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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旦詩文集(1-2)(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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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旦詩文集(1-2)(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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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 編排上,凡曾獨立結集出版過的,按原集重排(重復收入不同集子的作 品,只見于首次出現的集子中);未曾結集出版的詩作,列入“集外詩存” ,按寫作年代排序。第一卷的卷末,附錄“穆旦自選詩集存目”和“穆旦晚 期詩作遺目”。第二卷收入1924年至1963年發表過的各類散文、隨筆、評論 共16篇;1943年至1977年致親友書信69封,以及1959年至1977年斷斷續續所 寫下的日記;本卷內容均為首次結集出版,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和研究價值。 ;書後附有《穆旦(查良錚)年譜》。本書版采用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 ;

; 歲月流逝,往事如煙,良錚已去世二十年。過去廣大讀者只知道他是一 位優秀詩歌翻譯家,最近幾年他寫的詩才被承認,并給予很高的評價。作為 詩人的親人,我十分欣慰。但是,那段悲痛的記憶一直留在心頭。他去世了 兩年多,通過家屬申請平反,才得到天津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判決書(1979 年8月3日),上面簡單地寫道:“根據黨的有關政策規定,查良錚的歷史身 份不應以反革命論處,故撤銷原判,宣告無罪”。又隔一年,1980年7月16 日中共南開大學委員會復查決定查良錚同志問題已“于1956年10月根據本人 交待按一般政治歷史問題予以結論”、“撤銷由高教六級、副教授降為行政 十八級的決定,恢復副教授職稱”,“在降級時期內的工資不再補發”等。 ;1981年11月27日南開大學黨委在天津市烈士陵園召開平反大會。1985年5月 28日,骨灰安葬在北京萬安公墓。墓碑上寫著:“詩人穆旦之墓”。人們會 說現已為他平反,他的譯詩都已出版,也出了詩集,并對他的詩歌評價很高 ,可以無愧地說那已是過去的事。可是,活著的親人想起他一生的經歷,不 免永遠悲愴,心靈上的創傷永遠很難很難愈合。 ; 我和良錚是1946年在清華園相識的。當時我二哥玨良是清華大學外文系 講師,每逢周末我經常去二哥家玩,良錚是二哥的同學,他也常去。周末清 華園工字廳有舞會,我經常參加,有時良錚也去。1946年夏,我去參加國民 黨政府官費留學考試,考場設在北師大,又遇見良錚。王佐良、周玨良也都 參加考試,我們大家在北師大附近小館吃午餐。那時我吃得很少,良錚風趣 地說,“你吃得這么少,這么瘦,怎么能考好呢?還是胖了會更好。”他是 二哥的同學,我也沒在意。後來,他由沈陽回北京,常去燕京大學找我,有 時我和其他朋友在一起,他很禮貌地離開;有時第二天去了,我又有事,在 燕京園姊妹樓會客廳里談幾句,他就走了,我很抱歉。周末我常去市內叔父 家,有時他約我在米市大街女青年會見面。我們經常在女青年會客廳聊聊天 ,王府井大街逛逛。他愛逛書店,也陪我逛東安市場,有時買幾本書送我, 有時也看電影。寒暑假我回天津,他也來天津看我。