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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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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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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 2014加拿大最高榮譽犯罪推理小說獎Arthur Ellis Award得主
最新力作

★ 好讀網四顆半星、亞馬遜網書四顆半星超高評價
★ 初試啼聲之作即獲多位愛倫坡獎得主聯手力推

★ 即將改編為影集
★《松林異境》的峰迴路轉 ╳《雲圖》的深刻動人

★ 媲美石黑一雄與瑪格麗特‧愛特伍對近未來的瑰麗奇想

★網路節目製作人 囧星人、資深奇幻譯者 微光、小說家 護玄——顫慄推薦

只要夠有錢,就能將靈魂數位化保存,肉體腐朽後,在虛擬世界長生不死͐͐……

■ 徵人啟事 ■
職位:黑殼
工作內容:出借軀殼讓只剩靈魂的不死富豪寄居,肉體出租期間,黑殼的意識進入沉睡狀態,客戶可全權操控肉體,每次服務至多三天。
條件:容貌夠美、身材夠性感
警告:客戶進出肉體時也許會有風險、服務若超過三天也許會有風險


二○三○年,長生不死已是金錢可換的商品,但只有金字塔頂端的首富才買得起。他們砸下大筆財富,只求在肉身腐朽之後能將靈魂數位化,永遠保留在虛擬世界,然而數位化的來生沒有想像中美好,他們還是嚮往真實世界的紙醉金迷和肉體的溫度。

名為「黑殼」的非法職業應運而生,只要容貌夠美、身材夠好,就可以加入肉體銀行、出借軀殼讓不死富豪寄居,肉體出租期間,黑殼的意識進入沉睡狀態,但每次最多只可租借三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富豪全權操控肉體,瘋狂縱慾:嗑藥、性愛派對、極限運動、各種遊走法律邊緣的危險行徑,只為再次感受真正活著的感覺。年輕俊美的羅德茲是肉體銀行的紅牌黑殼,黑殼的社會地位比娼妓還低、且他每次工作後都必須與同為黑殼的女友涼子以密語確認對方不是體內裝著另一個靈魂的冒牌貨。

某次服務後,羅德茲腦海中開始閃現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片段:一個即將窒息的裸女、一個混身是血的男子……他從來不想知道客戶用他的身體幹了什麼,並且反覆告訴自己:「不管他們幹了什麼,那都不是我、也不是我的責任。」直到有次他在酒吧裡被其他酒客挑釁,卻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將對方揍得半死,甚至發現最近鬧得沸沸揚揚凶殺案中的被害人曾出現在那些閃現的記憶裡。他想起一名友善客戶的叮嚀:

如果肉體是棟房子,那麼在裡頭待過的靈魂都是鬼,房子是會鬧鬼的。

但使用過他肉體的靈魂不計其數,他怎麼知道搞鬼的到底是誰?羅德茲依然選擇繼續冒險為肉體銀行工作,因為他害怕回到小時候三餐不繼的貧困生活,也留戀金字塔頂的光鮮亮麗,更不知道在除了當黑殼他還能做什麼:眼前的世界,不夠有錢的人無自來水可用、只能在水霧中擦身,只能吃工廠出品的人造肉。直到其他黑殼開始出事:同事克萊夫遭陌生女子攻擊,燙傷毀容;引羅德茲入行的多年摯友米勒的客人過了三天期限還不肯從他身體裡出來,害死了米勒;涼子意外懷孕,卻不確定父親是誰;肉體銀行的老闆又堅持要將羅德茲簽給一個特別粗魯的客戶,以後只能供他使用。羅德茲不得不開始正視黑殼這行所暗藏的種種危險,但現在回頭已經太晚,而且還有人對他的軀殼虎視眈眈……

如果沒了肉體這個軀殼,我們還剩下些什麼?

