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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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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資訊

定價
:NT$ 380 元
優惠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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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單可得紅利積點:10 點
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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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電影『花戰』暢銷原著小說。
這是一本關於花道打敗豐臣秀吉故事的書,也是關於花道賦予花生命、追求自然與簡樸、帶給人類溫暖與希望的哲學史詩。

花之名手 池坊 專好 與 茶道名家 千 利休 英雄惜英雄並結成莫逆之交。

但利休卻因豐臣秀吉之命含冤而死。專好雖因花得以走出失去摯友的悲傷,但身邊無辜的人們卻還是因為豐臣秀吉而一一殞命。憤怒的專好決意不以劍刃而以花向豐臣秀吉報仇。根據華道家元池坊流傳下來的史實,描繪出貫徹守護自身堅持的美與驕傲、不惜賭命一戰的精彩感動故事。

作者簡介

鬼塚忠
1965年生於鹿兒島市。從大學時代起便遊歷世界,造訪40個國家並在世界各地工作。
返國後,就職於海外書籍版權代理公司而後獨立。著有『跨越海峽的小提琴』(與陳昌鉉、岡山徹共著。2004年11月改編成電視連續劇。獲日本文化廳藝術祭優秀獎)、『Little DJ~小小的愛情故事』(2007年改編成電影)、『戀文讚歌』、『鬼塚Punch!』等書。


詹湘茹
畢業於台灣東吳大學日文系、日本大阪大學文學研究所。現旅居於日本。

名人/編輯推薦

【導讀】
一般財團法人池坊華道會‧事業部部長 德持拓也

戰國時代的京都不單戰亂亦疾病橫行,許多百姓為此失去性命。人的生死無常,所以當時的人們向神佛尋求救贖,而耐過雨露風雪拼命生長的植物,其生命力與無垢的美也帶給人們慰藉以及對明日的希望。六角堂能夠自由自在地運用這樣帶給人欣慰的花木,並插立出精彩的立花,所以可以理解小說中描述的十一屋吉右衛門與京都的百姓,為何深深被六角堂如意輪觀音的供花「立花」所吸引並從中獲得勇氣。

繼承池坊專好的二代池坊專好集立花於大成。之後池坊也誕生出許多花之名手,持續創作符合各個時代需要的花。為什麼池坊的花經常變化呢?因為池坊認為插花需與人們的生活同在。在立花集大成後的二百年間,產生了就算在狹窄的「床之間」也要擺飾高雅品格之花的需求,因而誕生了極致簡樸深奧的花形「生花」。從西元一八○○年代後期開始,日本漸漸引進西洋的生活文化,插花的擺飾場所也不拘限於「床之間」,出現了沒有固定規型的「自由花」。當代四十五世池坊專永家元便提到:「花必須要讓其時代之人深有所感」。

池坊之名初次出現在歷史文獻上至今已過了五百五十年以上,直至今日,對學習花道(華道)的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書籍仍是西元一五○○年代後期二十八世池坊專應家元所述之『池坊專應口傳』。

「插花並不僅是插著綻放的美麗花草來欣賞而已,還需要將花草於野山水邊生長的自然之姿呈現於花器之上,並讓觀者感受到花草的“生命背景”」

這就是始終不變的池坊哲學。不僅滿開的花為美,枯花破葉也有相同的生命,只要有著「活著的生命」即是美好。

今天六角堂中也供著花,而我也插了花。

您插花了嗎?

