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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章句疏證(增訂本‧全六冊)(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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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章句疏證(增訂本‧全六冊)(簡體書)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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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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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商品簡介

本書以清汲古閣毛表校刻洪興祖《楚辭補注》為底本。因其雖非宋槧,但訛誤最少。劉師培曾說:“毛刊洪氏補注本,出自宋槧,尤為近古。”是可信的。(補注本,雖有明翻宋本(即為《四部叢刊》初編所輯者)及清乾隆間吳郡陳枚寶翰樓翻刻本、清道光二十六年長沙惜陰軒叢書翻刻本、清同治十一年金陵書局翻刻本及日本寬延二年皇都書林翻刻本,皆不及汲古閣本精善。)然後與敦煌舊鈔本隋僧智鶱楚辭音殘卷、日本金澤文庫藏唐寫本陸善經文選集注殘卷、韓國藏奎章閣翻刻宋秀州《文選》六臣注本、日本藏宋紹興間明州州學翻刻《文選》六臣注本、宋理宗間建陽翻刻贛州《文選》六臣注本、宋淳熙尤袤校刻《文選》李善注本、明正德十三年高第、黃省曾翻宋《楚辭章句》本、明隆慶五年朱多煃夫容館翻宋《楚辭章句》本、明隆慶間朱一夔、朱一龍校刻《楚辭章句》本、清《四庫全書》文淵閣、文津閣、文瀾閣所藏《楚辭章句》鈔本、日本寬延三年莊允益校刻王注《楚辭》本等多種刻、鈔本對校。若底本有敚訛,則據他本補之。其體例:以章句釋詞為目,始為楚辭正文,次為章句注文,次為諸版本及魏晉以下至唐宋援引章句異文。每條之下,先校讎章句舊文,而後疏證其義。本書於章句文字,或據漢世音韻比較折中,或因漢代習語詳加釋義。疏義則以章句詮解為基礎,以周、秦、兩漢文獻疏通王逸故訓及用典來歷,以出土文獻發明和印證《楚辭》的新義舊說。本書疏證不墨守《章句》舊說,對歷代注釋及時賢新說多所參證,為楚辭研究的集成性成果。

作者簡介

黃靈庚

男,1945年生,浙江省浦江縣人。現為浙江師範大學傑出教授,中國古典文獻學博士生導師,浙江省重點文科基地江南文化研究中心首席專家,中國屈原學會副會長,省級教學名師入選者。其學以乾嘉諸老為師法,專修文字音韻訓詁為其治學基礎,長期主攻《楚辭》文獻及浙東學術文獻的整理與研究。
黃靈庚從事中國古典文獻學研究近半個世紀,成果豐厚,著作等身,計有:《離騷校詁》、《楚辭異文辯證》、《楚辭要籍解題》、《楚辭章句疏證》、《楚辭集校》、《楚辭與簡帛文獻》、《楚辭文獻叢考》、《唐詩異文詞義研究》等;主編點校《呂祖謙全集》、《楚辭要籍叢刊》,彙刊《續修金華叢書》、《衢州文獻集成》、《楚辭文獻叢刊》等。發表學術文百餘篇。先後承擔以《楚辭》研究為內容的五項國家社科基金課題,其中二項為重點課題,著作收入首屆《國家哲學社會科學成果文庫》。 其成果獲第二屆中國政府出版提名獎(一次)、教育部人文科學優秀成果二等獎(一次)三等獎(二次),國家古籍整理委員會優秀成果一等獎(兩次)、浙江省人民政府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一等獎(四次)等。

名人/編輯推薦

《楚辭章句疏證》是黃靈庚先生治《楚辭》三十多年的成果,自2007年由中華書局初版以來,流播海內外,已成為研習《楚辭》者所必備之書。但此書時有疏謬,有待修訂完善;且黃靈庚先生從未停止研習《楚辭》,每有所得即紀述於冊,十年積蓄,所得頗多,即匯成現在的增訂本。
王逸《楚辭章句》今見傳世版本有三大系統。一是合刻于宋洪興祖《楚辭補注》本,二是《楚辭章句》單行本,三是見收于梁蕭統《文選》“楚辭”凡十三題(李善注稱全錄自王逸《楚辭章句》)。三大系統諸刻本,彼此歧異良多,各類異文達六千餘條,孰為章句舊文,頗難辨別。初版《楚辭章句疏證》于諸本異文,有失校或漏校處,因從前作疏證,條件有限,僅依據在圖書館中抄錄的卡片,並無原書再加覆核,有時難免挂一漏萬,張冠李戴。現在黃靈庚先生經多年訪求、搜討,對上述《楚辭章句》傳世三大系統諸版本,皆羅致周全,增訂本可以從容校勘,仔細斟酌。黃靈庚先生對逐本重作檢討,一一為之厘清,辨訛訂偽,匡謬補闕。條分縷析,使後之學者有本可依。
王逸注《楚辭》既秉承漢師家法,存漢世古義,後世尊之為訓詁“淵藪”,禮儀文獻“典型”,是二千年以來解讀《楚辭》的依據,也是後出注本不可逾越的垯本。黃靈庚先生長於小學訓詁,疏證旁徵博引,多所發明,勝義層出不窮。《楚辭章句疏證》增訂本,釋義多參證新出土文獻,以王國維“二重證據”的原則治學,而新出土簡帛文獻層疊不窮,像清華簡、岳麓簡、北大簡等,提供了大量詳實可靠的一手資料。好多問題迎刃而解。比如《離騷》“說操築于傅岩”,王逸《章句》僅言:“說,傅說也。傅岩,地名。”于傅說其人,皆語焉不詳。清華簡有《敚(說)命》三篇,狀其貌曰‘鵑肩如惟’,有解為“腕肩如惟(椎)”者,頗難理解,幾乎成了難以覆射的啞謎。而據清華簡又有《良臣》篇,說傅敚之“敚”作左兌右鳥,從兌、從鳥。其人蓋出於崇鳥之東夷。殷商族之先崇鳥,如殷先王有亥者,皆從隹,短尾鳥。北大簡《妄稽》亦有“鳶肩”之說。《國語》卷一四《晉語》“鳶肩而牛腹”,韋昭注:“鳶肩,肩並鬥出。”則《清華簡》文“鵑肩如惟”之“惟”,當讀如隼,以同隹聲也。“鵑肩如隼”,即謂傅說的身形,肩臂像鷹隼的翅膀,言其臂膊強壯有力,亦隱言其出於崇鳥之族。
另外學者們所關心的問題,諸如:《七諫》《九歎》《哀時命》《惜誓》《大招》《九思》諸篇,其序文及章句是否為王逸所作?《楚辭》十七卷本始於何時、究竟從何而來?……細讀本書,一定會有滿意的答案。

修訂版前言
黃靈庚

楚辭章句疏證自中華書局梓印以來,流播海內外,已爲當下研習楚辭者所必選之書。然則已歷十載,時見疏謬,有待修訂完善;且余研習楚辭亦從未輟止,十載之所積蓄,偶有所得,陸續紀述於冊,故而深感有增補必要。在付梓新版之際,特作弁言如左。