作者簡介

作家、音樂家,首部小說《誘餌》(Bait)售出英、美、加、巴西、保加利亞、捷克、希臘七國版權,獲多位愛倫坡獎得主推薦。莫桑現在與妻子和一狗三貓居住在多倫多。

書摘/試閱

序幕

倫敦某熱鬧酒吧。一名二十五、六歲的美豔女子斜倚光可鑑人的橡木吧檯,身旁有男伴;室內充斥爵士樂與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響。他倆一邊啜飲馬丁尼,一邊聊公事。這是她在這個城市的最後一晚,但她等不及想回家。她全身痠痛,尤其臀部;她感覺私處紅腫擦傷,穿著內褲很不舒服。她鼻腔燒痛、而且很癢,原因是吸食違法藥物、但她又說不出是哪一種。鼻涕潤濕她乾粗刺痛的喉嚨。酒吧裡的人多到足以讓一名出身公營住宅的十五歲窮小子避開職員耳目、順利混進來。他狀況看起來很糟:眼眶泛紅、垮著肩膀,頭髮亂糟糟。他一看見吧檯邊的美艷女子,立刻上前質問她。
他告訴她他愛她、需要她,沒有她活不下去;女子反應措手不及,男伴更是摸不著頭緒。男孩問她為什麼選上他,為何與他赤身露體、窩在飯店房間消磨整整兩天,奪走他的童貞、蹂躪他的身體,餵他藍色小藥丸並享受藥丸帶來的好處,然後忽地消失,一句話也不交待。女子不記得她做過這些事。她對整間酒吧的人解釋,她沒見過這男孩,也不知道他是誰。男孩跪倒在地,痛哭失聲,羞愧地舉手遮臉;直到這時她才注意到:鮮血浸透男孩的袖口──他之所以自殺未遂,是因為想見她最後一面。

巴黎某咖啡廳外、籠罩在艾菲爾鐵塔陰影下的露天庭院裡,一位頗具魅力、身著高級時裝的熟女走向一名年輕俊男,後者正準備小啜一口剛端上來的美式咖啡。她厲聲質問,他表情茫然,因為他不懂她的語言。他的不回答觸怒了她。她一手使勁扣住一邊乳房、另一手憤怒比劃,激動得口沫橫飛。年輕人往椅背縮靠,試圖解釋他不知道她是誰、也不曉得她要什麼;他表示他只是在這兒打發時間,等等就要搭機返家。女人欺身上來、朝他的咖啡杯裡吐口水,接著狠狠甩他一耳光。男人呆坐在椅子上,瞠目結舌,傻了。女人要的不是這種反應,因此她抄起咖啡杯,將滾燙的液體從他頭上淋下去。
男人尖聲慘叫,疼痛驚嚇、憤怒大吼。他瞬間起身、推翻小桌,用全身的重量撲向攻擊他的人;女子嚇得抵抗不及,旋即遭男子壓制在地。他邊吼邊摑她,連續出拳,揍得她大部分的牙齒紛紛落進喉頭血池中;接著他掄起她腦袋、狠狠往鋪石路面上擊搗,直到她的腦袋變成一團爛泥為止。年輕男子跨過屍體,用沒受傷的眼睛瞥瞥咖啡店玻璃窗的反射影像:幾乎整張臉遭二度灼傷。他的臉完了。