書摘/試閱

第二章

信長死後過了一個月,天正十年(一五八二年)七月。
從春天以來的惡劣天氣不可思議地放晴,不饒人的陽光直射著京都。京都盆地四周都是山,夏天悶熱地讓人無法忍受。刺進肌膚的太陽正式告知了夏天的來臨。
從應仁之亂起,京都接連被捲進武將的爭奪,城市的荒廢不斷擴大,到處都是燒毀的殘跡,失去家園的人聚在河畔生活,眼前一片荒蕪,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們怎麼會知道上個月發生了決定天下的大戰。
百姓們的生活雖傷痕累累也要繼續下去,他們沒有失去對明天的活力。其中,成為京都復興原動力的是一群被叫做「町眾」的商人。

十一屋吉右衛門在下京三條室町經營雜貨店,是那一帶商人的頭領和街上的代表,深受民眾信賴。他有情義又溫和,但因太過耿直也常常和衙門起衝突,卻絕不為了一己私利。他常說自己只是看不慣沒有道理的事。
「管他個衙門武家,我們背後有六角大人呢。」
吉右衛門一直都是這樣連珠帶砲般爽快。
世間正值戰國。室町幕府消滅,在京都生活的人任誰都感到世上越發混沌,不論是武家還是朝廷,都沒有辦法依靠。
百姓們將對明天的希望都寄託在其中的一間寺院。這寺院就是從天皇居住的皇宮往正南走一公里的「六角堂」。
此寺正式的名稱為「紫雲山 頂法寺」,京都百姓都充滿感情地稱其為「六角大人」。寺院位於京都的中心點,也被叫做「京都的肚臍」。
六角堂也是東西走向的六角小路名稱的由來,而六角堂的山門就正對著此路。穿過山門,鮮綠的柳枝與龍柏映入眼簾。再往裡去就是六角形的本堂,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寺中有池塘,池中開著睡蓮,池塘四周的花菖蒲正等待著綻放。寺院雖位於熱鬧的下京一帶,但卻隔絕塵囂。

相傳聖德太子為尋求四天王寺的建材來到山城國,正好見一池可沐浴,便將攜帶的佛像取下放在一旁,浴後要拿起佛像時卻發現,佛像無法移動,當天夜裡太子夢見指示把佛像供奉於此的靈夢,因而建立了六角堂。本堂正如其名呈六角形,祀奉著本尊如意輪觀世音菩薩。因為聖德太子與觀音信仰,許多
商人、農民、武士、貴族都前來身為祈願寺的六角堂參拜。六角堂也是西國三十三所觀音巡禮靈場的第十八間寺院,每天香客絡繹不絕。過去信仰聖德太子的親鸞聖人也在前往六角堂參拜的百日之後,開創了後來的淨土真宗,為人所知。
吉右衛門每天都到六角堂,向觀音祈禱家中平安與生意興隆。
關於六角堂有一些傳說。
其中之一是桓武天皇在興建平安京時,計畫築一條東西向的道路,卻被六角堂所阻,天皇為此十分困擾,但一夜之間,本堂竟移動使道路如期完成。另一則是正在尋求皇后的嵯峨天皇,夢到顯靈相告至六角堂柳下,翌日早晨果真在六角堂柳下覓得一絕世佳人迎為皇后。這些都是好八卦的京都民眾喜歡的傳說。但是只有傳說並不足以讓六角堂受人歡迎。
吉右衛門說道:
「六角大人寺裡一直都供著漂亮的花,這樣的花在其它寺院是看不到的。」
這麼認為的不只有吉右衛門而已。身居政治文化中心的京都人,從當時起就有極高的美意識,對美麗稀有的東西都十分有興趣,這些話題從大人到小孩流傳甚廣。
「六角大人的花到底是怎樣插出來的呀?」
初次造訪六角堂的人在吃驚於供花的優雅莊嚴之外,一時對花的構造也會意不過來。
其實深深吸引吉右衛門和其他京都百姓的,是六角堂本堂供奉的「花」。

