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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嬌(全二冊)(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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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資訊

人民幣定價:59.8 元
定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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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古言當紅作家 晉江文學城金榜大神寫手 笑佳人

至今最得意甜寵新作 積分過億 完美終篇 甜蜜番外獨家公開

 

一線古言作家 尤四姐 一度君華 清閒丫頭 連袂力薦

 

大樑江山如畫,不及美人眉眼生嬌

那便奪得這天下,拱手山河 討你輕喚一聲我的名字

初相見,他冷漠神秘
皇城冷寂,他心之所圖,唯帝位江山
豆蔻年華,她芳心暗許,盼嫁有情郎
再重逢,她情根深種
他隱瞞身份,機關算盡,巧取豪奪,謀權奪勢
只為將她占為已有

作者簡介

笑佳人
晉江文學城當紅大神寫手,生於北方常住江南,癡迷寫作,熱情長久不衰。文風細膩,嚮往最溫柔浪漫的故事,擅描繪戀人幸福瞬間,作品被朋友戲稱“暖心小甜點”。
已出版繁體《寵後之路》《寵妻之路》等近十部作品。
《寵後之路》已授影視版權。
即將上市:《黛色正濃》

名人/編輯推薦

◆謝瀾音:非我不嫁,是你皇上爹不許。
蕭元:你等著,我這就去反了他!
◆一線古言作家尤四姐、一度君華、清閒丫頭連袂力薦
◆晉江金榜當紅大神 笑佳人 甜寵新作,積分過億,完美終篇
◆新增獨家番外,隨書附贈精美明信片

古言當紅作家 晉江文學城金榜大神寫手 笑佳人
至今最得意甜寵新作 積分過億 完美終篇 甜蜜番外獨家公開

一線古言作家 尤四姐 一度君華 清閒丫頭 連袂力薦
隨書附贈精美明信片

大樑江山如畫,不及美人眉眼生嬌
那便奪得這天下,拱手山河 討你輕喚一聲我的名字

目次

第一章
她將耳墜丟入井中,好奇水會將它沖到何處;
晨光熹微,秦王在玉泉溪畔,拾得美人耳墜。
第二章
秦王再好,我也不會做他的妾室。
第三章
在他聽來,她的聲音,銷魂蝕骨。
第四章
英雄救美,他想要的報答,是她以身相許。
第五章
等她回來,他再親她。
第六章
今晚二更,請姑娘出來一敘。
第七章
算算日子,再過幾天,我喜歡你就滿一年了。
第八章
你輸了,我眼裡也只有你。
第九章
我親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第十章
他不想騙她,可他更想娶她。
第十一章
你放心,我會儘早趕回來娶你。
第十二章
她就當他死了,從今往後再無瓜葛。
第十三章
我會繼續等,等你心甘情願那一日。
第十四章
他如疾風驟雨,似濃濃烈火,謝瀾音毫無招架之力,身心都失守。
第十五章
今晚她嫁他為妻,沒有遺憾。
第十六章
這輩子若我碰別的女人,叫我不得好死。
第十七章
他什麼都不想要,就想要她。
第十八章
新皇登基,她是他的皇后。
第十九章
能遇到她,娶到她,是他三生有幸。
番外一
盛夏避暑記
番外二
蕭家妒後記
後記

書摘/試閱

第一章

她將耳墜丟入井中,好奇水會將它沖到何處;
晨光熹微,秦王在玉泉溪畔,拾得美人耳墜。

二月初的時節,春寒料峭,葛進陪前來賀喜的皇子們說了會兒話,哈著腰退了下去。
出了廳堂,葛進理理身上的太監袍子,心急如焚。
今日是主子大喜的日子,可主子依然昏迷不醒,等主子醒來,得知皇上將一個庶女賜給他當正妻,會氣成什麼樣?
那庶女是沈皇后的娘家侄女,容貌普通,舉止怯懦上不了檯面,完全配不上主子。可皇上不待見主子,在沈皇后的攛掇下多次提出賜婚,因主子屢次拒絕,皇上才顧及顏面沒有強求,未料這次竟然趁主子中毒昏迷,以沈家女甘願沖喜的由頭賜了婚!
一個如芝蘭玉樹,一個是不起眼的青草,皇上的心到底偏哪裡去了?
葛進實在不忍心主子娶一個庶女,病急亂投醫,提了主子最喜歡的黃鶯鳥去了上房,主子也是奇怪,不愛女人不愛金銀,就喜歡好聽的聲音。到了床邊,葛進先吹了聲口哨逗黃鶯鳥叫喚,再盯著床上因為中毒清瘦下來的主子看。
那毒太過罕見,太醫們查不出來就說主子得了怪病,但什麼毒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殿下,您再不醒,過了今晚就來不及了。”葛進哭喪著臉道。
皇長子蕭元靜靜地躺著,一無所知。
葛進提著鳥籠在主子面前晃了一圈,又長籲短歎道:“殿下,您快瞧瞧,您昏迷了這麼久,這鳥沒有您哄著,難過得都開始掉毛了,您……”
“你胡說八道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低斥。
葛進不用看也知是誰,頭也不回地解釋道:“殿下最寶貝這只鳥了,掉根毛他都皺眉頭,我嚇唬嚇唬他,說不定他一著急就醒過來了。”
盧俊是蕭元的貼身侍衛,最看不慣葛進囉唆沒正經,此時殿下內有性命之危,外有沈皇后渾水摸魚,葛進竟然還有心情說渾話,盧俊忍無可忍,一把將鳥籠搶了過來:“你自稱神醫弟子,怎麼這麼久還治不好殿下?”
葛進天天被他催,都習慣了,歎道:“毒早解了,只是殿下為何昏迷,我真的號不出來。”
盧俊沉默。
主子母族顏家乃威名赫赫的護國公府,皇上借顏家之勢成功奪得大位,事後卻過河拆橋,扶植沈家栽贓顏家有謀逆之心,將顏家發配遼東。事發當年,顏皇后死得不明不白,丟下兩歲的主子,皇上則續娶沈家女為繼後,二皇子才出生便獲封太子,與太子相比,主子待遇一年不如一年,宛如被打入了冷宮。
或許主子的毒也與皇上有關?還是另有其人?
盧俊仔細回想當日主子接觸過的人……
才想起幾個,手中的鳥籠被葛進搶了去,盧俊看不得他胡鬧,伸手要搶回,葛進不給,兩人你來我往,籠子裡嬌貴的黃鶯鳥撲閃著翅膀吱吱喳喳地叫,聲音清脆悅耳,裡面的驚慌可憐也是清清楚楚傳了出來。
於是,蕭元還沒睜開眼睛,先聽到了愛鳥的驚叫。
他皺了皺眉,剛試著睜眼,照過來的亮光刺得他連忙閉上眼,聽清兩個心腹在做什麼,他低聲開口:“放下籠子。”
大病初愈的人,聲音幾不可聞,葛進、盧俊卻都聽到了,不約而同看向床上,連黃鶯鳥都因為久違的主人聲音平靜了下來,歪著腦袋往那邊望。
“殿下您醒了?”葛進最先回神,撲到了床邊,滿臉激動。
蕭元沒理他,一手擋著眼睛,等習慣了屋裡的光亮,慢慢坐了起來。
葛進穩穩扶著他靠到迎枕上,因為太關心主子的身體,他沒有請示就拉過了主子的手,認真為他號脈。盧俊沉穩,朝主子點點頭,去外面守著了。
蕭元目送他出門,視線投向籠子裡的黃鶯鳥,表情平靜如水,仿佛他只是做了一晚的夢。
“恭喜殿下,只要殿下好好調理,五日後應該能恢復七八成。”號完脈,葛進大喜道。
“誰下的毒?”蕭元還是疲憊,閉著眼睛問。昏迷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中了招。
葛進有很多話說,體貼地先給主子倒了杯水,服侍主子喝下後才低聲請罪:“我與盧俊懷疑有人在宮宴上動了手腳,派了兩個暗線去查……都沒有線索。但我懷疑是皇后,因為……”
聽到一半,蕭元忽然看向窗外:“外面的喧嘩是怎麼回事?”
東三所裡一共住了三個皇子,這麼多年都沒有如此吵鬧過。
葛進目光閃爍起來,吞吞吐吐地將皇上賜婚的事情告訴了主子。
蕭元濃密的眼睫毛顫了顫,就在葛進以為主子會睜開眼睛發作時,蕭元只是笑了笑:“沖喜?”
尾音上挑,有淡淡的諷刺。
葛進剛要說話,盧俊突然神色複雜地進來了,沉聲道:“殿下,那女人自縊了。”
蕭元詫異地抬起眼簾。
葛進大喜,驚愕過後拍手贊道:“死得好,沈皇后自以為塞個侄女就能洗清嫌疑,她侄女卻不甘心任她擺佈,倒替咱們省了事。”
事情意外收場,蕭元身體虛弱,暫且不想再費精神,重新躺了下去,順手將鳥籠放到了床裡側:“去回稟父皇,就說沖喜奏效,可惜沒等我換上喜袍……”
葛進、盧俊領命,退到內室門口,忽聽裡面的黃鶯鳥唱曲似的叫了起來,歡快好聽。