紐約曼哈頓某高檔脫衣俱樂部,一名三十四、五的男子獨占室內後側的私人包廂。他剛毅帥氣的臉龐與挺拔的身高相得益彰,如高塔般俯視幾名圍簇在他桌邊的亞裔脫衣舞孃。懸在天花板上的喇叭持續放送九○年代節奏藍調經典名曲。閃爍的球面鏡往競相爭取他注意的赤裸乳房及小麥色胴體,撒下千萬燦亮碎片。男子剝開皮夾、掏出數百美元鈔票,滿不在乎地塞給女孩兒們;她們沒一個令他感興趣。眼前他感興趣的是他自己──他的腦袋瓜裡──還有最近幾個鐘頭頻頻想從他體內冒出來的另一人格。
男子重重跌坐沙發上,瞪著眼前桌上的一杯紅酒;手指緩緩繞著杯緣摩擦,嗡嗡低鳴立刻被俱樂部的樂音淹沒。他覺得腦袋快爆炸了,左眼皮跳不停,兩頰頻頻抽動。他起身想走、卻又踉蹌跌坐回來;他茫然迷惑,試著想跟憂心忡忡望著他的舞孃們說點什麼,但他只能看著她們。舒心藍的虹膜圍繞放大瞳孔,果凍白的眼白布滿血絲。在頻繁閃爍的燈光下,他眼神驚慌,視線來回飄忽不定;嘴裡乾得像沙漠,緊咬的牙齒彷彿也快磨成粉了。
女孩兒們比剛才更緊張擔憂。其中一人突然離開,此舉令他腦中的戰場全面開戰;心臟噗噗狂跳,帶出滿臉的汗與淚。保鑣走進包廂,問他一切是否滿意;他控制不住、倏地出手、一拳送進保鑣臉上,孔武有力的大個子轟然倒地。接著他扣住一名舞孃的頸子、掐碎她的氣管。其他人還來不及走避,男子便一頭撞上桌,敲翻飲料,試著鬆動腦子裡的什麼東西。他越是重挫他的腦灰質,那個人格就越是膨脹囂張;鮮血令他抓狂,他的腦子彷彿正大嚼大啖、持續擴張,最後他縱聲狂嗥。他緊緊掐著某樣鈷藍色物體,僵硬的拇指壓碎一枚發光的紅色按鈕。男子癱然倒地,額頭猛烈撞上地磚。舞孃的尖聲哭嚎猶如液體,越來越濃、越來越暗;液體從他耳中流出,在俱樂部紫外燈的照射下宛如瀝青。