在七月將要結束的一天,寺中蟬鳴震耳,一早起夏日的陽光就十分刺目。

一位僧侶走出了池旁的僧坊。他剃了頭的前額寬闊,垂目的臉上表情和氣,給人一股與當時尚武的僧兵相反的平穩氣息。
僧侶兩手提著放有數種草木的木桶。
他出玄關走了兩三步停下來,將木桶放在腳邊,兩手高舉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左右咯吱咯吱地轉動著脖子,並深深吸了一口氣。
蟬鳴聲更大了,僧侶端正衣襟直視前方,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好了,今天也要開始了。」
僧侶照例參拜了寺中各處,從裏堂進入了本堂。
本堂中就算在夏日白天也十分昏暗,殘留著涼意。僧侶將水桶放在裏堂,正了衣袍,在本堂中進行了今天的早課。誦經聲彷彿與蟬鳴聲相應,飽滿抑揚地響徹本堂。
六角堂山門旁種了大柳樹與龍柏,此外也有松樹、銀杏、紅葉與櫻花等,寺中到處都有美麗的花朵向陽綻放,風一吹,花草也跟著搖曳。
誦經結束後,僧侶開始插起了供花。
水桶中浸著代表京都夏季的大葉檜扇,其它還有柾木、柳枝、桔梗、撫子花、著莪等花草。寺中已聚集了許多要觀看僧侶插花的人。僧侶背對大批的民眾,向著本尊插花。而吉右衛門也在觀看的民眾裡。
「好了好了,今天也要開始了哦。今天是檜扇呀,要怎麼插上去呢?」
吉右衛門像平常一樣地煽動觀眾,大聲自言自語著。
(又是吉右衛門,這人真是喜歡看花哪。)
僧侶感受著背後民眾的視線,拿起檜扇凝視,將葉子一片片剪下。他凝視花木的眼神一改先前的柔和,變得嚴肅起來。

兩手拿著莖枝,控制力道慢慢彎矯。檜扇的莖只要力道有錯很容易就會折斷,不利於彎矯。只見僧侶在一點上施以十分的力量但又避開九分之力,斟酌慢彎,剪去一片葉子,最後讓檜扇飄垂在空中,再以雙眼專注地檢視。
就這樣,原本平凡的檜扇竟一變,呈現出富有彈力的生命之姿。從原野中採摘下來的自然檜扇經僧侶施以一手後,開始閃爍出其中潛藏的生命光輝。他認為世上沒有無用的枝葉花草,真正的美其實是隱藏在深處的。
僧侶堅信裁剪枝葉可帶出草木本來的美感。
銅製的花器是寺中自古傳下的,沒有多餘的裝飾十分樸素,因維護良好所以呈現黑褐色,具有深厚的味道。僧侶所喜好的便是這樣沒有無謂裝飾的簡樸器物。花器中塞入拳頭厚度的乾稻草束,並將花莖前端削尖插入固定在稻草束中。如此,花的姿態可以昂然從瓶中立起。僧侶將花與水相接、莖枝從瓶口立起之處稱作「水際」,插花不是單純把花插起的動作,而需要將花的特徵和自然本質表現出來。
僧侶將吹進生命的檜扇立在花器中心,經由人的手被移到花瓶這不一樣的世界後,檜扇凜然而立,彷彿成了一個有著特別生命而無法被取代的人一般。
「很好,立姿真是漂亮。」
之後,僧侶仔細觀察每一枝花木後,再決定將其立於花器,一種又一種手不曾停下。最後,在底部插上兩朵可愛的白色撫子花,一枝是滿開的花,一枝則是花蕾。花蕾給人邁向明天的希望。
僧侶端正坐姿,吸了一口氣,慢慢眺望著完成的花,靜靜放下剪刀,向花行了一禮。
(今天的檜扇真是好,要向平太道聲謝。)