那時父親經常去唐山, 在家里常開舞會,兄姐們的同學朋友常去,良錚也是其中的一位。我們初相 識,他常問我愛看小說嗎,我說中學時看過許多,巴金、茅盾的小說,還有 武俠小說,因為我讀的那個學校,從小學三年級就讀英語,中學時也看過幾 本英文小說如《小婦人》、《傲慢與偏見》、《戰爭與和平》等。他說真看 了不少書,那為什么讀生物系。我說我喜歡理科,看小說只是消遣。會面時 他常給我講游記或一些趣事。我記得最清楚的是穆罕默德(伊斯蘭教創立人 )的生平。後來我們比較熟了,他才談到,他怎樣從緬甸野人山九死一生到 了印度,又回到昆明。他曾向我介紹他的家庭情況,我感覺他對母親非常孝 順,對姐妹感情很深,責任心強,只是看上去沉默寡言,不易接近,相處久 了,感覺他很熱情,能體貼人。有一次他忽然向我要一張相片,他說要給母 親看。我說沒有。他說去照一張。我有些不高興,我想我認識好幾位哥哥們 的同學,人家都沒有要相片。不過去美國以前,我還是送給他一張相片。當 時良錚給我的印象是一位瘦瘦的青年,講話有風趣,很文靜,談起文學、寫 詩很有見解,人也漂亮。 ; 當時國民黨政府公費留學名額很少,大多考生都改為自費留學生,可向 政府購買官價外匯,比黑市要便宜好多。本來良錚打算和我一同赴美留學, 後來我才知道他的父母和妹妹都需要他贍養幫助,他不僅要籌款購買外匯, 還必須留一筆安家費,因而他在1947年冬去上海、南京找工作。1948年3月 ,我由上海坐“高登將軍號”郵輪出國。良錚從南京來送行,一直送我上船 ,還送了我幾本書和一張相片,相片反面寫著: “風暴,遠路,寂寞的夜晚。 ; 丟失,記憶,永續的時間, 所有科學不能祛除的恐懼 讓我在你底懷里得到安憩——” 這張相片是八十年代從“文革”後退回的雜物中找到的。良錚隨聯合國 糧農組織去泰國曼谷後,我每周都收到他的信。信的內容非常有意思,有時 描寫泰國的風土人情,有時也談泰國的經濟。他說生活很容易,不用太累就 可以生活得很好,只是天氣太熱,待路費賺夠,就去美國。他還寄我很多他 在泰國各地照的相片,這些信我一直保留著,直到“文化大革命”前我才燒 掉。這些信,增進了我們的感情和相互了解。 ; 良錚1949年8月抵美。在舊金山遇到玨良二哥回國,他把身邊的幾十美 元托二哥帶回北京給他母親。他本來打算去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英文系就讀。 ;當時他更喜歡哥大。在芝加哥停留一周,就去了紐約。他動員我轉學哥大, 我因剛讀完碩士學位,準備博士生的資格考試,不愿意換學校。他去紐約只 呆了三天,又回到芝加哥,在芝大英國文學系就讀。他住在靠地鐵附近的一 家小旅店,房間很小,共用衛生設備,房租很便宜。他每天吃煉乳,面包, 花生醬,有時也買碎牛肉罐頭,水果吃最便宜的桔子、葡萄等,當時一毛多 錢一斤。 ; 1949年12月,我們坐火車,去佛羅里達州的一個小城結婚。當時我五哥 呆良在那里一個研究所做博士後。結婚儀式很簡單。在市政廳登記。證婚人 是杲良和另一位心理學教授。我穿的是中國帶去的旗袍,良錚穿的是一套棕 色西服。一般正式場合都要穿藏青色,他不肯花錢買,就湊合穿著這套已有 的西服。杲良訂了一個結婚蛋糕。參加儀式的還有幾位他的同事。我們住在 大西洋岸邊的一個小旅館一周,然後返回芝城。 ; 婚後我們和一位芝大同學合住一套公寓房間。來往的朋友很多,每周末 都有聚會,打橋牌、舞會等。陳省身先生是芝大數學系教授,我們常去他家 ,陪他打橋牌,然後吃一頓美餐。那時我很愛玩,良錚從不干涉。幾十年我 們共同生活,各自干自己喜愛的事,各自有自己的朋友。在美國讀書時,良 錚除了讀英國文學方面的課程,還選了俄國文學課程,每天背俄語單詞。我 們生活并不富裕,但如果同學有困難,他總竭力幫助。他待人以誠,大家都 喜歡他。我們的家總是那么熱鬧。八十年代,我去美國探親,遇到幾位老同 學說,“你們在芝大時是最熱鬧的時期,你們走了,大家都散了,也不經常 聚會了。” 1950年春天,原抗日遠征軍的將領羅又倫夫婦忽然來芝加哥訪問,我們 共同參觀了芝大校園,芝城博物館,美術館等。