楚辭自漢孝武帝以來,一度成爲‘顯學’,著述紛如,如前有西漢 淮南王 安離騷傳(或稱離騷經章句),揚雄、劉向各作天問解;後有東漢 班固、賈逵各自所作離騷經章句,馬融離騷注等,不幸皆已放失,惟王逸楚辭章句巋然獨傳,蓋必有其故。王逸裒輯兩漢楚辭注家成果,其楚辭章句遂成爲兩漢研究楚辭‘集成性’之巨制,爲歷代學者研究楚辭基礎文獻。是故從事楚辭研究,楚辭章句至今仍是必讀之書,無以迴避,亦無可替代。
王逸字叔師,南郡 宜城人,生卒不詳。後漢書 文苑傳有其傳,至爲簡略。稱是漢安帝 元初時人,‘舉上計吏,爲校書郎。順帝時,爲侍中。著楚辭章句行於世。其賦、誄、書、論及雜文凡二十一篇。又作漢書(原訛作漢詩,據魏 晉遺物‘王逸集書籤’改)百二十三篇’。又,唐文選集注引陸善經説,王逸‘後爲豫章太守’。餘嘉錫以爲‘疑出謝承、司馬彪諸家書’。此可補後漢書之闕(見其四庫提要辨證)。
四庫提要稱,‘初,劉向裒集屈原離騷、九歌、天問、九章、遠遊、卜居、漁父,宋玉九辨、招魂,景差大招而以賈誼惜誓、淮南小山招隱士、東方朔七諫、嚴忌哀時命、王褒九懷及向所作九歎,共爲楚辭十六篇。是爲總集之祖。逸又益以己作九思與班固二敘,爲十七卷,而各爲之注。其九思之注,洪興祖疑其子延壽所爲。然漢書 地理志、藝文志卽有自注,事在逸前。謝靈運作山居賦亦自注之,安知非用逸例耶?舊說無文,未可遽疑爲延壽作也’。館臣以集楚辭十六卷者劉向,而注楚辭十七卷者王逸。此乃自古至今通論。非也。漢書 藝文志中有詩賦志,原本出於劉向、劉歆父子七略 詩賦略。劉向父子所集楚辭,祇以‘賦’見稱,一概以‘篇’總其數。如除‘屈原賦二十五篇’外,別有‘唐勒賦四篇’、‘宋玉賦十六篇’、‘趙幽王賦一篇’、‘莊夫子賦二十四篇’、‘賈誼賦七篇’等,皆不以‘卷’爲稱。王逸離騷後敘、天問後敘亦皆稱‘屈原賦二十五篇’,與劉氏七略、班固藝文志相同。若劉向果有集楚辭十六卷,詩賦志必見著錄,而王逸必稱屈原賦七卷,後敘豈得別稱爲‘屈原賦二十五篇’?
劉向集楚辭十六卷之說,係誤解王逸離騷後敘。後敘雲:‘楚人高其行義,瑋其文采,以相教傳,至於孝武帝,恢廓道訓,使淮南王 安作離騷經章句,則大義粲然。後世雄俊,莫不瞻慕,舒肆妙慮,纘述其詞。逮至劉向,典校經書,分爲十六卷。孝章卽位,深弘道藝,而班固、賈逵復以所見,改易前疑,各作離騷經章句。其餘十五卷,闕而不說。又以壯爲狀,義多乖異,事不要括,今臣復以所識所知,稽之舊章,合之經傳,作十六卷章句。’詳審後敘原意,其前後祇是説離騷一篇,未涉及到離騷以外之作。謂劉安所作離騷經章句‘大義粲然’,惟未分卷,至向‘分爲十六卷’。所謂‘分爲十六卷’者,乃於離騷一篇之中‘分爲十六章’也。宋 趙希弁讀書附志卷下楚辭類録‘呂祖謙離騷章句一卷’説:‘左呂成公所分也。以離騷經一篇爲十六章。公謂王逸嘗言劉向典校,分離騷爲十六卷。班固、賈逵各爲離騷章句,惟一卷傳焉,餘十五卷闕而不録。今觀屈平所作凡二十有五,各有篇目,獨此一篇謂之離騷。竊意劉向所分此篇,猶一篇之中有數章焉。故嘗因逸之言,即離騷之一篇。反復求之,考其文之起伏、意之先後,固有十六章次第矣。因而分之爲十六章。’呂氏以‘離騷經章句十六卷’爲‘十六章’,確是後敘本意。隋書 經籍志雲:‘後漢校書郎王逸集屈原已下迄於劉向。逸又自爲一篇,幷敘而注之。今行於世。’魏徵固以集楚辭十六卷者爲王逸而非劉向。後敘又雲:‘班固、賈逵復以所見,改易前疑,各作離騷經章句。其餘十五卷,闕而不說’。所謂‘其餘十五卷,闕而不說’,即九歌至九歎十五卷。即使如此,也不得據以爲劉向曾輯楚辭十六卷。洪興祖補注於後敘‘十五卷’下別出異文:‘卷,一作篇。’據漢志‘詩賦類’用‘篇’不用‘卷’通例,後敘‘其餘十五卷’,原本應作‘其餘十五篇’,指離騷外九歌至九歎十五篇。此異文存王逸後敘舊貌。不知何時訛改‘篇’爲‘卷’,因以混淆離騷十六卷與楚辭十六篇。後敘又雲,‘今臣復以所識所知,稽之舊章,合之經傳,作十六卷章句’,是承劉向‘分爲十六卷’來,其所舉例,‘以壯爲狀’,亦祇見於離騷,與離騷以外他篇無關。王逸‘作十六卷章句’,以離騷一篇,細分爲十六章。後敘絶無劉向集楚辭十六卷之意。蓋在劉宋之世 ,果若有楚辭章句十六卷本或者十七卷本,範曄亦必於王逸傳載言‘著楚辭章句十六篇’或‘著楚辭章句十七篇’也。
王逸所著賦、誄、書、論、雜文及漢書都有篇數,獨章句未著篇數,甚爲可疑。今幸見出土六朝遺物王逸集‘象牙書籤’,其所載逸所著述,可以與範書相互參證。‘象牙書籤’有文字記雲:‘元初中,王公 逸爲校書郞,著楚辭章句及誄、書、雜文二十一篇。’此‘象牙書籤’,屬魏 晉或北朝遺物,雖不得早至漢代,而在範曄作後漢書以前,則確切無疑。其文字古樸,在隸、楷之間,內容真實可信。所謂‘二十一篇’,以章句在其內。范氏王逸傳乃奪一‘及’字,令章句篇數撲朔迷離,幾成懸案。隋志載:‘梁有王逸正部論八卷,後漢侍中王逸撰。亡。’又有‘王逸集二卷’。舊唐書 經籍志有‘王逸集二卷’。王逸集二卷在五代猶存。正部論八卷本,在隋、唐已失佚,在今猶見其遺文殘簡。藝文類聚 寶玉部上‘玉’條引王逸正部論:‘或問玉符,曰:“赤如雞冠,黃如蒸栗,白如豬肪,黑如純漆。玉之符也。”’據此,正部論八卷(即八篇)類似雜論。王逸集二卷(即二篇)當爲逸之誄書賦論等詩文總集。在‘二十一篇’中去正部論八卷,復去王逸集二卷,六朝時所傳章句應爲‘十一卷’(即十一篇)本。隋志著錄六朝章句既有‘十一卷’本、又有‘十二卷’本,説:‘楚辭十二卷,並目録,後漢校書郎王逸注。梁有楚辭十一卷,宋 何偃刪王逸注。亡。’清 嚴可均全後漢文卷五十七‘王逸’條下謂‘有楚辭章句十二卷’。均據隋志。則‘十二卷’,以目錄一卷在內,實同宋 何偃刪王逸注十一卷本。王逸集‘象牙書籤’所載與隋志所著錄,合契如符。劉勰文心雕龍 辯騷説:‘故騷經、九章,朗麗以哀志;九歌、九辯,綺靡以傷情;遠遊、天問,瓌詭而惠巧,招魂、招隱,耀豔而深華;卜居標放言之致,漁父寄獨任之才。故能氣往轢古,辭來切今,驚采絶豔,難與並能矣。自九懷已下,遽躡其跡,而屈、宋逸步,莫之能追。’自騷經至九懷凡十一篇,蓋係彥和所據楚辭篇目。‘自九懷以下’云云,指七諫、九歎、哀時命、惜誓及大招以下楚辭之作,九懷未在其內。劉勰所據楚辭本九懷殿其末,與釋文目錄(見附洪興祖楚辭補注目錄)前十一卷篇次相合。其十一篇次序爲:離騷、九辯、九歌、天問、九章、遠遊、卜居、漁父、招魂、招隱士、九懷。釋文雖是五代 王勉所作,而其篇次則存南朝 蕭梁前王逸楚辭章句舊觀,較以作時先後爲次之今本目錄次第,更爲古奧矣。
隋志又雲:‘楚有賢臣屈原,被讒放逐,乃著離騷八篇。’則與漢代稱‘屈原賦二十五篇’之説又異。據釋文目錄,則亦渙然可釋。漢人尊離騷爲‘經’,居於篇首,故六朝以後凡屈原離騷以外之作,皆以‘離騷’稱之。釋文目錄自離騷至漁父爲八篇。隋志所謂‘乃著離騷八篇’,即離騷、九辯、九歌、天問、九章、遠遊、卜居、漁父八篇。九辯本宋玉之作,以其次於離騷後,乃據離騷:‘啓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天問也説:‘啓棘賓商,九辯、九歌。’九辯皆在九歌之前。雖宋玉所作,王逸猶據此排列,置於九歌之前。王國維手校汲古閣楚辭補注,在目錄之下批雲:‘按九辯、九歌,皆古之遺聲。離騷雲:“啓九辯與九歌兮,夏康娛以自縱。”大荒西經雲:“夏後開上三嬪於天,得九辯與九歌以下。”故舊本九辯第二、九歌第三。後人以撰人時代次之乃退九辯於第八耳。’釋文目錄篇次,存王逸章句舊貌。六朝人或目九辯爲屈原所作,正由此原因。三國志 陳思王植傳引屈平:‘國有驥而不知乘,焉皇皇而更索。’二句出於九辯,非屈子所作,而定爲‘屈平曰’,是其明證。隋志‘八篇’云云,九辯不次漁父後,在離騷後,雜於屈原辭賦中。六朝傳王逸章句十一卷本,與釋文目錄篇次亦大略相同。