崇政殿。
宣德帝剛躺下,就收到了長子蘇醒的喜訊與兒媳婦自縊的噩耗。
沈皇后獨寵後宮,夜夜與他同眠,此時就在旁邊,聞訊美豔臉龐瞬間沉了下來,心思轉了轉,憤慨地朝丈夫哭訴:“皇上,婉兒傾慕元啟,沖喜是她自願的,怎麼會想不開而自縊?定是元啟醒了不滿您的安排,狠心殺了她!”
蕭元的毒是她派人下的,為洗清嫌疑逼迫庶出侄女去沖喜,但她絕不會說出真相。只是沒想到蕭元命大,竟然活了過來,越想越恨,怕被宣德帝看出來,沈皇后撲到丈夫懷裡,哭得肝腸寸斷:“我的婉兒啊……”
宣德帝信以為真,氣得胸口起伏,冷聲道:“你放心,朕不會讓你們沈家人白死。”
沈四死不死他不在乎,但逆子殺了他親自賜的皇子妃,就是變著法子打他的臉,他如何能忍?念在親骨肉的分兒上,他留著他的命,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沈皇后抬眼看他:“皇上打算如何做?他既然敢殺人,肯定不會留下把柄,再故意稱婉兒不願沖喜自縊,恐怕會有很多人信他。”
宣德帝做了這麼多年皇上,懲治人的法子多得是,思忖片刻,低聲耳語了幾句。
當天晚上,沈四姑娘的死因就被宣德帝強行歪曲了,稱其癡情感動上蒼,用自己的命換回了蕭元的蘇醒,正應了一命換一命的緣法講究。
翌日早朝,宣德帝又頒發了一道詔書,稱大皇子蕭元感念妻子以命相救的似海深情,上表請奏終身不再續娶,借此緬懷妻子,皇上准奏,另封大皇子為秦王,即日前往封地陝西。
文武百官譁然。
而蕭元還在自己的院子裡養病,直到宣旨太監過來,他才得知自己“寫過那樣一封奏摺”。
“王爺,接旨吧?”宣旨太監細聲催道,看著跪在前面的大皇子,如今的秦王殿下,心裡很是不屑。陝西,那可是國舅爺的地盤,秦王去了那邊,就算他是王爺,也免不了被地頭蛇壓,這輩子已然翻身無望。
蕭元什麼表情都沒有,接過聖旨,腦海裡浮現出陝西各地的輿圖。
在京城,做什麼都有人盯著,去了陝西,海闊憑魚躍,反而更方便他謀劃大事。