那時我和良錚非常喜歡印象 派畫,芝加哥美術館有很多印象派畫家的畫。良錚最喜歡荷蘭畫家梵高的畫 。這位畫家一生坎坷,他活著時想用他的畫換一杯啤酒,都沒有人肯換。我 們還去參觀了芝加哥一個屠宰場(全美最大的),在中國餐館共進午餐。良 錚和羅又倫談得最多的是中外詩歌,并建議他多看些古詩,如陶淵明、李白 、杜甫等。羅的情緒不高,正在美國旅游,準備回臺灣,羅只說了一句“歡 迎你們隨時回臺灣”。在回家的路上,良錚對我說:“在中國打了敗仗,軍 人不吃香。”以後再也沒有羅的消息了。 ; 在美國讀書,多數人完全靠半工半讀維持生活。一般實驗室都沒有助教 ,所有工作都由研究生干,每周干多少小時,由自己決定。由于生活問題, 一般至少每周干二十小時,晚間也可以去干。在獲得博士學位前,我在芝大 新成立的生物物理和生物化學研究所干活。那是個新成立的所,除了幾位教 授,下面具體做實驗的人員很少,他們非常歡迎我去工作。在我獲得博士學 位後,由于準備回國,臨時干,每周可拿到二百元工資(當時在實驗室干活 ,每小時一元),那里教授非常喜歡我,愿意我留下。良錚不找工作,只是 在郵局干臨時工。他寫的一些英文詩已在刊物上發表。有位外國友人和我說 “你丈夫的詩寫得非常好,他會成為大詩人”。 ; 芝大有一個國際公寓,各國留學生都住在那兒,我也曾在那兒住過。婚 後,我們雖然住私人公寓,周末仍常去參加舞會,打橋牌。許多中國同學去 那兒聊天。良錚總是和一些同學在回國問題上爭論。有些同學認為他是共產 黨員。我說如果真是共產黨員,他就不這么直率了。我總勸他不要這么激動 。他說作為中國人要有愛國心,民族自尊心。當時學生中各種思想都有,最 多的是觀望派。一些朋友勸我們看一看。當時我已經工作。良錚的二哥良釗 為我們安排去印度德里大學教書。美國南部一些州的大學經常去芝大聘請教 授,如果我們去南方一些大學教書,很容易。良錚不找任何工作,一心要回 國。 ; 我們婚後,良錚就準備回國,動員我不必讀了,回去算了。我不同意, 甚至說“你要回去先走,我讀完學位就回去”。當時美國政府的政策是不允 許讀理工科博士畢業生回國,文科不限制。良錚為了讓我和他一同回國,找 了律師,還請我的指導教師寫證明信,證明我所學與國防無關。在1950年就 開始辦理回國手續。良錚的意思,是我拿了學位就立刻回國。可是美國移民 局一直沒有批準,直到1952年才批準回香港。實際上香港只允許我們過境, 當我們坐的郵輪到達香港附近,我們這幾位回大陸的旅客就被中國旅行社用 小船把我們送到九龍火車站附近,上岸後就有香港警察押送到九龍車站。在 車站檢查很嚴,然後關在車站的一間小屋里,門口有警察,不準出屋,停留 了幾小時,由香港警察押送上火車。火車開了一小段,又都下車,因這段車 軌不相接,走了一小段,再上火車,在深圳停留了一天,等待審查。然後去 廣州,住在留學人員招待所,填寫了各種表格,住了一周審查完畢,才離開 廣州。 ; 我們從廣州去了上海,因為我是姑母撫養長大的。姑母住在上海。我們 見到良錚的好友肖珊同志,當她知道良錚有很好的俄文基礎後,建議他多搞 翻譯,介紹俄國文學給中國讀者。回到北方後,在分配到南開大學以前,良 錚基本上住在北京家中,日以繼夜翻譯季摩菲耶夫著的《文學原理》。1953 年5月分配到南大外文系,除了完成教學任務,業余時間仍搞翻譯。 ; 良錚工作勤奮,不僅教學工作得到學生的好評,而且很快翻譯出版了《 文學原理》、《波爾塔瓦》、《青銅騎士》等,這引起一些人的嫉恨。當時 他和另一位副教授為了挽留解放前倡建南大外文系的老教授陳某,還曾發起 召開過一次挽留這位教授的座談會。1954年,正值李希凡、藍翎等批判俞平 伯研究《紅樓夢》的觀點,南大中文系和外文系共同召開的《紅樓夢》批判 會上,良錚剛發言,只說了一句話,就被召集人阻止,良錚立刻離開了會場 ,在場的另一位教授說,這樣做不對,要讓大家把話說完。當場召集人卻大 發雷霆。這就是所謂“外文系事件”。沒有料到這竟成了良錚後來被定為“ 歷史反革命”的依據之一。 ; 1955年肅反運動,良錚是肅反對象,我也不能參加系里肅反會議,後來 才聽說本來打算把我列為肅反對象,可是歷史上實在找不到任何借口,只好 讓我在家里“幫助”良錚。他每天上午八時就到外文系交待問題,中午回家 飯吃不下,晚上覺也睡不著,苦思苦想。我勸他有什么事都說了吧,問題交 待清楚也就沒事了。領導說他不老實,連國民黨員身份都不肯交待。實際上 他真不是國民黨員。他當英文翻譯時,杜聿明、羅又倫兩位將軍經常和他談 論文學、詩歌,非常喜歡他寫的詩,有時讓他讀詩。良錚非常苦惱沒有可交 待的,可是又被逼著交待。1956年,按一般政治歷史問題予以結論,我們也 都放心了。 ; 1956年“大鳴大放”期間,《人民日報》副刊主編袁水拍向良錚約稿。 ;他寫了《九十九家爭鳴記》發表在1957年7月5日《人民日報》副刊上,後來 這首詩被批判為“毒草”、“向黨進攻”,也被作為定罪的依據之一。1958 年,突然收到法院判決書,良錚被定為“歷史反革命”。良錚拿到判決書, 過了兩天,先去告訴我父親周叔鎪,然後把我叫到父親家才告訴我。判決書 上寫著如不服此判,可上訴。和家人商量,認為這種判決上訴無門,不可能 勝訴,只能逆來順受。當時許多青年學生被定為右派,下放農村勞改,良錚 雖被定為“歷史反革命”,機關管制三年,每月發生活費60元,但仍和家人 住在一起。他從不抱怨,只是沉默寡言,自己承受著極大的痛苦而不外露。 ;從此我們家沒有親朋登門,過著孤寂的生活。所謂“監督勞動”,就是掃地 ,圖書館樓道和廁所每天至少打掃兩次,原有的工人監督他勞動。晚間回家 寫思想匯報,認罪反省,每周去南大保衛處匯報思想,每逢節假日被集中到 保衛處寫思想匯報。1962年初,雖然解除管制,但每逢“五一”、“十一” 節假日,他要去圖書館寫檢查。他受管制三年,沒有告訴他父母,他們一直 不知道。春節期間他不能帶孩子去北京拜年,只能推說忙,把二老接來天津 。他被錯劃為“歷史反革命”後,我和孩子們經常受到歧視。有一次,英傳 回來說,學校不讓他當少先隊大隊長了。孩子很傷心,他一言不發。有時過 去的熟人見到我低頭過去,假裝沒看見,我很生氣,他反而勸我不要太認真 ,事情總會過去的。自從1959年被管制,直到以後的年代里,良錚很少和親 友來往,連信也不寫,他主動不和幾位好友如肖珊、杜運燮等去信,怕給人 家找麻煩。晚間孩子們經常鬧著講故事,他給孩子們講“西游記”、“三國 演義”等,講到高興時,和孩子們開懷大笑。因此,我經常鼓勵他和孩子們 玩。有時周日去我父親家,他總和父親談文學,也給侄輩們講故事。孩子們 最愛聽他講故事。 ; 1966年“文化大革命”一開始,每天上下午南大附中附小的紅衛兵都來 家“破四舊”。書籍、手稿、一些家庭生活用品,被褥、衣服等都當“四舊 ”被拉走。當時我們住南大東村平房,大門一星期未關,每天家里地上都有 亂七八糟一大堆雜物。孩子們常從亂物中揀一些書、手稿和日用品等。家具 被砸爛,沙發布用剪刀剪開。這時良錚已被集中勞改,每晚回家,看見滿屋 貼著“砸爛反革命分子×××狗頭”,一言不發,有時默默地整理被擲在地 上的書和稿件。 ; 1968年,我們家的住房被搶占,我們的家具、被褥和日用品全部被擲在 後門外,放在露天下一整天,無人過問。當時學校很亂,一切機構都不起作 用,直到天黑了,我們一家六口人仍無處可去。我只好去八里臺找了兩輛平 板三輪車,把堆在露天下的物品,運到13宿舍門口。非常感謝兩位三輪車老 師傅為我們解了憂。然後良錚和“牛鬼蛇神”們把物品搬到13宿舍3樓。從 此我們一家六口人被掃地出門,搬到一間僅十七平方米,朝西的房間。這間 住房我們住了五年。許多物品,沙發、書箱都放在樓道和廁所里。屋里放了 兩張床和一個書桌。這張桌子又是切菜做飯的地方,又是飯桌和書桌。每天 等大家吃完飯,良錚把桌上的雜物整理到一邊,就在桌子一角開始工作到深 夜。不久清理階級隊伍,良錚被集中,我被關押在生物系教學樓。剩下四個 孩子,不僅自己做飯,還要給我送飯。一次小瑗(僅十一歲)由于做飯勞累 ,暈倒在公用廁所,不省人事。後來鄰居去廁所才發現,抬回房間,也僅給 她喝了一杯糖水。 ; 1970年林彪“一號通令”下達,南大所有“牛鬼蛇神”連同子女一律下 放農村。我帶著四個孩子到河北省完縣一村莊,良錚單獨去另一村莊,相距 幾十里,基本上不通音信。不久中小學開學,四個孩子回天津了,良錚和我 仍各自留在完縣勞改。有一天,大致快過春節,天氣很冷,良錚忽然來看我 ,我說自從到完縣以來沒有收到孩子們的信,也沒有他的消息,我見到他, 控制不住眼淚。他看著我,勸我說“收到孩子們的信,都很好”,還說“事 情總會過去的,要耐心,不要惦著孩子”。他帶了一小包花生米和幾塊一分 錢一塊的水果糖。幾個月沒見面,他又黃又瘦,精神疲乏,他只是安慰我“ 要忍耐,事情總會弄清楚的”。他還負疚地一遍又一遍說:“我是罪魁禍首 ,不是因為我,一家人不會這樣。”我看到.他眼中含著淚水,臉色非常難 看,便安慰他:“我也是特務,應該受到懲罰。”說了幾句話,他準備走了 ,要走幾十里才能回到住處。他非要把那包花生米和幾塊糖留下,我堅持不 要,他說:“你暈了,吃塊糖也好些。”我說:“身體還可以,也不想吃零 食。”他說,“要多注意身體”。互道保重後,他就走了,停留不到半小時 。我送他到村口,看他走遠了,才回村。從後面看,良錚已經是個老人了, 當時他僅五十二歲。回村後,我立即被批斗,“傳遞了什么情報,老實交待 ”。真是天曉得。那時我的旅行包,經常有人檢查,如果看到藏著花生米和 水果糖,恐怕不知要批斗多少次。 ; 1971年,當時的革命委員會開恩,另外分配給我們學生第 六宿舍一層陰面、水房旁邊的一間小屋,良錚非常高興,每天勞動回來,忙 著吃飯,提著舊藍布包去那間又冷又潮的小屋埋頭譯詩。這時小英已去內蒙 五原縣插隊,小明和他住在那間小屋里。 ; 1972年,落實政策,還因為我五哥杲良由美國回來探親,我們搬回東村 70號(原住處)。良錚和老同學呂某經常去文廟舊書店買了大量舊書,其中 有魯迅的雜文,陶淵明、李白、杜甫的詩集,還有許多英文書,在魯迅雜文 集的扉頁,他寫下:“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四人幫”打倒後,他高興 地對我說“希望不久又能寫詩了”,還說“相信手中這支筆,還會重新恢復 青春”。我意識到他又要開始寫詩,就說“咱們過些平安的日子吧,你不要 再寫了”。他無可奈何地點點頭。我後來愧恨當時不理解他,阻止他寫詩, 使他的夙愿不能成為現實,最後留下的二十多首絕筆,都是背著我寫下的。 ;他去世後,在整理他的遺物時,孩子們找到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密密麻麻 的小字,一些是已發表的詩的題目,另外一些可能也是詩的題目,沒有找到 詩,也許沒有寫,也許寫了又撕了,永遠也找不到了。後來我家老保姆告訴 我,在良錚去醫院動手術前些天,字簍里常有撕碎的紙屑,孩子們也見到爸 爸撕了好多稿紙。當時只要他談到寫詩,我總加以阻止。想起這一些,我非 常後悔。這個錯誤終身無法彌補。他常說,“一個人到世界上來總要留下足 跡。” 良錚譯詩,是全身心投入,是用全部心血重新創作,經常為一行詩,甚 至一個字,深夜不能入睡。他常說,拜倫和普希金的詩,如果沒有注釋,讀 者不容易看明白。他的每本譯詩都有完整的注釋。偶爾他也對我說,“這句 詩的注釋就是找不到。”為了一個注釋,他要跑天津、北京各大學圖書館, 北京圖書館等。他跌傷腿以後,還拄著拐杖去南大圖書館找注釋。尤其《唐 璜》的注釋,他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和時間,查閱了大量文獻,雖然出版時未 被采用,至今我還保留著厚厚一本注釋。去醫院進行手術前,他曾對我說: “我已經把我最喜愛的拜倫和普希金的詩都譯完,也都整理好了。”他還對 最小的女兒小平說:“你最小,希望你好好保存這個小手提箱的譯稿,也可 能等你老了,這些稿件才有出版的希望。”他最關心的是他的譯詩,詩就是 他的生命,他去世前沒給家人留下遺言,這些就是他的遺言。 ; 1993年7月,秋吉久紀夫先生(日本詩人、漢學家)來訪問我,說他準 備出日文版《穆旦詩集》,想要一張相片。他挑選了一張良錚微笑的相片。 ;他說:“雖然穆旦後半生在寂寞中度過,苦難二十年,承受著來自各方的壓 力,但他對未來充滿希望,笑對人生。” 我們家的不幸遭遇,孩子們一直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抄家貼大字報 才知道。良錚和我不愿意讓孩子們幼小的心靈承受壓力。良錚非常喜愛子女 。小英四歲就用油泥做各種動物造型,還做飛機、輪船、汽車、大炮,良錚 總是鼓勵他,表揚他做得好。經常下班回來給他帶油泥。有時小英把捏好的 各種動物造型,汽車、輪船排列放在小桌上,良錚看了十分高興。後來稍大 一些,十歲左右,小英用洋鐵罐頭做輪船,上面掛著國旗,涂上各種油漆, 一直保留到“文化大革命”才被砸爛。1964年,良錚在八里臺郵局給小英買 了第一本《無線電》雜志。後來小英去插隊,他總去郵局買《無線電》,為 小英保存著。小英十歲開始做礦石收音機,後來做電子管收音機,再做半導 體,他看了很高興。在“文革”期間,他對我說,“小英動手能力強,將來 讓他修理無線電吧”。小英插隊期間,良錚為他買了中學數、理、化自學叢 書,還購買了農、林、牧各方面的雜志和養豬、養雞、種果樹等技術書。他 叫小英在農村好好干,另一方面要努力學習,做一個有知識的人。他最喜歡 小女兒小平,在“文革”期間他為她找不出更好的出路,他說“她有藝術天 才,讓她學一門樂器,也算有個專長”,後來選擇了琵琶,又托好友在上海 買了一把昂貴的紅木琵琶。他教大女兒小瑗學習英語,第一本書是《林肯傳 》,并讓她每天背單詞,還說“掌握一門外語,至少翻譯點東西,可以混口 飯吃”。小瑗初中畢業,由于小英已下農村插隊,她可留城,但由于家庭關 系,被分配到天津市第十三塑料廠,帶毒車間,并且三班倒,工廠在密云路 ,離家很遠,每逢早班,早晨5時離家,良錚總要起來,送她到八里臺汽車 站,中班晚上11點多才能回家,他總去汽車站等她,尤其雪花紛飛的寒冷季 節和傾盆大雨的日子,他總出去接小瑗。我有時說,雨這么大,讓她自己回 來,他總堅持去。孩子們一有病,他總是背起就去醫院,尤其小明從小身體 不好,經常低燒,他到處打聽如何醫治低燒,中西醫針灸各種辦法都使用過 ;六十年代是吃豆腐渣的年代,良錚浮腫得厲害,配給他一斤紅糖,他沒有 吃一口,全留給小明。 ; 良錚勞累一生,尤其他腿傷以後,我多么希望他能歇一歇。他說:“你 不要阻止我去做我想做的事。”他對朋友說:“我不能再給家人添麻煩了。 ;”他腿傷後,總是拖著傷腿,自理一切。那時我要去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因 為他腿傷,我不準備去,他鼓勵我“你出去看看,這些年你也夠受的”,“ 等我動完手術,咱們出去旅游,去黃山玩一次”。 ; 可是,再沒有機會了。良錚回國二十多年,過的多半是受屈辱受折磨的 日子。沒有好好休息過,當然更沒有游覽黃山的機會,連他去世前答應要去 北京、山西看看老朋友,也沒能去成。他走時,只有59歲呵!如果天假以年 ,現仍健在,他又能寫多少好詩,譯多少好書,更不要說與我暢游黃山了。 ;一想到這里就不忍再想下去了。 ; 良錚的一生光明磊落,樂于助人,珍重友誼,生活簡樸,雖然過早地離 去,但他的名字和詩歌將永遠流傳下去。 ; [作者簡介] 周與良,穆旦夫人,1923年2月1日生于天津,1946年畢業于北平輔仁大 學生物系,考入北平燕京大學攻讀研究生,1948年赴關留學,1952年獲美國 芝加哥大學植物系博士學位。1953年回國,一直在天津南開大學生物系任教 。曾任南開大學微生物系教授,中國微生物學會常務理事,九三學社中央委 員,全國婦聯執委,全國政協常委。