七諫、九歎、哀時命、惜誓、大招、九思諸篇,其序文及章句是否王逸所作?楚辭十七卷本始於何時、究竟從何而來?乃是研究楚辭文獻史所必須思考者。
九思序與九思注,體式與前十六卷迥異,況且出現‘譜錄’、‘通夜’、‘停止’、‘攝斥’、‘山嶺’、‘荒阻’、‘又還’等十餘例屬六朝以後習語,斷非王逸或其子王延壽所作。館臣疏於詳考。蓋係南朝或隋 唐間好事者所作。且釋義錯雜,前後矛盾,恐是陸續累綴而成,出於多人補綴。筆者已有專文考論,故於此置之不論。
七諫以下五篇,王逸皆闕然未注。今本七諫以下五篇注,非出王逸,抑王逸之後東漢一無名氏託名‘校書郎中王逸作’。其子王延壽死於王逸前,故亦非爲王延壽所補作。王逸章句十一卷與此五篇,在魏 晉 六朝以前蓋並存,各自獨立。其根據是:王逸作章句,重點注離騷,故離騷章句最爲詳賅,始釋字義,次釋句意,終講明章旨,乃規規矩矩‘章句’體。九歌、天問、招魂等內容比較離騷,相對簡單,但比九章等篇龐雜,故亦是以‘章句’體注其義,惟其不若離騷章句詳盡。九辯、九章(惜誦一篇除外)、遠遊、卜居、漁父、招隱士、九懷諸篇內容相對簡單,都改用韻文形式釋義,極少單獨釋字義。此乃王逸所創注書體例,或三言,或四言,或七言,言簡意賅,錯落有致。七諫以下五篇,其內容比較九辯、九章等篇更單純、明白,果是王逸所注,則必用韻文體。恰恰相反,七諫以下注文皆‘章句’體,至乃詳於離騷章句。且注文風格、用語與前十一卷差異明顯,截然是由於不同人之書。對於文字訓釋,多與前十一卷重複。如以‘靈’字爲例,離騷‘字餘曰靈均’,注:‘靈,神也。’又:‘夫唯靈修之故也’,注:‘靈,神也。能神明遠見者,君德也,故以諭君。’又:‘欲少留此靈瑣兮’,注:‘靈以喻君。一雲:靈,神之所在也。’離騷三例‘靈’字,於‘神’義同,但首例用於屈原名字,次例喻君王,三例指神靈。各有所指,故王逸不嫌重複爲注。而七諫五篇釋義重複,則不在此例。如離騷‘唯昭質其猶未虧’,注:‘昭,明也。’大招‘白日昭只’,注:‘昭,明也。’天問‘何馮弓挾矢’,王逸祇於章句以‘挾箭矢’注明,未單獨爲‘矢’字作注。七諫 謬諫‘機蓬矢以射革’,注:‘矢,箭也。’大招‘執弓挾矢’,注:‘矢,箭也。’類此重複,絶無必要。若出一人,絶無可能。又如,七諫 初放:‘平生於國兮,長於原野。’注:‘平,屈原名也。高平曰原,坰外曰野。言屈原少生於楚國,與君同朝,長大見遠棄於山野,傷有始而無終也。’九歎 離世:‘兆出名曰正則兮,卦發字曰靈均。’注:‘言己生有形兆,伯庸名我爲正則以法天;筮而蔔之,卦得坤,字我曰靈均以法地也。’據前十一卷例,必皆省略,但注‘皆解於離騷經’可也。
再者,七諫章句以下五篇於體例或者行文習慣、用語風格等,見其差異,體現其前後不同注者於學術作風差別。如,七諫 初放:‘往者不可及兮,來者不可待。’注:‘謂聖明之王堯、舜、禹、湯、文、武也。欲須賢君,年齒已老,命不可待也。’以‘往者’爲‘聖明之王堯、舜、禹、湯、文、武’六人。類此詩句又見前十一篇,遠遊:‘往者弗及兮,來者吾弗聞。’注:‘三皇、五帝,不可逮也。後雖有聖,我身不見也。’以‘往者’爲‘三皇、五帝’。若出一人,則百思未得其解。‘鬱鬱’之詞於九懷前十一篇凡四見:或解‘憂滿’,如哀郢‘慘鬱鬱而不通兮’,注:‘中心憂滿,慮閉塞也。’或解‘煩寃’,抽思‘心鬱鬱之憂思兮’,注:‘哀憤結縎,慮煩寃也。’悲回風‘愁鬱鬱之無快兮’,注:‘中心煩寃,常懷忿也。’或解‘憤懣’,九辯‘馮鬱鬱其何極’,注:‘憤懣盈胷,終年歲也。’七諫以下五篇凡三見,皆解爲‘憂毒’、‘愁毒’。七諫 謬諫‘愁鬱鬱之焉極’,注:‘言憂毒之無窮。’九歎 怨思:‘惟鬱鬱之憂毒兮,志坎壈而不違。’注:‘言己放逐,心中鬱鬱,憂而愁毒,雖坎壈不遇,志不離於忠信也。’哀時命:‘心鬱鬱而無告兮,眾孰可與深謀?’注:‘言己心中憂毒而無所告語,衆皆諂諛,無可與議忠信也。’其義雖是相近,而釋語差別。見彼此行文遣詞,各有風格、習慣,知其出不同人之故也。
據現存文獻所載,章句十一卷與五篇始合爲一體,蓋在隋以後。隋志雲:‘後漢校書郎王逸集屈原已下,迄於劉向。逸又自爲一篇,幷敘而注之。今行於世。’魏徵既稱‘集屈原已下’至劉向者是王逸,非劉向。又稱‘今行於世’,‘今’者,指在初唐。其所見者,乃二書相合十六卷本。在此以前絕無此本。隋志‘楚辭類’下也未見著錄王逸楚辭章句十六卷本。舊唐書 經籍志、新唐書 藝文志始著錄王逸楚辭章句十六卷。九思一篇還未收入。五代 王勉所作釋文,其目錄之末爲九思。乃是王逸楚辭章句十七卷本現存文獻中最早記載。南宋 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以及宋史 藝文志等所著錄者皆爲十七卷本,九思一篇殿其末。王逸章句十七卷本始見五代、北宋初。及至北宋 仁宗 天聖時,閩人陳說之以楚辭章句十七卷篇次,依據作者先後重爲次編纂。這便是現存王逸楚辭章句十七卷本來歷。
釋文篇第次序,以東方曼倩七諫爲卷十二,劉向九歎卷十三,嚴忌哀時命卷十四,其著者犖犖,皆可考證,無所疑慮。且以‘體’定其次。首者爲‘七體’,次者爲‘九體’,後者但賦也。而未以著者先後之時爲次。賈誼惜誓爲卷十五者,雖以‘疑不能明’,然在‘然疑’之間,從其造詞遣句,與服賦、弔屈,有相契處,似定爲賈生。唯大招一篇,或曰屈原,或曰景差,絶無據依,悉屬存疑,故殿於‘然疑’之後。而後至五代,附以王叔師九思。疏證篇次所以未從陳説之所定,未依著者作時先後,而從釋文者,亦職是也。