“瀾音起來了,說好一起去看日出的,難得到了華山,你再不起來,下次咱們……”
睡得香香的,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聒噪,謝瀾音皺眉嘟囔一聲,抱著被子朝床裡面轉了過去,可那聲音不依不饒,又糾纏了一盞茶的工夫才消失。
耳根終於清淨了,謝瀾音不自覺地翹起嘴角,從被窩裡探出腦袋,繼續睡覺。
窗外,桑枝、鸚哥送完二姑娘,重新回了外間。
見裡面姑娘睡得香,鸚哥坐到榻上,笑著同桑枝說話:“離姑娘起來還早,咱們再睡會兒?”
謝家三房六個姑娘裡,屬自家這位五姑娘最嬌氣,受不得一點累。就說此次去西安舅老爺家喝喜酒,路過華陰,夫人領姑娘們來華山賞景,才到鎮岳宮,姑娘就再也不肯往裡走了,夫人只好改了計畫,決定在這裡住兩晚,明早就下山。
桑枝正拿著一面小鏡子照妝容,聞言從鏡子裡看她:“你眯會兒吧,我就不睡了,免得一會兒還得重新梳頭。”說話時還仔細理了理髮髻。
她行事一板一眼,衣裳上有道褶子都不行,鸚哥習以為常,打了個哈欠歪在榻上,閉眼打盹兒。
桑枝是勤快的性子,梳完頭就開始幹活了,輕手輕腳地將裡外桌子都擦了一遍。
天漸漸亮了,桑枝去外面端水,臨走前喚醒鸚哥,讓她去喊姑娘起床。
鸚哥揉著眼睛坐起來,簡單收拾後,神清氣爽地進了內室。
素色紗帳裡,謝瀾音依舊睡得香甜,烏髮散亂,黛眉如畫,嬌美似朵牡丹。
伺候這樣天仙似的主子,鸚哥做什麼都覺得享受,她挑起紗帳,俯身喚人:“姑娘,我聽小道姑說華山玉井的水潤膚美顏,昨晚特意吩咐她們燒玉井的水給姑娘用,姑娘快起來試試吧,水涼了效用就不好了。”
謝瀾音過了會兒才蹭蹭被子,困倦地轉過身,睡眼惺忪:“真的?”
聲音輕柔嬌軟,說不出來地好聽,那嬌嬌的味道,誰聽了都狠不下心騙她。
鸚哥笑著點點頭,伸手扶床上的美人起來:“我何時騙過姑娘?”
鎮岳宮的玉井還是有些名氣的,謝瀾音沒有懷疑,懶懶地靠在床頭,等兩個大丫鬟來伺候。
桑枝端水靠前,謝瀾音接過擰了水的熱巾子敷臉,溫熱觸感瞬間驅散了她的睡意。輕輕歎了聲,謝瀾音頂著巾子吩咐道:“鸚哥幫我揉揉腿,昨兒個走了半天山路,現在酸死了。”
這人聲音一好聽,抱怨起來就容易叫人感同身受,鸚哥心疼了,歪坐在榻上幫姑娘揉腿,從大腿揉到腳踝,熟練非常。桑枝伺候姑娘洗完手臉,取了兩個成套的粉彩花鳥紋香膏盒過來,打開蓋子遞了過去。
沁人心脾的玫瑰香嫋嫋飄散開來,謝瀾音用食指挖了些面霜點在額頭腮邊,邊揉勻邊滿意地誇道:“三表哥這次送的美人嬌,聞著香,塗在臉上也舒服,我以後都用這個了,一會兒就去跟他說。”
鸚哥馬上笑道:“三公子最寵姑娘,凡是姑娘看中的,三公子肯定不會再賣給旁人。”
夫人一連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都沒有,舅老爺那邊倒好,連續生了三個公子,個個都是經商奇才。大公子專管絲綢茶葉,二公子精通古玩瓷器,三公子從小就愛琢磨胭脂香粉,哥兒仨分別接手一樣生意後,蔣家陝西第一富商的地位越發穩固,知道的商人都贊生子當如蔣家郎。
其中三公子蔣懷舟長姑娘五歲,生辰卻是同一天,都是十月初十,因此三公子尤其偏愛這個表妹,每次制出新東西,都會先給姑娘用,姑娘喜歡,那東西就專供姑娘了,就這一點,不知羨煞了杭州多少貴女。
可惜三公子生性風流,要不然表兄表妹多配啊。
想到三公子玉樹臨風的俊逸模樣,鸚哥暗暗惋惜。
謝瀾音看在眼裡,伸手戳她的額頭:“整天瞎想什麼,趕緊去外面瞧瞧夫人她們回了沒。”
舅舅、舅母待她們姐妹如親生女兒,她也把表兄們當親哥哥,一點兒女私情都沒有的。
鸚哥笑著去了。
回來時,謝瀾音已經打扮好了,上穿蓮紅色繡蝶戀花的褙子,下面是白底繡蘭葉的長裙,身姿曼妙,耳畔的紅瑪瑙墜子輕輕搖曳,襯得她肌膚勝雪,一雙水潤潤的桃花眼顧盼生輝。
“姑娘真美。”哪怕天天陪著,鸚哥還是忍不住贊道。
“夫人回來了嗎?”謝瀾音輕聲問,眼睛又朝鏡子看去,眼中隱含得意。
鸚哥笑著道:“剛回的,姑娘快過去吧,別讓夫人派人來催。”
謝瀾音點點頭,留桑枝在屋裡看著,領著鸚哥出了門。

前院堂屋,蔣氏品了一口熱茶,朝侄子蔣懷舟感慨道:“沒嫁給你姑父時,每年夏天我都會來鎮岳宮避暑,為的就是玉井水,甘醇清冽。”
嫁過去後,身為官家夫人,得端莊守禮,輕易出不得門。上次回娘家還是母親過世,如今故地重遊,想到做蔣家女兒時的逍遙快活,蔣氏對著茶水出了神。
蔣懷舟見姑母緬懷舊時,想到姑母那個繼室婆婆,心裡突然很不痛快,揚聲道:“姑母喜歡喝,咱們就在這兒多住幾日。離我大哥娶親還早,我會派人送信兒回去,讓父親不必擔心。”
憑蔣家的財勢,姑母想嫁什麼樣的人不行?偏偏被一個武夫騙走了心!從陝西遠嫁杭州,孤身在外。其實姑父還好,真心喜歡姑母,也不嫌棄姑母生不出兒子,姑父繼母陳氏卻是個惡婦,嫁進謝家前就與謝定有苟且之事,原配死後陳氏進府,婦人家磋磨不得姑父,就改成找兒媳婦的碴兒。
見侄子心疼自己,蔣氏欣慰地道:“不住了,幾年沒回來,我想快點回家看看。”
一旁男裝的二姑娘謝瀾橋重新給母親添了杯茶,爽快地道:“娘,咱們先去看舅舅,回來時再到這邊歇一陣子,反正出門前爹爹說了,讓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必著急回去。”
“娘才捨不得呢,”謝瀾音在外面偷聽了一會兒了,此時嬌嬌俏俏地走了進來,望著母親笑:“姐姐別聽爹爹說得好聽,你沒看到爹爹的眼神嗎,分明在求娘早點回去……”
“你給我閉嘴,連我都敢打趣了,也不怕你表哥笑話。”蔣氏就是有再多的回憶,看到俏皮的小女兒也散了,狠狠瞪了她一眼。
謝瀾音一點都不怕,轉身坐到蔣懷舟下首,親昵地撒嬌:“三表哥才不會笑話我。”
蔣懷舟用摺扇點了點她的額頭,轉身時聞到熟悉的香,笑問道:“這香膏用著如何?”
“表哥出手,必非凡品,我以後都只用這套美人嬌了。”得了好東西,謝瀾音笑得格外甜美。
謝瀾橋哧了一聲:“我看你是喜歡名字裡的那個‘美人’吧?整天就知道臭美,一點正經事都不做,你倒是把琴棋書畫都學了啊?”大姐習武,她經商,都不是長輩們喜歡的乖乖女,自己不想學那些,謝瀾橋就希望妹妹替母親爭口氣。
謝瀾音不服氣,斜眼回道:“說得好像你都會似的,我好歹針線比你強。”
謝瀾橋呵呵笑:“是,你比我強,那你往後別來找我討錢花。”
“就不,你是我親姐姐,我不找你找誰!”謝瀾音厚著臉皮頂嘴。
姐妹倆天天拌嘴,蔣氏無奈地勸道:“好了好了,先去吃飯,吃完飯你們再吵。”
謝瀾音聽了,看看姐姐,撲哧笑了。
轉眼飯桌上姐妹倆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又變成了好姐妹。