1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滿身大汗。栩栩如生的夢境殘影霎時溜走,驚慌的感覺也隨著我重返現實而一併消失。我只記得片段:我夢見一個叫米勒的男人,他是我同事、也算親近的朋友;米勒伴我度過一段危機,雖然我不願他這麼做,他仍執意陪我。只是當我嘗試再多想起什麼的時候,頭皮突然爬過某種類似餘火慢燃的灼熱感。
然後我現在痛得要死。
你活該。
這年頭不用處方箋就能取得各式藥物,疼痛其實相當罕見。但我決心不吞止痛藥,至少暫時不吃。對我來說,疼痛彷彿在提醒我目前的健康狀態,提醒我我沒昏迷────為此我可是越來越珍惜並心懷感激。我站在浴室裡,用手指撫過手臂上的血痕。
你根本是行屍走肉,而且是最糟糕的那種。
「我現在沒心情跟你囉嗦。」
我又開始自言自語了。最近這幾個禮拜養成的壞習慣。有時候,我的腦袋會冒出這些內在對話,完全不受我控制。幸好沒人注意到。所有聽得到我說話的人都以為我在講電話,以為我耳朵塞了藍芽耳機什麼的。不過我已盡量不用耳機了,這玩意兒顯然會引發腦瘤,跟不久前老人手機與智慧手機世代遭逢癌症大流行的情況差不多。我把注意力轉回二頭肌的幾處抓傷,毫無疑問是指甲的傑作。
我身上的瘀青是一回事,抓傷是另一回事;不過最痛的還是胃。我腹痛如絞,痛楚彷彿穿透我身體、揪住我心臟。隨著每一次呼吸,主動脈就被掐住一次,像隻嬰兒小手使勁想捏碎大人的手指頭。我有點想吐,瞥了瞥馬桶,以防萬一。
你看不懂這些跡象嗎?
「我知道的越少越好。」
幹這一行,知曉別人的祕密只會使你想吐,不知道就不會受傷。所有我該知道的,浴室鏡中的我都已經講明白了。我是棵搖錢樹,也是被折磨得慘兮兮的大美男。一切幾近完美,但此刻我仍感覺不對勁。那天工作結束後,我失去了整整七小時。剛醒過來時,我全身虛弱、精疲力竭;後來我又小睡片刻,總覺得應該夠了,不過甦醒之際感覺疼痛並未消褪多少。兩隻手臂都好痛,左手腕好像扭傷了;幾道抓痕越過左胸,右眼下方也有一道淺淺的傷痕。我身上的瘀青面積都不大,不過大腿上有一條長長的深色瘀青,感覺很不好,看起來好像有人拿球棒或什麼狠狠K我一頓似的。
租用我的是芝加哥的「哈里遜先生」,膽大又莽撞,和他的經辦人描述的一模一樣。他想帶我走一趟腎上腺素狂飆的冒險之旅,顯然想用我的身體玩極限運動。照我此刻的模樣看來,我會說他這筆錢花得很值得:我這個「商品」被摔被撞得亂七八糟;但這些傷痕在我眼裡就如同前臂內側那些變淡的咬痕一樣,我壓根不在乎。我前臂的咬痕不是哈里遜的錯,而是前一名客戶的傑作;雖然這陣子那位先生已經變成我的常客,錢付得爽快、價碼又高,但他也是我最不喜歡的客戶之一。
我聽見公寓大門打開的聲音,連忙把上衣穿回去。
「你在家啊,羅德茲?」
是我室友克雷格。他走進公寓,然後急停;不論他手裡原本拿著什麼,這會兒全七零八落掉在地上。我走出浴室,看著他瞠目結舌的臉。他甚至沒看我。
「我的老天,你弄了一台新的?」
我點頭。他眼睛眨也不眨,死盯著擺在咖啡桌正中央那台全新的3D全像顯示器。克雷格究竟是不高興還是嚇一跳,我分不出來,但我確定他鐵定懷疑這新玩具是從黑市弄來的,而且很可能害我們丟掉小命。像我們這種人是不能擁有這等好貨的。
「你瘋了嗎?這玩意兒會害我們被送去勞改耶!」
竊取專利技術的代價是兩年徒刑,通常會在「境外償債機構」的協約單位服刑。假如我們不幸被抓又定罪,下場是移送北京,跟其他人用鐵鏈綁在一起,在郊區蓋新住宅給亞洲人住,幫助美國削減赤字、支付外債利息。中國的工作環境實在不是人待的。克雷格很清楚,所以他很不高興。
「這玩意兒完全合法。」我說。「別這麼大驚小怪。」
我的確負擔不起最新型的3D全像顯示玩具,但我客戶可以;而且,最近他們在送禮物這方面,出手可是越來越大方了。克雷格還是不買帳。
「老兄,你根本買不起────」
我抬手制止他。「別人買給我的。」
「噢。」
不管我多努力對克雷格保密、設法不讓他知道我的工作內容,但他不是傻子。幾年前,我們在同一家酒吧幹酒保,但後來我改行做其他更賺錢的行業,他繼續甩瓶子做飲料。我這份工作可不是誰都能幹,事實上,只有極少數人做得來,但連帶好處不少。克雷格似乎暫時把擔憂擱一邊去,兩隻眼睛滴溜溜地掃視咱們眼前這台性感寶貝。