王逸是今文學家,以漢代儒師解詩之法注釋楚辭,因而仿毛詩序宜有‘大敘’、‘小敘’。‘大敘’,即離騷經後敘,原本宜置於離騷經之首。以離騷經別有‘小敘’,後人恐二者淆亂,所以別置於末後。‘小敘’凡十一篇(七諫以下六篇‘小敘’仿此)。‘大敘’略説屈原承孔子之後,‘獨依詩人之義而作離騷,上以諷諫,下以自慰,遭時暗亂,不見省納,不勝憤懣,遂復作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楚人髙其行義,瑋其文采以相教傳’。王逸復盛稱,‘夫離騷之文依託五經以立義’,‘故智彌盛者其言博,才益劭者其識遠。屈原之詞誠博遠矣,自孔丘終沒以來,名儒博達之士著造詞賦,莫不擬則其儀表,祖式其模範,取其要妙,竊其華藻,所謂金相玉質,百歲無匹,名垂罔極,永不刋滅者’雲。‘大敘’蓋其‘總説’或是‘通論’,‘小敘’皆爲各篇專敘,略説作賦始末、意旨、興諭及託寓等。雖多寥寥數語,若無新文獻、新發現,則爲後世學人研討各篇所必須稽考者,其權威性、可靠性,自是無可替代。稱離騷作於見斥懷王以後,稱九歌、九章作於見放江南以後,稱天問作於呵問宗廟壁畫雲,至今猶未足以改易其説。然則見王逸比附太過,不無可商之處。如論九歌‘上陳事神之敬,下見己之寃結,託之以風諫,故其文意不同,章句雜錯而廣異義’云云,字字句句比附君臣時世,未免流於牽合。論招隱士以淮南有大山、小山,類比‘猶詩有小雅、大雅’雲者,亦屬不倫。
王逸注楚辭既秉承漢師家法,存漢世古義,後世尊之爲訓詁‘淵藪’,禮儀文獻‘典型’,爲二千年以來解讀楚辭依據,亦是後出注本無所逾越者。疏證章句,亟需明其體例。王逸考據經義,至爲精密,概其要義,蓋有十端:一、據漢師五經詁義爲解。其引詩是依據韓詩。如離騷‘忽奔走以先後兮’,注:‘奔走先後,四輔之職也。詩曰:“予聿有奔走,予聿有先後。”’所謂‘四輔’者,疑、丞、輔、弼四職。引詩見大雅 緜。毛詩作‘予曰有奔奏’,釋文引韓詩‘曰’作‘聿’,又曰:‘奏,本亦作走。’其所據依者即是韓詩。招魂‘朱塵筵些’,注:‘筵,席也。詩雲:“肆筵設機。”’文選本引詩作‘設筵設機’。王逸引詩在大雅 行葦篇,毛詩作‘肆筵設席’,四庫章句本據毛詩改作‘肆筵設席’。毛詩無‘設機’例,篤公劉有‘俾筵俾幾’。‘設筵設機’,抑是此詩異文。王逸注引詩,是宗韓詩,與毛詩異。其引書據今文尚書。如離騷‘五子用失乎家巷’,注:‘尚書序曰:“太康失國,昆弟五人,須於洛汭,作五子之歌。”此佚篇也。’王逸注引書,乃漢 伏生所傳今文尚書二十九篇本。孔壁所出古文尚書二十五篇本,雖有孔安國傳,而其時皆未在其內。五子之歌,古文尚書所存,王逸所以説是‘佚篇’,非‘未見全書’。他者引左氏春秋、周禮、論語、爾雅、淮南子等,皆依漢師舊説。二、以漢世今語釋先秦古語。如離騷‘芳菲菲其彌章’,注:‘菲菲,猶勃勃,芬香貌也。’王逸以‘勃勃’釋‘菲菲’,‘勃勃’,漢世語;‘菲菲’,先秦古語;所謂‘猶’者,所用疏通古今別語專用詞。‘芬香貌’,是解釋其義。類此訓詁條例,不可勝舉。三、以通語釋楚語。如離騷‘羌內恕己發量人兮’,注:‘羌,楚人語詞也,猶言“卿”,何爲也。’王逸以‘羌’爲楚語。‘猶言卿’,比況之詞,謂漢人語‘羌’讀如‘卿’。卿,漢世通語,所以別異方代語。‘何爲’,釋其詞義。四、辨析詞義,區分用法。如離騷‘各興心而嫉妒’,注:‘害賢爲嫉,害色爲妒。’九歌 東皇太一‘吉日兮辰良’,注:‘日謂甲乙,辰謂寅卯。’九章 惜誦‘言與行其可跡兮’,注:‘出口爲言,所履爲跡。’五、發明比喻義奧。如離騷‘荃不察餘之中情兮’,注:‘荃,香草,以諭君也。人君被服芬香,故以香草爲諭。惡數指斥尊者,故變言荃也。’九歌 山鬼:‘靁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注:‘雷爲諸侯,以興於君。雲雨冥昧,以興佞臣。猨猴善鳴,以興讒言。風以喻政,木以喻民。雷填填者,君妄怒也。雨冥冥者,羣侫聚也。猨啾啾者,讒夫弄口也。風颯颯者,政煩擾也。木蕭蕭者,民驚駭也。’六、闡發詩旨義理。如離騷‘紉秋蘭以爲佩。’注:‘佩,飾也,所以象德。故行清潔者佩芳;德仁明者佩玉;能解結者佩觽;能決疑者佩玦。故孔子無所不佩也。’據此,知其所‘佩’者在於明德,是‘德佩’。九歌 湘夫人‘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爲兮水裔’。注:‘麋當在山林而在庭中,蛟當在深淵而在水涯,以言小人宜在山野而陞朝庭,賢者當居尊官而爲僕隸也。’據此,知其所爲乃反物理,所處皆未當其所。七、存漢世異説。如招魂‘砥室翠翹’,注:‘砥,石名也。詩曰:“其平如砥。”或曰:儃室,謂儃佪曲房也。’若從或説,‘砥’讀如‘儃’,即‘低佪’作‘儃佪’之比。儃,猶儃佪,回曲貌。存漢代異説。對於王逸注中‘或曰’、‘一説’之類,則當詳審,確有或爲後所羼入。八、或者雖以韻語爲注,而未失其詞義之對應之義。如遠遊‘於中夜存’,注:‘恆在身也。’所謂‘恆在身’,解‘中’爲‘身’。國語 楚語‘余左執鬼中,右執殤宮。’韋昭注:‘中,身也。’‘夜’,通作‘亦’。而以‘恆’釋其義,讀‘夜’作‘亦’。新蔡葛陵楚墓銘器‘平夜君’皆作‘平亦君’。上博簡容城氏:‘既爲金桎,或(又)爲酒池,厚樂於酒。溥亦(夜)以爲槿(淫),不聖(聽)丌邦之正(政)。’楚簡有‘’,謂夜祭也,亦聲。或作‘’,夜聲。亦、夜通假。亦,猶‘常’也。洪氏補注引孟子‘梏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説解其意,當非其旨。九、疏解楚國名物制度。如離騷‘哀高丘之無女’,注:‘楚有高丘之山。或雲:高丘,閬風山上也。舊説:高丘,楚地名也。’高丘,楚人神山,係楚人先祖棲居地,是一國祖廟所在也。屈子上征飛行於帝丘,寄意於反本歸宗,不忘故國也。九章 涉江:‘朝發枉陼兮,夕宿辰陽。’注:‘枉陼,地名。辰陽,亦地名也。言己將從枉陼,宿辰陽,自傷去國日已遠也。’枉陼、辰陽,皆南楚地名。招魂‘涉江、采菱,發揚荷些’,注:‘楚人歌曲也。’洪氏補注:‘揚荷,文選作陽荷。注雲:荷當作阿。涉江、采菱、陽阿,皆楚歌名。’是楚樂遺制。又,‘秦篝齊縷鄭綿絡些’,注:‘篝,絡。縷,綫也。綿,纏也。絡,縛也。言爲君魂作衣,乃使秦人職其篝絡,齊人作綵縷,鄭國之工纏而縛之,堅而且好也。’招魂乃雜用秦式之篝、齊式之縷、鄭式之綿,實皆産於楚地。猶國殤‘吳戈’、‘秦弓’,指吳式之戈、秦式之弓,皆楚所製造。以見楚人博取諸國之長,開放大氣之態度。十、疏證三代遺事。如天問一篇猶楚國史書檮杌,‘多奇怪之事,自太史公口論道之,多所不逮,至於劉向、揚雄,援引傳、記以解説之,亦不能詳悉’。若無王逸章句,後幾不可讀。如‘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嬪’,注:‘胡,何也。雒嬪,水神,謂宓妃也。傳曰:“河伯化爲白龍,遊于水旁,羿見,射之,眇其左目。河伯上訴天帝曰:‘爲我殺羿。’天帝曰:‘爾何故得見射?’河伯曰:‘我時化爲白龍出遊。’天帝曰:‘使汝深守神靈,羿何從得犯?汝今爲蟲獸,當爲人所射,固其宜也。羿何罪歟?’”羿又夢與雒水神宓妃交接也。’王逸引‘傳曰’,已不可詳考,羿射河神及妻雒嬪宓妃遺説,爲楚地所獨傳,賴此得以傳世。上述十端,見其文獻價值之高,固不待詳説,故古今凡研治楚辭者,莫不奉王逸章句爲龜鑑矣。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其爲悠謬之説,王逸也難以避免。如離騷‘恐皇輿之敗績’,注:‘績,功也。言我欲諫爭者,非難身之被殃咎也,但恐君國傾危,以敗先王之功。’屈原以行輿爲喻,皇輿敗績,是説車輿毀敗。非‘以敗先王之功’之意。戴震屈原賦注:‘車覆曰敗績。禮記 檀弓篇“馬驚敗績”,春秋傳“敗績厭覆是懼”。是其證。’則糾正其誤。天問‘該秉季德’至‘後嗣而逢長’一段,詳載殷先王該、冥、恒、微與有易國交往歷史,王靜安先生據甲骨蔔辭既已發明之,而王逸解以夏啓、殷湯及解居父之事,致令天問此文不得發蒙者達二千餘載。雖然,類此疏誤猶大醇小疵,未足以掩其不朽功績。後世淺薄者解讀楚辭,動輒斥章句之非,往往以是爲非,實 不足取信。如離騷‘固前聖之所厚’,章句:‘言士有伏清白之志,以死忠直之節者,固乃前世聖王之所厚哀也。’王逸注以‘厚’解‘厚哀’,學者紛然訾之。實不可移易。哀,猶‘愛’之意。厚,亦爲‘愛’義。厚哀,乃平列同義。古有其例。如太平經 大功益年書出歲月戒引大神言:‘所誡衆多,所諫亦非一人所問。持是久遠相語者,誠重生耳,言特見厚哀尤深。’若此,學者尤宜謹慎行事,不可魯莽,而率意推翻舊説。