平太是個體格魁梧的大漢,住在六角堂對面,都是他送花給六角堂的,當然今天的檜扇也是平太準備的。
看僧侶要站起,觀看的民眾就嘈雜了起來。因為花是供佛的,所以在本堂外只能越過僧侶的背後觀看。吉右衛門還有觀看的民眾都說,雖因為僧侶擋到看不清,但看到他的呼吸和動作就知道花已經完成。誰都希望可以早些看到花,所以誇張的時候竟還有人叫道:「如果插完了就快點讓我們看看。」「快點讓開呀!」。這時候僧侶也只能默默苦笑了。
「唉呦。」
僧侶好像要吊人胃口般慢慢地站了起來,開始收拾工具。
「抱歉抱歉,讓我看看花吧,我從一早就來了。」
吉右衛門分開人群,終於擠到正面可以最清楚地看到花的位置。
(從正面看花的一瞬間最讓人舒服了。)
這是吉右衛門的堅持。
待站定最好的位置,調整了呼吸。說一早來到六角堂,又直等了兩個鐘頭,就是為了這一瞬間也不為過。等時候到了,吉右衛門抬起頭來看花。
(哦哦,真是凜然的花哪。)
他不禁讚嘆了起來。
一開始只是放在桶裡的植物,在一瓶之上互相協調,竟散發出栩栩的生命感。一枝枝花從瓶中心向左右延伸,給人安定中又有不安定的感覺,力道的配置十分絕妙。各枝映襯,呈現出獨特的空間之美。
「真是太美了。」

吉右衛門沒有和誰講話,一人獨自感受。
花葉從瓶口立昇,水際優美地滙成一枝。上方檜扇的葉片大大向左傾,右邊的柳枝富有彈性地拋出。中央著莪葉穩穩坐鎮,而柾木則緊束起下方。不單是左右,也帶出了前後的空間,整個花就像是球體一般。這樣的佛前供花,在其它寺院是看不到的。

僧侶收拾完向本尊行禮後,將剩下的花放進木桶,出了本堂。一出堂外,附近的小孩們都擁了上來。
「專好伯伯,專好伯伯,今天插了什麼花呢?」
這可愛的聲音是六角堂附近菓子店「鐘月庵」的獨生女阿季,今年要六歲了。對阿季來說,六角堂就像家裡庭院一樣,是最好的遊戲場。
僧侶此刻的表情與插花時截然不同,他溫柔笑著答道:
「是阿季哪,這是檜扇哦。」
他一笑,眼尾就更下垂了。
「嗯~」
阿季漫不經心的回答讓僧侶不禁苦笑起來。
僧侶把木桶放下,從桶中拿起一枝檜扇,在圍住自己的孩子們頭上搧著。涼爽的風輕拂著孩子們的臉。
「哇,好涼哦~」
阿季笑了起來。
「嗯,是不是像扇子一樣啊。」
僧侶將剩下的檜扇分給孩子們,大家都開始搧了起來。

(這些孩子們都是花蕾哪。)
僧侶邊笑邊看著孩子們的笑臉。
「哪,專好伯伯,怎麼才能很厲害插出好看的花呢?」
「插花一點都不難啊。我只是問檜扇她希望要怎麼插而已喔。不是我厲害,是檜扇本來就漂亮呀。」
孩子們也不知道是否理解,只是嗯地應聲。
「那大家知道為什麼花很漂亮呢?」
僧侶惡作劇般故意丟了問題。孩子們眨著眼歪著頭。
「不是因為漂亮所以漂亮嗎?」
阿季回答說。
僧侶將檜扇慢慢舉起遮天,瞇起眼邊凝視邊說道:
「是因為活著哪。和人一樣,草木也有生命。比起人,草木的生命更是無常,但他們都拼命要活下去,所以美麗呀。人也因為活著所以有共鳴。」
「嗯~,是這樣啊。但是,ㄍㄨㄥˋ ㄇㄧㄥˊ是什麼呀?」
僧侶大笑。
「是啊是啊,哈哈哈,抱歉抱歉。」
「哈哈哈哈。」