用完早飯,蔣氏去尋相熟的道姑敘舊,蔣懷舟領著兩個表妹去賞景。
蔣懷舟身材頎長,風流倜儻。謝瀾橋雖然只比謝瀾音大一歲,個頭兒卻高了不少,穿身玉色圓領長袍,也像個眉清目秀的俏公子。裙裝打扮的謝瀾音走在他們中間,越發顯得嬌俏。
逛完藥王殿,蔣懷舟擔心身嬌體弱的小表妹腳酸,指著正殿前一座木制小樓道:“那是玉井樓,二樓可品茶休息,你們要不要去看看?”
謝瀾音正好走累了,只要能快點坐下來歇歇腳,哪兒她都願意去,聞言立即點頭。
玉井是鎮岳宮名景之一,謝瀾橋擔心那邊遊客多,接過鸚哥手裡的帷帽,親手幫妹妹戴好。妹妹容貌太過出眾,就跟稀世罕見的大寶貝似的,謝瀾橋捨不得讓外人瞧見。
隔著薄薄白紗,看著眉眼秀麗的二姐姐熟練地幫她,謝瀾音心裡暖暖的:“姐姐對我真好。”
謝瀾橋笑著捏了捏妹妹的鼻子。
離得不遠,三人很快就到了玉井樓前。
一樓中間就是玉井,水深不見底,泛著幽幽的光。
謝瀾音湊在井邊看了會兒,扭頭問表哥:“傳聞玄宗妹妹金仙公主在這兒取水,洗頭時不慎將玉簪掉了下去,後來在山下玉泉院的泉水裡發現了簪子,所以喚作玉井、玉泉。那兩處真的相通嗎?或者只是謠傳?”
樓中空曠,小姑娘的聲音悠悠傳開,如空穀幽泉叮咚。
二樓茶坊裡,有人聽得心頭微顫,茶碗都端到唇前了,卻忘了喝。

玉井的傳說蔣懷舟當然聽過,但他真沒想過小表妹的問題。
“我又沒試過,哪裡知道是否相通?”蔣懷舟繼續放水桶下去,要請表妹們喝他親手提的水。
謝瀾音不滿意這個回答,正想問問那邊的小道士,心中忽地一動,悄悄將左耳掛著的紅瑪瑙墜子摘了下來,左右瞅瞅,趁人不注意丟了下去。
她做得夠隱秘,耳墜落水發出的輕響也被水桶邊沿晃動的聲音掩蓋了,可謝瀾橋、蔣懷舟都看見了,蔣懷舟無所謂,謝瀾橋氣得捏了妹妹的胳膊一下:“你個敗……你錢多得撐著了是不是?”
她咬牙切齒說得很小聲,不願讓旁人知道那是妹妹的耳墜,免得被人撿到傳出去惹麻煩。
她用勁兒不小,謝瀾音疼得叫了一聲,怕姐姐掐一下不夠出氣的,趕緊往樓上跑。
謝瀾橋轉身去追她。
若是別的耳墜她也不會這麼氣,但那是去年臘月妹妹纏著她買的,因為有人爭搶,她多花了幾十兩銀子,方才妹妹輕輕鬆松丟下去了,仿佛那是大風吹來的一樣,今兒個她不教訓教訓她,小丫頭往後還不更敗家啊?
這兩個表妹在一起就不會消停,蔣懷舟見怪不怪,低聲吩咐小廝長安去山下玉泉院瞧瞧。
那邊謝瀾音氣喘吁吁地上了樓,發現樓上已經有了一桌客人,她慶倖地彎了彎嘴角,快步走到他們附近坐下,有恃無恐地望向追上來的姐姐,不信她會在人前跟她動手動腳。
謝瀾橋一眼就看出了妹妹的狡猾心思,但她確實不願丟人,深深吸了口氣,舉止從容地在妹妹對面落座,狠狠扔了一把眼刀子給她。
謝瀾音無聲地笑,暫且安全了,隨後隨意地看向旁邊的桌子。
盧俊面無表情地端坐著,刀刻般的臉龐冷峻肅然,他對面,葛進正斜眼偷窺新來的客人,因謝瀾音戴著帷帽,他不知道對方看了過來,繼續偷窺,目光在謝瀾橋身上多轉了兩圈,這才收回視線,伸手去端茶,順勢朝主子比畫了個手勢。
兩個都是女的。
蕭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葛進悻悻地收回手,心中很是懊惱。真是,他怎麼忘了,主子雖然背對那邊坐著,但剛剛那姐妹倆進來時主子肯定已經觀察過了,哪用他多事?
謝瀾音觀察完,也收回了視線。三個人,衣著最華貴的背對自己,剩下兩個容貌都不俗,冷臉的氣度同父親有些像,應該會些功夫,另一個賊眉鼠眼不老實,盯著姐姐看了半晌,莫非看出姐姐女扮男裝了?
不過姐姐穿男裝只是為了方便,並不介意被人看出。
“三表哥,我想喝桂花茶,這裡有嗎?”見蔣懷舟上來了,謝瀾音揚聲問道。
嬌軟悅耳的聲音一響起,葛進再次瞄向自家主子。剛剛這姑娘在樓下說話,主子端茶的手就頓了頓,顯然是喜歡這聲音的,所以他才想幫主子找出正主。
此時蕭元卻沒表現出任何異樣,細細品了口茶,放下茶碗,眺望窗外山景。
“有,我昨日囑咐過他們了。”蔣懷舟走過來時朝離得最近的葛進點點頭,一改在表妹們面前的吊兒郎當,溫潤謙和,是他平時在生意場上的模樣。
葛進回以友善一笑。
客套過了,蔣懷舟專心陪兩個表妹。
一側葛進見主子一杯一杯地接著喝,沒有要走的意思,不知是真不想走還是捨不得那比黃鶯鳥叫還好聽的聲音,聰明地吩咐小道士再上一壺茶。
他們不走,謝瀾音休息夠了,提出繼續去逛。
蔣懷舟、謝瀾橋就站了起來。
謝瀾音走在姐姐右側,快下樓時,忽有山風從窗外灌了進來,吹得她帷帽帽紗掀起,露出了白皙精緻的下巴,紅潤飽滿的唇,以及右耳輕輕搖曳的紅瑪瑙墜子。
風大,帽紗遲遲不落,謝瀾音抬手將它放了下去,一邊跟姐姐抱怨一邊下了樓。
人走了,蕭元平靜地收回視線,過了會兒起身離座。
盧俊寡言少語,沉默地跟在主子身後。葛進回想起主子多喝的那幾碗茶,下樓時提議道:“公子,咱們第一次來華山,要不多住兩日?”主子不愛酒不愛美人唯獨愛好聽的聲音,多住幾天,或許明天還能邂逅那位姑娘。
蕭元就跟沒聽見一樣,專心走路。
葛進頓時明白,他又自作聰明了。