「天啊,這娃兒的顯像效果怎麼樣?」
我用一個簡單指令啟動全像顯示器。畫面如巨型史前花朵般、啪地閃現在客廳中央。克雷格連退好幾步,如痴如醉盯著美麗的3D影像。
「這娃兒的音效也無敵喔。」
「真的?」克雷格問,搓搓下巴。「那我倒想聽聽看。叫這頭野獸唱幾句來聽聽。」
「沒問題。」
我拿出市面上最新型的第七代萬用通訊器,指向圓滾滾、玻璃樣、像洋娃娃眼珠子的感應埠。鮮藍色瞳孔從中央向外擴張,數據傳輸中。不出幾秒,顯像器和我的通訊器完成同步,開始播放我的最愛清單上的歌曲。我愛老歌愛到死心塌地的地步;菲爾.柯林斯吼出〈一夜情人〉的第一句詞,克雷格旋即點頭打拍子。
克雷格又拿出自己的第三代舊型通訊器,緊張地揮了揮。
「不介意我────?」
我知道他想跟顯像器獨處幾分鐘。克雷格是影痴,他的影片收藏可能連美國影藝學院都要嫉妒;不過這些全是網路下載的盜版。克雷格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收藏要屬千禧年前的色情電影;當年的假奶看起來超假,大夥兒都流行梳飛機頭。我知道他想把影片灌進我的顯像系統,用3D來看。
「請便,你這瘋子。」我說。「反正我也得準備一下出門的事。重新連線的時候,記得設定成你的通訊器。我可不希望有誰追蹤你的盜版片結果追到我頭上。」
克雷格點頭。「你要去哪?」
「拉斯維加斯。去個幾天,有工作。」
「拉斯維加斯?」克雷格無意掩飾他的不屑。「你又回去當殼了吧?」
我搖頭,沒說什麼,避開他的視線。我佯裝一副發現通訊器螢幕突然冒出什麼重要訊息似的,全神貫注盯著瞧。氣氛越來越緊張,最後克雷格沉不住氣,開口咆哮。
「天殺的!羅德茲!你他媽的搞什────」
「不想知道就別問,克雷格。真的不關你的事。」
「那違法好嗎,老兄?」
「如果幾乎沒人知道它存在,要怎麼說它違法?」
「你會害死你自己,你知道嗎?」
「真的?」我說,指指全像顯示器;「可是,從我看來,我的工作替咱們弄到錢能買到的最棒玩意兒啊。」
「值得嗎?」
我不確定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克雷格轉身看我。從他回到我們的公寓以來,他頭一次好好看著我的臉。他指指自己的臉頰,大概是我臉上有抓痕的位置。
「那怎麼回事?」
我瞥瞥全像顯示器,歎了口氣。「就當是我用另一種方式付錢買的吧。」
「你得再小心一點,兄弟。你知道那些高檔客戶沒一個想冒險吧?」
他說的對。幹我們這一行,如果外表有任何傷疤、瑕疵、看了不舒服的特徵,都可能對工作不利。高檔客戶付錢買的是完美無瑕、乾淨簡單;然而隨著客戶要求越來越多,「完美」這部分可是越來越難做到了。所以客戶有時必須折衷妥協,否則只能放棄租約。不過他們沒一個喜歡到頭來兩手空空、什麼也沒租到。
「聽好。我可不想登廣告再找室友什麼的,」克雷格說,「我很滿意現在這一位。」
我對他咧嘴一笑。「我會小心的。」
回到浴室,我脫個精光、對著鏡子仔細檢查,繼續做完傷害評估。跟客戶見面以前,有幾件事是我一定會先做的:首先是浸個徹底的水霧澡。我意興闌珊踏進玻璃隔間。每次上工前、這種不冷不熱的溫水澡尤其令我渴望滾燙的熱水或好好泡澡。我依稀記得小時候洗熱水澡的感覺,那是在全球大旱之前。說「全球」其實很諷刺:早在旱災襲擊西方國家以前,地球上絕大多數的國家早已飽受水資源短缺之苦好一段時間了;然而唯有在美國嘗到苦頭之後,「旱災」才成為上得了競選講台、促成社會變革的危機。美國南部的沙漠面積逐漸擴大,水電支出持續飛漲,越來越多中產階級或不到中產收入的居民在家安裝節費裝置。水龍頭鮮少全開,浴缸更是罕見;新式住宅的水槽大多安裝感應式噴頭,一次只流出少少的水、僅持續數秒。
我擦乾身體、抹乳液,傷口上藥膏。我的臥室有三分之一是房間式衣櫥,以展示陳列的方式收納我所有行頭。我會花時間思考,選擇最能讓租用我服務的客戶留下深刻印象的服裝款式。這回我決定做正式打扮,西裝配領帶、低調奢華的金銀色系,再噴點昂貴的古龍水(效果有點像費洛蒙)。單單皮鞋就超過一千美元。