這位僧侶名為池坊專好。
在京中只要問起插花的名人,連小孩都會回答「六角堂的專好」,可知專好的花具有極高的評價。
池坊一家是擔任六角堂住持的家系,代代皆出插花的名人。專好的叔父,
擔任六角堂住持的專榮,還有祖父專應,都是時時進宮為天皇插花的名家。一族住在六角堂寺中池塘旁邊的寺坊,所以便被喚作池坊,成了姓氏的由來。代代承襲一「專」字為名,至於這專字有何意思,連專好本人也無從而知。
專好年四十六,雖身為僧人卻曬得黑,臉上潔白的牙齒非常醒目,垂目的眼角上刻著深深的笑紋。到了這個年紀,稍凸的肚腩雖有中年衰退之感,但從袖中看到的臂腕與胸板,可以想像他的身材是細中帶有肌肉的。
專好十分勤奮,能吃能睡。從以前就喜歡吃甜的,但酒量極弱,為了熱絡氣氛,常常喝著喝著,宴席還沒完就在一旁睡了起來。
平時溫和的專好一旦專注起插花來,一股凜然的緊張感,叫人都不太敢隨意搭話。但平常的專好卻沒有身為「插花名門之人」的崇高感。就算穿著袈裟,也沒有僧侶獨特的莊嚴之氣,所以誰都可以和他輕鬆說話,孩子們也常常圍繞身邊。看著專好和阿季與其他孩子們一起笑著,真會讓人懷疑他不是「插花名人」,卻反倒像是純粹無垢的兒童一般。
專好有一妻一子,妻子名叫阿民。
阿民生於六角堂附近販賣金屬器具的家庭,父親是專好叔父專榮的弟子。阿民在六角堂寺中玩著長大,比專好小十五歲,小時候就追著專好的屁股跑,是年紀相差較大的青梅竹馬,對專好來說就像可愛的妹妹一樣。為了繼承插花的家業,長輩們都催促著專好的婚事,但專好本人卻遲遲不動,不是因為討厭女人,而是太過專注於插花以致如此。專好三十六歲時和阿民結為夫妻,四十歲時長男豐重出生。而現在阿民的肚中又有了新生命。
「阿民太好了,真好啊,阿民。」
專好每天邊誇邊摸著阿民的肚子。本來就喜歡小孩的專好,因為期待已久
的第二胎即將出生,每天心情都非常好,插的花也比平常更昂然活現,今天插的檜扇也是如此。他的立花吸引著每一個觀看的人。
「今天的花也好極了。」
在觀看的民眾漸漸離開六角堂時,吉右衛門在花前一動也不動。他深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吐了出來。
「啊啊,已經過了十五年了哪。」
吉右衛門用帕子擦去臉頰上的汗,叫得更響的蟬鳴穿進了耳朵深處,他想起了十五年前的夏天。

十五年前的夏天也一樣炎熱。
吉右衛門有一剛滿十歲名喚阿初的獨生女兒。妻子在生下女兒後不久就去世了,父女二人相依為命。
那年夏天,阿初染上了不合時令的流行病,高燒二十天不退,逐漸衰弱下來。阿初生得清秀聰明,一直努力幫著父親,非常喜歡花,常常撒嬌拜託吉右衛門帶她一起去六角堂看花。
臥床後第二十一天清晨,阿初的病情直下,醫生怎麼診療也不見起色。吉右衛門忍著淚,強堆著笑容向阿初說:
「阿初,再加油一點。對了,阿初,妳想要什麼?爹一定會滿足阿初任何心願的。阿初,想要什麼?」
阿初痛苦地呼吸著,小手握著吉右衛門的手。
「爹,我,我想看看花,我想去六角堂看專好伯伯的花。」
吉右衛門淚流下臉頰。