翌日清晨,主僕三人下山時,途經玉泉院。
葛進走路喜歡東看看西瞧瞧,眼尖地發現玉泉岸邊上有顆紅得發亮的石頭,被水波沖蕩著,輕輕地浮動,動一下就亮一下。葛進瞧著有趣,跑過去撿,到了跟前才發現是個耳墜子,不免失望,回來將東西塞給盧俊:“給你吧,將來哄媳婦用。”
耳墜的質地還挺不錯,也不知是哪個富家姑娘掉的。
盧俊看看他手心裡的東西,沒接。
他不要,葛進留著也沒用,就想重新拋回泉水裡,才要揚手,東西突然被人拿走了。
“公子?”葛進詫異地看向主子。
蕭元轉了轉兩指之間鮮紅的瑪瑙,隨即收入袖中,繼續前行,一聲解釋都沒有。
盧俊迅速跟上。
葛進愣在原地,滿臉難以置信,他的主子是皇子是王爺啊,怎會看上這等撿來的東西?

晨光熹微,主僕三人離開不久,長安喘著氣跑了過來,盯著泉水找了一圈無果,回去覆命。
蔣家有錢,蔣氏也有錢,謝家其他幾房的所有錢財加起來恐怕也沒有她的嫁妝零頭多,所以女兒貪玩扔了只耳墜,蔣氏根本沒往心裡去,只告誡女兒以後別再如此胡鬧,首飾是女兒家貼身用的東西,被人撿到了不好。
“娘,我知道,井邊要是有外人,我肯定不會丟下去。”謝瀾音乖乖地靠在母親旁邊,似雛鳥飛倦了,輕聲跟母親講她一日的見聞,“我就是好奇玉井、玉泉是不是通的,誰讓三表哥不告訴我。”
蔣懷舟正在喝茶,聞言一口噴了出來:“得,這還怪到我頭上來了,行啊,到了西安你讓別人帶你出去玩吧,我算是伺候不起了,什麼罪名都往我頭上扣。”
他身上沾了水,狼狽地收拾,謝瀾音歪頭朝他笑:“大表哥忙著娶媳婦,二表哥好靜不愛動,我不找你找誰啊,再說三表哥見多識廣、談吐風趣,我就喜歡跟著三表哥逛。”
蔣懷舟哼了聲:“算你還有點眼光。”
謝瀾音剛要再哄兩句,腦袋被母親點了點:“玩一兩天過過癮就夠了,不許天天出去。”
陝西民風較為開放,蔣氏小時候無拘無束,想做什麼父母兄長都縱著她,就算女兒們養在規矩頗多的杭州,都是正正經經的官家閨秀,蔣氏也沒有太苛刻地約束女兒們,嘴上管著,大多時候還是縱容的。
母親發話,謝瀾音乖巧地保證不亂跑,目光狡黠。

離開華山,一行人回了華陰縣城。
蔣氏難得回娘家,帶了不少江南特產,裝了滿滿八輛馬車,由陸遲領著二十名侍衛護送。陸遲是蔣氏陪嫁掌櫃陸遙的義子,與蔣懷舟同歲,面如冠玉,長眉細眼,不笑時也像在笑,令人如沐春風。
“夫人回來了。”聽說主子們歸來,陸遲立即迎了出來,一身灰衣掩不住其卓然風采。
蔣氏對待他更像是對待子侄,有些無奈地解釋道:“說了明日下山,不過咱們五姑娘嫌累,今天就回了,派人收拾收拾,午飯後就起程吧。”
陸遲笑著點頭,轉身前朝謝瀾音望了過去。
他在蔣家的嫁妝鋪子裡做事,但也是謝瀾音的長隨,每次謝瀾音出門,蔣氏都會安排陸遲陪著。長女會功夫,身邊亦有侍衛保護,次女更像是蔣家人,不管在家怎麼跳脫,到了外面穩重狡猾從不吃虧,只有小女兒嬌氣貪玩,讓蔣氏不放心。
謝瀾音同陸遲很熟了,看出他眼裡的笑,隔著帷帽瞪了他一眼。
陸遲仿佛看得見,笑意更甚,隨後沉穩地去後院安排。
中午用完飯,眾人歇息片刻,繼續趕路。
走了三日,黃昏時分抵達西安城六裡外的一座小縣城,蔣家在此處有別院,蔣氏一行就到那裡下榻休息,明早再進城。
因為蔣氏之前派人傳話要後日才到這兒,前兩天改了主意也沒有再派人通傳,想給家人一個驚喜,故蔣家另外兩位公子裡只有二公子蔣行舟提前到了別院,先安排迎接事宜,沒想姑母和表妹們提前到了。
“姑母怎麼不早說,大哥有事,定好明日黃昏再過來,早知您今日到,大哥肯定與我一起來了。”蔣行舟快步又不顯慌亂地趕了出來,一身玉色長袍,眉目清俊。他喜好古玩瓷器,人也如沉澱了時光歲月的上品青瓷,靜謐端雅。
“都是一家人,那麼客氣做什麼,在城門外面接接就是,哪用大老遠跑到這邊。”蔣氏看到次侄就忍不住笑,將人拉到身邊,上下打量,柔聲感慨道,“個頭快追上你大哥了吧?怎麼樣,有中意的姑娘了嗎?都二十歲了,可別學你大哥這麼晚才娶媳婦。”
姑母催婚也是出於關心,蔣行舟大大方方地道:“暫且還沒有,等行舟遇見心儀的姑娘,第一個告訴姑母,請姑母拿主意。”
謝瀾音偷笑,眨著一雙明亮的桃花眼看他:“二表哥什麼時候也學會甜言蜜語了?”
蔣家三兄弟接管家裡的生意後,每年至少會有一個去杭州探望姑母,因此對謝瀾音而言,表哥們都很熟悉了,隔了一年半載再見也不會有陌生之感。
蔣行舟摸摸小表妹的腦袋,熟稔地誇道:“瀾音長個子了,人也更好看了。”誇完這個又誇了謝瀾橋。謝瀾音猜到他會問長姐,主動解釋道:“大姐幫爹爹的忙,脫不開身,只能等二表哥娶親時再過來了。”
小姑娘油嘴滑舌的,蔣行舟搖頭失笑。
蔣懷舟見附近街坊有人出來看熱鬧,勸道:“二哥,咱們先請姑母進去吧。”
蔣行舟點頭,往裡走時告訴了眾人一個大消息:“皇上封大皇子為秦王,明日秦王殿下便要抵達西安,儀仗進出前後半個時辰百姓不得進出城門。姑母,咱們不如在這邊用完午飯再出發,免得還得在城門外面苦等。”