叔師章句今所見傳世者,有三大係統:一是合刻於宋 洪興祖楚辭補注本,有明繙宋本、清 汲古閣 毛表校刻本、寶翰本、皇都本、同治本等。二是單行楚辭章句本,如明 正德十三年高第、黃省曾刋刻本、隆慶五年朱多煃 夫容館刋刻本等,皆爲明刻繙宋本。三是見收録於梁 蕭統文選,楚辭凡十三題:離騷、東皇太一、雲中君、湘君、湘夫人、少司命、山鬼、涉江、卜居、漁父、九辯五首、招魂、招隱士,李善注稱全録王逸章句。文選雖有唐鈔殘卷本及宋刻諸本,惟其非楚辭足本。比勘三大係統諸刻本,彼此歧異良多,各類異文達六千餘條,以至竟不能裁定孰爲章句舊文。三大係列所依據章句本子,並非同祖本。而學者多未詳考,因其所讀本子,各取所需,以訛傳訛,而終不自知。特舉一、二例以説明之。如東皇太一‘君欣欣兮樂康’,文選本王逸注:‘言己重作衆樂,合會五音,紛然盛美,神以歡欣。’補注本、單行本‘重作’作‘動作’。重作,猶説‘又作’、‘再作’。據義,文選本當存舊貌。又,雲中君‘聊翱翔兮周章’,補注本王逸注:‘言雲神居無常處,動則翱翔,周流往來,且遊戲也。’文選本‘且遊戲’作‘且遊且翔’。其義無殊,而若作‘且遊且翔’,與‘動則翱翔’重複,舊本應作‘且遊戲’。又,大司命‘羌愈思兮愁人’,單行本王逸注:‘言己乘龍沖天,非心所樂,猶結木爲誓,長立而望,愈念楚國,愁且思也。’文選本、補注本‘愈念’作‘想念’。雖無異義,然正文作‘愈思’,注文當以單行本作‘愈念’爲存真。九辯‘廓落兮’,補注本王逸注:‘喪妃失耦,塊獨立也。’文選本、單行本‘喪妃’作‘喪志’。‘喪志’,是説‘失志’;‘喪妃’,是説‘失耦’。以釋原文‘廓落’,謂孤寂貌。據此,補注本作‘喪妃失耦’爲存真。招魂‘往來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文選本王逸注雲:‘言復有雄虺,一身九頭,往來倏忽,常喜吞人魂魄,以益其賊害之心也。’單行本及補注本‘以益其賊害之心也’作‘以益其心,賊害之甚也’。文選本依正文詞序釋義,當存舊本原貌。據此,三大繫列章句本,各有優劣,彼此參驗、互校,而求其舊貌,切未可偏頗,以執一而不顧其餘也。
若疏證叔師章句,首要之事在於選定何者爲底本。綜觀章句三大係列,存世版本相當繁複,尤待辨章、考鏡,絲毫疏忽不得。據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著錄洪興祖撰楚辭考異一卷,稱‘興祖少時,從柳展如得東坡手校楚辭十卷,凡諸本異同,皆兩出之。後又得洪玉父而下本十四、五家參校,遂爲定本。始補王逸章句之未備者。書成,又得姚廷輝本作考異,附古本釋文之後。其末又得歐陽永叔、孫莘老、蘇子容本於關子東、葉少協,校正以補考異之遺。洪於是書用力亦以勤矣’。則洪氏補注,蓋在‘少時’已啓其端,大略徽宗 崇寧、大觀年間。既得東坡手校本,又得洪玉父以下十四、五家校本,又得北宋 歐陽修、孫莘老、蘇子容本於關子東、葉少協。參校版本之富贍,至今無出其右。宋時單行本及文選諸鈔、刻本,盡入其彀中矣。故今傳章句,當必以洪氏補注本爲最善。本書所以選補注爲底本,亦緣乎此。然補注傳本,宋槧放失,即明刻亦僅存一種。雖係據宋本繙刻,而未知所據底本、刻於何時。稱明繙宋本或景宋本,已輯於張元濟四部叢刋初編,於今甚易見也。其訛誤疊見,如‘劉杳’誤作‘劉香’、‘紉秋蘭’誤作‘紛秋蘭’、‘本草注雲’誤作‘水草注雲’、‘其香藹然’誤作‘其杳藹然’、‘光風轉蕙’誤作‘先風轉蕙’、‘瞝九州’誤作‘’、‘埃’誤作‘竢’、‘毛瀝’誤作‘毛歷’、‘琁樹’誤作‘琔樹’,等等,則不勝其舉。此本當非佳槧。再次,常熟 汲古後人毛表校刻於明末清初,稱汲古閣本,雖有訛誤,較之他本爲少,向稱善本。疏證修訂,其底本改易同治本爲汲古閣本,乃經反復權衡、比勘諸本而後所作選擇,乃修訂是書最大變動。汲古閣本存世者,僅見兩部足本:一是藏於國家圖書館者,係王靜安先生舊藏,有靜安先生批校。一是藏於南京圖書館者,屬杭城 丁丙舊藏。他者所藏,悉爲殘本。汲古閣本初版,迄今僅三百餘年,不意零落殆盡,書之傳何其難哉!學者欲一覩汲古閣原刻足本,誠非易事。嗣後,於康熙間,吳郡 陳枚 寶翰樓繙刻汲古閣本,雖易名爲楚辭箋注,猶是汲古閣補注版式,二者彼此無異,稱寶翰本。寶翰本時或校正汲古閣本訛誤,如離騷‘惟庚寅吾以降’,章句‘庚寅之日下母之體’,汲古閣本‘下’訛作‘蔔’,寶翰本改作‘下’。類此似僅此一例,他者皆因襲汲古閣本,雖訛誤猶依舊不改,校刻未可稱精。如,離騷‘願竢時乎吾將刈’,補注引文選‘竢’作‘俟’,汲古閣本‘俟’訛作‘俊’,寶翰本亦訛作‘俊’。又,‘喟憑心而歴茲’,補注:‘方言雲:“憑,怒也,楚曰憑。”注雲:“恚盛貌。”引楚詞“康囘憑怒”。