段落，要打道回府了。看這光景，似乎拍攝比預期的早早結束。他們派了一輛摩托車來接我，好回到原點。完美的一天，到此即將告一段落，匆忙又充實的行程，全都記錄在相機裡。七彩丹霞，徒步大約用了四小時，走了十五公里。

一路往西，層層關口，歷史古景，美景再現。

隔天結束張掖大佛寺的行程後，繼續一路往西。途經嘉峪關停留兩天，遊歷長城第一墩、懸壁長城、魏晉磚壁畫墓。道聽塗說，往額濟納旗前進，兩天後再轉向敦煌行進。敦煌地處大漠西北，驚奇的是觀光業極為發達，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是座旅遊機制成熟的城市。
敦煌石窟及月牙泉都近在市郊，公車四通八達，極為方便，遊人可安排時間，自行前往。即便是玉門關、漢長城、雅丹地貌、西千佛洞等地散居各處，只要跟旅館交了錢，即能享有一條龍的服務，第二天一早便有遊覽車來接送，一天就能搞定行程。
永遠難忘的是，當身處這些從小就出現在地理與歷史書的場景時，內心充滿激動之情。雖然邊塞關口只剩下土黃孤城一座，四周荒涼無度，然而從遺跡可遙想，千年之前的守衛軍備及邊城壯闊的情景。唐朝詩人王之渙：「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深刻描繪戍邊士兵的懷鄉之情，意境蒼涼慷慨，胸懷遠大。今日雖不復見英雄滄桑，但西風依舊，颯颯不歇。
到了晚間，市中心的大排檔琳瑯滿目，各色各樣的菜色任君選擇，常見三兩好友齊聚、沁人心脾的啤酒下肚，夏日炎炎，豈不快活。在敦煌的三天裡，節目安排滿檔，白天趕行程，忙著拍照，領略山水風情。晚上走街串巷，找攤吃食，飽足整日的疲勞。
敦煌住民幸運地靠著老祖宗留下的古蹟吃飯，不單是敦煌石窟及月牙泉，還有排列起來一長串的景點，歷史底蘊更是輝煌可數。它地處甘肅最西部，位居來往新疆的重要門戶，在日月無垠的黃土沙漠中，經過旅遊觀光的打造，熙攘人潮的滋潤，悠久歲月倒使敦煌顯得古今融合，像沙漠明珠般地晶瑩照人。
敦煌石窟的名氣中外知名，可惜現在為了保護國寶，只能看到水泥牆鞏固的外貌及晦暗不明的飛天壁畫。在人群中，隨著講解員看過一窟又一窟，光線朦朧，人頭鑽動，無法看清壁畫風貌。開放的幾個洞窟，繞行一圈，就好像做了一場夢，不一會兒，看完了夢就醒了。走到石窟末端時，跟著人群，走出轉門，重新排隊想再度進入。沒想到，卻不讓進了。當時愣住，尋求人員解決。服務員卻說：「門票已用過，不能再用。」我解釋道：「不清楚這是進出管制的門，還有一票一進的規定，還有些展覽館沒看到，希望能放行。」執行人員公事公辦，毫不鬆懈。僵持一陣後，對方見我態度誠懇，並出示證件說明原意，最後由主管許可，才費勁地重新打開電腦驗票口，放行進入。當重獲自由，再度進入石窟時，鬆了一口氣。心想，如此昂貴的門票，得好好看個仔細，才值回票價。這次差點不得其門而入的經驗，反而成了在石窟難忘的插曲。
下午隨著市區公車，踏入「月牙泉」，景區的黃沙漠土迎面而來，彷彿進入西域之邦。鈴噹聲隨著滿載遊客的駱駝隊伍，浪跡荒漠，響徹心田。遙遠又迷濛的印象，深刻感受到真切地來過這方土地。一泓清泉，維繫住了古詩詞的意境，及遊子心中的一方夢土。夕陽西下，圍繞在月牙泉的餘暉，是種穿越時空的美。
成群的遊客，沉醉於眼前美景，不忍離去，皆坐在沙漠山頭，等待落日。只見大夥無聊嬉戲，或玩跳沙、或拍照、或高歌一曲，無一處閒著。這種昏黃瀰漫的氛圍，預示著月牙泉天黑前的璀璨。天涯流浪者，隻身此處，喧鬧中獨享清淨，攬看千年景緻，也與現代人共品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