秦王將至。
得知這個消息,蔣懷舟目光微變,經商的最怕當官的,西安一下子來了位王爺,也不知其人如何,若是個貪婪的,自家免不了得多送些孝敬。
蔣氏、謝瀾橋也想到了這茬兒,礙著身邊人多,彼此交流個眼神,都沒有露出什麼異樣。
謝瀾音常聽母親、姐姐談論鋪子裡各項帳目,對官商之間的人情世故也懂一些,但她一來年紀還小,二來對舅舅一家充滿了信心,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反而更想看熱鬧,興奮地同母親道:“娘,我想去看秦王儀仗進城,娘以前看過平西侯領兵凱旋,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等熱鬧呢。”
平西侯便是沈皇后的親大哥,現任陝西總兵,總兵府也設在西安。
蔣氏看看女兒,想到自己當年看熱鬧的心情,笑著應了:“行,那咱們就去瞧瞧,不過這是你求的,到時候別跟娘抱怨,嫌等的時間長。”
謝瀾音連忙保證不會,嬌嬌的聲音隨著涼風飄到了隔壁的院子。
新綠的老槐樹下,蕭元一身淺色錦袍靠在籐椅上閉目養神,夕陽的光從牆頭斜灑過來,沒有照到他,卻照到了掛在樹枝上的鳥籠上,裡面的黃鶯鳥蹦躂了兩下,嫌那光芒太刺眼,喳喳叫了兩聲便臥了下去,將小腦袋縮進了翅膀下。
於是姑娘好聽的聲音消失了,黃鶯也不叫喚了。
蕭元睜開了眼睛。
葛進站在旁邊伺候著,見此討好地道:“公子怎麼醒了?我再逗它叫兩聲?”
主子就愛聽著鳥叫小憩。
蕭元搖搖頭,目光落在了旁邊的茶几上。
葛進連忙倒了杯普洱茶遞過去。
蕭元懶懶地靠著籐椅,垂眸細品。
葛進望望牆頭,知道主子肯定聽出來了,小聲道:“真巧,咱們又遇到那一家人了,公子,我看那姑娘的表哥氣度不俗,回頭我派人去打聽打聽?沒準兒也是名單上的人。”
強龍不壓地頭蛇,是因為那條龍沒出息,自家主子肯定要做這陝西的主人的,那就得摸清陝西有哪些蛇,打聽清楚了,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就殺了煮了,換條能用的補上去。就算那位表哥只是普通人,先弄清楚那姑娘的來歷,萬一將來主子興起,他也有地方找人不是?
蕭元放下茶碗,點點頭。
葛進笑著去了,出門時遇到盧俊,隨口問道:“都安排好了?”
盧俊沒理他,逕自走到主子身前,低聲道:“公子,我確認過了,公子的府邸就在王府後面,隔了一條街,遇到急事公子可以隨時趕過去。”
頂著王爺之名不好辦事,假作商人則可遊刃有餘地與官府、大商甚至邊關外的匈奴人往來。
“儀仗?”蕭元起身,對著鳥籠問。
盧俊回道:“從京城到這邊,一路上都沒有出事,只要公子稱病不見客,那些人也不敢貿然去王府求見。”
隨著主子進城,主子在京城的遭遇很快就會傳遍陝西,聰明人都能猜到主子不被皇上所喜,看似封王實則貶謫,那麼主子有些怪脾氣不願見客,旁人也不會懷疑,主子安排的人足以瞞天過海。
一切安排妥當,蕭元取下鳥籠,轉身朝屋子走去:“明早出發,去看秦王進城。”
盧俊本能地要領命,還沒開口就傻了,主子要看明早進城?
那不是去白等嗎?
一聲“是”卡在了喉頭,百思不得其解,等葛進回來,盧俊故作平靜地將主子的吩咐告訴了他。葛進聒噪,但人很聰明,主子的心思他不說回回都能猜中,也是八九不離十的。
這點事根本不用猜,葛進想到自己打聽來的消息,意味深長地笑了,抬腳要去裡面伺候。
“等等,你笑什麼?”盧俊伸手攔住他,笑得那麼賊,肯定是猜出來了。
毫無預兆地被攔,葛進納悶回頭,盯著盧俊看了兩眼,奇道:“我每天都笑,你管我笑什麼?”說完忽地明白過來了,指指窗子,壓低聲音問他,“你想知道主子為何決定明早進城?”
盧俊默認。
葛進就拉著他的胳膊往旁邊走,最後停在槐樹下面,示意盧俊低頭。
盧俊沒有多想,低頭聽。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告訴你。”葛進邊說邊笑,說完最後一個字,兔子般跳了出去。
盧俊一把沒抓住人,眼看葛進已經跑到屋子門口了,暗暗咬牙。
屋子裡面,蕭元聽到動靜,猜到那二人又鬥起來了,唇角微翹,繼續喂鳥。
次日清晨,蕭元沒用葛進伺候,自己提著鳥籠去了後院,將鳥籠掛在樹上,望望隔壁的宅子,緩緩練起拳來,動作如行雲流水,舒緩裡又有種詭異的淩厲,仿佛隨時都能殺人於無形。
“姑娘姑娘,大公子到了!”
牆頭飄來小丫鬟興奮的聲音,蕭元收放自如,調息片刻,走到了鳥籠前。
黃鶯鳥討好地叫給主人聽。
蕭元抬手,食指抵唇。
黃鶯鳥馬上安靜了下來。
姑娘閨房裡,謝瀾音被吵得皺眉,下一刻猛地坐了起來,挑開帳子問走進屋的鸚哥:“真的?”
美人初醒,淩亂青絲披散在肩,一雙桃花眼裝滿了驚喜,靈動得像個孩子。
鸚哥手裡端著水,滿臉是笑:“可不是,二公子昨天派人去傳話了,剛剛大公子說,猜到姑娘好熱鬧會去看秦王進城,他就早點來了。姑娘快起吧,大公子還沒吃早飯,等著大家一起吃呢。”
謝瀾音已經下了床,洗漱穿衣打扮,平時需要兩刻鐘,今早只用一刻鐘就收拾好了。
腳步聲遠去,蕭元皺皺眉,鳳眼裡浮現出難以察覺的失望。
她說得少,他耳力再好也無用。