皮冰切。’汲古閣本‘冰’訛作‘水’,寶翰本亦訛作‘水’。又,‘求宓妃之所在’,補注引顔氏家訓雲:‘虙字從虍,宓字從宀,下俱爲必。’汲古閣本‘虍’訛作‘它’,寶翰本亦訛作‘它’。天問:‘羿焉彃日,烏焉解羽?’補注引穆天子傳曰:‘北至曠原之野,飛鳥之所解其羽。’汲古閣本‘北’訛作‘比’,寶翰本亦訛作‘比’。又,‘有扈牧竪’,補注:‘竪,臣庾切。’汲古閣本‘臣’訛作‘巨’,寶翰本亦訛作‘巨’。湘君‘搴芙蓉兮木末’,明繙宋本章句:‘搴,採取也。’汲古閣本據單行本改爲‘手取’。乃妄改也,寶翰本亦沿其訛作‘手取’。不祇於此,寶翰本乃新增訛誤。如,惜誦‘鯀以婞直忘身’,補注:‘知剛而不知義,亦君子之所戒也。’寶翰本‘忘’訛作‘亡’,汲古閣本亦作‘忘’。涉江:‘船容與而不進兮,淹囘水而疑滯。’補注:‘江淹賦雲:“舟凝滯於水濱。”杜子美詩雲:“舊客舟凝滯。”皆用此語。其作“凝”者,傳寫之誤耳。’寶翰本‘其作“凝”者’之‘凝’,訛作‘疑’,汲古閣本亦作‘凝’。懷沙:‘知死不可讓,願勿愛兮。’章句:‘言人知命將終,可以建忠伏節死義。’寶翰本‘伏’字訛作‘仗’,汲古閣本亦作‘伏’。思美人‘憚蹇裳而濡足’,章句:‘又恐汙浞,被垢濁也。’寶翰本‘汙’訛作‘汗’,汲古閣本亦作‘汙’。漁父‘何不餔其糟’,補注:‘餔,布乎切。’寶翰本‘切’訛作‘初’,汲古閣本亦作‘切’。七諫 初放:‘數言便事兮,見怨門下。’洪氏考異:‘一作“數諫便事”。’寶翰本脫‘一’字,汲古閣本亦有‘一’字。又,沉江‘將方舟而下流’,章句:‘大夫方舟,士特舟。’寶翰本訛‘特’作‘持’,汲古閣本亦作‘特’。又,‘赴湘沅之流澌兮’,補注:‘澌,流冰也。此當從仌。’寶翰本‘冰’訛作‘水’,汲古閣本亦作‘冰’。九懷 陶壅‘吾乃逝兮南娭’,章句:‘往之太陽,遊九野也。’寶翰本‘野’訛作‘予’。汲古閣本亦作‘野’。寶翰本不若汲古閣本矣。再次,爲日本國 皇都書林於寛延二年繙刻本,稱皇都本。皇都本稱‘楚辭箋注’,蓋因襲寶翰本重鐫。日本國未見藏汲古閣本,未傳其境故也。皇都本頗精,校改寶翰本訛誤頗多。如,河伯‘與女遊兮九河’,補注:‘漢 許商上書雲。’寶翰本‘商’訛作‘啇’。皇都本改作‘商’。天問‘悟過改更我又何言’,補注:‘更音庚。’寶翰本‘庚’訛作‘庾’。皇都本改作‘庚’。惜誦‘懲於羮者而吹虀兮’,補注:‘虀臼,受辛也。’寶翰本‘臼’訛作‘曰’,皇都本改作‘臼’。遠遊‘逴絶垠乎寒門’,洪氏考異:‘逴,釋文作踔。’寶翰本‘逴’訛作‘連’,皇都本改作‘逴’。漁父‘何不餔其糟’,補注:‘餔,布乎切。’寶翰本‘切’訛作‘初’,此本改作‘切’。九辯‘然霠曀而莫達’,洪氏考異:‘霠,一作雱。’寶翰本‘霠’訛作‘露’,皇都本改作‘霠’。七諫 怨世‘驥躊躇於弊輂兮’,補注:‘輂,拘玉切。大車駕馬。’寶翰本‘輂’訛作‘輦’,皇都本改作‘輂’。七諫亂曰‘鉛刀進禦兮’,補注:‘賈誼雲:“莫邪爲鈍兮,鉛刀爲銛。”’寶翰本‘銛’訛作‘鋸’,皇都本改作‘銛’。哀時命‘璋珪雜於甑窐兮’,章句:‘窐甑,土孔。’寶翰本‘土’訛作‘上’,皇都本改作‘土’。然此本亦有新增訛字。如,離騷‘吾以降’,補注‘降乎攻切’,皇都本‘乎’訛作‘平’。又,‘辟芷’,補注‘辟匹亦切’,皇都本‘匹’訛作‘四’。又,‘葉相對婆娑’,皇都本‘婆’訛作‘娑’。又,‘佩繽紛’,補注‘繽匹賓切’,皇都本‘匹’亦訛作‘四’。又,‘折瓊枝’,補注‘高萬仞’,皇都本‘仞’訛作‘初’。然類此瑕疵,不多見也,當稱善本。再次,金陵書局於清 同治十一年據汲古閣本重刋,扉頁題‘湘鄉 曾國藩署檢’,款式及每半頁行數、字數悉同毛氏 汲古閣本。稱同治本,亦爲今世通行本。同治本於汲古閣本文字訛誤,有所校正。如,離騷‘豈維紉夫蕙茝’,章句:‘故堯有禹、咎繇、伯夷、朱虎、伯益、夔;殷有伊尹、傅説;周有呂、旦、散宜、召、畢,是雜用衆芳之效也。’汲古閣本脫‘伯益’之‘伯’,同治本補之。又,‘延佇乎吾將反’,章句:‘言己自悔恨,相視事君之道不明審,當若比干伏節死義,故長立而望將欲還反,終己之志也。’汲古閣本‘明審’下衍‘察’字,同治本刪‘察’字。又,‘後飛廉使奔屬’,章句:‘飛廉,風伯也。風爲號令,以喻君命。’汲古閣本脫‘飛廉風伯也’五字,同治本補之。九歌 河伯‘心飛揚兮浩蕩’,章句:‘浩蕩,志放貌。’汲古閣本‘志’訛作‘忠’,同治本改之。山鬼‘猨啾啾兮又夜鳴’,章句‘猨狖號呼’云云,汲古閣本‘狖’訛作‘猴’。同治本改之。天問:‘女岐無合,夫焉取九子?’汲古閣本‘岐’作‘歧’。神女曰女岐,澆嫂曰女歧,舊宜作‘岐’,同治本改作‘岐’。又,‘白蜺嬰茀,胡爲此堂’,章句‘言此有蜺茀,氣逶移相嬰’云云,汲古閣本‘此有’訛作‘北有’。