2

離班機起飛只剩不到四十五分鐘,我的計程車才抵達甘迺迪國際機場。我只花了幾分鐘就通過機場重重關卡:偽造的身分證件讓我得以免除生物辨識、反散射與視網膜掃描檢查。
從紐約直飛拉斯維加斯只要四個鐘頭。不用說,我搭的一定是頭等艙。客戶堅持這麼安排。他們希望商品一路心情舒暢。我跳過香檳和巴拿馬雪茄,甚至連長相最甜美的空姐問我是否要來場高空性愛,我也拒絕了。我得有所節制,展現最好的一面。為了讓自己更容易達到標準,我一路睡到拉斯維加斯,在降落時神清氣爽地醒來。
麥卡倫國際機場入境大廳外,加長禮車已經等著載我前往賭城大道上最新最高檔的公寓大廈「翡翠之城」。
站在大樓外,我仔仔細細看了大道最後一眼────賭場、人群、數不清且無所不在的霓虹燈,感官徹底超載。接下來兩天,我暫時不會再見到眼前這幅景象。
這種感官超載的感覺也是拉斯維加斯之所以成為租殼勝地的原因。更大、更亮、更快、更強烈,一切的一切無不吸引我的客戶前來狂歡。來到門口,打扮得像「綠野仙蹤」人物的門房替我開門。一進門,警衛確認我要找的是納瓦雷特先生,旋即致電上樓通知他助理我來了。另一名配衝鋒槍的警衛一路跟我搭電梯上十九樓,然後走向一扇純金鑲邊大門。納瓦雷特是新客戶,被我歸為「億富寶寶」組,他們比其他人遲了很久才越過億萬終點線,不過好歹還有資格站上頒獎台就是了。這名網路大亨口袋夠深,剛好能跨進黑殼服務的「頂級市場」,也就是全球富人中前百分之一的百分之一。我打開萬用通訊器、查閱記錄,發現納瓦雷特已經去世近一年了。
一名保養得當的中年男子在門口招呼我,領我走進美輪美奐、占地近百坪的豪華公寓。在他自我介紹前,我其實已經知道他叫但丁────納瓦雷特的隨從。我倆握手,他整理整理西裝、將身分證明遞給我確認,旋即切入重點。
「可以開始了嗎?」
「咱們先快速小聊一下。」我說。「好歹您也是他的經辦人。」
「確實。」但丁在皮沙發坐下來,也示意我坐下。我繼續站著。
「這裡,」我指指我的臉,「不能受傷,同意嗎?」
他點頭。「好。」
「我身體的其他部分,你老闆愛怎麼用到極限都請便,不過最後必須能迅速且完全癒合復原。骨頭絕不能斷,皮傷不能搞到要縫的地步。只要有任何深及表皮以下的傷害,我都會提出申訴。」
「沒問題。」這回,但丁點頭點得慢了些。「還有其他吩咐嗎?」
我環視這個以古董和天鵝絨裝飾的大房間,看見明代瓷花瓶與一幅小小的畢卡索畫作。一盞燈投射的柔和光芒剛好照在另一幅畫作上;畫中穿藍色洋裝的女孩正在照鏡子,這幅畫堪稱整間房裡最令人著迷的一幅。我注意到不遠處有張電影《魔王迷宮》的海報,鑲了框、鏡面透亮,底下還有大衛.鮑伊以銀色麥克筆簽寫、塗鴉般的親筆簽名。這地方沒有一吋逃得過閉路電視的法眼。我猜想此刻納瓦雷特正在看我們說話。
「我有幾條規矩。」我對著但丁、同時也對著鏡頭說。
「我以為你們黑殼不設限?」
「我有幾條規矩。」我重複。
「比方說?」
「首先,少來戀童癖那一套。」
但丁兩眼大睜。「不好意思,你剛說什麼?」
「你聽見了。不准碰小孩。不准扮牧師染指擔任輔祭的男孩。」
但丁扯扯衣領,嚥嚥唾沫────我不太喜歡他的反應。真高興他不是我客戶。
「其他規矩呢?」他問。
「不論他要做什麼,不准出醜。我不希望我的臉出現在新聞節目或哪個本週爆笑實境影片裡。請務必保持低調。我還有其他客戶。」
但丁指指我的臉頰,撇嘴說:「但你已經有傷了。」
「你們付的費用不包括外表完美無缺,只含基本項目。你們租的是我的休假時間,我的『美容修補』時間。」
我毫不遲疑脫掉夾克、剝下襯衫,展開身體四肢:我伸出手臂,轉圈讓他瞧瞧我勻稱結實的軀體上的瘀青和抓痕。但丁伸舌舔了舔嘴唇。撇除這些瑕疵不談,我敢說他肯定喜歡他看到的景象。他還來不及說什麼,一道帶著金屬叮叮聲的溫軟嗓音便從隔壁房間傳過來。
「帶他過來,但丁。該是我們見面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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