「是啊是啊,阿初,六角堂的花真是好看哪。等爹一下,爹這就去六角堂哦。」
吉右衛門把阿初的手靜靜放回被子裡,奔出玄關。這時已過了晚上八點,他朝著六角堂奔去,到了山門前便猛敲起門來。
「專好大人,池坊專好大人在嗎?我女兒……我女兒……。啊啊,專好大人哪。」
寺院的隨從不得已開了門,吉右衛門也不告知事由,就衝入寺中,跑向專好住的寺坊,咚咚大力敲起了門。
「專好大人,我女兒,專好大人。」
噠噠噠噠,走廊響起了腳步聲,專好穿著睡衣跑了出來。
「怎麼了嗎?」
專好剛剛起來,揉著睡眼問吉右衛門。
「我叫十一屋吉右衛門,經營雜貨店,我女兒……我女兒阿初……」
吉右衛門嚎啕大哭,聽不清楚在說些什麼。
「十一屋先生,您冷靜點。我知道您從以前就常和令嬡一起來參拜,那位活潑的小姐怎麼了嗎?」
專好平靜地安撫著心急的吉右衛門問道。吉右衛門擦著淚,說明了眼下的情況。
聽完話,專好低著頭,緊咬著下唇,身體震顫,眼裡也泛著淚。他下了決心說:
「知道了,十一屋先生。現在我們馬上到阿初小姐身邊吧。」
「啊,什麼,現在嗎?」

吉右衛門吃了一驚。他原想拜託專好將他的花借出一會兒而已。
(真沒想到現在要到家裡。)
因為驚訝和猶豫,吉右衛門腳踏著原地,背後傳來專好的聲音。
「家裡有壁龕嗎?」
「有,有的。」
專好一聽到回答,好的一聲從房間搬出浸著花的木桶與裝著花器的木箱,馬上再回到了門口。這應該是明天本堂要插的花材吧。
「抱歉久等了,十一屋先生,我們快走吧。」
專好將花器的箱子遞給了吉右衛門,請他拿著。丟下發愣的吉右衛門,專好穿著睡衣,提腿便跑。吉右衛門連忙趕了上去。
吉右衛門失聲地看著跑在自己前頭的專好。專好因為急急忙忙出門,鞋子只穿了一隻,但也沒有發覺,拼命跑著。雖已入夜,卻還是悶熱,只見專好的睡衣衣角已被汗溽濕,黏在腳上。
正當吉右衛門覺得這樣一定很難跑的同時,跑在前面的專好將衣角捲起塞進腰帶,睡衣前面敞開繼續奔跑。但這實在好笑的樣子,專好和吉右衛門都無心注意到。
「阿初!再等等啊!」
吉右衛門的叫聲響徹了三條一帶。

吉右衛門和專好奔進玄關進入家中。
「阿初,阿初,六角堂的專好大人,專好大人來了。」
吉右衛門緩了緩氣,在阿初的枕邊說著。恍恍惚惚的阿初聽到吉右衛門的聲音,張開了眼睛。這時她比吉右衛門離開家時更為虛弱了。
「阿初,專好大人現在要插花囉,是為阿初插的哦,阿初妳說是不是太好了。」
吉右衛門眼裡落下了大顆的眼淚。專好兩手輕拍著吉右衛門的肩頭,靜靜在旁邊坐下。因為喘氣肩頭一上一下,前額的汗水像瀑布般滴落。
「因為阿初說想看我的花呀。謝謝妳喲,謝謝妳。」
專好溫和地向阿初說著,邊摸著她的頭。
「我最喜歡您的花了,所以才任性要求。」
阿初邊笑邊吐著舌頭。剛剛痛苦的表情也突然明朗起來。
「好,讓我六角堂的專好來插一瓶花吧。」
說著,專好將眼前的花材攤開,開始準備插花。阿初按不住高興的心情,想撐起自己病重的身體。吉右衛門從後面抱起阿初,讓她坐在自己的膝上。
阿初的身體輕得讓吉右衛門心中淚流不停。
專好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插著花。作品的主花是木槿。
用的是白與紅的花。初夏盛開的木槿,可愛的表情中蘊含著對抗盛夏陽光的力道。專好汗也不擦,一心將新的生命吹進花中。四刻半的時間中,他一言不發,房間裡只響著花剪俐落剪斷莖枝的聲音。阿初張著憧憬的眼睛看著,而吉右衛門用力抱著坐在膝上的孩子。專好沒有言語的背影,好像以插花的姿態,向阿初送出了「活下去」的力量。
剪斷最後一枝,調整全體的姿態後,專好將花剪放下,把花送到了阿初面前。
「阿初,請看。」
「哇,真漂亮,真漂亮哪,爹。」
阿初在膝上轉頭看了吉右衛門。
這花雖比平時六角堂的供花小了一些,但品格十分優雅。
專好擦了汗便端坐在花旁,嘻然一笑。然後他向前將臉湊到阿初眼前,
「阿初,這紅花是妳,白花是爹。快點康復,再和爹到六角堂來哦。」
阿初蒼白的臉一下子氣色紅潤起來,她向專好說了「專好伯伯,謝謝您,謝謝您」好幾次。專好也高興地點了頭,看向了吉右衛門。吉右衛門為了不讓阿初知道他在哭,拼命抑制著聲音,因為一出聲就會哭出來,所以連謝謝都說不了,他忍著滿溢的淚水,不斷向專好點頭致謝。
兩天之後,阿初用蟲振翅般微小的聲音說了「花真漂亮啊」,便靜靜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阿初,娘一定也在那邊。見到娘要用力向娘撒嬌哦。」
吉右衛門向著阿初的遺體合掌。