同治本改之。哀時命‘隴廉與孟娵同宮’,章句:‘言世人不識善惡,乃以甑窐之土雜厠圭玉,又使醜婦與好女同室也。以言君闇惑不別賢愚也。’明繙宋本‘甑窐之土’訛作‘甑窐之一’,汲古閣本訛作‘甑窐之上’,惟同治本作‘甑窐之土’,是存原本之舊。學術之事,往往前修未密,後出轉精。然同治本雖後出,其校勘未可稱善,新增訛誤多於校改舊誤,僅以離騷爲例,條舉其犖犖者。如,‘名餘曰正則’,章句‘言正平可法則’云云,同治本‘言’訛作‘右’。又,‘未改此度’,章句‘脩明政教’云云,同治本‘明’訛作‘改’。又,‘乘騏驥’,章句‘可致千里’云云,同治本‘裡’訛作‘旦’。又,‘夫唯捷徑’,章句‘徑,邪道也。’同治本‘道’訛作‘迫’。又,‘畦留夷’,補注:‘藒、䔾並丘謁切。’同治本‘丘’訛作‘王’。又,‘畦留夷’,補注:‘藒、䔾並丘謁切。’同治本‘丘’訛作‘王’。又,‘長顑頷’,補注:‘頷,戶感切。’同治本‘頷’訛作‘領’。又,‘矯菌桂’,補注:‘九章雲:“擣木蘭以矯蕙。”’同治本‘章’訛作‘草’。又,‘願依彭鹹’,章句:‘以自率厲也。’同治本‘率’訛作‘主’。又,‘馳椒丘’,補注引如淳曰:‘丘多椒也。’同治本‘多’訛作‘安’又,‘五子用’,章句:‘兄弟五人須於洛汭。’同治本‘汭’訛作‘月’。又,‘夫維聖哲’,章句:‘茂,盛也。’同治本‘盛’訛作‘裡’。又,‘夫孰非義’,補注:‘五臣雲:“服,用也。”’同治本‘雲’訛作‘去’。又,‘命靈氛’,章句:‘以蔔去留,使明智靈氛占其吉凶也。’同治本‘蔔’訛作‘十’、‘占’訛作‘古’。又,‘蘇糞壤’,章句:‘幐,香囊也。’同治本‘囊’訛作‘之’。又,‘求榘矱’,章句:‘因與同志共爲治也。’同治本‘共’訛作‘其’。又,‘武丁用’,補注:‘傅説舉於版築之間。’同治本‘版’訛作‘’。又,‘恐鵜鴂’,補注:‘陸佃埤雅雲:“陰氣至鵙鳴。”’同治本‘鳴’訛作‘勞’。又,‘蘭芷變’,章句‘言蘭芷之草’,同治本‘芷’訛作‘已’。又,‘今直爲’,補注:‘淮南曰:“膏夏紫芝,與蕭艾俱死。”’同治本‘芝’訛作‘芆’。又,‘委厥美’,章句:‘不意明君棄其至美。’同治本‘美’訛作‘關’。又,‘麾蛟龍’,章句:‘大曰龍。’同治本‘大’訛作‘夫’。於此見其一斑,他卷亦可推知。同治本斷非善本,不得選作整理底本。惟於今所見整理、點校補注,皆陽稱用‘汲古閣本作底本’,如中華書局者,實同治本。其選本不精,抑汲古閣本不易見耶?雖然,何可誣誷世人耶?
若夫章句單行本,以明 正德十三年戊寅高第、黃省曾據宋槧重刋、明 隆慶五年辛未豫章 朱多煃 夫容館繙刻宋本爲最著,以其存世爲最早者。前者稱黃本或正德本,後者稱夫容館本或隆慶本。嗣後又有明 馮紹祖 萬曆十四年觀妙齋校刻本,稱馮本;明 俞初 萬曆十四年吳琯校刻本,稱俞本;明 朱燮元、朱一龍 萬曆二十七年校刻本,稱朱本;明 劉廣 萬曆四十七年校刻本,稱劉本。以上皆爲明刻。至清,有四庫全書鈔本、清 光緖十七年湖北叢書本。海外有日本 莊允益 寛延三年校刻本,稱莊本。疏證皆用以爲參校,凡諸本異文,皆一一羅列之,雖一本而見諸本在也,爲便學者參證。黃本、夫容館本當係同祖本,而各有少許歧異。如九辯‘而志不平’,章句‘意未服’,夫容館本‘服’作‘明’,蓋據文選本校改。然則若作‘明’,則出韻也。涉江‘日以遠兮’,章句:‘以興賢臣難進易退也。’黃本‘易’訛作‘異’。蓋其所據宋本已訛,黃本未校改而仍其舊,夫容館本因補注本而校改之。類此差異,祇十數事,故不足定其非出一源。餘疏理章句單行諸本源流,大抵俞本出於黃本,朱本出於夫容館本,劉本出於俞本。馮本亦出於夫容館本,而參校補注、集注,改易頗多,至失底本舊貌。四庫章句本,館臣稱‘兵部侍郎紀昀家藏本’,與馮本多同,出於馮本。湖北叢書本出於朱本,莊本出於俞本,皆以其相同故也。黃本、夫容館本未傳海東,莊氏校刻章句,所用底本即俞本,多與俞本同,而與他本異。如離騷序‘屈原與楚同姓’,俞本‘與楚’上有‘名平’二字,因集注妄增,莊氏因其誤,亦有‘名平’二字。疏證所列異文,以‘俞本、莊本’爲次,亦職是故。莊氏凡章句‘或曰’、‘一雲’之説,未加詳審,悉視如後所竄亂而妄加刪芟,且無文獻據依,武斷甚矣,非原本舊貌。國內學者或媚諂莊氏者,於莊本揄揚之不置,不亦過乎!所據文選版本有五:一爲唐鈔陸善經文選集注本,稱唐寫本;二爲韓國藏奎章閣繙刻宋 秀州六臣注本,稱奎章閣本;三爲日本國 足利學校藏宋刻明州六臣注本,稱明州本;四爲宋刻建州六臣注本(即四部叢刋初編本),稱建州本;五爲國家圖書館藏宋 尤袤刻李善注本,稱尤袤本。而元、明以下諸本,皆未列入參校。文選諸宋刻本,各有優劣,於章句是非,誠有參證之助,其於疏證之中,言之鑿鑿,固有佳例,讀者當明之,毋須贅言矣。