2002年5月1日病逝于美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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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思念(代序) 詩歌 探險隊 野獸 我看 園 合唱二章 防空洞里的抒情詩 勸友人 從空虛到充實 童年 祭 蛇的誘惑 玫瑰之歌 在曠野上 不幸的人們 五月 我 Myself[原詩作者英文自譯] 還原作用 智慧的來臨 潮汐 在寒冷的臘月的夜里 夜晚的告別 鼠穴 我向自己說 小鎮一日 哀悼 穆旦詩集(1939—1945) 搖籃歌 控訴 贊美 黃昏 洗衣婦 報販 春 Spring[原詩作者英文自譯] 詩八首 Poems[原詩作者英文自譯] 出發 Into Battle[原詩作者英文自譯] 自然底夢 幻想底乘客 祈神二章 詩 Poems[原詩作者英文自譯] 贈別 成熟 Maturity[原詩作者英文自譯] 寄—— 活下去 線上 被圍者 退伍 春天和蜜蜂 憶 海戀 旗 Flag[原詩作者英文自譯] 流吧,長江的水 風沙行 甘地 給戰士 野外演習 七七 先導 農民兵 打出去 奉獻 反攻基地 通貨膨脹 一個戰士需要溫柔的時候 森林之魅 神魔之爭 旗 良心頌 轟炸東京 苦悶的象征 集外詩存 1934年 流浪人 神秘 兩個世界 夏夜 一個老木匠 前夕 冬夜 1935年 哀國難 1936年 更夫 1937年 玫瑰的故事 古墻 1939年 一九三九年火炬行列在昆明 1940年 漫漫長夜 悲觀論者的畫像 窗——寄敵後方某女士 出發——三千里步行之一 原野上走路——三千里步行之二 1941年 華參先生的疲倦 中國在哪里 1942年 春底降臨 傷害 阻滯的路 1945年 云 1947年 時感四首 他們死去了 荒村 三十誕辰有感 饑餓的中國 Hungry China[原詩作者英文自譯] 隱現 Revelation[原詩作者英文自譯] 我想要走 暴力 Violence[原詩作者英文自譯] 勝利 犧牲 手 發現 我歌頌肉體 I Sing Of Flesh[原詩作者英文自譯] 1948年 甘地之死 Upon Death Of Mahatma Gandhi[原詩作者英文自譯] 世界 城市的舞 詩 詩四首 1951年 美國怎樣教育下一代 感恩節——可恥的債 1957年 葬歌 問 我的叔父死了 去學習會 三門峽水利工程有感 “也許”和“一定” 九十九家爭鳴記 1975年 妖女的歌 蒼蠅 1976年 智慧之歌 理智和感情 城市的街心 演出 詩 理想 聽說我老了 冥想 春 友誼 夏 有別 自己 秋 秋(斷章) 沉沒 停電之後 好夢 “我”的形成 老年的夢囈 問 愛情 神的變形 退稿信 黑筆桿頌 法律像愛情 附錄 穆旦自選詩集存目 穆旦晚期詩作遺目

書摘/試閱

; 野獸 黑夜里叫出了野性的呼喊, 是誰,誰噬咬它受了創傷? 在堅實的肉里那些深深的 血的溝渠,血的溝渠灌溉了 翻白的花,在青銅樣的皮上! 是多大的奇跡,從紫色的血泊中 它抖身,它站立,它躍起, 風在鞭撻它痛楚的喘息。 ; 然而,那是一團猛烈的火焰, 是對死亡蘊積的野性的兇殘, 在狂暴的原野和荊棘的山谷里, 像一陣怒濤絞著無邊的海浪, 它擰起全身的力。 ; 在暗黑中,隨著一聲凄厲的號叫, 它是以如星的銳利的眼睛, 射出那可怕的復仇的光芒。 ; 我看 我看一陣向晚的春風 悄悄揉過豐潤的青草, 我看它們低首又低首, 也許遠水蕩起了一片綠潮; 我看飛鳥平展著翅翼 靜靜吸人深遠的晴空里, 我看流云慢慢地紅暈 無意沉醉了凝望它的大地。 ; O,逝去的多少歡樂和憂戚, 我枉然在你的心胸里描畫! O!多少年來你豐潤的生命 永在寂靜的諧奏里勃發。 ; 也許遠古的哲人懷著熱望, 曾向你舒出詠贊的嘆息, 如今卻只見他生命的靜流 隨著季節的起伏而飄逸。 ; 去吧,去吧,O生命的飛奔, 叫天風挽你坦蕩地漫游, 像鳥的歌唱,云的流盼,樹的搖曳; O,讓我的呼吸與自然合流! 讓歡笑和哀愁灑向我心里, 像季節燃起花朵又把它吹熄。 ; 園 從溫馨的泥土里伸出來的 以嫩枝舉在高空中的樹叢, 沐浴著移轉的金色的陽光。 ; 水彩未干的深藍的天穹 緊接著蔓綠的低矮的石墻, 靜靜兜住了一個涼夏的清晨。 ; 全都盛在這小小的方圓中: 那沾有雨意的白色卷云, 遠棲于西山下的煩囂小城。 ; 如同我匆匆地來又匆匆而去, 躲在密葉里的陌生的燕子 永遠鳴囀著同樣的歌聲。 ; 當我踏出這蕪雜的門徑, 關在里面的是過去的日子, 青草樣的憂郁,紅花樣的青春。 ; 1938年8月 合唱二章 1 當夜神撲打古國的魂靈, 靜靜地,原野沉視著黑空, O飛奔呵,旋轉的星球, 叫光明流洗你苦痛的心胸, 叫遠古在你的輪下片片飛揚, 像大旗飄進宇宙的洪荒, 看怎樣的勇敢,虔敬,堅忍, 辟出了華夏遼闊的神州。 ; O黃帝的子孫,瘋狂! 一只魔手閉塞你們的胸膛, 萬萬精靈已踱出了模糊的 碑石,在守候、渴望里彷徨。 ; 一陣暴風,波濤,急雨——潛伏, 等待強烈的一鞭投向深谷, 埃及,雅典,羅馬,從這里隕落, O這一刻你們在巖壁上抖索! 說不,說不,這不是古國的居處, O莊嚴的聖殿,以鮮血祭掃, 亮些,更亮些,如果你傾倒…… 2 讓我歌唱帕米爾的荒原, 用它峰頂靜穆的聲音, 混然的傾瀉如遠古的熔巖, 緩緩進涌出堅強的骨干, 像鋼鐵編織起亞洲的海棠。 ; O讓我歌唱,以歡愉的心情, 渾圓天穹下那野性的海洋, 推著它傾跌的喃喃的波浪, 像嫩綠的樹根伸進泥土里, 它柔光的手指抓起了神州的心房。 ; 當我呼吸,在山河的交鑄里, 無數個晨曦,黃昏,彩色的光, 從昆侖,喜馬,天山的傲視, 流下了干燥的,卑濕的草原, 當黃河,揚子,珠江終于憩息, 多少歡欣,憂郁,澎湃的樂聲, 隨著紅的,綠的,天藍色的水, 向遠方的山谷,森林,荒漠里消溶。 ; O熱情的擁抱!讓我歌唱, 讓我扣著你們的節奏舞蹈, 當人們痛哭,死難,睡進你們的胸懷, 搖曳,搖曳,化入無窮的年代, 他們的精靈,O你們堅貞的愛! 1939年2月 防空洞里的抒情詩 他向我,笑著,這兒倒涼快, 當我擦著汗珠,彈去爬山的土, 當我看見他的瘦弱的身體 戰抖,在地下一陣隱隱的風里。 ; 他笑著,你不應該放過這個消遣的時機, 這是上海的申報,唉!這五光十色的新聞, 讓我們坐過去,那里有一線暗黃的光。 ; 我想起大街上瘋狂的跑著的人們, 那些個殘酷的,為死亡恫嚇的人們, 像是蜂擁的昆蟲,向我們的洞里擠。 ; 誰知道農夫把什么種子灑在這土里? 我正在高樓上睡覺,一個說,我在洗澡。 ; 你想最近的市價會有變動嗎?府上是? 哦哦,改日一定拜訪,我最近很忙。 ; 寂靜。他們像覺到了氧氣的缺乏。 ; 雖然地下是安全的。互相觀望著: O黑色的臉,黑色的身子,黑色的手! 這時候我聽見大風在陽光里 附在每個人的耳邊吹出細細的呼喚, 從他的屋檐,從他的書頁,從他的血里。 ; 煉丹的術士落下沉重的 眼瞼,不覺墮入了夢里, 無數個陰魂跑出了地獄, 悄悄收攝了,火燒,剝皮, 聽他號出極樂國的聲息。 ; O看,在古代的大森林里, 那個漸漸冰冷了的僵尸! 我站起來,這里的空氣太窒息, 我說,一切完了吧,讓我們出去! 但是他拉住我,這是不是你的好友. 她在上海的飯店結了婚,看看這啟事! 我已經忘了摘一朵潔白的丁香夾在書里. 我已經忘了在公園里搖一只手杖, 在霓虹燈下飄過,聽LOVE PARADE散播, O我忘了用淡紫的墨水,在紅茶里加一片檸檬。 ; 當你低下頭,重又抬起, 你就看見眼前的這許多人,你看見原野上的那許多人, 你看見你再也看不見的無數的人們, 于是覺得你染上了黑色,和這些人們一樣。 ; 那個僵尸在痛苦地動轉, 他輕輕地起來燒著爐丹. 在古代的森林漆黑的夜里, “毀滅,毀滅”一個聲音喊, “你那枉然的古舊的爐丹。 ; 死在夢里!墜人你的苦難! 聽你極樂的嗓子多么洪亮!” 勝利了,他說,打下幾架敵機? 我笑,是我。 ; 當人們回到家里,彈去青草和泥土, 從他們頭上所編織的大網里, 我是獨自走上了被炸毀的樓, 而發見我自己死在那兒 僵硬的,滿臉上是歡笑,眼淚,和嘆息。P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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