「真是一瓶好花,哪,阿初。今天的花也很精彩喔,真想讓妳也看看呢。」
阿初烙印在心中的可愛身影和六角堂的花重疊在一起,好幾次都讓吉右衛門非常難過。
對專好來說,今天在六角堂插的花與十五年前為小姑娘所插的花都是相同的。專好認為時時正視生命,帶出花木生命的最大限度,插出給人「活下去的力量」的花才是他的目標。這想法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改變。
為了插出這樣的花,專好不顧一切辛勞。不限貴族、武家,就算是商人、農民,只要有委託他都十分樂意前往插花。這真摯的心情始終如一,現在專好
的熱情比起年輕時還要更深一層。
十五年前那個悶熱的夏夜。突然奔進六角堂的吉右衛門,他的眼淚與擔心孩子的心情,瞬間點燃了專好的心。專好原來就是個重感情又容易掉淚的人,不過一旦決意就不會靜待,不顧外表邊幅馬上行動。這是個人命無常,稍縱即逝的時代。身為僧侶與插花之人,專好努力透過自己的花,帶給人們「活下去的力量」。

池坊專好插的花稱為「立花」。其語源來自於「佛前供花」。
「佛前供花」的習慣與佛教同時傳入。一般通常在佛前供上「香爐、蠟燭、花」。在佛教傳入之前,日本人就擁有獨特的自然觀,不想著要支配自然,而是敬畏自然,與自然一同共生。特別日本自古就有「常綠樹棲宿著神明」等憑依信仰的植物觀,也認為自然界有八百萬的神明。
從日本對四季的自然觀與隨著佛教傳入的供花習慣,誕生出日本獨特的「立形插花」,之後又逐漸昇華演變成「立花」。
足利家全盛期的室町時代,「佛前供花」的形式發展成「客廳裝飾」。室町幕府與朝廷貴族、有力的諸侯都有著一群稱為「同朋眾」的藝術集團,遵循著規則進行裝飾。
之後,六角堂出現了一位人物否定了「同朋眾」的花。他就是池坊專應,是專好上上一輩的祖先。
池坊專應留下了後世稱為《專應口傳》的花傳書,痛批了當時的客廳裝飾不過只是將漂亮的花插上去而已。
《專應口傳》完成於足利幕府從鼎盛期漸漸走下坡的時代。池坊的花與以幕府、貴族為中心所發展的客廳裝飾截然不同,是為了町眾而插的花。隨著幕府的衰退,「同朋眾」也從時代的舞台上消失,而「池坊」的町眾之花反而漸漸受到注目。
戰爭接連的時代,征戰的不僅只有武士,就連僧侶也武裝起來,農民亦起義鬥爭。京都也因久經戰亂,日日人心荒蕪不安。
正因為是這樣的時代,所以人們向池坊尋求慰藉,貴族與武家的插花委託也源源不絕。
時值亂世才深感人命無常,也理解到生命的可貴。耐過寒冬到了春天,生生不息展葉盛開的花朵,還有不論如何踩踏除剪也不斷向上生長的草木,給了人們勇氣。生活在已成了廢墟的街上,看到開放的一朵花,人們感動的不僅是花的美麗,更在無常的生命中,找到了花朵帶來的明日希望。
六角堂的花背負著人們祈求的願望而進化。花不單供奉於佛前,也與明天的希望合而為一,所以才深深吸引著拼命要活下去的人們。