謝瀾音快步去了廳堂,轉到門口,就見裡面三個表哥都全了。三表哥蔣懷舟與姐姐謝瀾橋坐在母親右下首,昨日見過的二表哥蔣行舟與另一個八字鬍的男子坐在左側,此時一起朝她看了過來。
目光相對,謝瀾音終於確定了,那八字鬍的男子確實是她的大表哥蔣濟舟!
“大表哥為何留這樣的鬍子?”
謝瀾音震驚又忍不住笑,走到母親旁邊,用一種暴殄天物的眼神看大表哥:“我爹爹都沒留鬍子,大表哥留什麼鬍子?沒有以前好看,我是大表嫂的話,嫁進門先讓你把鬍子剃了,不然不跟你過了!”
蓄了鬍子,硬生生老了幾歲。
准新郎蔣濟舟今年二十有三,容貌俊朗,眉眼與兩個兄弟有幾分相似,蓄了兩撇八字鬍顯得他更加穩重。然而那只是他不笑的時候,聽小表妹打趣他,蔣濟舟摸了摸自己的鬍子,挑眉問:“真不好看?”
語氣中透著不信,更多還是懷疑表妹的眼光,配著那兩撇小鬍子,比三弟蔣懷舟還要跳脫。
謝瀾音憋著笑,認真點頭。
小表妹嬌憨可愛,蔣濟舟思索片刻道:“既然瀾音覺得不好,那咱們打個賭吧,若是你大表嫂嫁過來喜歡我的鬍子,你給我十兩銀,她不喜歡,我給你二十兩,如何?”
謝瀾音瞅瞅他,悄悄看向斜對面的三表哥,這麼不公平的賭約,總覺得其中有詐。
蔣懷舟端著茶喝,放下茶碗時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謝瀾音心中一喜,剛要答應,二公子蔣行舟輕聲咳了咳,沒頭沒尾地問兄長:“我記得去年大哥給嫂子買了支簪子,去林家做客時送出去了嗎?”
話音剛落,蔣懷舟站了起來:“姑母,我去看看行李搬運得如何了。”說著腳底抹油般溜了。
蔣氏笑得合不攏嘴。
謝瀾音氣急敗壞,對著他的背影罵:“好啊你,明知道大表嫂不嫌棄大表哥的鬍子還故意騙我答應,想讓我輸錢,你等著,看我到了西安怎麼使喚你!”數落完那個又朝蔣濟舟嘟嘴,“才見面大表哥就糊弄我,回頭我找表嫂評理去!”
蔣濟舟笑而不語,其實未婚妻也嫌棄過他的鬍子,不過親一口她就不敢嫌棄了。
一大家子敘舊完畢,簡單用了早飯,便出發了。
蔣家三兄弟騎馬守在車旁,謝瀾橋也跟著湊熱鬧。
謝瀾音挑開窗簾,看著外面英姿颯爽的姐姐十分羡慕,大聲同蔣懷舟道:“三表哥,你答應到了這邊要教我騎馬的,別忘了!”
大姐、二姐都會騎馬,她也要學。
“你給我坐好了,大聲嚷嚷什麼。”蔣氏一把放下窗簾,皺眉將女兒拉了回來。
母親管教,謝瀾音立即老老實實坐好,乖巧極了。
這個女兒最會扮乖也最會陽奉陰違,蔣氏點了她的額頭一下。
外面謝瀾橋前後望望,見有攜家帶口的布衣百姓,也有坐騾車馬車的富貴人家,看方向就知道全都是朝府城去的,不禁同表哥們感慨道:“看來大家都想見識秦王的風采,外縣的都要趕過去,城裡肯定更熱鬧。”
蔣濟舟道:“是啊,不過我聽說秦王殿下身體不適,這一路都沒露面,今日咱們未必能見到。”
謝瀾橋瞅瞅路旁紛紛朝他們看過來的小姑娘們,笑了,低聲道:“看不到王爺,看見三位表哥,這些姑娘怕是也不虛此行了。”論容貌,她的表哥們個個都是頂尖的好。
蔣濟舟掃了眼左右,笑著搖搖頭。
車隊之後,蕭元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
外面盧俊趕車,葛進坐他對面,低聲道:“等會兒停下時俐落些,跟前面的馬車並肩。”
主子愛聽謝五姑娘的聲音,離得遠了怎麼行。
盧俊回頭看看車簾,以為主子想近距離瞭解蔣家眾人,點了點頭。
到了西安城外,停車等候秦王儀仗時,憑著好眼力、好身手,盧俊穩穩地將馬車停在了謝家馬車右側。