舊版疏證於諸本異文,多所失校或漏校,貽誤後學,媿慚何似!念往昔之作疏證,悉據圖書館所鈔錄卡片,並無原書再加覆覈,且條件亦不許可,未免掛一漏萬,張冠李戴。經多年訪求、蒐討,餘於上述諸種版刻之書,已一一羅致於彀,遂得從容委曲,斟酌消息之,逐本重作檢討,謬者正之,闕者補之。疏證於其釋義,參證新出土文獻甚夥,雅以靜安先生‘二重證據’治楚辭爲志,而新出土簡帛文獻層疉不窮,若清華簡、嶽麓簡、北大簡等,則不遺餘力,務求材料詳悉、窮盡,其可資參證者亦衆。往往於不經意間,猝爾啓悟,發曩時所未逮,其樂又當何似?如,離騷‘説操築於傅巖’,章句但雲:‘説,傅説也。傅巖,地名。’於傅説其人事,皆語焉不詳。清華簡有敚(説)命三篇,狀其貌曰‘鵑肩如惟’,或者解爲‘腕肩如惟(椎)’,不成其義,遂成難以覆射之啞謎。清華簡復有良臣篇,傅敚之‘敚’作‘’,從兌、從鳥。其人蓋出於崇鳥之東夷也。殷商族之先亦崇鳥,如殷先王有亥者,甲文作‘’(殷契佚存八八八)或‘’(殷契拾掇四五五),皆從隹,短尾鳥。亦殷族之裔乎?敚(説)命‘鵑肩’,猶北大簡妄稽之‘鳶肩’。國語卷一四晉語‘鳶肩而牛腹’,韋昭注:‘鳶肩,肩並鬥出。’鵑、鳶音異不通,字亦未見説文。楚人稱杜鵑爲鵜鴂,中土稱鵙、買,離騷‘夫鵜鴂之先鳴’,既可知矣。鵑字於此始出,固非後之杜鵑。鵑,讀如鳱。鳱,古寒反;鵑,古玄反。音近通用。周禮第一天官卷七司裘‘設其鵠’,鄭玄注引淮南子曰:‘鳱鵠知來。’孫詒讓正義曰:‘釋文引劉宗昌:鳱音鴈。金鶚亦謂:鳱與鴈通,鵠與鶴通。鳱鵠,猶鴻鵠,非小鳥也。’鳶即鷂鷹,亦大鳥。爾雅 釋鳥:‘鳶,鳥醜,其飛也翔。’郝懿行義疏:‘鳶,鴟之類,鷂鷹也。’是以‘鳶肩’即同‘鵑肩’。簡文‘鵑肩如惟’之‘惟’,讀如隼,以同隹聲也。易 解‘射隼于高墉之上’,陸德明釋文引毛詩草木鳥獸疏:‘隼,鷂。’‘鵑肩如隼’,謂傅説其狀,鴈肩如鷂鷹。又,荀子卷三非相狀説‘身如植鰭’。王先謙集解雲:‘鰭在魚之背,立而上見,駝背人似之。然則傅説亦背僂歟?’謂其背弓曲如魚鰭。非是。鰭,讀如翅。古從支聲與從耆聲之字通用。離騷‘朝發軔於蒼梧兮’,章句:‘軔,搘輪木也。’文選本‘搘’作‘支’,補注引‘搘’一作‘支’。詩 小旻‘是用不潰于成’,正義引王逸注作‘支輪木’。文選卷九長楊賦‘是以車不安軔’李善注、卷一六懷舊賦‘水漸軔以凝沍’,李善注、詩 雨無正 孔疏並引王逸注:‘軔,支輪木。’慧琳音義卷七四‘爲軔’條:‘楚辭:“朝發軔”,王逸曰:“軔,支輪木也。”’卷八八‘復軔’條王逸注楚辭:‘軔,支輪木也。’卷九一‘發軔’條引王逸注楚辭:‘枝輪木也。’鶱公楚辭音殘卷引王逸注:‘軔,枝輪木也。’黎本玉篇殘卷車部‘軔’字:‘楚辭“朝發軔於蒼梧”,王逸雲:“枝輪木也。”’支、枝雜出,是古今字。搘,耆聲;枝、支,支聲。據例,鰭亦通翅。植翅,謂翅直立亦若鳶肩聳立者也。若是,則名‘’而字之所以從鳥、‘鵑肩如惟’、‘植鰭’之謎,渙然若冰釋矣。他若‘顓頊’、‘屈氏’、‘楚’、‘郢’、‘三後’、‘九天’、‘讎’等等,皆取證於出土文獻以發明新義。則其補罅、修訂亦夥頤。幸此再梓,欲求其完美、至善,雖知戞憂乎難成,猶不辭勉力爲之,雖一字一句,必求其安於心而後止,豈敢苟且?余以飣餖楚辭文獻爲能事,矻矻焉疲於此,亦津津乎樂於此,焚膏繼晷,不知老之將至。然餘垂垂老矣,精力日衰,性又鄙陋鈍魯,智固難周,心有餘而力所不逮,已無能爲矣。惟其魯魚帝虎之訛,舉燭颸段之謬,庶幾在在有之。幸博雅君子正其謬訛,錫以昌言,餘當三拜而感銘不已。維丙申之歲孟冬之月,記於婺州 麗澤寓舍,時值本命、且年七十有三之翁也。

目次

自敘
增訂本前言
凡例

離騷卷一
九辯卷二
九歌卷三
天問卷四
九章卷五
遠遊卷六
卜居卷七
漁父卷八
招隱士卷九
招?卷一〇
九懷卷一一
七諫卷一二
九嘆卷一三
哀時命卷一四
惜誓卷一五
大招卷一六
九思卷一七


楚辭章句序跋著錄
楚辭章句版本著錄
引用書目
後記

楚辭章句疏證詞目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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