專好出生的時候,因為專應的活躍,池坊已被稱為「插花名人」了。生於如此家系的專好,從幼時就被教導要守護六角堂,需行於插花之道上。對於少年時代的專好來說,僧侶的修行與為了繼承家業的插花修練,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幸好專好本就是個喜歡動物、植物的溫柔孩子,從山川中的生命到庭院路旁開著的野花,他都毫不厭倦,打從心底愛惜著。當專榮看到一隻蚊子停在專好手上吸血而正要打下去時,專好竟護著蚊子說:
「不行,蚊子現在吸得正快樂呢,太可憐了。」
專好這樣的氣性應是受溫柔的母親所影響。父親在他七歲時病逝,身為專應次男的父親也是插花之人,這件事專好是許久之後才聽母親說起的。
母親雖然沒有插花,但常常牽著幼時的專好到附近的賀茂川邊、東山還有愛宕山。她教給專好的不是插花的方法,而是以自然的方式告訴專好,植物有趣的地方以及如何去觀察。
正式開始插花的修行是在十歲左右。十歲到十五歲的五年間,專好離開母親身邊,被帶到了上上代專應的弟子專義處照顧。專義是位沉默少言的人,專好與他一同起臥,進行了僧侶與插花的修行。專義的指導十分嚴格,對當時玩心正盛的專好來說,和專義一同生活的五年是辛苦嚴厲的。但因為專好的樂觀與努力,他的進步也有目共睹。
(有一天我也要像叔父一樣。)
年輕的專好以六角堂住持的叔父專榮為目標,拼命學習。
結束約五年的修行,回到母親身邊的專好已可獨當一面。
回家之後的學習是在六角堂本堂東邊,被稱為「道場」的細長堂中進行,由專榮與專義擔任指導。
小七歲的弟弟專武也一起學習。相對於身體健康、體格也好的專好,專武天生病弱,常常在老師講課途中眼昏,都還沒開始插花就已倒在一旁。兄弟的臉也長得不像。專武因為瘦小,小時候周圍的大人都說「這孩子怕是活不長。」
這天專武也因為不舒服,就向專義要求希望躺下來休息。
專義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並沒有答應,專武便癱倒了下來。專好邊照顧專武邊向他說:
「專武,旁人雖然說三道四,但是你的花是真的好,可以感受到一股『生命之力』。你有足夠成為能手的特質。往後需要專武之力的時代一定會到來的。」
專好認同專武的資質手腕。
年少期的嚴格修行,在專好過了二十歲之後,確實改變了他的花。
除了幫著叔父專榮插武將委託的裝飾客廳之花外,從這時起他也開始在六角堂本堂插花了。
雖然絕非自傲,年輕的專好漠然地在心中有一個想法。
(我要插自己的花。)
就像生於戰國的武家之子,都有取得「天下」的夢想一樣,專好心中也想著,(要插出讓世人驚訝的花。)
插花之人的抱負在心底發了芽。
(要被人叫作天下第一的花人。)
專好越如此想,就更加勉力修行了。
他以自己的方式不斷摸索,學習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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