“大表哥,還要等多久啊?”
車外鬧哄哄的,謝瀾音在馬車裡坐不住,哄了母親答應,她稍微挑開一條窗簾縫隙,小聲問守在車前的大表哥,眼睛開始觀察城門前的情形。官路兩側站著身穿鎧甲的士兵,長長的隊伍不知排了多遠,官兵身後是摩肩接踵翹首期盼的百姓,都是來看秦王進城的。
蔣濟舟往這邊走了兩步,低聲道:“大概還得等兩刻鐘。”
謝瀾音有些失望,剛要放下簾子,旁邊馬車裡忽地傳來幾聲悅耳的鳥叫。謝瀾音好奇地看過去,只見窗簾緊閉,什麼都看不見,視線旁移,意外地認出了那個側臉冷峻的車夫,正是在玉井樓裡有過一面之緣的遊客。
又碰上了,還挺巧的。
謝瀾音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盧俊一動不動地站在主子車前,若無所覺。
真正想看的王爺還沒來,謝瀾音嫌日光曬,不用母親吩咐就放下窗簾,坐正了。
小架子上擺了一盤桂圓幹,謝瀾音一個一個剝著吃,太甜了,自己倒茶喝。
“娘要不要?”喝之前,她笑著問母親。
蔣氏搖搖頭,朝外面揚了揚下巴。
謝瀾音就探出腦袋,問姐姐與表哥們喝不喝,嬌柔的聲音,不但讓旁邊馬車裡的男人從書上移開了視線,更引得附近的百姓好奇地望了過來。
謝瀾橋見了,立即讓妹妹坐好。
在外面就是不方便,謝瀾音朝姐姐指了指茶碗,得到否定的回答後,自己喝了。
枯燥地等了很久,外面突然靜了下來。蔣濟舟提醒小表妹人要到了,謝瀾音登時來了精神,迅速戴上帷帽,在母親的再三叮囑裡下了馬車。還沒站穩,對面也有人下來了,謝瀾音情不自禁地抬頭,這一看就失了神。
那是個身穿墨色長袍、腰系錦帶的男子,二十左右的年紀,旁人下車時都會低頭注意腳下,他卻氣定神閑,鳳眼清冷地看向前方,俊美的臉龐上不見一絲蔑視,但舉手投足裡確確實實流露出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仿佛他不是來看熱鬧的,而是來審視自家的下人。
男人容貌上乘常見,氣度出塵不易得,這人不但外表超凡脫俗,氣度亦清冷高華,真正是鶴立雞群,一露面不僅謝瀾音看愣了,連見多識廣的蔣濟舟、蔣行舟也都詫異非常。
察覺到幾人的注視,蕭元側目看來。
蔣濟舟抱拳贊道:“公子好風采!”
蕭元不謙虛也不自得,頷首致意,客氣疏離,然後就朝前面去了,一個字都沒留。
蔣濟舟看著他的背影,同二弟交流了個眼色,此人絕非凡人。
蔣行舟頷首,見小表妹還傻站著,應是被那位公子驚豔了,輕聲道:“走吧,咱們去前面看。”
謝瀾音終於回神,幸好有帷帽遮掩,不必擔心表哥們看見她的失態。
“這人真不知禮,大表哥誇他他竟然都不知道謙遜一下。”
長得再好,品行不端也不行,想到對方冷臉回敬自己的大表哥,謝瀾音本能地不喜歡。
奇人脾氣多怪,蔣濟舟倒沒放在心上,護著兩個表妹走在中間,他與弟弟們分站兩側。
秦王還沒到,官路中央城門前,陝西總兵平西侯沈捷已經領著大小官員出城相迎了。
謝瀾音盯著這些大官小官瞧了會兒,悄悄往蔣濟舟那邊靠了靠:“大表哥,那個人是誰?”
她上次來陝西時才九歲,四年過去,便是曾經見過的人也早忘了。
蔣濟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馬上就道:“那是平西侯府世子沈應時。”
蔣家乃陝西首富,平時與官員們來往也算頻繁,譬如他這次娶妻,就給沈家等官員家下了帖子,帖子送過去是禮數,人家來不來他們就不強求了。
謝瀾音了然,又打量了沈應時一眼。怪不得那麼年輕就能站在第二排了,原來是世子爺,生得倒是挺好的,一身錦袍英姿勃勃,只不過……
謝瀾音忍不住朝旁邊看了看,不敢露出大動作,只瞥到了那人墨色的衣擺。
天外有天,她今日才真正明白這話裡的道理。以前覺得長輩中父親謝徽最好看,平輩裡三表哥蔣懷舟最俊朗,然剛剛只是匆匆一個照面,見識過那人的龍章鳳姿,謝瀾音心裡最超凡脫俗的美男子就迅速換了人。
可惜脾氣太臭了……
“秦王殿下到,官民跪迎!”
一聲高昂的傳喚遠遠傳來,謝瀾音精神一振,隨姐姐一起跪了下去。
蕭元動作慢了一瞬,但很快也撩起衣擺跪下,低頭前,目光在平西侯沈捷身上轉了一圈。
沈捷四旬年紀,偉岸威嚴,看著秦王車駕緩緩而來,他嘴角微微翹起,領著陝西百官俯身跪迎。畢竟是王爺,當著一城百姓的面,他還是得給秦王一些臉面的,不過以後嗎,秦王識趣最好,不識趣,他不介意讓他領略領略什麼叫虎落平陽。

秦王駕到,按理說百姓們必須都低著頭,只是人人都想瞧瞧王爺,沒有幾個真聽話的。
謝瀾音仗著頭上戴了帷帽,更加恣意地看。
車駕前是八個王府近衛,個個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奢華氣派的馬車車簾垂著,窺不見裡面的人。再後面就是一路護送秦王的三千府衛了,無論是騎兵還是走卒,行動都整齊有素,給人一種肅殺的感覺。
謝瀾音看了兩圈,還是更好奇秦王殿下,視線重新落到了車窗上。
馬車停下,一片屏氣凝神裡,車簾動了,卻是一個小太監鑽了出來,甩了甩拂塵,就站在車轅上對平西侯等人道:“殿下車馬勞頓,貴體抱恙,就不出來見列位大人了,諸位還請讓開吧,耽誤了殿下回府休息可不好。”
態度很是倨傲。
百官低著腦袋面面相覷,這位王爺,是真病啊,還是不給他們面子?
沈捷神色如常,上前幾步,朗聲道:“既然殿下身體不適,臣等改日再為殿下接風洗塵!”
語畢,他率先避讓到官路一側,其他官員唯他馬首是瞻,紛紛效仿,轉瞬城門前就空了出來。
小太監滿意地點點頭,拉長聲音道:“走吧,回王府……”
隨著他尖細的聲音落下,車馬再次動了起來,陝西氣候乾燥,風一吹,塵土飛揚。
塵土從帷帽底下鑽了進來,謝瀾音皺眉屏住呼吸,等儀仗全部進城不用再跪了,她第一個起身往回走,小聲抱怨:“跪了這麼久,連個人影都沒見到,還白白吸了這麼多土,不愧是王爺,架子真夠大的。”
蔣濟舟笑著跟著她,到了馬車前,伸手扶她上去。
謝瀾音低頭,輕薄的帽紗被風吹起,露出半張嬌美側臉,紅唇嘟著,飽滿誘人。
後頭葛進看得一愣,馬上瞥向自家主子。
蕭元已經收回了視線,神色淡然。
葛進暗暗撇了撇嘴,人美音甜就是吃香,主子挨了數落都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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